“我是为我的姊妹担心!”王弯弯眯起眼,瞅着江明芳。“要不要我调新闻资料给你们看?这种事每分钟在发生。这是人性!人性本恶,我只是比你们更懂得人性……”
“王弯弯你不要把每件事都想得这么惨绝人寰好吗?你真是--”江明芳又跟王弯弯吵起来了。
戴英霞看看手表。“两位,再半小时用餐时间就到了,我们要不要专心点朝拜身体?”
喝!王弯弯跟江明芳立刻停战,三个女人冲向餐区,这一顿花了她们快一千啊,再大的事养好身体再说,整个月的营养就靠这顿啊!
“我需要补脑。”江明芳舀了一堆核桃吃。
“我需要长肉。”王弯弯赶紧拿冰淇淋松饼。
“我非常需要蛋白质。”戴英霞跑去挟烟熏鲑鱼片。不管啦,吃饱饱再去烦吧。
这天深夜,戴英霞听着李斯特的《第三号爱之梦》,想到何淮安那晚说的。
“你知道李斯特是怎么死的吗……是月亮……”
戴英霞打开计算机,上网查李斯特生平。
1886年,李斯特在前往贝鲁特途中,感染造成他死亡的感冒。他在乘坐火车途中敞开窗户欣赏月亮,感染严重风寒。一抵选贝鲁特,就并发严重肺炎,并于当年7月31日平静死去。
为了看月亮而死,多浪漫的人。戴英霞凝视房间窗外,一轮明月浮暗空中,房间回荡着贪看月亮死去的李斯特的琴声。
那轮明月,皎白、雪亮,亮得锐利。戴英霞感到孤独,也尖锐地划过心坎。如果父亲不那么早死,如今她也不用为妈妈再婚的事苦恼。而死亡,是永恒的别离,是不可逆的悲剧。妈妈毕竟又找到了新恋情,而死亡的父亲如今在哪里?只是个空虚的存在于戴英霞的脑海里,模糊的记忆,模糊的身影。
戴英霞又想起那架钢琴,像月亮那么皎白雪亮的在她脑子里闪烁着。
她似乎又看见何淮安自信地弹奏钢琴的模样,自从他出现以后,她莫名的,常常感到寂寞。她也和别的热烈追求她的男人去吃饭、看电影,像往常一样享受被追求的乐趣和虚荣。可是,越来越意兴阑珊,索然无味。因为每一次跟那些男人吃饭时,她会诡异地想起何淮安,然后可笑地想象跟他吃饭会是怎样的情况。
她把这些患得患失全归咎于对父亲的疯狂想念,所以问题都出在那架困扰她的白钢琴。像个问号,干扰她。
趁着午休时间,戴英霞溜到若谷杂志社外,鬼头鬼脑打量着。她想清楚了,只要再看钢琴一眼就好了,无论如何,确认过就不会悬于心上。她带礼盒过来,想了漂亮借口,就对何淮安说,是来感谢他那天帮她保管手机的,然后乘机研究一下钢琴的谱架,总计停留不会超过十分钟。
好,没问题的,不怕,十分钟就好!戴英霞按着胸口,深呼吸几次,走进“若谷”。
“你好,我要找你们社长。”她向门口处的员工打招呼。
跟上次一样,那位小姐指着社长办公室,戴英霞很顺利的走到何淮安办公室门前,抬手正要敲门,门忽然打开,何淮安走出来,撞见门外的戴英霞。他惊讶,然后笑了。
“戴小姐?”真教人意外,之前逃之夭夭,这下竟主动过来了。“有什么事?”
“呃……”戴英霞竭力镇定。“我……我可以进去一下吗?有事,不是,呃,我是说,我是拿这个来的。”将礼盒塞给他。“谢谢你,上次手机的事。”然后她很自然地走进办公室。“我喝杯茶就走--”看见钢琴了,钢琴啊!她急急走向钢琴,等等,手臂被拽住,不要啊--钢琴离她越来越远,何淮安竟然将她拽离办公室。
砰!
办公室大门,残酷地被关上,钢琴彻底地消失在她视线里。
“戴小姐果然是懂得感恩的人,还特地走这么一趟。”何淮安笑呵呵地将她往外带。
“欸?你……你不请我喝杯茶吗?”戴英霞无助地被他带到外头去。
“我请你吃饭吧,我刚好要吃饭。”真是愉快,看到她,他心情真好。
“欸?不行,我不能跟你吃饭,我们要避嫌,我们去你办公室--”
谈话间,他们已来到屋外。何淮安将礼盒放在大门入口处的茶几上,对着戴英霞惊慌的表情微笑着。“不能一起吃饭吗?唉,真可惜。吃完饭我再回来泡茶请你吧。”
“不吃饭,喝茶就好了,不然开水也行。”重点是钢琴啦!戴英霞满脑子想着怎么把他拐回里面的办公室,可恨他竟然说--
“戴小姐,你请回吧。”
“欸?”
“我现在饿惨了,我要去吃饭。这样吧,如果你坚持要喝我泡的茶,改天吧。”
他很不配合喔。戴英霞愣在原地,看何淮安潇洒地朝她挥挥手。“掰。”
“可是……可是……”怎么会这样?戴英霞追上去。“吃饭就吃饭,反正现在中午了,就先吃饭,哈哈……那吃完回来泡茶噢。”
老板,原谅我啊……戴英霞充满罪恶感地陪着一路笑呵呵的何淮安去吃饭。
何淮安走在戴英霞前方,他落落大方,怡然自得。而戴英霞平日的潇洒完全施展不开。商业地段,两家公司又近,附近多的是餐厅跟咖啡馆,此刻街上挤满外出觅食的上班族。这一带很危险欸,可能被同事撞见欸,要让公司的人知道她跟敌人用餐她死定了,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她左顾右盼,畏畏缩缩,刻意拿高包包,半遮面孔,与他保持一步之遥。藏在他宽广的肩后,喘吁吁紧跟着。
“喂,我们要去哪吃饭?”
“凤菜馆,他们家的川菜很好吃。”
那是曹复最爱去的餐厅啊!戴英霞拦下他。“能不能改地方?”
“哦?为什么?天气这么热吃川菜开胃啊。”
“那间我们老板也常去,能不能换个隐密点的?”
“隐密?”
“是,越隐密越好,最好连落地窗……不对,最好连窗户都没有……”
“连窗户都没有?”
“是,如果灯光暗到看不清楚就更好了!”
“听起来像色情场所--”
色情什么?戴英霞跌倒。
“小心。”何淮安实时揽住她。
她站稳,瞪他,漂亮的眼睛因为生气眯起来了。
何淮安笑着说:“我说错了吗?你又要隐密,又要灯光昏暗,又要没窗,昏昏暗暗偷偷摸摸的,是想跟我做什么?”他故意调侃她。
戴英霞气结,转身往回走。王弯弯说得没错,她这是自讨苦吃,多此一举,羊入虎口,最蠢至极的笨行为。跟何淮安周旋,只会惹来一身腥。
他光是讲话就会玷污她的声誉,要是再相处久一点恐怕玷污的就不只声誉,弄不好还会生育呸呸呸她在乱想什么!戴英霞拍拍头,快甩掉被何淮安污染的大脑。
“喂。”何淮安追来,笑着追气乎乎的她。“你不吃饭了?”
“不吃了。”戴英霞不看他。
“真可惜,我刚好知道有那么个地方,完全符合你开的条件--隐密、没窗、灯光昏暗,保证不会被熟人看见……还有,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放心,你跟我吃饭的事我发誓保密。”
总算有点上道了,戴英霞停步,看着他。“那好,我们吃饭,吃完不要忘了泡茶请我。”那架白钢琴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何淮安起疑了。“你这么想喝我泡的茶?”先前要请她喝杯茶,她怎样都不肯,一副办公室有老虎会咬死她的模样。现在不请自来,又送礼物,又嚷着要喝茶,很诡异喔。
“因为我……我听说你泡茶功夫一流,我好奇,我喜欢喝茶。”戴英霞支支吾吾,脸红耳赤。
“哦--原来我泡茶的功夫这么出名啊!”她说谎,何淮安从她回避的眼神里,读出撒谎的讯息。他微笑。“好,吃饱了回去泡茶。”且看她玩什么把戏。
果然计划赶不上变化,计划中的十分钟激增中……本来只是要瞧钢琴一眼,孰料下一刻跟何淮安坐在餐厅的地下室里,两人对看好几眼。呜,戴英霞欲哭无泪,人生……真的好难噢,这何淮安,很难控制欸。更扯的是看看四周,确实是隐密的在地下室,灯光很昏暗,也没有窗户,只是,只是,她想象中并没有这么佛光闪闪啊--
第4章(1)
一尊大佛就在他们座位后方,檀香袅袅,四处茶几堆放经文、古董、佛像等等。他们脱了鞋,坐在圆桌前的蒲团上。
何淮安也真神通广大,找了这样的地方吃饭。
“这家餐厅兼卖古董,还有地下室用餐区,完全符合你的要求,这时候客人少,你看,这么大地下室只有我们两个,唯一的缺点是这里只有素菜可以吃,至于气氛嘛……这么多佛菩萨看着,我相信你的心会很宁静。坦白讲我老觉得你每次看见我都有点紧张兮兮的,我希望你放松点,虽然我长得一表人才,你也不用太--”
“停,我真听不下去了。你确实是长得帅,可我也不逊,喂,我紧张只是因为我们大家隶属于敌对公司好吗?你不要一直往脸上贴金。我们快点菜吧?”早吃完早回办公室,看过钢琴马上跑。
可惜何淮安不受控制,而这里的老板上菜速度更加失控,菜都点完了,一旁的香也烧完了,桌上还是空空如也。
“忘了跟你说。”何淮安凑近,压低声音。“他们很随兴,上菜速度很难拿捏。”
“是喔。”戴英霞抚着筷子,托着脸颊道:“我怀疑他们要先念经打坐完才会煮饭给我们吃。”
“没那么夸张。”何淮安哈哈大笑。
戴英霞也笑了。“真亏你知道这种地方。”
终于菜陆续上来了,何淮安点的都是家常小菜--麻辣豆腐、金玉满堂、素三丝、宫保辣豆丁、玉米笋白菜汤、炸鲜蔬,这些佐白米饭都好好吃,他们边吃边聊。
“你听谁说我茶泡得不错?”何淮安问她。
“甲某说的。”
“甲某?”
“或乙某。”
“乙某?”他呵呵笑。
“总之某人说的,这不重要。”戴英霞挟花生吃,逃避问题,可是这花生很滑溜喔,一直从她筷间掉下去。
“那么那个某人是怎么说的?让你这样积极跑来要茶喝?”看戴英霞努力挟花生,挟了半天都挟不到手,眼睛盯成斗鸡眼了,她不知道自己在何淮安眼中有多逗。她不肯放弃,坚持下去,终于成功挟了一颗进碗里。
她笑了,满足地配饭吞了它。
“我爱吃花生。”她指着宫保辣豆丁。“这道很赞。”她没回答他的问题。
很好,看样子喝茶只是个幌子,何淮安换话题。“为什么你会认为……‘失恋是伟大的开始’?”
戴英霞彻底地愣住,呆了几秒。“你听谁说的?”
“丙某说的,或丁某说的。”
“丙某丁某?”学她打迷糊仗,好家伙。
“是啊,跟你的甲某乙某或许是朋友。”
她笑了,有意思。“看样子我这个‘失恋伟大论’,已经成了大家口耳相传的真理。”
他呵呵笑。“所以……我猜你是绝不会因为失恋伤心得要死。”
“当然不,失恋已经够惨了,干么还虐待自己?要化伤心为前进的动力,我认为啊,这个失恋啊,不只是伟大的开始,甚至可以说是进化的开始。恋爱就像战争,适者生存。一对男女恋爱了,就像打仗,打和了,就可以厮守到老。打输了,就只好掰掰,回去深造,精进练功,下次恋爱,战得更帅一点--”
“这是我听过最荒谬的比喻了,不就是男欢女爱,被你讲得这么肃杀血腥。”何淮安笑着,他轻易的又挟起花生,放进她碗里,一颗、两颗、三四颗,他那么轻易地就挟起花生给她。
戴英霞看白米饭上很快地落了一堆爱吃的花生。“我自己会挟。”
“为美女服务是我的荣幸。”何淮安温柔道。
戴英霞心头软绵绵的。有点糟糕,不太妙啊!戴英霞感觉这顿饭吃下来,他们之间的距离好似被消灭了大半,而且竟然还愉快地聊起天来了。
何淮安又说:“你把爱情形容得很残酷。”
“爱情本来就残酷。”
“我不这么认为,我经历过的爱情都很愉快,虽然最后分手,还是很棒的回忆。”
“呵,那是你。喂,你看看新闻,每天多少人为爱自杀?又有多少家庭因爸妈间的爱情失败而破裂?多少儿女因为父母的爱情受累,历史上又有多少因爱而起的战争?总结一句,爱情就是战争。”戴英霞忍不住激动起来。“大家相好的时候确实美得冒泡,可是一旦变质了,就像隔夜了馊掉的菜,就算曾经再美味,赏味期限过了,就惨不忍睹,臭不可闻,食不下咽,像具尸体,恨不得赶快埋掉,湮灭痕迹,当作从没存在过。更可怕是,万一双方有了小孩,我跟你说,那麻烦可就大了--爱情啊,真是非常严重的一件事,要谨慎对待,小心处理,绝对不可以轻率而行,否则牵连甚广,后果不堪设想,懂吗?”
哇,听完长篇大论,何淮安钦佩不已。这戴英霞到底是吃了什么爱情亏?哪来这么偏激的爱情理论?“我以为人们谈恋爱,只是因为恋爱让人快乐。”
“大部分是这样没错,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沉溺快乐会让人忘了保护自己,最后结果不如预期,那种一夕变天翻船的滋味喔,啧啧啧,轻则发疯,重则丧命,很恐怖的,千万不能小觑爱情的杀伤力。没错,彼此刚开始恋爱时,确实快乐,之后就不一定了,能彼此真诚信赖,厮守到老的很少啊。”
“所以你‘失恋是伟大的开始’,指的是什么?”
“指的是为了下次谈恋爱时更有筹码,跟更好的人交往。我主张失恋的人应该马上振作起来,发愤图强,把自己进化得更完美,保持优秀的条件,让更好的人追求,进而使抛弃你的人后悔。再说喽,就算没遇到下一个恋爱对象,把自己进化到更好的境界,活得也比较帅吧?说不定间接还赢到额外好处,比方办事能力更好啦,工作机会更好啦;比方外表装扮得更好啦,所以人缘也更好啦。这样,就算失恋很多次,都不会一蹰不振,只会不断进化跟成长,逐渐伟大起来,赞。”
“然后会天下无敌吗?”他呵呵笑。
“嗯,差不多这样。”她笑着。
“所以你现在有很多男朋友?”
“我现在啊,是有很多人追,但是我已经看不上普通男人了,回头看以前那些交往过的,让我失恋害我哭得爆惨的人,我想到还会起疙瘩。真怀疑自己当初是瞎了什么眼,为那种咖痛哭流涕?真替自己不值。真不知道当时是在爱对方什么,被狠甩还苦苦哀求对方不要走,真是年少无知爱上白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