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坤心里很着急,但一时间也想不出对策。如果贸然替儿子求情,肯定会激怒龙颜,届时恐怕非但救不了儿子,还会赔上自己的仕途,所以他暂时只能静静的候在一旁,见机行事。
楼富贵更是吓得大气不敢吭一声,这是他第一次面圣,而且是一群禁军闯入他的寝房把他吵醒,禁军统领还直接对他下达逮捕令,说是圣上的意思。
昨日离开刑部司,他以为自己会像以前那样可以全身而退,可这一会儿,他一点把握也没有,皇上虽然不是个多严厉的人,但他非常宠信令玄戎,要不然也不可能特地来听审,这让他相当惶恐不安。
楼富贵不时把目光转向父亲,眼中满是祈求。
楼坤一对上儿子的视线,就马上把眼神撇开,现在这种时候他也帮不上忙啊!“楼富贵,你身为国师之子,仗着财大势大,欺压老百姓,竟然还色胆包天强买民女,甚至施暴殴打致死,你该当何罪!”看完奏折和楼富贵的犯案证据后,皇帝实在气不过,直指着楼富贵大声斥责。
“冤……草民……冤枉……”楼富贵头不敢抬,语气也大声不起来,在天子的眼皮子底下,他平日的霸气可一点也施展不开,只能像只胆怯的缩头乌龟,支吾地替自己喊冤。
皇帝怒喝,“证据确凿,你还敢狡辩!”
“那是、是……有心人想栽赃给草民的,草民真的是冤枉的……”
“有心人?栽赃?楼富贵,你真是可恶至极!你当朕是昏君,能轻易被人给诓骗的吗?像你这种丧心病狂的畜牲,若朕轻饶了你,就太愧对被你欺压的那些老百姓了!”皇帝把视线转向楼坤,满脸不悦地道:“楼坤,你贵为神威国的国师,竟然放任独子鱼肉乡民,你该当何罪!”
楼坤马上跪了下来,说道:“圣上息怒,这事仍有诸多疑点,如犬子所言,或许真有人存心故意陷害于他也说不定,请圣上明察。”
皇帝勃然大怒,把证据丢到他面前,沉声道:“楼坤,你张大眼睛看清楚你儿子在外面都干了什么好事!你若胆敢再继续护短,我就摘了你的乌纱帽!”
“臣惶恐!请圣上息怒!”楼坤匍旬在地,殷切哀求。
“你心底很不服气是不是?好,我就让你心服口服,令将军,你说说,除了你提报上来的物证,可有其他人证?”
早知道楼富贵是不可能轻易认罪的,所以打从楼富贵离开刑部司之后,令玄戎便派人日夜监视,楼富贵完全不懂得收敛,马上前往烟花楼找乐子,没多久便离开了烟花楼。
而他派去的人仍旧继续在暗中盯着他,一路从烟花楼跟到了国师的郊外别庄,没多久,事情有了变化。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一顶轿子出现在别庄后门,凤嬷嬷从轿子里走了下来,扯着一个小姑娘,小姑娘哭哭啼啼的,不断嚷着要回家,却被凤嬷嬷斥责。
“你爹已经把你卖给我了,你哭也改变不了事实,还是认命接受吧。”
就这样,小姑娘被凤嬷嬷的手下硬揣进别庄,盯梢的人见状,马上向令玄戎通报,令玄戎便命祈诺去把刘正寅请到别庄与他会合。
原本,令玄戎是想来个抓贼正着,却没想到抵达时正巧撞见楼富贵的人神情鬼祟的抬着一个麻布袋从后门走向后方的山林,他们尾随跟上,把人拦住,打开麻布袋一看,赫然是那个小姑娘的尸体。
“启奏圣上,昨日楼富贵又伤了一条人命,此刻死者的亲爹就在外头候传。”
这回说话的是刑部司刘正寅,他看了下一旁的令玄戎,突然从审判桌后方起身,转向皇上,跪了下来,“请圣上恕罪,若非臣无能纵虎归山,那位小姑娘也不至于命丧黄泉,臣有罪!”
皇帝现在没空听这些官员认错,他一声令下,“宣小姑娘的爹!”
刘正寅在百姓面前还是得有架势,便起身坐好。
小姑娘的亲爹一进审判堂,就匍匐在皇上面前喊冤,说自己的闺女死得很惨,还一五一十把事情经过都托了出来。
原来是他妻子长年生病,为了替妻子治病,他向凤嬷嬷开的钱庄借了一笔银子,利息之高,让他几乎疲于还债,以致欠债越来越多,但他仍是有多少还多少,岂料昨日凤嬷嬷突然带手下出现,硬要他还债,他还不起,凤嬷嬷便把他的闺女给抓走了。
凤嬷嬷也被宣召来到审判堂,一看到皇上也在场,凤嬷嬷吓到头都不敢抬起来,当皇上问话,她为了活命,还是一个劲儿的说谎自清。
“大胆刁妇,在圣上面前竟敢说假话,你的手下都已经招供了,你还不从实招来!”令玄戎怒喝。
证据中有一本是凤嬷嬷放高利贷的帐本,是令玄戎命令祈诺去偷出来的,看了那本帐本之后,皇帝对凤嬷嬷这号人物痛恨入骨,所以令玄戎话语方落,他便命人狠狠掌了凤嬷嬷的嘴。
凤嬷嬷被打肿了脸,哭求道:“圣上饶命!民妇招了!”
凤嬷嬷把事情经过统统说出来,但她自然把罪都推到楼富贵身上。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竟敢诬蔑我!我饶不了你!”楼富贵听了,气急败坏想要揍人,但马上就被一旁的禁卫军给阻止了。
“楼富贵,在朕面前你尚且如此恶行恶状,可见私底下是怎么欺凌弱小的!你真是死有余辜!来人,将楼富贵押入大牢,三日后处斩!”皇帝不等刑部司判决,自行宣布了楼富贵的罪刑。
楼富贵一听到自己被判了死刑,整个人顿时无力地跌坐在地,直到两个禁卫军上前架起他,他才开始求饶,“皇上饶命!爹,您替我求求情啊!我是您唯一的儿子,您要眼睁睁看着我人头落地吗?令玄戎,我到底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非得置我于死地不可?”
不懂得自省,做错事,却还只想着怪旁人,这楼富贵真是个可怜虫。
故事似乎又转回到原来的轨道了,楼富贵因为作恶多端,被皇帝赐死,但却也因为故事回到了于珊珊熟悉的轨道上,加上不小心瞄到楼坤看着令玄戎的眼神,让她不禁开始忧心起来。
丧子的楼坤,将会与吕允庸联手对付令玄戎,甚至让他深陷危机之中。
看来,她得找个机会提醒令玄戎才行。
楼富贵被绳之以法,于珊珊应该是最开心的人,可是当回到镇国将军府,她下了轿子,令玄戎却发现她显得心事重重。
他兀自认为她是担心楼富贵被放出来之后会对付她,便安抚道:“不用担心,杀人偿命,楼富贵身上背着这么多条人命,只有唯一死罪,如今圣上也降旨了,他不可能再伤害到你。”
“我并非担心自己,正如将军所言,楼富贵犯的是唯一死罪,他自然不能再威胁到将军和我,可是将军因为这件事大大得罪了国师,我担心国师会对将军不利。”
她之所以烦恼,是明知道国师会和二皇子联手陷害他,却又不能直接告诉他,只能用这种迂回的方式提点他。
“他动不了我。”
一如他的个性,除了貌似冷漠,还有些骄傲。
“将军,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凡事还是小心点好。”她继续劝道。
令玄戎睨着她,想看透她。他不是个容易亲近的人,但对她却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他无法对她视若无睹,无法对她冷若冰霜,因为她的那双眼眸看起来太认真、太无害,不知不觉间把他的心拉近她。
还有,他发现她出乎意料的关心他,为何?他们素昧平生,他顶多救了她几次,而且她的关心似乎不只是把他当救命恩人,更奇怪的是,她每次看他的眼神,都不像是对一个认识不过几天的人。
“我们以前见过?”
于珊珊点头后,马上察觉不对,连忙又摇头。
令玄戎斜睨着她,玩味更浓了。
她认识他不足为奇,可是她却忙着否认,反而让他感觉其中有鬼。
“你知道欺骗我的人都是什么下场吗?”
于珊珊不自觉脱口回道:“轻则几十个板子伺候,重则去舌警戒。”
此话一出,令玄戎的表情马上一凛,眉头也紧紧皱起,望着她的目光如炬,彷佛要把她穿透了似的。
她顿时汗毛直竖,有股冲动干脆自动断舌好了,但话都说出口了,覆水难收,只能硬着头皮面对了。“我绝对不会做出伤害将军的事情。”说完,她定定地望着他,等待他的反应。
说不动容是骗人的,令玄戎很清楚,有太多人想依赖他,也有不少人想要让他英年早逝,所以对于来到他身边的人,他都会格外堤防,而她,出现得很突然,又老是在他身边打转,他对她不得不心生警戒。
可是她那澄净的眼眸,又让他下意识地打翻对她的成见,想要相信只是自己多疑了,想要相信她是无害的,他还有种想要了解她、想知道她为什么好似浑身都有着秘密的念头。
能够让他找到答案的唯一方法就是——“你就暂时留下来吧。”
第4章(1)
镇国将军府里丫鬟不算多,多半都是家丁,且令玄戎长年在外,养成了凡事自己来的习惯,他没有贴身丫鬟,护卫倒是不少,为了让镇国将军府上下安生,连家丁也多半会些防身武术,加上令玄戎相当有威严,每个下人做事都是一板一眼的,鲜少有太过吵杂的笑声,使得府里阳刚味浓重,气氛也有些刚硬。
可是于珊珊住下来之后,镇国将军府变得热闹不少。
令玄戎没安排工作给她,她又闲不住,只好去抢人家的活儿来做,尤其是抢那些年迈的家丁和大娘的差事做,她也会工作的时候讲笑话给旁人听,所以有她在的地方总是笑声不断,她还会分享一些让其他人咋舌的稀奇古怪的想法。
在现代,于珊珊从事的社福工作,到了古代,她不经意就会犯点职业病,她常会关心的问他们有没有做好退休规划、府里的福利好不好,直到看到对方用狐疑的眼神看着自己,她才会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说过头了。
“姑娘,能在镇国将军府当差真的很好,将军对大伙儿都好,虽然卖身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取走了大部分银两,可将军体恤下人做活辛苦,还是会按月给赏银,过年过节也会打赏,让我们能送点银子回乡给亲人,但卖身就是卖身,有的人卖个几年当长工,但有的是得做到老死的。”
说话的是掌蔚大叔王墨,他在镇国将军府待了大半辈子,年轻时是军营里的火头兵,后来打仗脚受了伤,令玄戎便安排他到府里当差,赏了他一口饭吃。
他是少数没卖身的,其他有些都是卖身卖上大半辈子,通常都是老了才会离开,但令玄戎和一些大官或者大商贾不一样,就算家丁丫鬟老了,他也不会赶人走,会随大家的意思,想留的他依然收留,想离开的,他也会赏给那些人一笔银子安家养老。
这些于珊珊都知道,她连忙点头顺势道:“我知道将军是个大好人,像我这种无依无靠的人他都愿意收留,所以我也不能白吃白住,给我点活做吧。”
“姑娘就别为难我老汉了,您是将军的贵客,我哪敢给您活做。”
这话说的一点也不差,将军曾几何时带姑娘进门过?于珊珊可是头一人,加上将军带于珊珊回府时那急切忧心的模样,大家不免会想得比较深一些,并且兀自在心底下了注解。
这姑娘,应该是将军的心上人,就算不是,最少也是红粉知已之类的。
于珊珊除了因为无聊抢活做,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想替令玄戎把关,故事里曾经提到,楼富贵被斩首后不久,会有人在令玄戎的饭菜里下毒,虽然并未真要了令玄戎的命,可也让他在床榻上躺了两日,偏偏书里并未提及究竟是谁动的手,只说是个不起眼的角色,她只好自己找蛛丝马迹了。
这蔚房,除了掌厨的王墨,还有两、三个帮忙挑菜、切菜的丫鬟,可是这几个人都在镇国将军府待了很长一段时间,掌蔚大叔和令玄戎有同袍情谊,切菜的丫鬟是家丁老仆的女儿,从小便在镇国将军府长大,每个看起来都很无害。
会是谁呢?她心底既纳闷又不安,因为今日楼富贵就要被斩首示众了,接下来,令玄戎就会时刻曝露在危机之中。
人的好坏非肉眼可以辨识,在不能随意怀疑人的情况下,于珊珊便把脑筋动到送给令玄戎的菜肴上头了。
每次王墨煮好了一道菜,她就会问是否是要送给令将军的,只要王墨回答是,她马上就拿起筷子夹起一些往嘴里塞。
王墨被她这怪异的行径弄得瞠目结舌。“于姑娘,您很饿吗?”
“也没有啦,就只是嘴馋,想尝一口。”这个理由应该可以蒙混过去吧?“您要是饿了我替您准备吧,那是将军的膳食。”
“这菜量够多,应该不差我那一小口,您继续准备吧,别管我。”因为令玄戎交代过于珊珊是镇国将军府的客人,不可怠慢,也因此让大家认定她身分特殊,自然更加不敢怠慢,所以她不过是吃上几口菜,王墨也不好继续阻拦。
祈诺刚好看到于珊珊的举止,又听见两人的对话,他忠心护主,就算令玄戎说过要把于珊珊当客人对待,但是看她那样肆无忌惮的吃着主子的菜肴,他心底很不是滋味。
看到祈诺脸臭臭的走进厅里,令玄戎平淡地问道:“又怎么了?”
这宅子,除了他和侯靖轩以外,没有人敢招惹祈诺,祈诺和他名为主仆,实际上犹如兄弟,所以有时候他不在时,祈诺就像他的分身,打点着府里事务。
“她她她……竟然连您的膳食都敢乱吃!”祈诺手指向外,语气急切,口吻称不上好。
镇国将军府里,谁有那种胆子敢碰他的食物?“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于姑娘!将军,您真的不能放任她继续为所欲为,外头不知情的人,还真会以为她是镇国将军府的当家主母啊!”
就祈诺看来,令玄戎就像神只一样的存在,像于珊珊那样的姑娘根本配不上他家主子啊。
令玄戎挑起眉,语气平常地问道:“是她逢人就说自己是当家主母?”
“那倒不是……”祈诺被问得发窘,他懂了主子的意思,尴尬地垂下头,等着挨训。
祈诺果然很懂令玄戎的心思,因为下一瞬令玄戎就皱起眉头,甚是不悦地训斥道:“我告诫过你们多少次了,莫道听、莫妄言,你究竟有没有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