励守峰微顿,若有所思。须臾,他轻声一叹,「是,我喜欢她。不管她是牛是马还是女人,我都要她一辈子待在我身边。」
原先他还不能确认自己真正的心意,但当他三个月前吻了她之后,他确定了自己对她的情感。
他恪守礼教,从不曾做出任何逾矩之事。但那天,他却在未经她同意的情况下吻了她。那绝非鬼迷心窍,而是情之所至。
他喜欢她,从没有任何女人在他心里有着那么重要的存在。
赵天昊沉默了下,「我明白了,我现在就领峰哥到紫阳苑去。」
「准!」
听见里面传来祯王爷的声音,励守峰已按捺不住的迈步向前。
一踏进紫阳苑的正厅,他的目光立刻寻找兔儿的身影。而只一眼,他便发现被五花大绑坐在椅上的她。
「励守峰,你真的来了!」南宫祯笑得张狂,「我还以为你怕事,不管这丫鬟了。」
他不卑不亢、态度从容,「祯王爷如此欺负弱质女流,恐怕有损名声。」
「弱质女流?」撇唇一笑,他伸手勾起范兔儿的下巴,「这丫头可不什么弱质女流,她挡住狂奔的乌灵,还当街训斥我,凶悍得很。」
看见他端着兔儿的下巴,励守峰浓眉一蹙。
「祯王爷,这丫鬟刚从临冬城来,有眼无珠,不识泰山,您就饶了她吧!」一旁的赵天昊帮忙说情。
「赵都尉,」南宫祯瞪向他说:「我知道你跟励守峰有兄弟之谊,不过今天的事,你最好别插手。」
「祯王爷……」
「天昊。」励守峰制止了还想说话的他,然后和南宫祯对视。「祯王爷命我亲自来要人,应是有所想法。」目光一凝,毫无畏怯,「祯王爷要怎样才肯放人?」
迎上他锐利如刃、鸷猛似隼的视线,南宫祯微怔。
他看得出来励守峰是真心来要人,而且还非要到不可。
他不禁瞥了兔儿一眼。她是个丫鬟吗?不,在励守峰眼里,她显然不只是个丫鬟奴婢。
「励守峰,咱们来比划几招吧。」他说。
皇兄老夸励守峰气度非凡、才智过人,他就不信他真是个尽善尽美之人。
气度才智,他或许比不上他,但说到武功剑术,励守峰绝对不是他的对手。今天他一定要挫挫他的锐气,好在皇兄面前扬眉吐气一番。
励守峰目光沉静的注视南宫祯,心平气和道:「若祯王爷非得这样才肯放人,那草民也只能照办了。」
此话一出,赵天昊跟兔儿都一惊。对方可是祯王爷,刀无眼、剑无情,要是不小心伤了尊贵的他,励守峰能脱身吗?
「峰哥,你……」
励守峰抬手制止了他,「天昊,借你的剑一用。」
「少爷,不要!」这时,兔儿心急的大叫。
她简直不敢相信聪明的他竟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他不想活了吗?
他睇了她一眼,那眼神像是在对她说——放心,你很快就能回家了。
「励守峰,你疯了!」她一时情急,又连名带姓的吼他。
南宫祯勾唇一笑,「你家丫鬟果真是个泼辣货,居然敢这么跟主子说话?」
「出招吧,祯王爷。」
「励守峰,我要留在这里,你听见了没?」兔儿在一旁胡吼乱叫,「我喜欢留在这里,谁要你来救我的?」
闻言,励守峰懊恼的瞪着她。
她想留在这里?在祯王爷身边吗?可恶的女人,她忘了她对他承诺过什么?
「祯王爷,你刚才不是说要我留在这儿,我愿意,我愿意!」兔儿急嚷着。
南宫祯得意的看着他,「你看,这剑还比不比?」
「比。」励守峰脸一沉,目光阴鸷。
他跃跃欲试、迫不及待,「接招!」话落,他执剑向励守峰刺去。
瞬间,兵器相击发出的声响充满了整个大厅。两人出手极快,身形俐落,只见黑色及青色的身影不停交会再分开。
兔儿不敢看,低着头默默祈祷。祈祷不管是励守峰还是祯王爷,都不会因此受伤。
几个回合的缠斗,南宫祯惊觉到自己并没有占到便宜。原本对自己的剑术自信满满的他,竟无法在几招之内便压制住励守峰的剑势。
他既急又气,而且也慌了,怕自己胜不了励守峰,他攻击越发凌厉而不留情。
一个猛然突刺,励守峰反转下腰的闪过,再起身时,给他觑见了一个破综。他大喜过望,急于致胜,却不料反倒让自己的防守现出漏洞。
就在他速速出剑往励守峰的左肩刺去时,励守峰的剑已直往他胸口袭来。
正当他以为自己就要受伤之际,却见励守峰剑势一收,并将长剑往旁一甩;励守峰不想伤他,但他手上的剑却已笔直的剌进励守峰的左肩。
「啊!」一旁兔儿见状,脸色骤变的惊叫。
赵天昊快步上前,「峰哥,你……」
「没事。」励守峰像是看不见自己左肩上的伤,也感觉不到痛似的,神情淡然而平静的看着惊疑不已的祯王爷。
「你……你这是在让我吗?」身为习武之人,南宫祯心知肚明刚才要不是他及时收势,恐怕现在溅血的是自己。
「祯王爷何等尊贵,我岂敢以下犯上?」励守峰看已想尽办法站了起来,两只眼睛充满忧惧的兔儿一眼,「我可以带她走了?」
「她……」南宫祯羞恼成怒,「不行!我要她留在紫阳苑替我暖床!」
「祯王爷?」闻言,励守峰眼底迸射出仿佛要杀人的锐芒,沉声道:「你言而无信?」
「是又如何?」他偏要耍赖。
「我今天非带她走不可!」态度强硬。
「你敢?!」
「她是我的人!」励守峰迈开大步,笔直往兔身走去。
见状,南宫祯一个箭步上前,将锋利无比的剑抵在他脖子上。
励守峰神情若定,不惊不惧的瞅着他,「我再说一次,她是我的。」
「胡闹!」突然门口传来一声沉喝。
第8章(1)
赵天昊在领励守峰至紫阳苑之前,悄悄遣了个人去向皇上禀报此事。
知道事情始末,安庆帝立刻动身至此。一进大厅,只见祯弟以剑抵着励守峰的脖子,而一旁还有个被五花大绑的姑娘。
祯弟一向是骄纵妄为,这次不仅从大街上掳回民女,甚至还伤了他最信任的皇商,实在令他颜面无光。
「胡闹!」他沉声一喝,制止了南宫祯脱序的行为。
见皇兄来到,他急忙把剑放下,「皇兄……」
励守峰转身便要下跪,安庆帝伸手阻住了他,「免礼。」见他左肩血流不止,他难掩忧心疼惜,「天昊,快请太医。」
「遵命。」赵天昊得令,转身走了出去。
「皇上——」
「不必说了,我都知道。」安庆帝打断他,转而瞪视着皇弟,「祯弟,你真是太胡来了。」
「皇兄,我……」
「都怪母后自小宠你,朕也处处让你,才养成了你这种恣意妄为、目中无人的性情。」安庆帝不再护短,厉言训斥,「在大街上纵马狂奔、危及百姓已经不该,你还强掳女子回宫?」
南宫祯纵使再有恃无恐,也不敢在皇兄面前造次,低着头,懊丧又羞愤。
「还不快解开那姑娘身上的绳子?」
「是。」他答应一声,乖乖趋前解开兔儿身上的麻绳。
一松绑,她立刻跪在皇帝面前。「民女拜见皇上。」
「起来吧。」安庆帝扶起她,温和慈爱的看着眼前这个清灵秀丽的女孩。
不知怎的,他对她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的事,朕听说了,朕教弟无方,让你受惊了。」
「不敢。」兔儿惊慌得低下头。
她没想到当今圣上竟然是个如此明理温和、容易亲近的人。
「朕听说你为了名老妇,以身体挡住祯弟的乌灵……」安庆帝笑视她,「你的勇气真教朕佩服。」
「……」兔儿不知该说什么,不禁涨红着脸。
「好啦,待太医为守峰治疗伤口后,你便随他回去吧。」
「谢皇上。」
太医为励守峰诊疗后,安庆帝便派遣马车与兔儿返回励府。
马车上,两人分坐两旁,各怀心思,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兔儿偷偷瞄了励守峰一眼,只见他一脸凝肃,像在生气似的样子。
虽然他衣服底下的伤口早已让太医用最好的金创药给止住了血,但看着他那左肩上染红的一片,她仍旧心惊。
在紫阳苑看见祯王爷的剑刺进他左肩时,她只觉得自己快停止心跳。
祯王爷的剑尖只消再往下一点,就会刺进他的胸口……要是他在那一刻便没了性命,她也不想活了。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为她涉险?她范兔儿何德何能,教他甘冒犯上杀头之险,也要带她回家?
想起他对祯王爷说的那句「她是我的人」,她心口狂悸不已。那句话应该少说了一个「下」字吧?他不知道少了那么一个字,就让她胡思乱想吗?
「你之前说的是真心话?」突然,一直沉默不语的励守峰开了口。
兔儿微怔,疑惑的看着他。
他那两只微带着怒气的黑眸锁住了她,「我问你,你当真想留在紫阳苑?」
思及她嚷着要留在紫阳苑,祯王爷甚至还说要留她下来暖床,他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还是爆开来。
「你喜欢留在那儿?你想替祯王爷暖床?」他气愤地直勾勾瞅着她。
迎上他的目光,兔儿心头一撼。「我……」
「你贪恋祯王爷尊贵的身份,想撇下六个弟妹不管?」
「什……」她羞恼的瞪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他竟这样看她?!
他当她范兔儿是什么轻贱的女人?她是会为了荣华富贵而抛下弟妹的人吗?
「为什么不说话?你不是最爱顶撞我的吗?」
「随便你怎么想,我不在意。如果你当我是那种女人,我就是那种女人!」
见她不为自己辩驳,像是认了般,他更觉恼火,「范兔!」
「怎样?」她羞愤的回呛他。
「你真的想待在祯王爷那儿?」
「是、是、是!」她负气的连声说是。
闻言,励守峰只觉火气在体内奔窜,沉声喝道:「停下!」
只一下子,正在行进中的马车停了下来。
他冷冷的看着她,「你下车吧,回头去找祯王爷。」
「求之不得!」逞口舌之快,兔儿推开了门,跳下马车。
但脚才落地,她就后悔了。她一点都不想待在皇宫,她想回励府。不只是因为她的弟妹们都在那儿,也因为那儿有他。
她知道,她对他的感情已经跨越过主仆的那条界线,但她不能违背对老夫人的承诺。虽然在临冬城初识他时,他们之间发生了许多误会跟不愉快,但很快的,她就领受到他的好。
明明在一起时间不长,感情却不断入侵到心里,然后放肆的蔓延开来。
已经停不住了,她喜欢他的心情已经无法压抑。
想到这,连说出口都办不到的恋慕,令她悲哀得一阵鼻酸,眼泪忍不住的掉下来——
马车缓缓的前进,励守峰的胸口却又一阵一阵的抽痛。
他要把她留在宫中吗?他不惜得罪祯王爷,还捱了一剑,不就是为了把她留在身边吗?
那不是真的吧?一定不是。为了弟妹,什么都肯牺牲的她,怎会为了荣华富贵而抛下弟妹。他明知道她不是那种人,为什么还要说出那么伤人的话?
他总是这样,一被她激怒就口不择言,而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他深深一了她。
碰上她,纵然是聪明机智的他,脑袋反应的速度也跟不上感情的蔓延。
不!他不能把她留下,他不想失去她。
「停下。」他喊着的同时,不顾马车仍在行进中就推开门跳了下去。
车夫让他吓了一跳,满脸惊惶。
励守峰一下车便往回跑,不远处,兔儿仍杵在原地,背对着他。忘了肩上伤口是如何的刺痛灼热,他飞快的来到她身后。
「范兔。」他伸手抓住她的肩头,将她扳过来面对自己。
而当她一转身,他看见她脸上满是泪水。
一看他,兔儿立刻胡乱的抹去泪水,委屈又气愤的瞪着他,「你又要干么?」
「你哭什么?」他浓眉一蹙。
「我不许哭吗?」
「我问你为什么哭?」
「我是……我是喜极而泣!」在他面前,她习惯隐藏感情,也习惯说反话,纵使那让她痛苦不堪。
励守峰一怔,「喜极而泣?」
「想到能待在宫中享受荣华富贵,我不知道多开心。我想祯王爷不会介意我把弟妹们接入宫里的。」
「那不是你的真心话,不准你再说了。」她何若这样为难自己。
「谁说不是?」兔儿眼里泛着泪光,倔强地道:「你是我肚子里的虫吗?你又知道了?」
「我就是知道。我认识的范免是个有骨气、不怕吃苦也不怕穷的女人。」
「……」既然他知道,为什么刚才要说那些伤她尊严、侮辱她人格的话?
「走,跟我回家。」他拉住她的手腕,转身要走。
她却毅然甩开他的手,「我自己会走,放开。」
他执意再抓住了她,「我不会放开你的,不管谁来跟我抢,我都会紧紧的抓住你!」
迎上他那炽热又直接的眸光,她心头狂悸。「你、你在胡说什么?」
他深深的注视着她,「你感觉不到吗?你一点都感觉不到我对你的感情?」
兔儿陡地一震。老天,他说了?
喔不!她不能听,她一个字都不能听进心里去。
「我不想听你胡言乱语。」她把头一低,懊恼却又心痛得直掉泪。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对你这么好?」
「你……你只是可怜我。」
「天下可怜之人多得是,为什么是你?」
「因为……因为……」
「因为我喜欢你,你这让我爱得想牢牢抱在怀里,也气得想把你吊起来痛打一顿的女人。」励守峰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对一个女人说出如此露骨又肉麻的话,而更令他吃惊的是,他说得顺口极了。
「你……你不要再说了!」明明不想听进去,但他说的每字每句却准确的往她心里钻。她的头更低,泪水更是止不住了。
他喜欢她又如何?他们身份悬殊,根本不可能修成正果。
再说,她已经答应过老夫人,又怎能失信于她老人家?
「你刚才在紫阳苑说那些话,只是为了保护我,不是吗?」他将她拉近,「你怕我伤了祯王爷,也怕祯王爷伤了我,所以才会那么说,对不对?」
她没有否认,因为她说不出话来。她的鼻子酸得厉害,眼窝发烫,胸口闷痛,只要一开口,她就会情绪溃堤,忍不住向他索讨安慰。
「范兔。」不顾她的抵抗及反对,他以双手端起她压低的脸庞。看见她那张满是泪水、委屈无奈的丽颜,他的心一揪。「你别哭。」
「我……我没哭,只是……只是沙子进了眼睛。」
励守峰凝视她,不明显的蹙眉一笑,「那我帮你吹吹。」说着,他微弯下身,欺近了她。
她整个肩头耸了起来,娇羞地道:「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