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了摇头。她赶紧集中精神应付接下来的事——双手抓好背上的男人,认定了往他家的方向后,便一口气迈开脚步。
只是,一个姑娘家背着个大男人在大街上狂奔实在很招摇,因此她一下子就找到小巷子钻。
没办法!她这几天待在金燕城东探听西探听的,顺便就把这整座大城摸透了;再加上她的记性很好,走过的路从不会忘记,所以现在就算要她避开灯火通明的大街,挑小巷弄将他送回慕容家,她也办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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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末。
晴朗的夜空,一轮明月偏西。
壮丽而沉肃的慕容府大门前,一名守门的下人一发现他们狂找了一晚的少爷,竟是被一个少女背回来时,立刻惊愕不已地冲进去通知大家。
很快地,得到消息的慕容府管家、下人几乎全跑了出来。一群人乱哄哄地,有人赶忙将仍沉醉未醒的慕容逍自少女背上接过来、抬回房;管家则上前一步,沉着不失礼地看着这个把他们少爷背回来的少女。
「姑娘,我家少爷怎么会……」他开口问。
「他去知县府喝喜酒,我答应会负责扛他回来。现在我把人交到了!」花漾喘了好几口大气,差点软脚。
呼!虽然她有硬底子,扛着重物跑也不算大事,不过她再厉害,背着一个人跑这么一大段路下来,也是很累人的。
卫管家一听少爷竟是到知县府喝喜酒,向来冷静的老脸上也不禁掠过一抹惊异神色;可他立刻恢复镇定,知道眼前该尽快处理的是这来路不明的少女。
在这电光石火间,他已经联想到跟着少爷出门、却在近傍晚冲回来嚷嚷少爷被人掳走失踪的好旺口中所描述的那名在酒楼打昏他的少女的特徵……虽然她看起来年纪轻轻又无害,不过还是难免心生疑戒。
「姑娘,您贵姓大名?和我家少爷是什么关系?我家少爷又怎么会和您……去知县府喝喜酒?」没对她露出防备的神态,卫管家问话的语气听来很寻常很平静。
花漾早知道一定会被追问。就算不是为了报答她把他们家少爷扛回来的恩情,也总该好奇嘛!
调匀气息,她对这位应该是慕容家很有地位的老人家泛起笑脸。「伯伯,您好,我叫小漾。其实我和慕容公子是旧识,因为我家里最近发生了些事,需要我找份工作赚钱,所以才想找他帮忙。没想到我到金燕城时正好在酒楼遇上他,也就顺便陪他去了趟知县府。」
不知道慕容家的人是不是全清楚慕容逍有个名叫「花漾」的未婚妻的事,所以她不敢说出自己的全名。至于和慕容逍是旧识,也不全是说谎嘛!而找工作赚钱的事,也就顺势说了出来,反正她接下来的一个月——希望不会这么久——要做的事不就是当他的下人?所以,她这么说也没错。
卫管家一听,马上明白她就是好旺口中那个「一进酒楼厢房就立刻把他打晕」的少女。
「既然你和我家少爷相识,为何要对他身边的下人动手?」无法相信她的片面之词。因为藉机想要接近少爷的姑娘家实在太多了,他当然得谨慎防范某些居心不良的份子。
原来他们已经听到消息啦!在老人家紧盯不放的怀疑眼光下,花漾倒是老实说:「对不起,因为那个……想找慕容公子帮忙的事一开始不好意思让其他人听到,情急之下才会把那位小哥打昏……呃……他应该不要紧吧?」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人?」管家卫伯说来说去还是不信她。
花漾马上笑眯了眼。「这好办!只要你家少爷酒醒了,你再找他求证不就行了?」
咦?敢这么说……难道她说的全是真的?
卫伯在心里转了几个念头,一会儿后终于直接问:「你就只是要找工作赚钱?」
「真的!而且慕容公子已经答应我,让我在慕容家当下人。」她用力点头。「伯伯,这样好了,我先回客栈,等明天慕容公子醒了,我再过来找他。」知道他们不会轻易相信一个来路不明的人说的话,但她丝毫没有怪人家对她的防卫。
她爽朗地朝老人一抱拳,转身就走。
「……慢着!」她才走开一步,老管家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这么晚了,你一个小姑娘家自个儿去住客栈也不好,慕容家不介意招待姑娘暂住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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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中午时分。
慕容府宁静幽雅的西侧烟波园寝屋内,醉了一晚又半天的慕容逍,总算从昏睡中醒过来了。
而他一醒来,下人丫头忙着替他打水、奉茶、更衣,忙着替他张罗来午膳。等到所有人忙完退下,他才拧着眉头,慢慢思索他喝到醉茫茫之前发生的事……
一会儿,他唤了个仆役进来问话。很快地,仆役匆匆跑开下去找人。
稍晚一刻,正在前头大园子池塘边和其他人比赛垂钓的花漾,不得已丢下快分出胜负、而且是她已赢定的比赛,跟着被差遣来找她的下人去见慕容逍。
一踏进屋厅,她立刻发现站在窗后的挺拔身影。
「慕容逍,你醒了!」毫不犹豫地扬起愉快的声音朝他招呼。
原本面向窗外的男人,听到她轻快又清脆得像鸟儿的声音,不禁背部一僵。他缓缓转过身,随即映入他眼中的,是他没预期的一张神采过分灿烂、却也明显似乎被阳光晒得红通通的笑脸。
他的剑眉不自觉—锁。
花漾倒是被他转头面向她后,仍旧俊美夺目的脸庞闪了眼、停止了呼吸,忍不住压着自己的心口,笑容变得有些呆呆傻儍。
「……嗯嗯……难怪可以迷倒这么多姑娘,真的……很好看啊……」喃喃。
「你在说什么?」依稀捕捉到这丫头的自言自语,他变脸之后的表情可不大好看。「给我转过去!我还没碰过有哪个姑娘家像你一样敢大剌刺盯着男人的脸瞧,嘴里还称赞好看的。」故意嘲讽她。
方才他已经想起昨天发生的事——她的出现、她的身分,和她被他拖去知县府的事;但他的记忆只到他和一群人喝酒为止;他被这丫头背回府的画面,他却完全想不起来。
没想到她竟然真的将他从知县府一路背回家。
直到此刻,只要他脑中出现她这比他矮小许多,却把昂藏大男人背在身上扛着走的景象,便无法抑止地浑身不自在,又恼又……别扭。
这丫头,到底该赞赏她信守承认、力气大?还是骂她笨?
总之,这丫头把他惹毛了!尤其在知道不用他出声,她就让卫伯留她住下,而且看起来她在这里才短短半天便如鱼得水、悠然自在得像在自己家里后,他更想直接叫她滚离他的视线。
被他即使嘴巴在骂人,还是优雅贵气的迷人神态继续弄怔了怔,接着她才回过神来。
「……对不起,我好像很碍你的眼。」她当然知道自己根本比不上围绕在他身边的姑娘,于是皱皱鼻子,她听话地转过身背向他。「那……既然这样,你要是乾脆答应退婚,不就可以不必再见到我?这不是更好吗?」马上想到这个。
昨天她找到这男人谈退婚的时候,他的情绪明显处在恶劣状态;也许过了一夜,他的心情已经平稳一点、思绪也清楚了,她就可以和他再好好商量一下这事……
又是这迫不及待的语气!慕容逍目光灼灼地瞪了她的后脑勺一眼,咬牙,两个大跨步走到摆上几样饭菜的桌前坐下。
「从今天开始算起,一个月!不准再跟我讨价还价,不准再提这件事,否则你就等着十八岁那天嫁进慕容家。我说得够清楚了?」算威胁。
其实不用一个月;因为他从她轻易便泄露心中想法的表情看来,她要他退婚这事不是说假的。但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恼。就因为这样,他才威胁得了她。就算他原本就对这桩婚事心不甘情不愿,他还是不想让这丫头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他一走过来坐上桌前,就已经进入她的视线内了。她黑白分明的清眸瞠大,直直看着他。「你你……你干嘛这么固执啊?明明就不喜欢这门亲事,明明我留在这里一个月对你也没用处,我觉得你说得根本不清楚。」反驳他。
「我看……」回视她忿忿不平的大眼灵眸,他微闪神,瞬间又回复寻常。「现在我就跟家里其他人宣布你的身分,你意下如何?」只要掌握住她的弱点,要堵住她的嘴还不简单!
果然,花漾一听,马上狠狠一吓,立刻忘了对他的指控和质疑,忙不迭摇头。「不要、不要!你说了算、你说了算!」
慕容逍毫不掩饰嘴角勾勒出戏谵的弧度。
「很好。」淡道,接着他动手执筷,但又想到了什么,顿住,蓦地抬头望向还愣愣站在原地的花漾,问:「你吃饭了吗?」
她眨眨眼,然后醒过来地随即摇摇手。「啊?谢谢你,不用了,我已经吃饱了。」
「谁要问你一起吃饭!」没想到慕容公子毫不留情地凉睨她一眼。「我是叫你过来伺候我吃饭。」
咦了声,花漾的脸热了热。原来是这样啊……
搔搔头,她走了过去,并且自此正式展开她在慕容逍身边作牛作马、为奴为婢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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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漾真的成了慕容逍的贴身丫头。
打从慕容逍在众人面前收她做丫头后这半个月下来,每天从慕容逍睡到近午醒来开始,除了沭浴、更衣,伺候这位慕容公子洗脸、吃饭是第一步;接下来他要看书、绘画,她就在旁跟着摇扇、磨墨;他要弹琴,她得准备焚香;当然啦,他要出门,撑伞、拿外衣全是她的工作;他到诗社和朋友吟诗作对,她就负责站在他后面准备替他倒茶,偶尔不小心打打瞌睡;他去的地方,还有人家家里的古物字画藏宝库、名妓花魁的画舫、名门雅士的私家庭园……
总而言之,真的毫不客气地将她当丫头使唤的慕容逍,不但让她因此见识到他夜夜笙歌、生活靡烂的富家公子一面,也同时让她看到他文采风流、潇洒豪气、倾倒众生的一面。
至于她这个临时丫头呢,学习力本来就不错的她,虽然刚开始对于要「伺候」一个大男人感到别扭又不顺手,不过一旦学会了不把这大男人当人看,再学会把挑剔当挑战,拿出她师父训诫的学武精神当指标,她自然是如鱼得水了。而且过了这几天,她和慕容家上上下下的人都混熟了,只要她一有问题,每个人都乐意帮她,这也是她愈来愈喜欢慕容家的原因。就连最近外面的人看到她跟在慕容逍身边也不觉得惊讶了,反正人们总是很容易习惯的。
直到今天为止,从来没有人会将她认作慕容逍丫头身分以外的人,也就是说,她真的连一点一滴让人感觉她是慕容逍「未婚妻」的身分都没百,意即:她没有一点一滴配得上慕容逍啦!
其实她早有自知之明。自己在家里时就没有小姐样了,再加上习武使然,她明白自己看来更像个粗野丫头……唉!就是因为有这层体认,她才史要让慕容逍主动退婚不可。
不过,幸好慕容逍说他爹最近这一两个月都会在外远游,否则难保她不会在慕容老爷面前露出马脚。
慕容逍也才能更肆无忌惮地折腾她、支使她吧?
她又不笨!慕容逍这个要她当丫头一个月的条件,早使她怀疑他根本居心不良;他要不是因为被她抢先一步说要退婚,因而觉得失了男人的面子,再不就是真的凑巧刚好有个免钱丫头可以使唤,否则他干嘛不乾乾脆脆答应她退婚?说什么要观察她一个月再考虑退婚的事,明明就是藉口!只是,她虽然猜是这样猜啦,却没真的去问慕容逍。谁知道他会不会心情一不好,一时脑筋不对劲硬要娶她,那她岂不是自找死路?
一阵悦耳的琴音和男男女女狎玩的谈笑声飘荡在夜晚的湖面,她赶紧撑开快垂下的眼皮、坐直歪了一半的身躯,从昏昏欲睡中清醒过来。
揉揉眼睛,打了个小小的呵欠,花漾抬头,看向画舫上的这群男女。
大家的精神还这么好啊!
今天晚上,她跟着慕容逍到城外的清柳湖赴约。和之前一样,晚上的清柳湖是不少城里人消磨时光的好去处,尤其是有钱人家、几个规模较大的青楼妓院为了炫耀,都会拥有一艘画肪,以供随时游湖玩乐用;因此只要一到夜晚,清柳湖上总会点缀着几艘飘着丝竹笙乐的美丽画舫。
例如现在他们坐的这艘,就是慕容逍常去的万红楼的画舫。
万红楼花魁的生辰,为了答谢平日对她多所关照的恩客,所以邀请了几位爷儿公子到画肪上赏湖,顺便庆祝生辰。慕容逍当然就是她最重要的客人。
船上的男女,刚开始还颇风雅地欣赏歌女的弹琴小调、吟诗品茗;不过,愈到后面,在姑娘们的带头玩闹下,男人们也跟着拚酒划拳、放浪形骸起来。
慕容逍自然不改他风流公子的个性,早搂着花魁在怀,又是口对口喂酒,又是温柔低语咬耳朵,惹得花魁咯咯娇笑,更加倾倒在他怀臂里。
老实说,这样的场面第一次看到会很震撅,但是两次、三次下来,花漾反倒习惯了。反正慕容逍不忌讳带她出入各种场合,不怕她看,那她干嘛要闪?
只不过,她偶尔还是会有些不平——明明慕容逍对其他女人总是好声好气又温柔,为什么对她就少有好脸色啊?
难道他真的不把她当女人哦?
忍不住低头朝自己全身上下瞄了瞄,再转头偷偷朝慕容逍抱着的花魁看了看,然后,她垂下双肩,丧气了。
难怪……人家该大的地方大、该小的地方小,她呢,却该大的地方小、该小的地方大,根本没得比嘛!
沮丧了下,可下一刻她似想到了什么,马上又挺直身子。
算了!为什么她要计较慕容逍是不是把她当女人呢?反正她也不希望他看她。
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她用力吐了口大气,顺便将胸口古怪的郁闷吐出来。就在这时,在她坐的这一侧外不远处,一艘逐渐接近的船肪吸引了她的注意。因为她发现,那一艘同样载着一群男女的船肪上,虽然喝酒谈天的继续喝酒谈天,可它的船尾却有两三个人在吵架,那吵架声量之大,连她都听到了。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