均王世子,多少名门闺秀心目中的理想对象,在街上偶遇他一面都难,他竟然会到温家来,这温宁宁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他来做什么?”温宁宁压低了声音。
“婢子不知。”
“能不能让恭哥儿还是左玉、右郎去迎?”
“婢子觉得都不妥。”
温宁宁嘟了嘴,她不想动,都还没能跟叶曼曼好好说上话呢,这步孤城什么时候不来,挑这节骨眼,到底想做什么呢?
温宁宁把知琴唤来,一脸的郑重。“替我好好招待叶大小姐,该上什么一样不能少,我待会就回。”
知琴看了叶家的两位小姐,她们家小姐可是指名要她好好招待叶大小姐,那另外那一位怎么办?给晾着吗?
哪能啊,这里的贵女有哪一位是她得罪得起的?不过分出主次她还是做得到的。
她应声,又见温宁宁对着叶曼曼“难分难舍”的说了声她等等就回,这才不情愿的迎客去了。
“浣花,你随我出去。”
温宁宁匆匆赶到垂花门,没想到步孤城不止一个人来,他身边还站着一个穿月白色袍子到处观望的青年,那人束着发,一根浑身透白雕着祥云的羊脂玉簪,一双凤眼微挑,温文尔雅中透着一股尊贵异常的气质,令人不敢仰视。
“这位是温七姑娘。”步孤城不着痕迹的给她介绍,“温七姑娘,这位是我的友人,姓明,单名一个璞字。”
“温七姑娘叫我晓溪就行。”青年公子没什么架子,一开口便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这春风却带着丝看不见的凌厉。
第八章 花艺比赛出风头(1)
步孤城愣了下,一见面就把自己的小字告诉人家,这位爷,你们有没有那么熟?他未婚妻或许连他的姓字都还不知道呢。
这一想,他就有些心塞了。
温宁宁缓缓施礼,礼仪毫不出错,还有种行云流水的美态。
步孤城再多看了她一瞥,她这些日子深居简出,不会把所有的精力全放在痩身和礼仪上了吧?
她过往一直在病中,现在要迎头追上京中那些闺秀,怕是得多费许多功夫的,虽说只要有心,铁杵磨成绣花针也是能的,只是他并不觉得她非得和那些贵女们比肩,她只要做她自己就很好了。
他偏了去的想法中哪里知道温宁宁减肥是有的,只是这礼仪,她骨子里可带着上辈子磨练成精的记忆,就算再不经意也出不了错。
比温宁宁只晚了一步,温家四杰全都闻讯赶来,小公爷苻匀锦自然也跟着来了。
他见到明璞时表情怔愣了下。嗯,深居简出的这位怎么来了?
明璞明显也看到他了,朝着苻匀锦咧嘴一笑。
本来想说些什么的苻匀锦立刻歇下心思,只和众人一样朝带着一团谜的明璞长揖一礼,态度明显的恭敬不少。
众人都没有发现他的改变,温宁宁以为步孤城带来的朋友,人品大概都不会差到哪去,毕竟堂堂飞骑营总兵,这点她是信得过他的。
不过她还是问了一下步孤城,自然是悄悄落后众人几步的情形下。“欸,你怎么会来?”她可没发帖子给他。
这是嫌他不请自来吗?他什么时候这么没行情了?
他摩挲了一下自己的脸,好像自一开始她就没给过他好脸色看,他的一张好皮囊来到她这里,似乎就吃不开了。
“我的未婚妻办聚会,我这身为未婚夫的人哪能不共襄盛举?”老实说步孤城见到和几日前又不太一样的温宁宁仍错愕了一回。
她一张脸连最后一点婴儿肥都没有了,乌发堆叠如云,长睫掩映,当眼神望过来的时候流光四溢,肌肤比以前更加细嫩,身段玲珑,堪称绝色,这还是年纪小,待到稍长,还不知是何等绝色!
步孤城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了起来,方才明璞对着她那一笑,到底有没有什么含意?
他闷着一小簇愠火,看着温宁宁和众人说说笑笑,脸上不自觉的冷了,只是很快便宽慰自己不过是个便宜行事的未婚妻,他心里那股奇异的陌生感又是从何而来?
难道因为把她归拢到羽翼下,不自觉的就将她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保护慾旺盛了起来?
没道理啊,他也不是这样的人,所以,究竟是为了什么?
武将家没有文官家那么多规矩,男男女女来到姑娘们所在的春花柳畔,姑娘们分两拨,几个玩斗百草,几个坐在曲水流觞的石亭中,吟诗作赋,连叶仲薇也和卫东兖结成伴,唯独寡言少语,不善交际的叶曼曼被孤立得很彻底,她一个人坐在铺了垫子的石凳上,手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折着一只草编蚱蜢。
温宁宁记得她以前寂寞还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去摘椰子叶,就像现在的叶曼曼一样,等蚱蜢折好了,心情的乌云也就消失了一大半。
端坐着的她露出一节皓白颈子,有几分的楚楚动人,明璞看见她的时候眼光多逗留了一瞬间。
温宁宁直接走到叶曼曼面前,她这场宴会主要想见的就是叶曼曼,也不是为了看她一个人孤寂的折蚱蜢,温宁宁能明白她的憋屈,她自幼就没了娘,父亲没过多久便娶了继母,忍气吞声就不用说了,从小到大什么都要靠自己,还要处处让着妹妹,可就算这般委曲求全,到头来还是只能任由继母给自己配了人。
均王府的名头听起来风光,可那时的均王府早就从根子里烂透了,到后来她才知道,她继母和均王妃这个继室早就想算计她和世子,可那又如何,没待她想出应对的法子,世子便领旨去了边地……
她摇头甩掉那些过往,今天人这么多,该多玩些有趣的才是。
她脚步移动,后面整串的粽子自然跟着她,一群少年便很轻松的来到了叶曼曼跟前。
叶曼曼忽然被影影绰绰的影子给包围住,眼一抬,宛如青松般的温润气息扑鼻而来眼一花,手一抖,手中的蚱蜢便往下掉,更出人意外的是蚱蜢好死不死的落到了明璞伸出去的手掌里。
那青绿的蚱蜢待在明璞手中,更显朴拙可爱。
“这是唯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吗?”
“让公子见笑了。”她脸色酡红,却慌而不乱的屈膝给所有的人福了福身。
俊美无双的少年们自然也回了礼,可这一幕落到几个坐在稍远处的贵女眼中,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她们才是该被众所瞩目的,凭什么那叶家大姑娘能赢去所有的目光?尤其这些少年各个卓尔不群,各有擅长,投注的目光应是她们这些天之骄女才是。
没人再故作矜持,都寻了由头过来。
趁着温恭互相介绍这是哪家府里的小姐,这是哪家府里的少爷,温宁宁悄悄枢了叶曼曼的手心退出人群。
这样虽然没有礼貌,有失主人风范,可她真的有一肚子的话想和以前的自己说。
步孤城敏锐的发现她的小动作,眉毛微不可察的蹙了下。
这丫头想做什么?
只是她脚步才动上那么一动,就听到卫东琪矫柔造作的嗓音响起,“我说这吟诗作对有什么意思,春光正盛,大家来比花艺才有趣。”
花艺与点茶素来是文人雅士列为生活情趣美谈的一种境界,在大襄朝又有善男信女借花献佛,在佛前供花的习惯,因此为了博好名声,这些勋贵家的千金除了读书画画、学习诗词歌赋,花艺点茶也要求要出类拔萃,俨然成了名门闺秀要觅得良缘的表现才艺之一。
其实这也难怪,他们这些勋贵之家的儿郎读书多不成器,贵女又一抓一大把,哪有那么多可以袭爵的世子能嫁?
退而求其次的次子、幼子就成了靠后的选择,可公侯的门第说起来唬人,事实上跟百姓家一样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有的一等老太爷、老太君闭眼后分家,立刻成了寻常人家。
温宁宁能理解卫东琪这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亟欲在异性面前展现一番,留下好印象的动机,而其他姑娘也纷纷应和。
苻月光却趁着大家急着在诸位少爷面前有好表现的时候,来到步孤城面前。“世子怎么也来了?”
显然她是见过步孤城的,而且还因为长辈的交情,两人曾短短的搭过话,她将那回偶遇深深记在心底,可惜步孤城却半点印象也没有。
“你……”幸好他博闻强记,就算没有过目不忘的能力,还是很快认出了苻月光。
“苻姑娘。”
“是我。”她悄悄羞红了脸蛋。自那回在马上见过他的英姿,自己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又得知他是均王府将来得以袭爵的世子,便将一颗芳心悄悄系在他身上了。
“步某的未婚妻初次邀请各府夫人、姑娘来玩,步某不才也来充个人场。”他说得风轻云淡,苻月光听得却是脸色大变。
她悄悄用留长的指甲掐着自己的手心,这才不至于失态。
“世子何来的未婚妻,京里从未有过这传闻,何况,世子口中的未婚妻……难道指的是她?”她一根纤细长指很不客气的指向一脸无辜的温宁宁。
刷刷刷刷刷,所有的目光全部投射在略带困窘的温宁宁身上。
低调才是王道不是?虽然她不觉得公开自己和步孤城的亲事会怎样,也不怕他脸上无光,但是在这么多人面前承认自己是半个已婚人士,心理上还是有些微妙。
“正是。”步孤城瞧了眼温宁宁平静无波的小脸,心里有些小不舒服,她就不能有点不一样的神情吗,就算不要求羞涩、脸红之类女子面对未婚夫的情绪,好歹有些反应也好。
“无澜,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连我也不知情?”有人替苻月光问出她最想问的话,只是提出问题的那个人正是大家都面生的明璞。
瞧着虽然是张陌生的脸,但是他相貌不俗,穿着简单却是质料最上等的丝绸,这些眼睛从不往下瞧的世家女,对他还真好奇了起来,只是众人的耳朵和目光现在都被步孤城和苻月光的对话给吸引了。
步世子和温宁宁是未婚夫妻关系?这会不会太劲爆,而且还是皇城最劲爆的八卦!
倒是温家四公子早就知道这回事,表情比起众人来说淡定许多。
步孤城咳了声。“我也是不久之前才知道我和温七姑娘有这门娃娃亲。”
娃娃亲,居然是娃娃亲,大家都无言了。
长辈定下的亲事,哪有晚辈置喙的余地?
几个贵女都一致觉得是温宁宁赚到了,继而替步世子不平了起来,凭什么一表人才又功于朝的年轻世子爷要娶一个曾经是傻子的姑娘,莫非,以前的老王爷也是个……傻子?当然,她们只敢在肚子里腹诽,没人敢诉诸于口,一个个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一棵金灿灿的摇钱树就这么被一个傻女吞了,谁不憋屈,回去没有钉小人都算客气的了。
明璞捏起拳头给了步孤城的肩膀一拳,顺手搂住他摇晃,咧出一口白牙,“啧啧啧,你连我也瞒,太不够意思了,我一直以为你会是我们几个里最晚婚的,想不到啊想不到……”
虽然很不甘心,很难接受大白菜被猪拱了的恶耗,在这些贵女心中,温宁宁就是那头猪,但世家女是什么,是打不死的蟑螂……不,生物,尽管百般不甘心,苻月光还是想试图力挽狂澜,但是她能挽什么澜?
两个绝世好男人没一个把她放在眼里……她再想不顾顔面的凑上去,也得考虑一下国公府的名声。
她挣扎极了。
其他的少女很快就把目标转移到了温家四个未婚的少年身上,明璞也很幸运的被姑娘们私下列为备选。
幸好堂堂东宫太子不知自己被这些少女当成了夫婿名单的备选,否则不知该是什么表情……
在戏厅里看戏的贵夫人和老太太听说姑娘们要比试花艺,乐见其成,只不过拾曦郡主的脸就有些讪讪的了。
这是哪家姑娘的提议?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完全奔着他们家小姑来的吧?
作陪客的蒙氏也有同样的想法。
她家小姑子有几斤几两她太清楚了,虽说和那姜娘子学了几日的四道,可也只是皮毛,要她拿那些个皮毛来和这些深谙其道的姑娘们一比高下,不是拿鸡蛋砸石头?
不是她不看好自己的小姑,而是那些个闺阁女子要学的东西又多又杂,别说女红绣花了,她以前连针都没拿过,大字也不识一个,花艺更是从未接触过,现下要真能插盆花出来,她还真不敢想。
温宁宁没想到自己完全被嫂子们给鄙视了,还鄙视得这么严重。
这也没办法,温宁宁从小虽然不是由蒙氏看大的,她有几分能耐,她还不清楚吗?
至于她在学堂的表现,二房和大房毕竟隔着半个温家,消息还真不如拾曦郡主灵通。
像是为了故意看温宁宁笑话似的,卫东琪的提议全数通过,好白菜被猪拱了,她们削削她的脸面,去去火气总可以吧!
那么既然要比试花艺,也要一点时间准备,所以少爷们便先去了别处,步孤城临走前给了温宁宁一抹意味深长的眼光。
温宁宁则是当作没看见。
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虫,哪里知道他那一眼含意为何?就算知道,她也不会承认他那一瞥是在问她“你应付得来吗”。
他这是怕自己给他落了面子?又或是真心担心她?
第八章 花艺比赛出风头(2)
姑娘们则是去挑选自己需要的插花容器、剪刀、浸水和花台,这时春花柳畔的案几已经铺设好,用帐幔隔开,给姑娘们一会儿表现才艺用。
挑拣插花容器的时候,叶曼曼看着似乎胸有成竹的温宁宁,她都能清楚感受到那些贵女的恶意,温姑娘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虽然她也和其他人一样惊讶于温姑娘和步世子的婚约,但她没有任何妒忌之心。
温宁宁之前是个痴儿的事不是新闻,如今身子康复,脑袋清明了,还许给了均王世子,得了这么一桩好姻缘,那是她福泽深厚,而那些姑娘想比试花艺,根本是想打温姑娘的脸吧。
可自己又不能大剌剌的问人家,花艺一道,你行吗?
她们还没那交情。
虽然她仍没弄懂温姑娘为什么独独青睐于她,在温家对她极尽款待,与贵宾无异,那样的尊重让她感到了从来没有得到过满足的虚荣——
是的,虚荣,只要是人,不分男女都免不了虚荣心,她不否认自己也有,但家人视她如敝屣,弟妹视她为寇仇,谁曾给她这样的尊重和微笑?
老实说妹妹那忌妒得几乎要发狂的眼睛让她稍稍解了这许多年来没有父亲爱护,没有母亲扶持,没有兄友弟恭,宛如孤女般活过来的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