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他兴致大好,拉着凤宝宝的手走到书桌前,说要重新作一首诗,作为两人互许终身之见证。
凤宝宝满心欢喜,看他提笔写下——
秋夜长,
胜春宵,
山中有月映华光,
琅镮福地人一双。
又是中秋。
柳月家少主院落,不过一年光景,却呈现截然不同的氛围。
原本静悄悄如冷宫之地,如今不时传来笑语声,原本一尘不染、摆放有致的书房,多了一张凌乱大书桌,摆满了摊开的画纸、画笔、颜料,以及一盒吃一半的饼。
两名不到二十岁的锦衣珠饰女子,一少妇模样、一仍是未嫁装束,正挤在画桌前说悄悄话。
只见少妇穿着紫砂含烟上衣、碧波垂青褶裙,蜜色脸蛋透着粉润晶莹,不时流露甜甜笑意,一望即知是个受到宠爱的幸福人儿。
「你真傻,怎么马上就心软了,该来个欲擒故纵,狠狠折磨他,像是避不见面、退回礼物、对他视而不见什么的,让他为情憔悴人消痩。」一白皙圆嫩女子边咬饼边说。
「我才不要。」她怎舍得折腾穆清哥哥,她也从来不想对他耍手段。
「怕什么?你愈是折磨,他愈是离不开你,男人就是这样。」用力将饼撕咬开。
「你说的人,是你哥。」她真是好气又好笑。
「那又如何,我向来站在你这边。」白嫩女子就是自北京返家的柳安和,她迳自倒茶喝了一口,神秘兮兮悄问:「我哥对你好不好?」
凤宝宝点头,露出温柔笑容。「穆清哥哥细心,什么都帮我设想好了。客栈里的糕饼都由我来画花样,还帮我烧了一套新的盘碗,我做给你的那套首饰,好多材料也是他帮着找的。他原想将书房改成画室,是我不让的。」
新婚之甜,如甘蔗渗蜜,一时半刻说不完,任一小事都觉得其乐无穷。两人同榻而眠的第一晚,半夜里,她被身边人整个嵌在怀中,那姿势,不就是当年他养伤期间,被她偷瞧见的环抱棉被睡姿吗!想当初,她还觉得这像是毛毛鼠抱着一颗煮熟的蛋呢!
再有,她发觉穆清哥哥特别在意她的头发,不但订做上好的桧木梳子,还特地找人做了各种花瓣凝香露,让她梳洗头发时使用,有时晚上临睡前还亲自以凝香露为她擦拭发尾,只不过,有几次也不知怎么开始的,竟从发尾擦到身上,最后索性衣衫尽褪,以凝香露擦满全身各处,滑润过了头,满床香气……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她凑近,附在凤宝宝耳边,压低声音。
话还没说完,凤宝宝马上羞红脸,想起两人成亲以来柳穆清在床笫之间对她的温柔与激情,以及某次在她肚脐下方涂抹凝香露之后的情景,心头一阵甜一阵羞,只是嘴上笑骂:「你真是没个正经,小声一点。」
「看你的表情,应该是挺不错的。」她从怀里拿出一物品,搁在凤宝宝腿上。
「送你,赶快收起来。这可是我好不容易到手的宝物。」
凤宝宝纳闷,正欲细看,就听见外厅传来脚步声。
「少主,镖局赵福求见,已经在偏厅等一个时辰了。」五儿小跑步禀报。
「不见。」有人沉声回绝,语气果断,「跟他说我出门了,他若要等便等,无须理会。」反正他已部署妥当,明早就去镖局任命新主事。
「是。」五儿精神一振,速速跑出去。镖局主事的赵福三番两次招惹其它镖局,少主多次警告居然都不理会,现在闹出纠纷,又跑来要少主出面解决,五儿早就气在心里。
这要是一年多前,少主约莫会忍下这口气,以和为贵亲自调解,然后把自己累得焦头烂额。
幸好近来主子行事益发明快,几次人事纠纷都能火速处理,渐能压得住柳月家旗下最难缠的镖局人马。
「安和来了?」
语气转为温和,柳月家少主柳穆清往书房走近。
柳安和一听,赶忙示意凤宝宝藏起,后者不明所以,却仍是将物品藏在画稿底下。
凤宝宝看着他走进书房,立刻笑逐颜开,走过去为他解下披风,交给新儿挂好,并道:「新的饼已经送到,看起来比我原先画的还要好看。至于口味,安和监赏过了,说是饼皮细致、内馅香脆。」
「是你画的花样推陈出新,厨子才能做得好。」柳穆凊微笑,轻轻揉了一下她脸颊。
柳安和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偷笑。「没想到哥也会这么肉麻。」
「你才刚回来一天,就来带坏宝包了?」柳穆清看她一眼。
「哥好偏心,以前都是对我比较好,现在只偏袒宝宝。」柳安和微鼓了一下腮帮子。
「这有什么好比的。」柳穆清说着,却始终微笑看向宝包。
凤宝宝亲自接过新儿端来的热茶,再端给夫婿。「我让厨房做了栗子鸡汤,安和也留下来一起用晚膳吧。」
「算了。」柳安和摆摆手,「你们新婚燕尔,我不想看人卿卿我我的。」
说罢,又与凤宝宝说笑几句,便在侍女陪同下离开。
「今天做了什么?」柳穆清问道。
「跟安和去郊外骑马,又去茂良客栈看新菜。安和赞说这次的厨子手艺好,刀工细腻,火候掌握恰到好处。这些我不懂,但觉得特别好吃,所以带了红烧狮子头回来,你等会儿尝尝。」
凤宝宝露出开朗笑容,也不避讳下人目光,凑近夫婿身边,主动牵着他的手说话,态度亲热。
柳穆清素来喜爱她活泼大方的个性,此时不由得心中一阵温暖,一扫整日疲惫,愉快地听着她生动说话。
去年中秋,两人从凤家搭着马车一路往南,沿途边采买边赏景,走走停停,耗费一个多月时间才抵达柳月家。之后,两家忙着办喜事,柳穆清事事亲自准备,忙得比以前更加起劲,每晚还赶去凤家在扬州新购的宅第,与凤宝宝一同用晚膳,浓情密意不在话下。
今年,自仲夏成亲以来,至今两个多月,凤宝宝开始跟着家主学着打理家中事务。
头几天,柳穆清特地提早回家,追问许多细节。
凤宝宝知道,穆清哥哥担心家主对她太过严格,但其实家主夫妇都待她极好,况且,她自幼看父亲治家及经营珠宝生意,耳濡目染之下,许多当家之事也算一点就通。
两人一道用完晚膳,柳穆清回书房看几封信,凤宝宝与那两个山西带来的小丫头一起,在外厅将今日从郊外剪来的几支白芙蓉插进花瓶里,并不时与小丫头们说笑,满室温馨。
柳穆清在书房露出微笑。
以前,他忙碌一天之后只想清静,半点声响都不愿听见,如今,凤宝宝开朗的说话声与笑声不时传来,总让他整颗心温暖起来,外头再忙再累再迂回艰难,也都化为云烟。
半晌,凤宝宝从外厅走进书房,却见柳穆清已经坐在她的画桌前,本以为他又在翻看她的画作,却见他忽然耳朵发红,表情不同于以往。
「怎么了?」她走过去,却见柳穆清手上拿着一本薄册,凤宝宝一看,正是方才柳安和慌忙中塞给她的。
「这册子哪里来的?」他问,同时间脸颊微红。
凤宝宝不明所以,凑过去一看,登时也整张脸胀红,任她平日再大胆,此刻也羞得慌了。
柳安和居然塞给她这种东西,这真是……怎么不事先提醒一下!
「安和给的吧。」柳穆清虽说脸耳发红,却仍是一页页翻看;凤宝宝虽然害臊,但也没移开目光。
柳穆清并非没见过此类物品,只是,这本画册里的人形图样皆是前所未见的震撼,刺激直捣脑门。
凤宝宝傻了,两眼直直盯着画册,没回答柳穆清前一个问题,却忽然指着其中一页,小声低语:「穆清哥哥,这个姿势我们也做过……这页的也有……」
柳穆清愣了一下,颇为羞赧,但又翻往前面几页,忽然开口:「这页还没试过。」
两人对视,同感心跳加速、浑身灼热。柳穆清一下子站起身来,将外厅所有下人全都屏退,并将书房大门掩上,一转身,已经被凤宝宝扑上吻住,并以热烈之势剥开他身上的粗布灰衫。
一室旖旎。
宁静的少主院落,自书房传来激烈碰撩声,须臾,只听得一阵拔高的女声响起,直把外头树枝上栖息的鸟儿也给惊飞,就连外厅摆放的洁白芙蓉也要羞得变红了,许久,才又恢复平静。
「穆清哥哥,你说、这张画桌、会不会垮下。」她两手抓着桌缘,上半身贴在桌面。
「这是我亲自挑选的黄杨木,很结实,至少、前几次不会垮。」他一手撑着桌面,一手按着她腰,整个人贴在她身后。
两人喘气未停歇,却又传来翻书声。
「穆清哥哥,你做什么?」她转头。
「宝宝,这两页也没试过,你喜欢哪个?」语气认真。
「穆清哥哥……」
册子一下子被丢到地板,有人霸气发话:「别选了,两个都试一回便知!」此刻,正是秋夜胜春宵。
外一章 巧宝宝石洞巧劝夫 花前月下成对成双
夜幕低垂,繁星如织。
扬州柳月家,亭台楼阁错落其中,一眼望去便觉典雅。
庭院里,重重石片屏风,条条弯曲小径,两侧并有各式各样花卉,整理得美不胜收。
夜色中,忽有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轻巧来到一处假山石洞中,一人将披风铺在地上,拉着另一人并肩坐下。
「这儿很隐密吧。」有一略低男声,语气轻轻。
「嗯。」对方应了一声,但有些冷淡。
「石洞不深,坐在这里,头一抬,刚好可以观星赏月。」
听的人又是随意应一声,仍然不肯说话。
星月映照下,隐约可见石洞里的是一对年轻男女,一粗布灰衫、一浅紫锦衣,男的不断丢出话来,女的却相应不理。
「这个石洞,我小时候来过几次,十五岁开始帮着打理生意之后,就没空来了。成亲以来,我一直想找你到这儿聊天。」
女的听了,神情略转温柔,可还是没说话,看起来正在生闷气。
「花前月下,没人肯跟我说话,看来我只好自言自语了。」
灰衫青年忽然以怨慰语气说着,他身边穿着紫衫的美貌少妇听了,忍不住笑出来,但又马上收住,故意扭开头不看他。
「宝包?」青年拉住妻子的手。
「刚才就不该跟你来这儿。」对方甩开夫婿的手,语气略恼火,「我要回房了,你自己看星星去。」
「好吧,我晚上就睡这儿,反正回去也没人跟我说话。」青年也赌气起来。
「你这人真可恶,存心要将身子搞坏,不按时吃饭已经够气人了,现在又说要在这儿吹整晚的风!」
「我不是存心饿肚子的,只是忙忘了。再说,我刚不是已经吃了吗?」青年认真解释。
「你一整天除了早,也就刚才喝了一碗汤,要不是新儿说溜嘴,我还不知道呢!也不想想是谁前几天闹胃疼,是谁答应了要按时用膳的!」
对方一古脑儿说完,青年不吭声,片刻间,石洞里寂静无声。
「怎么不说话?」
「我在面壁反省。」青年语气认真。
对方登时笑出来,但见他神色轻松、眼含笑意,又恼起来:「你不用敷衍,反正我已经决定,以后你少吃一顿,我就跟着少吃一顿,就从明天开始,明天早餐我不吃了……」
「宝包我知错了,你要我吃什么都行。」青年忽然凑上前去,一把将她抱住,脸埋在她颈间,低语:「只求你别这样。」
对方听他语气急了,也伸手回抱着他的腰。「穆清哥哥,你现在知道看着喜欢的人挨饿,心里有多难受了吧。」
「宝包……」
听他声音如此难过,她终究于心不忍。「穆清哥哥。」
成亲一年多,夫婿样样皆好,偏就三餐不定让人大伤脑筋,每次总是被逮到了就安分一阵子,过后又故态复萌,然后每隔一阵子就闹胃疼,她思前想后,总算想出对策。
「穆清哥哥,我前几日仔细计算过,若你按三餐饮食,每月花费大约不到十两,可是,若闹胃疾,你可知道上回抓药花了多少银两?」她刻意加重语气,「十几帖药总共三十两,你觉得这样合算吗?」
见他脸色一正,凤宝宝知道此招奏效。她深知,柳穆清自幼学习做生意,谋划许多事情时,心中总有个算盘,会一一将数字套人。
听大师兄说,柳穆清随口就能算出常记酒楼的每月开销,五总管也曾提过,少主查帐根本不用算盘,光用看的就能算出收支。
「那些药居然这么贵,我得逐条查看帐册……」他故意蹙眉凝思,实则对于她提出的说法颇感新鲜有趣。
「穆清哥哥!」她用力捧住他脸颊,与他对视,「我查过了,这已经是药材成本。」
柳穆清看着她,露出笑意,对于她如此用心相劝,心中感到十分受用,当即搭着她的话回应:「宝包,多亏你告诉我,这样算起来的确太不合算,以后我还是三餐定时,这些药拿去卖给外人比较妥当。」
「可不是吗,你知道就好。」为何他恍然大悟的模样,在月光下看来如此可爱?凤宝宝轻轻抚着他的脸。
「宝包,以后我让新儿每日将三餐内容写下,晚上拿给你看,这样可好?」他主动提议。
她轻轻应着,主动捧起他的脸,往唇上一亲。
「宝包。」他低头轻啄她一口,发出清脆声音。
「穆清哥哥。」她笑着,也学着清脆啄了一下他的唇。
「宝包。」
「穆清哥哥。」
两人深吻,凤宝宝将手伸进他衣服里,正欲剥开时,忽感柳穆清身体一个轻颤。
「怎么了?」她忙问。
柳穆清眼神微微闪动,脸色流露一阵慌张尴尬,却又很快隐去,只是低声道:「咱们回房吧,我忽然有点饿了。」
「太好了,我让厨房准备吃的。」
两人手牵手,一前一后走出石洞,离开前,柳穆清眼睛余光扫了一下旁边假山,耳朵发红迅速离开。
半晌,假山后方传来谈话声。
「哎,你说清儿怎么回事,我都快把假山给推倒了,他才惊觉有人。」
「他哪里想得到咱们老早就在这后头了。」
月光下,柳月家家主夫妇从假山后方走出来。
「难怪安和说这两人愈来愈肉麻,一个拼命喊宝包,另一个开口必喊哥哥。」他简直要头皮发麻了。
「听起来,凤家丫头确实聪慧,一会儿闹说自己也不吃,一会儿又搬出银两仔细计算,这是动之以情、说之以理,高招啊。」柳月家家主不理会他的抱怨,却对凤宝宝的做法极为赞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