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凤宝宝察觉,柳安和只对家人、对她才会展露笑容,其余人等一概不理。
「走吧,免得让穆清哥哥饿着肚子等我们用膳。」凤宝宝半安慰半提醒,柳安和一听立刻乐意了,马上掉头往别庄方向骑去。
连着三日,凤宝宝柳安和二人腻在一起,整天骑马、泡温泉、洇水,玩得不亦乐乎,至于柳穆清却是傍晚才匆匆过来,与她二人一道用晚膳,隔日清晨天才刚亮便又出门忙了。
「宝宝,问你一件事。」
「问啊,别客气。」
「你告诉我,对一个人倾心爱慕……到底是什么感觉?」
凤宝宝一听,瞬间耳根脖颈发热,原以为柳安和有意取笑,转头一看,却见柳安和似有心事,两眼望着前方似是凝思,竟颇有伤怀之意。
「我不知道。问我还不如问你爹娘。」凤宝宝平日虽然颇有女中英豪的架势,个性也开朗活泼,但总是小女儿心思,要她开口承认自己对穆清哥哥的一片私心,还真是难以启齿。
柳安和抿嘴一笑,也不点破她,只佯装不经意扯开话题:「这趟跟你来的师兄,高个子、丹凤眼那个,凤伯伯喊他什么桥的。」
「你说吴子樵?他是我九师兄,怎么了?」
柳安和点头。「你那条手绢,绣着骏马、看起来雄赳赳气昂昂的手绢,就是他送的呀?」
「才不是,那是八师兄沈霖送的,他这趟没跟来。」
「没来?那真是太可惜了,我真想回送他一条万马奔腾雄壮威武的手绢。」
「他会气疯的!」
一提起那条手绢,两名少女忍俊不禁笑了起来,一路笑闹着回到别庄,果然,时间算得刚好,柳穆清也刚巧抵达,与她们同时来到小厅堂用膳。
「穆清哥哥。」凤宝宝一见到柳穆清便朗声唤他,然后开心禀报一日行程,后者只是微笑点头,她又续道:「我们早上喂鸭子、泅水,下午又骑马去了。」
「宝宝还捡了一袋栗子要给你呢。」柳安和见他不感兴趣,连忙强调:「哥不是喜欢吃栗子烧鸡吗?宝宝特地挑了小的栗子,这煮起来可甜了。用不完,还可以做糖心栗子呢,也是你爱吃的。」
柳穆清见她二人眼睛灿亮看着他,一副渴求嘉许的模样,忍不住笑出来,连忙点头称赞一番。
「对了……今晚风较大,我已让人多带两套棉被放你们屋里。」他原本是想知会这二人,今晚二管家下山,是为了迎接母亲前来别庄,但话到嘴边忽又想到,母亲抵达时应是半夜,已过了安和的就寝时辰,想想还是别说了,免得两个小妞妞为了等人而熬夜。
凤宝宝看来健朗,少睡片刻应该无妨,但妹妹自幼体弱多病,不宜打乱作息。
「你们早点入睡,免得着凉了。」柳穆清温煦叮嘱。
「遵命,少主。」柳安和俏皮应着,却趁哥哥低头喝汤之际,飞快朝凤宝宝使眼色,后者立刻会意点头微笑。
凤宝宝看着柳穆清不疾不徐用膳的优雅模样,一阵心满意足,对于柳安和到底藏了什么新奇东西其实兴致不高。
若她能随心所欲去选,大半夜跟着柳安和去偷看那不知到底是什么的秘密,还不如跑去偷看穆清哥哥睡觉来得有意思,虽然她之前已经看过一次,但是,穆清哥哥如此当心悦目,怎么也看不腻。
深夜,虽已过中秋,月儿看来仍偏盈圆,透亮的皎白月光洒落在占地不算小的柳月家别庄,照映得此地有如琼楼玉宇、天上人间。此刻,随着小主人熄灯入睡,整座别庄恍如凝息,悄然无人声。
别庄分为前后两个院落,柳穆清领着五儿六儿住在前院,凤宝宝柳安和二人一同住在后院。
尽管后院房间不少,但她们同住一间房,同睡一张床,柳月家下人对于两家大小姐每年见面总是如胶似漆早已司空见惯。对下人们来说,二人同住一间更容易侍候,至少,守门的小丫鬟只需一人即可。
此刻,小丫鬟也打起盹来,且愈睡愈熟,逐渐整副身子歪在地板上,睡得打起呼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前院点了几盏灯,一人在前,领着后头两人,手持灯笼、步履轻巧,一眨眼便已来到别庄前院侧门。
「不是要你别等了吗?」
有一修长纤痩身影从侧门进入别庄,一见等门之人,便开口怿罪。
这风尘仆仆之人便是柳月家家主,而等在侧门的,当然就是领着五儿六儿的柳穆清。
数日前,柳月家家主夫妇陪同凤家车队前去见了几个专精于打磨宝石的老师傅,而为了明日举行的柳月家例会,她只身一人返回扬州。「母亲半夜赶路,一定乏了。」
柳穆清与母亲走进前院的小偏厅,已有下人备妥简单饭菜,只是一切静悄悄的,看得出来所有人皆刻意放轻动作,不发出半点声响。
柳月家家主屏退一干下人,只留柳穆清陪着,她边用膳边听儿子禀明这几日柳月家琐事,直至都说完了,她放下手中碗筷,喝了口茶,好笑地打晕着柳穆清,晒道:「清儿,有事再不说,娘要去歇息了。」
柳穆清被母亲说得有些窘,不由得微微低头笑了一下。「既是如此,孩儿就有话直说了。」
「洗耳恭听。」柳月家家主语气调侃。
柳穆清暗叹一口气,道:「儿子请求母亲别再安排姑娘进我院落,也别再找她们为我办事。」
柳月家家主扬眉,不置可否,只是笑问:「怎么?她们谁惹你生气了?」
柳穆清知道母亲避重就轻,干脆直言:「儿子还不想成亲。」
「看来这十来个丫头,你一个都不喜欢。」柳月家家主直接下定论,柳穆清不接话,算是默认。她见状点点头。
「好吧,我明日就将她们遣走,但有几个能干的,我要留下,不是为你办事,是为我。」
柳穆清点头,神态轻松起来。
「清儿,你该不会是想告诉我,这辈子不打算成亲了?」她探问。
「当然不是。只是,爹不是二十五岁才成亲吗?这样算起来,儿子还有五年时间。」
柳月家家主听着,沉默片刻仍是应了一声,算是勉强同意。柳穆清露出微笑,正想起身离席,却被母亲下一句话给吓儍。
「看来安和早知道了,你属意对象是凤家那丫头,所以安和一直扮红娘,对吧?」
柳穆清结结实实愣了一下,但马上回神,语气偏高:「儿子正感纳闷,母亲到底从哪里看出来我属意宝包了?」
「难道没有?」
柳穆清神情略显无奈。「宝包就像安和,我只当自己多了个妹子。」
「可你为何这两年来持续与她书信往返?」
「是安和央求我写的,信里也只是寻常问候。」
「可你亲自准备厚礼送她,这又怎么说?你从没送任何礼物给其它姑娘。」
「这也是安和提议的。况且,那真的只是一份谢礼,倘若送得过于亲厚,也是无心。」
「那我问你,丁香花又是怎么回事?听说你两年前送了一条丁香花手绢,结果人家写了诗,连衣服上的花纹也是丁香。」而且一提起丁香花就含羞带怯地看着儿子,再加上这两年来二人勤通书信,致使她以为性情清冷的儿子对凤宝宝有意思。
柳穆清无奈,他的确也察觉宝包对丁香花特别敏感,但是……他叹了口气,冤喊:「这我真不知怎么回事。那条手绢只是随意买的,那首什么丁香花的诗,我根本、孩儿压根没印象。」
「这下可麻烦了,我和你爹这趟出门还跟你凤伯伯谈起结成亲家一事呢!」
柳月家家主慢悠悠说着。
柳穆清一听,虽然看出母亲刻意取笑的成分居多,但仍略显恼火,不由得正色道:「总之,儿子从没想过跟宝包成亲。」
「要不你再考虑几日,听说凤家那丫头很用心哪,这几日亲自为你张罗晚膳,每一道都是你向来偏爱的。」柳月家家主轻啜一口茶。
「不用考虑了,成亲怎能以此论断。真要这么说,五儿六儿早就摸透孩儿脾胃,难道孩儿要选他们其中一人成亲吗?」他语气认真。
「胡说什么。」柳月家家主笑了出来,却又叹气:「可惜啊,你爹与凤伯伯有过命的交情,你们又是从小就认识的,而且,凤家财富不可小觑,绝对称得上门当户对。再说了,凤家那丫头长得也挺好看的呀。」
柳穆清摇头,心中有些恼火。「好不好看我不知道,我没仔细看过她长相。」
「人家穆清哥哥喊得多亲热,你居然连人家是圆是扁都不知道。」
「只是小女孩心思罢了,加上安和一旁起哄,两人都糊里糊涂的。」
「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就随你吧。只是,你可别等她嫁人了才来后悔,到时候我可帮不了你。」
二人像下棋似的,你吃我一子,我灭你一卒,最后由柳穆清下结论:「后悔什么?我真的不喜欢宝包,怎么可能跟她成亲。」
「真不喜欢?」
「千真万确。」
「话别说得太笃定,难保以后不后悔。」
「明月作证,我柳穆清此生不悔。」
偏厅外,忽地一阵骚动,屋内母子倶惊,其实两人都是武功好手,但一来身处柳月家最安全的势力范围内,防备之心大减;二来彼此对话交锋正盛,注意力全在话题上,居然完全没察觉外头有人,此时听到声响,立刻同时起身,正想冲出去,就见一人从窗外猛然站起来怒吼:「娘、哥哥!你们太过分了!宝宝!」
怒吼之人正是柳安和,她最后一声叫唤,却是对着起身狂奔离开的凤宝宝而喊,喊完之后也马上拔腿跟上,两个女孩儿一前一后跑开。
柳穆清脸色丕变,方才他为了说服母亲,字字见骨、句句犀利,因为他深知母亲向来认理不认亲,惟有辩赢才能扭转局面,这是母子二人长期以来的相处之道;但是,他没想到被议论的当事人就在屋外……
且说,凤宝宝拔腿狂奔全因颜面尽失、无地自容。
今晚,先是被柳安和令人震惊的秘密给吓得脑袋一片空白,还没完全回神,紧接着又被她拉着躲在窗外偷听穆清哥哥说话。
原本那清朗嗓音让她逐渐安心,却没想到竟是愈听愈难堪,愈听愈刺耳,向来温润如玉的穆清哥哥,怎会一转身成了冷魅修罗!
第八回 狂妄人兴师狂问罪 木头哥哥大受责难
春江楼,扬州数一数二的客栈,有一年轻公子正独自走进来,不等人招呼便迳自往楼上走去。
店小二瞧见一愣,奔过去正要开口喊,就被掌柜立刻拦住,示意他不可造次。
年轻公子见状,向掌柜微微点头,继续往楼上走,经过二楼包厢没停,又往最隐密的三楼走去。
「那是谁?」三楼可都只招待有钱大老爷。
「你才来一个月所以没见过。记住了,刚那就是咱们少爷,下回见了不许嚷嚷,让他直接上楼就行了,楼上自有其它人侍候,咱们还排不上。」
新来的店小二瞪大眼睛。柳月家大少爷居然打扮如此简朴,身上穿的只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粗布蓝衫,头上戴的只是一顶没镶玉的黑色便帽,身边也没半个跟班,看起来像个寒门书生似,不说根本没人知道他是富家贵公子。
不过,刚才匆匆一瞥,还真是挺俊的,鼻梁比一般人高些,眼睛比一般人亮些,连皱眉头都比一般人好看些。
「别看!少爷不真欢被人注意,你该忙什么就忙去,别杵在这儿。」掌柜硬是将他推走。
新来的店小二一脸机灵,此刻正拉长脖子往上看,不能怪他好奇,柳月家大少爷可不是一般人,这个柳月家唯一的继承人,一直以来都极其低调,许多人根本只闻其名从未见其人,甚至有人猜测他根本不住在扬州,至少店小二身边的一票年轻伙伴就从没见过少爷,他们都只认得现任柳月家家主柳平姬。
不过,店小二有些疑惑,不知他有没有看错,怎么觉得大少爷看起来有点闷闷不乐?该不会是银子太多不知道怎么使吧?
三楼包厢。
除了柳穆清以外还有两人,其一约莫二十来岁,举止斯文有礼,正翻开一本帐册,逐条详细禀报。另外还有一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眼神精明专注,偶尔发问并与柳穆清低声交谈。
「这是所有布匹的清册。仓库里的全没了,上头划个红圈的,是摆在店里的,没被波及。所有损失加起来,大约是这个数字。」
二十来岁的年轻伙计,将一大本布匹清册递到柳穆清桌前,然后再摊开一本帐册,续道:「只不过,上个月才进的新货,全都在仓库里,那都是客人订的,也收了订金,这是订金的细目。」
他又拿出另一帐册,「这是波及隔壁店铺的赔偿费用。」
柳穆清看了一眼,神情凝重,眉头微蹙。
昨日天方微白,他就接到消息,说是他的布行半夜失火,仓库里所有布匹付之一炬,两名住在后院的伙计救火时受了重伤,此外,火势还波及隔壁古董店,千幸万幸没烧到那些价值连城的古董,但也够惨了,把人家后院厢房整个烧毁,还有一小花园也烧了大半,屋主暴跳如雷,直说那些烧毁的盆栽都是昂贵兰花,但也不知真假,因为都已成了焦黑烂物。
「对方说,不赔就要告官,听说他的古董店已经三年没开张。」年轻伙计又补上一句。
中年男子听了,微微抬头看向柳穆清。「这事儿我已经找人处理,失火原因也正由六总管在查。」六总管便是柳穆清身边的六儿。
柳穆清点头,问道:「两个受伤伙计怎么样了?」
「都伤在手脚,没有性命危险,但恐怕要休养一阵子。」年轻伙计从袖里拿出一张纸摊开。
「已经按少主吩咐,拨一年工资给他们家人。」
「需要什么药材就从咱们药铺先拿,我已经交代药铺主事的了,后续你得找人盯着,不可随便打发。就找上次跟你一起来的那个吧,我记得是你远房表弟。记得时时向我禀报。」
柳穆清交代完,便拿起订金细目翻看,「当时订金收得不少,咱们现在拿得出这笔钱吗?」
这几年来,他陆续接手几间店铺,有的赚钱有的却年年赔,但勉强还能有点盈余。只是,几个月前,原本生意最好的茂良客栈换了新的厨子,之后生意明显差了许多。这次惨遭祝融的布行,原本营收也好,所以他上个月特地花大把银子买进新布,连同收的订金也拿出来买货,现在可好,全都要倒贴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