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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书 page 9 作者:心宠

  「我从姊姊那儿学的。」楚若水坦言,「一开始觉得很艰难,现在渐渐悟出些规律,越发感到有趣。」

  如今她不只可以阅读一些女书古籍,亦可以自行以女书作诗写文,沉浸在私密的自娱中,消磨一整天时光。

  「假如——」薛瑜忽然问道,「有人擅自将此文字传予男子,又会如何?」

  「好像至今没有过类似的事情……」楚若水一怔,「的确很奇怪。或许,世上的男子本就对此文字不感兴趣,所以也无从破戒。」

  女子的一切向来被世人轻视,就算创造出独特的文字又如何?圣人的诗书都读不完了,男子哪有闲情研究这个?大概也不会正视一眼。

  正因为低微,所以安全吧。

  「倘若真有男子向你请教,你会如何?」他忍不住再问。

  「我……」她摇了摇头,「或许会先问问姊姊吧。」

  瑶族的规矩,她也不太明白。其实女书在她眼中不过是文字的一种,还没到达神圣不可侵犯的地步,就算传给男子,她也不会大惊小怪。

  况且,她一向觉得文字似水,在流传中才能益加繁荣,汇成江河。倘若文字的存在只是做为一种保密的手段,实则可悲。

  「小姐——小姐——」正思忖中,奴婢小翠风风火火地跑进来,「有客求见!」

  「找我的?」楚若水诧异。

  「对,以前来过的那位姑娘——」小翠答道,「说是小姐您的姊姊——」

  这个时候,姊姊为何忽然前来?楚若水倏忽站起,心下有些旁徨。

  「好久没看到云姿了,」薛瑜笑道,「听说她已与舒泽贝勒成亲,不日会被册封为侧福晋。大概是来送喜饼的吧。」

  「薛大哥,我想先单独会会姊姊……」楚若水支吾,「你……可否回避?」

  长平公主大婚在即,姊姊既然经常出入皇宫,不可能听不到半点儿风声,是该向姊姊解释清楚的时候了。

  「你们姊妹好好聊聊,我到书房去。」薛瑜会意地离去,彷佛深知她的心意,避免她的尴尬。

  望着他的背影,楚若水眼含感激。他对自己的关切体贴,总在这无言的点滴中展现,胜过赠予的倾国珍宝。

  「姊姊,你怎么来了?」看到姊姊匆匆忙忙的样子,她假装诧异。

  「你实话告诉我,长平公主朱媺娖跟薛大哥是否相识?」盘云姿一见到她,便迫切地问道。

  果然,她猜得没错,纸包不住火,姊姊迟早会了解真相。

  「是,」她微微点头,「他们是青梅竹马的朋友……」

  「听说多尔衮打算替他们俩赐婚?」

  赐婚?难道姊姊尚未听闻,长平公主就要嫁给周世显了吗?

  看来,这其中复杂关系,姊姊仍未厘清,这样也好,省得她越说越混乱。

  「只是传闻,还没下旨呢。」她维持平静的外表,顺着盘云姿的话道。

  「若是真的呢?你打算怎么办?」盘云姿担忧地看着她。

  呵,她就知道,一切皆出于关心。原来她如此幸运,能得到这许多关爱。

  「薛大哥说,他只喜欢我一个人。」楚若水淡淡笑道,维持昔日谎言,「我相信他的话。」

  昔日的谎言如今已然成真,只不过其中曲折,难以描述。

  「倘若……」

  瞧姊姊欲言又止,她迳自道:「长平公主在宫变之日,被她的父亲斩去了一只胳膊,境况十分可怜。薛大哥与她自幼相识,断不会扔下她不管,倘若他们俩真的成了亲,我亦会默默祝福……」

  「到时候,你还会继续留在这里?」盘云姿急道。

  「我会。」楚若水决然地点头,「只要能见到薛大哥,跟他在一起,哪怕不做正室,我也无所谓。」

  盘云姿怔住,没料到素来纤弱的妹妹心意竟如此坚决。「可是与别的女人共事一夫,你会心痛的……」

  「那姊姊你呢?」她反问道,「听闻你就快要成为舒泽贝勒的侧福晋了,你是真心爱他的吗?也会心痛吗?」

  「我……」盘云姿咬紧嘴唇,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本来想规劝妹妹,没料到却反被问倒。

  「姊姊若能飞蛾扑火,我为何不能?」楚若水平静地道,「姊姊,我已经不是小孩子,再重的磐石我也能扛得住,请姊姊放心。姊姊,回去吧,将来的事或许无法预料,但我们仍是可以享受当下的幸福,即使只能与心上人度过一天,那也是好的。」

  彷佛被她说服,盘云姿默默点头,安心离去。

  将姊姊送出门外,回转房中,楚若水有好一阵子出神。方才的对话,言犹在耳,连她自己都诧异哪来的勇气,如此抒发。

  是仅仅出于对姊姊的安慰,还是发于真心?

  哪怕只与薛瑜共度一天,哪怕与别的女人共事一夫,她都愿意吗?曾几何时,这份情感深炽到如此地步,彷佛根深柢固的参天古树,风雨也无法动摇。

  该说她太傻,还是太过痴情?

  「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忽然,身后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让她一怔。

  不必回头,她便可以识别那熟悉的脚步,还有如云般的白色衣衫,在午后的阳光下被风吹,拂到她的近旁。

  「你听见了?」楚若水双颊霎时滚烫,垂下头去。

  他不语,忽然上前,从身后紧紧地拥住她,俊颜深切地贴着她的耳垂,在烈焰中蕴藏着酥软的温柔,彷佛水与火相互交织。

  「听见了。」他答道。

  并非刻意偷听,实在是不放心她独自面对一切,担忧她被姊姊责骂。呵,上苍果然给予了奖赏,让他听到了最动容的话语。

  本以为他对媺娖的痴情已到了极致,不料,这世上还有比他更傻的傻瓜。

  他承认,这一刻完全被她打败,就算还残存一丝初恋的余痕,也在此时全化为无形——他是真心实意地爱上她!

  「你放心……」他轻声道,「我不会让你与别的女人共事一夫,也不会只得到一天的幸福,今生今世,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是他的承诺吗?等了这么久,望穿秋水,终于换来了海枯石烂的誓言……楚若水感动到泪水潸然落下,像冰川融化时的情景。

  「瑜——」她转过身来,与他对视。

  阳光勾勒出他修长的轮廓,包覆住她,下一瞬间,软柔的唇亦吮住了她的樱红,小心翼翼,像蜂在花间采蜜。

  这并非他们第一次亲昵,遥记那个夜里,那场疯狂的沉沦……但这却是第一次她获得属于自己的喜悦,不再是替身。

  薛瑜闭着双眼,胸前不断起伏,嘴里的甜蜜,鼻尖的气息,彷佛夜昙般令人迷醉——这一刻,他有些迷惑,因为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已经有多久没见过长平公主了?两个月?三个月?

  自从上次离京后,楚若水就没再见过她。

  如今长平公主已与周世显完婚,多尔衮亲赐黄金土地,打造华丽无比的公主府,向世人昭告满清的仁慈。

  跨入朱门,跟随引路婢女直往里去,庭院三进三重,森严华美,雕梁画栋,堪比皇宫。

  「楚姑娘请在此稍候,御医正给公主请脉呢。」婢女在廊下站定,恭敬道。

  长平公主病了吗?楚若水一怔,不禁朝帘中张望。

  只见帘内人影绰绰,彷佛有一大群丫鬟婆子正在忙碌着。

  她站立片刻,终于看到御医领了赏钱远去后,这才跟随方才那婢女,入了厢房,立在榻前。

  「你们都退下吧,我有话要单独对楚姑娘说。」朱媺娖吩咐下人。

  丫鬟婆子一致垂首,听命离去。

  「公主身体不适吗?」楚若水实在想不明白,对方邀自己至此,到底所为何事?

  「奇怪吗?」朱媺娖笑道,「其实,这并不是病。」

  她眼露不解。

  「而是有喜。」朱媺娖颇为自得,「方才御医不过是来给我开一些安胎宁神的方子。」

  有喜?她有身孕了

  楚若水怔愣在原地,忘了开口。本是平常之事,为何她却嗅到了一丝诡异的气息?彷佛预感到对方要拿腹中胎儿大做文章,否则她不需要在她面前刻意炫耀。

  「烦请转告薛瑜,御医说胎儿健康,让他不必担心。」朱媺娖莞尔道。

  特意唤她来,就是为了差她当信使?

  「薛大哥若知道公主身体安康,又得此喜讯,定会高兴。」楚若水低声回答。

  朱媺娖忽然朗声大笑起来,「傻丫头,你真不懂吗?好端端的,我为何要唤你来,还宣布这样的消息?」

  为何?她只觉得此刻思绪停滞,完全不能运转。

  「我与周世显才成亲一个多月,要生孩子也没这么快,」朱媺娖悠悠抚摸小腹,「他的父亲你该料到是谁吧?」

  这一刻,楚若水只觉得周身僵硬,错愕难言。

  「看你的表情,应该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朱媺娖挑眉道,「也好,从今以后,我这儿有什么动静,便可唤你转传,毕竟你不是外人,而且天天跟薛瑜在一块儿。」

  这样的言词看似大方,实则如厉剑般伤人。

  她把她当成什么了?伏首贴耳的小妾吗?她以为她不会吃醋,定会乖乖替情敌传书送信?呵,也未免把她看得太善良无害了。

  但最让她受不的,是长平公主此刻的神情,彷佛毫不担心她的威胁,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认定薛大哥会死心塌地爱她一辈子。

  这让她情何以堪?

  楚若水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告诉自己千万不能上当,这些日子薛大哥对她的温柔举动,难道会是假的吗?长平公主的嫉妒心,才有可能是真的……

  第7章(2)

  「对了,给你看件好东西。」朱媺娖笑盈盈的从枕边掏出半张羊皮,「这你可认得?」

  「这是……」乍见该物,她再也无法淡然自若,双眸霎时圆瞠。

  「听说,这是你义父留下的藏宝图?」朱媺娖缓缓地道,「另外半张,在你姊姊盘云姿手上吧?」

  这图她从哪儿来的它分明已被张昌冶夺去,为何会出现在这儿?

  难道那日船上的一切,只是苦肉计?

  连姊姊的那半张他们也知道?亏她们小心守护、保守秘密,殊不知这事早已泄漏。

  楚若水只觉得顷刻间全身无力,几乎要昏倒。

  「你以为薛瑜为何要接近你?」朱媺娖注视着她,「若非本宫指使,他会假意看上你?」

  「不……」她摇头,顿感孤立无援,「我相信薛大哥,他绝不会为了这个……」

  「那咱们打个赌,试一试,」朱媺娖笑道,「你敢吗?」

  「什么赌?」她被激得无法冷静思索,冲口而出。

  「这上边的文字是女书吧?听说女书不传男子,可为了弄懂藏宝图的位置,他必定会向你打听其中含意。」朱媺娖斜睨她,「若他开口,我便赢了。」

  「好,」她点头答应,「果真如此,算我输。」

  若真如此,她会输光所有,包括下半辈子的希翼……她不敢想像当她必须面对如此残酷的事实,生平第一次感到恐惧。

  「对了,还有一件事,」朱媺娖打定主意,不把她折磨死誓不罢休。「还记得那件红凰华服吗?就是薛瑜送你的那件。」

  「那是我义父留下的纪念物。」她纠正。

  「呵,」朱媺娖噗哧笑出声来,「实话对你讲,那是我旧日的衣衫,不过借他讨好你罢了。」

  「公主不要开玩笑……」楚若水愕然,「这实在荒唐……」

  「那是我大明皇室专属女工坊所制,针脚用的百挑之法,改朝换代后,女工坊解散,此法便已失传。不信你去瞧瞧,衣服的残片应该还在吧?一眼就能看出它与你们大顺的制衣有何不同。」她举出证明。

  没错,她曾留意过,还惊叹那件华服的精细,奇怪它为何与众不同——原来,竟是如此的答案。

  胸口心律加速,楚若水狠狠按住,却依旧怦然狂跳。

  「公主为何要告诉我这些?」她按捺心中忐忑喘息道,「若真想探知那宝藏所在,应该瞒着我才对吧?」

  「其实我并不希罕什么宝藏,」朱媺娖阴冷一笑,「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别以为得到男人宠爱就能霸占他的心,薛瑜是我的丈夫,永远都是!」

  因嫉妒作祟,燃起一场属于女子间的战争。

  楚若水本很有自信能够获胜,但此番对话后,只剩迷茫。

  她的爱情,是上苍的恩赐,还是一场阴谋?

  紧紧攥住衣角,此刻的她竟无法回答。

  听说若水去了公主府。此刻日渐黄昏,却迟迟未归,薛瑜终于耐不住,驱车前往,惟恐她受媺娖刁难,徒生事端。

  来到朱门下,道明来意,管事却未透露楚若水的下落,只说公主召见,执意要引他入内。

  迫不得已,他来到朱媺娖房中。

  「你来了,」朱媺娖依旧半躺榻上,盈盈笑道,「方才吃了药,恕我不能起身迎接。」

  「若水呢?」他迳直问。

  「她的行踪就这么重要?」朱媺娖言语中满是酸涩,「你一直不肯见我,连我大婚之日也未曾道贺,现在为了她,居然巴巴地跑来——瑜,你存心让我难过吗?」

  「公主大婚之前,我已送过重礼,」他冷冷回答,「公主有驸马陪伴,应该不再需要他人多余的关心。」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吃醋呢!」朱媺娖浅笑,「可我明白,你是真的不再重视我了……」

  说得他好似寡情薄性之人。其实,要他放弃从十六岁开始就爱慕的女子,除非两人的感情已经陷入绝境。

  他自认坚持到了最后一刻,然而,许多事已无法挽回。

  「你不问问我生的是什么病吗?」朱媺娖依旧不甘心,坚持问道。

  「公主病了吗?」他波澜不兴般淡问。

  「方才不是说过,我饮了药吗?」

  「公主应多加保重才是。不过府中下人诸多,还有宫中御医伺候,应该无恙吧。」

  他平淡的语气,像刀子一般直刺她的心脏,让她再也无法从容。

  「薛瑜,你居然如此待我!」朱媺娖颤声道,「从前哪怕我打一个喷嚏你都紧张半天,现在就算我死了你恐怕也无动于衷吧?」

  不,他依旧关心她,但她工于心计,惟有远离,方可保安全——毒蛇亦有可怜之处,可惜世人得时刻提防警惕,遂无从关切。

  「好,是你逼我的……」她颔首,「你不仁,别怪我不义。」

  「你把若水如何了?」他霎时紧张起来,听出她话里的要胁。

  「放心,暂时不会把她如何,」朱媺娖冷笑,「伤她的身容易,我若要报复,定会伤她的心!」

  「她在哪儿?」薛瑜再也坐不住,俊颜平添一丝仓皇,「在哪儿」

  「当然是回你家去了,光天化日之下,人人都知道她来了我公主府上,我总不至于杀人毁屍吧?」

  「你为何唤她前来?」他蹙眉,「为何不肯放过她?」

  「我不过是有事向她请教,」朱媺娖撇嘴,「可惜她不肯赐教。」

  「你到底跟她说了些什么?」所有紧张与担忧这瞬间爆发,他实在没有耐心在此浪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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