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离开,随便去哪都好,雅各布已经习惯于她的陪伴与忍让,他根本不知道她也需要受人肯定来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
回台湾吧!那里终究是自己的国家,她已经受够被人尊称为广田太太,也受够在贵妇面前被矮化的感觉,她是那么努力想证明雅各布娶她也有好处,她不是那些人嘴中的负担,但…………
既然雅各布也认为她是负担,那她又何必证明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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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个兼具财富、权势、外貌的男人霸道的宣称要娶某人为妻,想来那个女人大概很难忘怀,筑悯就是。但--
已经过了一个礼拜,他的销声匿迹让崔筑悯慢慢的忘怀结婚的事,虽然偶尔会想起他信誓旦旦的话,情绪却从起初的激动转为现在的淡然。管他是死是活,她依旧是照样生活不是吗?
最近她又接受了电台另一个节目的企画工作,她常常告诉自己这是为了房屋贷款,天晓得她不过是想让自己忙碌好忘记他俊逸的脸。
三天的忙碌的确让她忘了他的存在,现在的她简直像疯女十八年--原本短薄的头发被她扯得纠结不堪,又大又晶亮的灵魂之窗因为三天的不眠不休,不只充满血丝,还挂了两个又大又黑的眼袋。干涩的嘴唇早把口红吃得不留痕迹,瘦嶙的身子更如风中的柳絮。
这会见,她又扯着自己的三千青丝,唉!电话call in已经是老套过时了,写信点歌是陈腔滥调,什么东西才是现代人的最爱呢──
此时,迈特接获广田龙的命令,特地来筑悯的公司,请她去试穿结婚礼服,好让广田龙自澳洲抵台时能立刻完成婚礼。他深谙主子喜欢照自己预定的行程完事,否则会非常不悦。
「请问崔筑悯小姐的办公室在哪?」他拉了位小姐询问。
她大概被迈特俊俏的外表给迷晕,笑容有点羞赧,受宠若惊的说:「你要找崔小姐?她人在工作室--」
「她的工作室在哪?」迈特受不了这位小姐缓慢的语调。不都说台北是个生活紧张的城市,怎么还有人讲话像乌龟走路一样?
「七楼左转第一间,可是崔小姐在工作──」她还没讲完,迈特已像一阵飓风似地刮过。「最讨厌别人打扰她,她会六亲不认!」她兀自喃喃细语。
迈特冲进刚好开启的电梯门,按了七楼的电梯按键。
一出七楼,迈特敏锐的发觉在其他的楼层职员总是匆忙的做事,有些甚至三三两两围成一圈讨论事务,七楼却如无人之境,安静得有点恐怖,该不会七楼有某种不干净的东西吧!不想还好,一想鸡皮疙瘩都掉满地了。
他如履薄冰的靠近左转第一间,礼貌性的敲门。
没人应声,该不会刚好出去吧!迈特自动的打开门,谁晓得刚好迎上前来开门的筑悯--
「鬼……鬼啊!」迈特颠踬几步,张大的嘴可以看见喉咙后的软肉。
她哪里像鬼?为企画绞尽脑汁、还处于混沌状态的筑悯可以说就像座活火山,正等人自动送上门来让她发泄。这下可好,找到一个出气筒。
「鬼--我哪里像鬼?你才是洋鬼子!你在哪个部门、哪个人的手下混,居然敢闯进我的私人天地,还大声嚷嚷鬼不鬼的,你们老师没教你什么叫国际礼仪是不是?这么无礼,简直有损国家形象,你们总统怎么不开除你的国藉!」
My God!他简直无法想象老大的未婚妻是这型的泼妇,大概是另有其人吧!但毕竟是他失礼在先,迈特自认为有风度的不与她计较,「那,请问崔筑悯小姐在吗?」
找我?崔筑悯嘴成O型,手指着自己,有没有搞错,不认识她还指名要找她?
好!她倒要看他想干什么!
「你找她做什么?」
「我是奉她未婚夫的命令,来接她去试穿婚妙。」迈特已经有点不耐烦,如果她是美女,他还能接受,偏偏……他午餐恐怕会食不下咽。
「我什么时候──」筑悯顿觉自己说错,话锋一转,「听说过她有未婚夫?你该不会是骗我的吧?」
「是不是骗妳,请崔小姐出来就真相大白了。」
去你的!难不成现在站这儿的是「分身」,他简直有眼不识泰山,大概是白痴……难道……
「你的老板是广田龙?」
「是的!请问崔小姐人在哪?」
「不在!」崔筑悯手一甩,将门重重的关上。可恶!什么东西嘛!居然连试婚纱都叫别人代劳,他以为她「吃饱闲闲」就等着嫁他吗?
迈特莫名其妙的被人当面甩门。乖乖!就算她嫁不出去也不用听见别人要结婚就发飙嘛,难怪她没人要,那副尊容……可怜!
不过他得先可怜自己--崔小姐,妳到底上哪见去了?
第6章(1)
人潮川流不息,耳边的高频率广播器不时传来--搭乘CI六四二班机飞往Sydney的旅客,请至一号登机门…………
李为霖搭了十八个小时的飞机,终于又回到她以为没有机会再回来的台湾,听见熟悉的国语。八年了,她离开台湾说不想家是骗人的,但,她总认为有雅各布的地方就是家,现在…………
一切都变得不熟悉,就连人也一样。在飞机上她想了很多,或许是结婚太久而让感情疲乏失去弹性。习惯是爱情的杀手,因为当人开始习惯就不会珍惜,就像失去才知可贵一样。
雅各布发现她不见会着急吗?或者藉此正好可以摆脱她这个过期品?
甫踏出机场,湿热的空气让她倒抽一口气,看来温室效应在台湾也有明显的症状出现。
为霖转搭回台北市区的巴士。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在台北找寻一个栖身之处,住旅馆的开销大,加上她身上的钱并不多,她固执的个性不容许她用雅各布给她的提款卡。
说做就做,现在时候还早,她可以优哉地找寻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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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筑悯终于完成企画案的内容,她以「西雅图夜未眠」中汤姆汉克藉由电台来抒发对亡妻的爱为灵感,写下强而有力的广告词:
每天早上醒来,我都要命令自己呼吸,而当有一天早上醒来,我已经不用命令自己呼吸而能自然的呼吸,那么我就忘记她了。
(每天早上醒来,我都要命令自己忘记妳或你,而当有一天早上醒来,我已经不用命令自己忘记你或妳,那么我就真的忘记你或妳了。)
节目中征求一些在爱情路上受创的男女来诉说自己的心情故事,当然也鼓励听众来信,说不定还会因此促成良缘呢!
这会儿她可是无事一身轻,不少的奖金又赚进口袋,此时就算天塌下来也不能影响她的好心情。
梳理一番后,她看着全身镜中的自己,嗯!又恢复以往的楚楚可怜样,白皙的脸庞、纤细的骨子,彷若以柳为态、以荷为姿的袅袅佳人,连续睡了二十小时让她精神奕奕,决定今晚就邀乔琪出来玩个通宵,以弥补最近的辛劳。
想来自己以办公室为家也好几天了,不晓得狗窝如何,还有她阳台的那些花花草草是否还安好,先回去瞧瞧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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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特连续几天地毯式的搜查崔筑悯,只差没登报宣告此人失踪。他跑过崔家位于阳明山的豪宅,却见不着人,本以为是他们故意隐瞒她的行踪,但等他稍加威胁,才由他们焦头烂额的情况看出--她真的不见了!
该死的!广田龙最近由澳洲打回来的电话都有问及他的中国新娘,要是让他知道他的新娘有可能逃婚,他恐怕会是第一个死的。
迈特几天下来常跑崔筑悯位于市郊的小公寓,希望能来个不期而遇。按了电铃,他试探性的推推铁门,仔细倾听里头是不是有声音,而她故意不开门…………
李为霖精打细算的结果,决定郊区的房子可能比较便宜,看着报纸,她来到这幢新颖的公寓前,在十楼有位女性征求合租室友。
电梯门一打开,她就瞧见一个衣饰笔挺的男子鬼鬼祟祟的探他人的门户。
听说现在的闯空门者都是衣着整齐,藉以拐骗大众,降低众人的防御心。
「喂!你在做什么?」她疾声厉喝,藉以壮大声势,让他心虚而退。
迈特看着电梯走出来的窈窕女子,柳眉横竖的故作凶恶状,樱居不点而朱的噘起,衬着那张俏脸活色生香。
「崔筑悯小姐,妳可回来了。我是广田先生派来带妳去试穿婚纱的,现在我们可以走了。」他下意识地把她当成崔筑悯,说着就走进电梯要下楼。
「你发什么神经!以为来这一套就可以瞒过我吗?警告你!再不走我就报警捉你。」李为霖绕着他走了一圈,啧啧出声,「看你人模人样,手脚齐全,为什么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做这档勾当可以让你赚多少,还不如去星期五餐厅,说不定还比现在赚得多!」
迈特蹙着眉,「崔筑悯小姐,我可没空待在这里让妳消遣。」
「告诉你,我不是崔筑悯,你不懂人话是不是--」
「你们找我吗?」真正的崔筑悯刚好由另一个电梯出来,原来有人在她家门口争论不休,还霸占电梯,害她刚才等了半天。
「妳--!」迈特怔忡的望着眼前属于冷艳型的女子,她的指尖还刁着淡烟,一脸慵懒的媚态。她该是广田龙会挑来做情妇型的女人,但妻子……
「原来真有崔筑悯这个人。」李为霖可爱的吐吐粉红色的舌头,「I’m sorry,我刚刚以为他是闯空门的,既然你们认识,那我先告辞了。啊--请问妳是不是有房间要出租?」
「房间出租?妳要租房间?」筑悯鲜少对人有好感,眼前这位女子的轮廓虽然是Baby face,却带着岁月的刻痕,眼底的清朗说明她的为人正直,而自己一个人住也满孤单的,不如--
「我没有张贴房间出租的广告,但我喜欢妳,如果妳不嫌弃,欢迎妳成为我的室友。」
李为霖第一眼看见崔筑悯,就感觉她有股特异的气质,像磁石般的散发个人魅力,吸引不管是同性或异性的眼光,她喜欢她的直接,犹如多年的好朋友。
「我也喜欢妳,但只限于朋友关系哦。」为霖开玩笑的对她眨眨眼。
「Me too!进来参观未来的家吧。」崔筑悯打开铁门。
「请妳们慢点!崔筑悯小姐必须先跟我去试婚纱--」迈特说。
「怎么又是你!你回去跟广田先生说,他发神经可不代表我也是,我没有责任与义务成为崔家利益的牺牲品。」
「妳见过我?」迈特讶异,如果他见过这等以颓废而能自成媚态的女人,没理由他会忘记,他向来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筑悯觉得好笑,人就是这样,总是把第一印象当成永远不变的铁律。
「哪个女人能忘记被一个男人大喊鬼的?」
「妳……妳为什么不告诉我--」
「然后让你有机会为你的主子哀悼他娶了个其貌不扬的女人?而且还是个凶女人?」筑悯嘴角勾起笑意,她就是有那种本事将过错推到别人身上,就算她那时候因为广田龙对她的忽视而迁怒于他,但只要她不承认错,他又能奈她何?
「好!我道歉!」识时务者为俊杰,迈特不讳言初见她时真有她说的心态。
「为了表示你的歉意及诚恳,我建议还是等广田回来再说,Bye-bye。」当着他的面,筑悯将门关上。
天啊!女人不是都等着他主子青睐吗?怎么这女人--
他不管了,就将此事呈报广田龙,教他自己回来解决吧!
崔筑悯进入自己一手布置的小天地,四周的熟悉让她松弛紧绷的神经,这里代表她的内心世界。
「不好意思,让妳看笑话了!」筑悯倒了杯茶给她,「我姓崔,建筑的筑,怜悯的悯,崔筑悯,妳呢?」
「我姓李,为所欲为的为,天降甘霖的霖,李为霖。」她接过茶水。
「妳的房间在这里,隔壁是我的,厨房、客厅、浴室共享,在这里妳可以自在的当作自己的家,因为我在广播界工作,所以日夜偶尔会颠倒。」
「妳不是快要结婚了?我住在这里会不会打扰妳的两人世界?」为霖可不希望住没多久又得另觅新窝。
筑悯哂笑,「这妳大可放心!我根本没打算要嫁人。毕竟一个连陪新娘试婚纱都可由外人经手处理的人,对我根本没有任何价值可言,我从来不把未来投注在没有把握的赌局上。」
是啊!因为她输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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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不好啦!大事不好啦……」
雅各布拧着眉,和为霖的口角让他一夜未眠,心情大为光火,「克礼,你是总管就要有总管的样子,慌慌张张的像什么!」他虽然轻声细语,但听在克礼的耳里却刺耳得很。
克礼最引以为傲的便是他英国式的优雅,少爷这番话对他简直是侮辱,在书房门口慢条斯理的整理衣着后,他拿出从容不迫的态度。
「少爷,这是夫人留给你的信。」
「信?」什么时候为霖有写信的习惯?大概是为了防止见面吵架吧!这也不失是个好方法。雅各布走上前去接过信,拆开来看--
雅各布亲亲:
这一次的吵架,让我看清一件事,或许我们双方都没错,就错在我们从来没交过「心」,你懂我的意思吗?有人说爱是男人的一部分,却是女人的全部,你对我的好,我知道!但你对我的心呢?我已经猜累了。
曾经,我总是以为无声胜有声,只要两心契合不说爱又何妨?但时间的流逝让一切感觉全变了质,我需要让自己重温那种为了爱全豁出去的感觉,也让你有个厘清思绪的空间,所以我选择离开这里,让彼此冷静。
爱你的霖留
第6章(2)
「Shit!为什么少奶奶离家出走你现在才告诉我!」雅各布怒视克礼,偏偏克礼还优雅的视若无睹。「克礼,你这是在报复我吗?」
「不敢。」话是这么说,克礼还是优哉的站在门口。
「少奶奶上哪了?」雅各布捺着性子问,克礼根本是在刁难他。
「总管不敢质问夫人的去向。」
「克礼,我知道我刚才的口气不好,你……Please,告诉我少奶奶上哪?」
「台湾。」老实说,要真找不到夫人,跟只暴躁的狮子关在一起,他会先阵亡的。
雅各布拿起桌上的电话,打给他的私人秘书,「马上帮我订往台湾的机票……越快越好,还有,把所有会议全部取消,不能取消的就派人主持。」他挂上电话。
该死的,她到底在想什么?不说爱?他没说过吗?要是真没说过,以后她爱听,他愿意说上一百次。时间或许是感情的杀手,但他们当初激烈的爱已化为涓涓细长的情意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