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姚凯对着电话筒吼了起来,“这个节骨眼,你才告诉我你不能去,你这是什么意思!”声量之大,连在门外的陆平都听得一清二楚。
“好,很好!”姚凯说得咬牙切齿,一甩手,就把电话给挂上了,随即对着办公室大门喊道:“陆平!”
话声才刚落,陆平已经露脸。这等场面陆平早已司空见惯,他用着公式化的口吻问道:“曼宁这次又不能去了?”
“不是这次,是永远。”
“永远?”陆平一双剑眉挑了挑。“闹翻了?”
“她说,她不想再作只哈巴狗,任我呼来喝去。”他气呼呼地道,“到底是谁对谁呼来喝去!”
陆平在心里OS:当然是你,姚大牌,每个人都被你呼来喝去。
“为什么女人都这么麻烦?”姚凯想起过往的每一任女友,几乎都是这样不欢而散。
“为什么我就找不到像我妈那种好女人呢?”他像是自言自语,又仿佛探问般地说道。
陆平想起姚妈妈的温柔婉约、善解人意,情不自禁脱口道:“是啊,我也很纳闷,为什么你一点也没遗传到姚妈妈的好脾气呢?”
“废话!”姚凯瞪了他一眼。“一个大男人个性跟个女人一样,那还得了,你是疯了吗!”
你才疯了!陆平在心里暗忖,谈感情又不是拚事业,他那说风是风、说雨是雨的脾性,哪个女人受得住!曼宁算是撑得久的,还有半年,之前的连三个月都没熬过。
三个月简直就像一份新工作的试用期。陆平忽然灵光一闪,不觉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还笑得出来!”姚凯一脸的不可置信。“快帮我想想办法,我要是落单出席今晚的party,铁定会被那群女人生吞活剥。”
光是想像自己被一群女人团团围住的模样,他就惧得全身寒毛直立。
他叹了一口气,“都已经这么多年,我还是想不透,这些所谓新时代的女性,高喊经济独立、要自由要跟男人争平等、想平起平坐甚至还想一较高下,这些我都可以理解,也颇赞同,毕竟老天给了颗聪明的脑袋就该好好利用,可是啊──”
“可是啊,”陆平接话接得流利顺畅,“身为女人还是得有女人的样子,该有的矜持怎样也不能沦丧。那副仿佛饿虎扑羊倒追男人的姿态,哪个正常男人不被吓得拔腿就逃。”
这些话,姚凯分手几次,他就听过几次,耳朵都听出油来了。他又继续说着,“求爱这种事情是男人的专利、女人的福利,干么不好好享受,抢什么抢。这就好像男人抢着怀孕、生小孩一样。你就是要说这些是吧?”
姚凯被他这一抢白,只得悻悻地瞪了他一眼,“好啦!你知道就好,快帮我想想办法。”
“你有没有想过,”陆平终于忍不住了,决定好好点他一次。“女人可是很乐意把怀孕、生小孩这种事让给男人做,是男人自己做不来。”
“你的意思是,如果可以,你想怀孕、生小孩?”姚凯又是蹙眉又是抿嘴,一张脸写满怀疑又带点嫌弃的意味。
“厚,我是举例说明,谁想怀孕、生小孩啊!”陆平气得青筋直冒。姚凯最爱扭曲别人的话了,被他这么一瞎说,他脑海顿时浮现自己大著肚子的模样,忍不住一阵反胃。他爱美得厉害,连鲔鱼肚都受不了。
“所以喽,”姚凯说得一派理所当然,“还是不要违反大自然的好,不然世上干嘛有男有女……”
他还想滔滔不绝长篇大论,却让陆平给挡了下来。
“还说?你到底还要不要出席party?”他指指时钟。
姚凯看清楚了时针、分针的位置,这才一惊,“糟了!我还得回去换衣服。”随即快手快脚地收拾起公事包。
“女伴的事情,你帮我想办法。”收妥后,他走向陆平,拍了拍他的肩膀,“总之,不要让我只身赴会就好。”
说毕,头也不回地就往门口走去。
这什么跟什么!陆平对着姚凯的背影嚷道:“这时候,你叫我上哪找人啊!”
“你以为合伙人这么好当啊?”他转头做了个鬼脸,“不然,你家妍芝借我充一下场面。”
“充你个头啦!”他随手朝姚凯丢了枝笔。“早就知道你觊觎我的女人,哼,等到我死都不可能!”
只听见姚凯的朗笑声回荡在走道彼端。
陆平走向前,弯身拾起笔,忍不住咧嘴笑了开来。每次两人这样打打闹闹,总让他回想起大学时光。日子过得真快,转眼也过了十个年头了。
他们两人是大学建筑系的同学。怎么兜在一起的?其实他也不太记得了,应该是因为同寝室,所以走得近吧。建筑系课程其实很吃紧,不过该有的荒唐,他们一桩也没少过,只差没有逞凶斗狠、滥用药物。不是胆小怕事,只是不想伤害自己。也因为这点共识,两人感情也就更为融洽。
毕业之后,姚凯找了间建筑师事务所,先从助理作起,一边工作一边准备建筑师考试。因为对建筑法规相当熟悉,电脑绘图的功夫更是一流,施工图画得又快又详尽,连门外汉都看得懂,因此深得老板赏识,很多事情都放手让他做,短短三年,他不但如愿获得建筑师执照,在业界也已经小有名气。再加上他风度翩翩,风流韵事便一桩接着一桩,因此绯闻也就时常闹得沸沸扬扬。
别以为八卦只有影视名星才有,其实三百六十五行,行行都精彩绝伦。媒体报导算什么,流传的耳语才真正骇人,把黑的说成白的已经不足为奇,全盘走样,自成一个桥段才是厉害。
因此当姚凯决定自行创业,八卦传闻便甚嚣尘上,说他为了筹措创业资金,不惜色诱名列台湾富人排行榜前十名的贺辰光之女贺馨馨,气得爱女心切的贺老跳出来对着媒体声明,要是有人胆敢继续造谣破坏她女儿的名誉,就等着上法院,这才稍稍平息了这些蜚短流长。其实,姚凯连贺馨馨长什么模样都没见过,倒是他,挺熟的。
他跟贺馨馨是青梅竹马,两家是世交。贺馨馨家是做营造的,政府推动十大建设期间,贺老幸运地标到不少工程,也因此奠定了其在营造业的地位。随后又因十二大建设,承揽了图书馆、博物馆、音乐厅等工程,一扫“只会造马路的粗人”形象,增添不少文化气质,当然雄厚的财力也愈来愈丰实。近年,事业版图也开始往大陆拓展,尽管波折不断,不过据闻也将要开花结果了。
而陆平之所以会这么清楚,是因为他有个大嘴巴的老爸。
陆平家也是做营造,不过以兴建住宅社区、办公大楼为主,这也是他会走上建筑一途的原因,自小耳濡目染,很难分辨喜不喜欢,一切就如水到渠成般自然。直到认识了妍芝,念美术的她,带他进入了美学的世界,他跟着她综览每个年代的名师画作,也触发了他对室内设计的兴趣。毕业之后,他不顾父亲的反对,自己到补习班上课,不断在室内设计上下苦功,学成之后,硬逼着老爸让他试着设计样品屋,没想到风评颇佳,同期推出五款样品屋,他设计的那款虽然不是最多人指定的,不过仍赢过其它两款,父亲这才消了气,放手让他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这也是姚凯找他创业时,他老爸愿意投资的主因。
因此,虽然姚凯老爱有事没事对着他叫贺馨馨,喊得不亦乐乎,他却没跟他计较,因为他知道他其实闷得很。套用姚凯吊儿郎当的语气和说法,哪个正常男人被说成靠女人吃饭会快活得起来?
而他希望证明自己的设计能力,不想被人说是靠父荫才能有这等成绩,因此央求姚凯不准对外提及资金来源,而他也化名开始自己的设计生涯。两人合作三年以来,业绩渐有起色,营运也开始转亏为盈,这一切姚凯实在功不可没。
他们公司规模不大,没有能耐和大型营造公司或建筑事务所竞争,所以业务以翻修旧屋为主;且不知何故,姚凯对旧建筑特别有感情,因此也就更加顺理成章。姚凯负责对外接洽、寻找客户,建筑架构的更动也由姚凯统筹、规画、施工,后续的室内设计装潢则由他一手包办,因风格独特,又能精确掌控客户的需求,所以颇受好评。客户口耳相传的结果,他们的订单越接越多,也因此需要出席的各类晚宴也愈来愈多,不爱应酬的他,因为不想身分曝光,此类活动一律推给姚凯。由于这等社交场合有助于拓展人脉,所以姚凯当仁不让;而且因贺馨馨事件造成的“吃软饭”形象,他也想好好澄清一下。他还记得姚凯当时气得直嚷:“男人声誉不佳也就罢了,但情场浪子、花花大少再怎么不堪,都没有吃软饭来得教人吐血。”
是因为这样姚凯才不停换女友?陆平也不清楚。关于感情,姚凯谈得不多,多半的状态不是开心就是懊恼,爱情里的小心翼翼、想念、患得患失等情绪,他可从没在姚凯身上见过,所以,会不会姚凯还未曾真正爱过?一如电影“一吻定江山”(Never Been Kissed)──如果吻的对象不是所爱,那么再多的亲吻都是徒然。
嘿嘿,这倒是新发现呢!陆平正得意之际,手机忽然震天响了起来,吓得他一阵手忙脚乱。
一接起电话,就听见姚凯的吼声,还掺杂着呼啸的风声。那小子八成又开快车了。
“陆平,人找到没?”
找人对唷,他竟然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然后又听见一阵刺耳的煞车声。“该死!”然后是一阵急速回转的声音。
“你小心点!”他忍不住也吼了回去。
终于又听到姚凯的声音,“不跟你说了,你找到人后,让她直接到会场去,我在吧台等她。别放我鸽子,没找到人,我以后对外都喊你贺馨馨,喊到你发疯为止,就这样了。”
哼,他就只会拿这个威胁他,贺馨馨长、贺馨馨短的,让人不误会也难。咦?贺馨馨!陆平原本紧蹙的眉眼忽然舒展开来。哈哈,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馨馨人不就在国内,哈……
他马上拨了电话。“贺妈妈吗?我是陆平,馨馨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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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峰看着贺馨馨巧笑倩兮的和在场宾客寒暄,顾盼之间流露出的典雅气质及泱泱大度之姿,真是教他开了眼界。没想到平日大剌剌、不修边幅、老被他嘲弄没丁点女人味的她,不过略施胭脂,竟就教人眼睛一亮。说美若天仙是夸张了些,然而那股温婉的独特风韵,的确教人难以移开眼;只一袭剪裁俐落的黑色贴身洋装、一双细跟高跟鞋,竟就让她显出绝代风华之姿!
他忍不住将相机镜头对上她,飞快地对焦速拍了起来。啊,糟了,被发现了!镜头里,贺馨馨娇俏的面孔倏忽杏眼圆睁,抿紧朱唇,企图佯装成狰狞的模样,但却适得其反,只宛若淘气少女一般让人想发笑。
不过他也没敢造次,他知道贺馨馨最讨厌拍照,忙移开了镜头,继续捕捉婚宴上新人和宾客互动的影像。
贺馨馨和他两人合开了一间小小的工作室“虹”,一个写、一个拍,以专题企画的形式和各家杂志、出版社合作。成立半年以来,两人从陌生到熟稔,默契也愈来愈好,未来半年工作几乎满档,每个月都有三到五个专题报导等着他们完成;而成书的部分也陆续和各领域的专业知名人士洽谈中,预计第一本书将在三个月后上市。尽管工作室目前的营收不是十分丰厚,但也还算可以,他很满意现况;能够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又没有经济的压力,他没有什么好抱怨的。只是……
“拍得差不多了吧,可以走了吗?”贺馨馨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他身边,一只手环过他的颈项,整个人的重量几乎全放在他身上。
“唉,这位姑娘,你也行行好,”他把手中的相机调整好,伸手挪开她的身子,让她自行站好。“你难道没想过男女授受不亲?”
这就是他和她共事唯一无法忍受、也是最严重的状况──她根本不把他当男人看。虽然他对她完全没有任何遐想,只纯然把她当兄弟,可是再怎样称兄道弟、再如何大而化之,她毕竟还是个女人,总该有个分寸,可她却完全没放在心上,不管他再怎么念她她都依然故我。
“又来了。你要说几次啊?什么男女授受不亲,都什么年代了,还这么食古不化。”贺馨馨叉起腰,对他翻了翻白眼。“我穿了一整天的高跟鞋,脚酸得要死,借我靠一下有什么关系?干么这么小气啊!”
“我小气?”沈峰一口浊气只能往肚里吞。“你太不知好歹了吧,我可是为了你的名誉着想耶!难得今天穿这么美,你就不能维持优雅久一点吗?衣服都被你糟蹋了。”
贺馨馨一脸快昏厥的模样。“我糟蹋衣服?你弄错了吧,是我被衣服糟蹋才是!”
气死人了!要不是看在出版社总编的面子上,她说什么也不会参加这场订婚喜宴。不但得穿上这么婆妈的衣服,既别扭又不舒服,而且喜宴之后竟然还有聚会!
见她给了他一个大白眼,沈峰只得说:“既然要演戏,就要好好演完全场。你就行行好,优雅地去跟总编说一声,然后我们就可以走了,你和衣服也不用彼此糟蹋来糟蹋去了。”
贺馨馨叹了一口气,不得不承认沈峰说得没错。“都拍妥了吗?”
参加婚宴除了是社交礼貌之外,还得帮忙拍摄喜宴照片。谁让沈峰的摄影技术一流呢,那可不单单是技巧问题,而是沈峰的镜头仿佛可以摄人魂魄似的。
见沈峰点了头,她才稍微整理一下仪容,走向正笑得一脸开怀的总编,再度展现她的社交手腕,好半天,终于获准离开。
她拍了拍沈峰,“走吧!”
“去一趟化妆室吧。”沈峰看了她一眼后说道。
“干么,你尿急唷?”
“厚!”沈峰实在无法忍耐了,他拉着她就往门外走,还在她耳畔低吼,“你难道不能用比较文雅的字眼吗?”
“拜托,见鬼咧,都自己人,有话直说就好,假装个什么劲。”
见沈峰一副拿她没辙的丧气样,她伸手拍拍他,正色说道:“好啦,相机给我,你要去化妆室就快去,我先去车上等你。”
“不是我,是你。我是要你去趟化妆室整理仪容,你脸上都是油,头发也乱了,口红也掉了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