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我知道你娘性子烈,可女婿是半子,让自个儿的儿子来协助家计,于情于理都是对的。
“可是梨儿……梨儿除了刺绣、煮食、做杂事……其它的什么也不会。”这样的人怎么当个好妻子
“你是来当我的妻子,不是当丫鬟,就算你啥都不会,我也完全不在乎。”
“也许有一天,当梨儿年老色衰,大少爷就会后悔了吧?”
“你的意思是,当我变老变丑,你也要琵琶别抱吗?”
“娶一个杂工当妻子,大少爷会被成都城的人笑话吧?”
“我没想过这个问题,但我猜也许他们是在羡慕我。你知道的,有些人就是喜欢说反话。”
至此,江梨儿已经说不出理由了。
“怎么了?”他听到她吸鼻子的声音。
他为什么这么会说话呢?江梨儿用力的咬了咬唇,不让眼角的泪落下。
她不可能有这样的好运的,她知道。可……为什么她又要怀疑……怀疑也许她也是可以获得幸福的……“大少爷……梨儿已经找不到理由了。”
她可真是坦白。“因为那都不是理由。”贺斐忱搂住她。“小梨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当幸福就在咫尺,你反而害怕了,可是,这次是真的。”
江梨儿抬头,望着他的眸子里满是泪水。“梨儿不知道……但是,梨儿想要去相信。”从小到大,为了生计,她一直是胆小怕事,唯唯诺诺,可,遇到他之后,一切都变了。原来她也能活得有尊严,也能生气,也能笑……为了他的深情,就算是地狱,她怎么能够不闯一闯
贺斐忱眼里有着闪光,她的话让他释怀的笑了。“我还以为我要等一辈子。”
江梨儿抿抿唇,把头靠在他身上。他的心跳可真好听呀!如果能一直这样听着,要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贺斐忱伸出手,拿出怀里的小锦囊。
江梨儿的眼亮了,正是他丢到窗外的那个,她一直找不到,原来是他捡走了。
他将它放在她手心里,催促道:“打开瞧瞧。”
江梨儿打开锦囊,里头的东西教她吃惊,一条澄金链子坠着白色玉佩,冰冰凉凉的沁人心骨,白得透明的玉体隐隐透着蓝光,炫丽的色泽让人瞧久了头都要发昏。虽然对这些东西完全不懂,但想也知道它价值非凡。江梨儿急急将玉佩塞回锦囊,就怕一个不小心摔了。
“这是我和阿凛头一回参加商旅时,在和阗挖到的。那时,还差点送命呢。玉匠说是上好的冰心玉石,我舍不得卖,一直留着。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我是留给你的。”贺斐忱帮她戴上。“你瞧,多适合呀。”
这是多重要的纪念品!江梨儿的脸红了。“为什么梨儿一定得戴这链子?”她抿抿唇道:“别人戴也很好啊……”
明知故问!贺斐忱微笑。“就怕有人戴了之后,不肯拿下来了。”
“大少爷!”江梨儿举手,很想好好的槌他一拳。也许她早该这么做了,但是当她对上他的笑脸,她又迟疑。
“终究是舍不得吧?”贺斐忱笑得甜蜜,接过她的手,把她搂进怀里。
“早点把身体养好吧,小梨子,我多想每天同你一起生活呢。”
江梨儿笑了,虽然他瞧不见,但是,她真是好开心。如果能够这样一直下去,那该多好啊。
然而,平静的日子并没有过多久。
就在贺斐忱打算把一切说出来的前一天,陆王府来了信差。
对方指名要见贺斐忱,而且是马上。
贺斐忱急急从贺家的商铺赶回来,才人大厅,对方便双腿落地。
“大少爷,一切只能拜托您了。”
一早,贺斐忱便心神不宁,现在陆王府又遣人来访,他知道出事了。
“阿凛怎么了?”
陆杰听了,双眼马上露出服佩的目光。“都说世子同大少爷如手足,这话果然不假。”
“有话快说。”
“三天前,城西的矿坑塌了,世子马上领人去救援,谁知道早上,就在世子再度领人入洞时,矿坑又塌了。随行的人,不是被埋了,就是逃了出来,除了世子……到目前仍是音讯全无。”陆杰叹气又道:“小的……小的以为只有贺大爷才能救出世子了。”
贺斐忱同长辈互看一眼。“我马上跟你们走。”阿凛的事,就是他的事。天底下有谁比他还了解阿凛?如果他找不到他,谁也别想找得到。他抿抿唇,心里牵挂的,只剩下小梨子。奈何现下救人为先,一点也耽搁不得。因此,他只得道:“爷爷,爹,孩儿不在的时候,就请您多多关照梨儿了。”
贺君豪点头。他知道此行虽然危险,但是,他不会阻止儿子。
可贺文祥却不这么想,他心里虽然也替外孙着急,可,想也知道,阿凛那孩子可是有他的骨血在,怎么可能那么短命。倒是斐忱……这些日子来一直给他气受,连梨儿都不让他看……好极了,过去一直没办法施行的计划,总算有机会施展了。
看着孙儿渐远的身影,贺文祥忍不住偷笑起来。
又一日清晨。
江梨儿却是一点心情也无。
贺斐忱已经离家数日,虽说他是为了救人,可是,没能见着他最后一面,总是让人扼腕。希望他能平安,也希望矿场能早日无事。
想着,一个不留神,江梨儿又给针儿扎了指尖,血红的色球再次在她眸子里扩大。这是入府来第二次了。上次是斐忱出事……这回呢?江梨儿有些慌了,心神不宁的她听到秀红大叫。
“小姐……小姐……不好了……不好了……”
“不,不,千万不要……不要是斐忱……”她拚命地抗拒着,但秀红的声音仍然清清楚楚地入耳。
“小姐……小姐,你知道吗?”秀红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听说有个自称是方家大小姐的女孩要来贺家,现在就在来的路上了呢。”
不是……不是斐忱出事……江梨儿在口中默念,心头的大石才落下,可下一刻,她的眼睁圆了。“方家大小姐……真正的方家大小姐……”天啊!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她以为……以为不会有这么巧的事,可……居然还是发生了。
“小姐,怎么会这样呢?你不就是方家的小姐吗?”秀红絮絮叨叨。
“怎么会这样呢?我猜那女人肯定是看咱们贺家财大势大,以为能捞着什么好处,才来骗婚的吧。”
江梨儿傻了。这说的不就是她吗!因为她会进来贺家,就是为了那五百两银子。她咬咬唇,轻道:“走吧,秀红。”即使他不在她身旁,该来的还是会来;但是,就算他在,她也不见得躲得过。就像过去所有的事情一样,她终究要自己来扛。“帮我准备东西。”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小姐还想出去?秀红大感不解。可是,她不能不依。算了,反正,兵来将挡,水来上掩;何况,她只是个丫鬟呢。
虽说从小就在市街上奔走,但江梨儿从来也没有见过这种景象——四处充满了浑身脏污的人,随便搭起的帐篷下躺着的人们正在哀号,几个像是大夫、药僮的人正张罗着刺鼻的草药。
江梨儿由秀红陪着,一面小心地走着,一面不经意地瞧着那些受伤的人。比起害怕,江梨儿更为他们担心。这样简陋的设备,要是下起大雨该如何是好
才想着,眼前闪过人影,是他!是斐忱
江梨儿光瞧着他,心中便起了莫名的感动。此时此刻的贺斐忱同众人一样,全身脏兮兮的,哪还有过去玉树临风的潇洒,可,她就是能够在人群之中一眼瞧出他来。
可惜的是,以后她再也不能这样瞧着他,持续她的心情。江梨儿抿抿唇,轻悄悄地漫步到他身边。
正在同贺忠说话的贺斐忱猛抬头,见着了她。“小梨子!”他喊,然俊,下一刻,他笑了。“你怎么来了?”天知道他有多想她啊。
那双黑黝黝的眸子里,装满了对她的深情,她很清楚,他真的好爱好爱她。真好!她头一次可以这么有自信的想着;可惜,再怎么好,也不是她的。江梨儿强忍着心痛,她轻轻扯开嘴角,淡淡地笑了笑,将手里的包袱拿给他。“梨儿替大少爷送东西来。”这里头除了几套换洗的衣物,还有……她满满、却无处可诉的爱意。
又叫他大少爷!贺斐忱作了个鬼脸,将她一把抱起,随着江梨儿的轻呼,他满意地笑着。“谢谢,我真是太开心了。”
能躲在他怀里可真好……可……她终究得离开。江梨儿抿抿唇。“别这样,大少爷,快把我放下来。”
贺斐忱当然知道她会抗议,而且,他也不打算让她丢脸,所以,只是单纯地玩一下就好。他还是笑着。“好好好!”
他的笑容似乎有些勉强,江梨儿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她试探地问:“一切……还顺利吗?”
她的敏锐让他窝心。是呀,如果不是她来,也许,他就要撑不下去了。
寻找阿凛的工作,进行得并不顺利,再这样下去,阿凛可能就……想着,他摇头。“我会让一切顺利起来,因为,我和阿凛都要回家。”
他望着她,他认真的眼神让她好感动。如果……现在不是这样的情况,也许她会抱着他流泪,但是,她知道她不能这样做。只要再多留一点时间,她就会更舍不得走了。江梨儿点头,低语:“梨儿知道您会。”是的,她知道他一定会。他从来就没有让她失望过,总是如此。然而,当他回家的时候,她会在哪里呢
“小梨子,不要太担心。”趁着众人不注意,贺斐忱轻轻扳起她的下巴,快速地吻了她一下。
江梨儿闭上眼,没有生气,没有躲。
他是不是听见了她的叹息?“你怎么了?”
江梨儿摇头,他太敏锐了,什么也瞒不了他。再待下去,他一定会知道的。于是她胡扯道:“可能是太闲了吧,没事做总是让人心神不宁。”
她是闲得下来的人吗?贺斐忱看着江梨儿。“你有事瞒我?”他有个直觉,觉得他不在的时候,家里已经出事了。
江梨儿急忙道:“哪有什么!如果有事,梨儿还能来看大少爷吗?”
是吗?贺斐忱还是觉得不对劲,可是,他又不能离开这里。他看着秀红。“秀红,家里真的没事吗?”
秀红是个实心眼,方才到此之前,禁不住江梨儿再三请托,同意了她的请求,因此,她低头道:“没事。”
怕秀红招供,江梨儿推推贺斐忱。“别问了,梨儿也该走了。大少爷还有好多事要忙吧?”
贺斐忱点头。
她将包袱放进他怀里。“这个给您,大少爷要好好保重。”
他点点头。“如果你说,我会等你回家,我会更开心的。”
江梨儿苦笑,贺斐忱果然还是贺斐忱。她抬头,眼已经红了。“就这样吧……”
她转头,飞快地走着,听见贺斐忱对秀红道:“秀红,要多多照顾小姐。”她抿抿唇,不住地念着他的名字。
斐忱,保重。
她知道,他一定会完成约定,早日回家的。
第十章
贺家大厅。
贺文祥、贺君豪、罗芳庭都在,就是少了一个贺斐忱。无关的下人全遣下去了,就连陪着江梨儿前来的秀红也一样。
江梨儿在心里叹气。这样也好,至少,不会太丢脸。她瞧见坐在上座的姑娘——那姑娘气质出众,长相娇美,虽不是倾国倾城,但是任谁见了,也要多瞧一眼。她就是正牌的方家大小姐吗
贺文祥瞧见江梨儿,她的脸色好差,想来她一定是明白了。他的心里有点不忍,可为了想见到斐忱接下来失魂落魄的表情,他还是坏心道:“梨儿,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们以为你真的是方家大小姐。”
闻言,江梨儿马上跪下。“爷爷,不,梨儿是说……老太爷……是的,您说得没错,梨儿真的不是方家大小姐,梨儿只是……只是……”
只是……只是什么呢?只是穷字逼人,只是……只是身不由己……江梨儿苦笑,一五一十地把所作所为全盘托出。
贺文祥同贺君豪夫妇脸上写满了惊讶。当然,贺文祥是装出来的,不过,他一向擅于此道。
“原来如此。”贺文祥不住地点头。“难怪斐忱会这么快就找到方家后人,原来是这么回事。”接着,贺文祥又道:“梨儿,虽然这些日子你在贺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但你毕竟不是斐忱指腹为婚的妻子,现在玉兰已经回来了,爷爷以为……也该是你离开的时候了。”
江梨儿不语,只是听着。可罗芳庭却嚷了起来。
“怎么能这样?!”罗芳庭还是好吃惊,说到底,她对江梨儿的好感已经根深柢固,不是那么容易被抹灭的。她看向丈夫,希望他能为梨儿说些好话。
贺君豪知道妻子想问什么,他对妻子摇头,对这件事,他另有想法。
贺文祥见江梨儿不说话,又道:“我知道斐忱曾经答应要给你五百两,再加上我答应给你的手工银,我不会亏待你,等会儿就让张雄领一千两银子给你。可你要答应,领了钱之后,要离开成都城。你应该知道斐忱那孩子挺固执……其实人就是这样,越得不到的,就越喜欢,但到手了,就不珍惜了……要是你一直留在成都城,玉兰要怎么同他培养感情呢?”
闻言,江梨儿的眼红了。好奇怪,她应该开心的,一千两银子呢!不但够还债了,还能让娘和杏儿过好日子,可为什么她却开心不起来?真是的,她不是跟自己说好了,无论她听见什么话,都不用感到伤心,但为什么只是听见要离开斐忱,她就想要掉泪了呢
贺文祥当然瞧见了,他心疼道:“梨儿,莫非你对斐忱……”难道,这孩子真的对他那不成材的孙子动了真心?他还以为只是那孩子一头热……
想来,到最后,这两个孩子可能都会怨他吧
“不,梨儿不敢有……”江梨儿摇头,她开口,话未说完,眸子里已盈满泪水。“梨儿不敢有非份之想。”不该想的,却想了,想要不再想,却怎么也无法断念……真傻。是啊,就算他是站在她这边的,可贺家呢
舆论呢?她终究配不上贺斐忱。
看到她这样眼泪汪汪,贺文祥好不舍;毕竟,这丫头他真是疼在心里的。
可……怪就要怪斐忱,老爱同他作对!想着小梨儿的千般好,一个景象突然闪入老太爷脑海。是了,他终于想起在哪里见过她,她就是那个送水的小姑娘,难怪他一见她就舒服。天啊!为什么现在才想起来呢?老人觉得有些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