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皇上有挥刀的理由,还不如说皇上再也不愿容忍了。围场的意外,该死的都成一堆白骨了,李承何不抖出自家人,皇上也莫可奈何。”皇上真想弄死某个人,还怕找不到理由吗?”
卫容渊哀怨的瞥了祖父一眼,祖父有必要拐弯抹角告诉他,李叔为了确保不会说溜嘴,不可能回京吗?
叹了声气,卫纪明指道:“他不回京,跟你娶他家姑娘一点关系都没有。”
卫容渊一时反应不过来,傻傻的看着祖父。
卫纪明觉得手好痒,真想敲他的脑袋瓜,“傻小子,卫家又不在京城,皇上不关心你娶谁家的姑娘。”
怔愣了下,卫容渊终于想通了,“对哦,皇上不给影子卫正名,我就不可能待在京城,而皇上绝不可能给影子卫正名。”
理论是如此,但凡事都有例外,若是皇上有意重用孙儿,即便影子卫得不到正名,皇上也会另寻途径安排。这是他进京面圣时皇上隐约透露出来的讯息,而影响皇上态度的关键在于能否找回云贵妃母子,不过云贵妃是死是活都不确定,这会儿就别说出来扰乱孙儿的心情了。
“你知道人家姑娘对你是什么心思吗?”
他有信心,她对他并非无心,可她终究没有亲口承认。
“你啊,还是先搞清楚人家姑娘如何看你再说吧。”
一瞪眼,卫容渊闷声道:“祖父对我就这么没信心吗?”
“我怎么可能对自个儿的孙儿没信心?不过李家这位小神医确实很难缠,不是吗?”卫纪明其实乐得看孙儿吃瘪,这样子日子不是更热闹吗?他的孙儿太过孤单了,如今有个人可以揪着他的心起起伏伏,挺好的。
“……”他还是觉得祖父对他一点信心都没有。
“你要不要陪祖父过几招?”
“没兴趣。”卫容渊像个闹别扭的小孩子起身走人。
卫纪明愉悦的笑了,“明峰啊,你有没有觉得这小子越来越有烟火气了?”
卫明峰笑着点点头,“老爷子不必再为孙少爷担心了。”
“他一日不娶妻生子,我就操心一日。”
“老爷子为何不帮帮孙少爷?”
“这种事要靠自个儿,我凑什么热闹?”卫纪明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不必替他担心,有本事的人不怕娶不到妻子。”
“是,这点小事绝对难不倒孙少爷。”
卫纪明一笑置之,直觉告诉他,这小子有苦头吃了,不过这是好事,努力得来的总是更令人珍惜,而唯有拥有了想要珍惜的人,人才会更有活下去的信念。
站在门边,李承何动也不动的看着门外。
这么多年了,他以为过去的痕迹早从记忆中消失,他有妻有儿有女,有着完全不一样的人生,可是今日与卫容渊一会,他猛然意识到,有过的一切不可能从生命中抹去,属于文成侯府的人事物刻在他的骨子里。
许久,李承何收回思绪,转身回到内室,看着还在软榻上忙着整理抄写医案的妻子,身上的寒意瞬间退去,一颗心软绵绵的,若非她,他没想过认义父,也没想过停下来绕着同样的人打转。
劫后余生,他想要四处漂泊,四处为家,无牵无挂,可是不知不觉当中,他眷恋上有她相伴的日子,看着她,日日都是春暖花开的日子,所以,明知停留容易教人发现,还是迈不开双脚,也庆幸义父还未回到老家,一路走走停停,他离京城越来越远,最后他相信自个儿藏得够深了,再也不会跟京城有所牵连。
孟采华抬起头看着他,关心的道:“夫君怎么了?”
李承何走到软榻前,在另一边坐下,指着她抄写的医案,“何必费事重新誊抄?”
“我想将诊过的病例整理成书,盼能惠及后代子孙。”
“你别老是想着别人。”
“我只是尽一所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孟采华放下笔,伸手捏了捏他的耳朵,这是他们夫妻之间的小动作,“倒是夫君,不要老想着冒险进入深山寻找珍贵的药材,百草堂不缺珍贵的药材。”
“我知道,可是珍贵的药材从来不嫌多。”
“是,不过夫君比珍贵的药材还重要,所以有事也别闷在心里,容易生病,夫君生病,心疼难过的是我。”她早就发现夫君今晚心事重重,可是她不喜欢为难他,他想说,她就听,他不想说,她就不听,最重要的是她相信他,有什么她必须知道的事,他一定会说。
略微一顿,李承何拉过她的手包在两掌之间,低头一吻,“对不起。”
“我们是夫妻,不分你我,有事一起面对。”
沉吟半晌,李承何先道出真实身分,再细说围场狩猎发生的意外。
当时他就在四皇子身边,若不出手救下四皇子,一旦四皇子丧命熊瞎子手上,皇上不但会找他算帐,整个文成侯府也会受到牵连,可是救下四皇子的同时,他也成了四皇子的人,这在当时争储闹得沸沸扬扬之际,他可能成为炮灰,他爹还会受到波及,于是坠落山崖之后,他索性丢下残破的外衣鞋子,布置得像是自己死于猛兽之口,诈死离开。
孟采华随着师傅见过的贵人无数,对于夫君的真实身分,她并不惊讶,因为刻在骨子里的骄傲是藏不住的,倒是有一件事她心有疑惑。
“四皇子身边有许多护卫,夫君为何会在四皇子身边?”每逢争储,皇家围场是最容易动手脚之处,四皇子应该严防身边还有不想干的人。
“父亲是几位皇子的老师,四皇子与我有师兄弟情分。”这是四皇子不会防他的原因。
孟采华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夫君不是争强好胜之人,更不喜欢麻烦,为何在那种随时会遇到危险的情况下亲近皇子?”
虽然知道妻子聪慧,不是那么容易瞒住的,但他总想试试。李承何轻轻一叹,低声道:“我事先得知四皇子会在围场出事。”
孟采华闻言一惊,“事先得知”最大的可能是——策划此事的是自家人。
见到妻子的反应,李承何就知道她猜到了,只能坦白道来,“没错,我是无意中听见大哥跟长随的秘密商谈。”
孟采华微蹙着眉,“这么重要的密谈怎可能随便教你听见?”
对于此事,李承何有过猜测,实在太巧合了,可是他不愿意相信,“我大哥怎么可能算计我?我们可是嫡亲兄弟。”
“你比我了解你大哥,他会不会为了某个理由算计你,相信你心里很清楚。”孟采华看着他很心疼,没有人相信血脉相连的嫡亲兄弟会置自己于死地,不过,他必须面对现实。
李承何沉默下来,大哥一直嫉妒他,嫉妒他得父亲看重,嫉妒他得母亲宠爱,所以,尽管他读书天分不输大哥,他却选择入了京营,便是希望避开兄弟相争的局面。
赵家子嗣不丰,无论是他们兄弟还是二哥,父亲都寄予厚望,虽然可以恩荫出仕,但还是要求他们参加科举,既然兄弟无法同心,至少要避免内斗,使赵家分崩离析。
孟采华知道他心里难受,转而握住他的手,“夫君已经远离京城了,夫君是不是遭到大哥算计不重要了。”
一顿。李承何的声音更低沉了,“我不仅听见大哥和长随的密谈,我还知道大哥是谁的人。”
瞳孔一缩,孟采华抓到真正的重点了,“你知道当初是谁主导企图谋害四皇子?”
“对,大哥拥有的势力不足以在皇家围场谋害一个皇子,大哥不过是藉此算计我。”当下那一刻,他也怀疑是算计,可是他不能置之不理,若是四皇子真的死于熊瞎子手上,皇上下令追査,査到大哥身上,文成侯府也是死路一条,他只能拿自个儿的命来阻止这场阴谋。
迟疑了一下,孟采华坚定的道:“无论是谁,夫君只要记住一件事,京城的是是非非跟夫君毫无关系。”
“我的行踪只怕藏不住了。”
“出了什么事?”
“你应该知道卫门吧?”李承何见妻子点点头,接着道:“对门就是卫家的院子。”
孟采华很意外,没想到卫侯住在这种小地方。
“虽然对门是卫家的院子,但卫家祖孙直到两三个月前才入住这里。”
孟采华的神情转为凝重,“有事?”
“不清楚,不过他们的身分不简单,出现在此只怕是领了皇命。”
“是当初你赌上性命救下来四皇子的?”虽然不关心京中权力变化,但是经常出入官宦权贵家的后院,孟采华对朝廷还是有一定的认知。
点了点头,李承何苦笑道:“皇上会动用到卫侯,绝对不是小事,只怕各路妖魔鬼怪都会齐聚在此,而卫家已经发现我了,其他人……”
“我听说卫侯低调不爱与人往来,他应该不会主动说出去。”
“卫侯不说,也难保其他人不会发现。”
“十八年了,夫君变化不少,如今还是个猎户,相信少有人能认出夫君。”
李承何想想也对,卫家能认出他应该是卫侯的关系,卫侯与父亲同为先皇左右手,两人共事多年,而他容貌肖父,卫家猜到他的身分不奇怪,但其他人就不同了,换言之,只要卫家不说,他又不引人注意,当然不会有人发现他。
“夫君别担心,人家更有兴趣盯着卫家,我们与卫家素无往来,不会招来关注,不过,也不知道卫侯来这儿为了什么事。”孟采华担忧的微蹙着眉,感觉很不安。
“不管什么事都与我们无关。”
孟采华胡乱的点了点头,应该是吧,他们只是平凡的老百姓,能有什么事招惹上宫中那二位?
第五章 耍赖纠缠识情意(2)
虽然打定主意远离卫容渊,但是答应给英姑治病,李安然就会坚守承诺,每逢英姑来百草堂的日子,必然通知卫容渊。
对英姑的诊治,李安然越来越没把握,每一次她都会相信下次应该有进展,可是下一次又回到原点,她重新当起心灵导师,她能不灰心吗?
算了,她又不是万能的,何必跟自个儿过不去呢!
可是她想算了,英姑有反应了,不过看英姑痛苦的抱着头,张着嘴巴发出近乎哀嚎的声音,她可吓坏了。
“嫂子别急,能想起来就想起来,想不起就算了,人生短短数十载,何必跟自个儿过不去呢?说不定你内心深处已经跟过去断得干干净净了,你当然想不起来。”李安然能够扎针使她安静下来,可是这种情况下又不方便扎针。
渐渐的,英姑平静下来,李安然见状也松了一口气。
“嫂子,若是你不想治了……”李安然看着突然抬起来的英姑,眼神清明,她忘了自个儿要说什么。
英姑伸手比了一下外面,再指着自己。
“请卫公子进来见你吗?”
英姑点了点头,用口型说了一声谢谢。
李安然请英姑到前面的诊间,便转身退出去,见到今日早早就来了的卫容渊,用下巴指着诊间,“她要见你。”
卫容渊两眼一亮,“她记起来了?”
“我想应该是吧。”
卫容渊连忙走进诊间,卫春紧跟在后,守在诊间外面,阻止闲杂人等闯入,李安然似笑的歪着头瞅着卫春。
卫春嘿嘿一笑,“小神医,请见谅。”
“你们不觉得鸠占鹊巢很缺德吗?”
“……这应该不算鸠占鹊巢吧。”
“不算吗?”李安然别有用意的看了诊间一眼,再低头看一下自个儿站的位置,明显错了嘛。
卫春只能继续傻笑,这位可是公子的心上人,很可能是未来卫家的女主人,他可不敢得罪。
“你知道站在这儿很容易染上风寒吗?”李安然也知道无论说什么人家都不可能让她进去,可是不酸个几句,她觉得太对不起自己了。
“……我看小神医很健壮。”卫春还没见过像她一样活蹦乱跳的姑娘。
李安然垂下螓首看了自己一眼,明明很纤细,哪来的健壮?
“那个……我的意思是说……”卫春实在不知道怎么说,好像怎么说怎么错,因为这位姑娘都可以从鸡蛋里面挑到骨头,还好在他快撑不下去的时候,卫容渊走出诊间了。
“我们借一步说话。”卫容渊指着梧桐树下。
“你等我一下,我先跟英姑交代几句。”她可是看诊到一半被人家赶出来,至少要跟英姑敲订下次看诊的时间……真讨厌,这会儿她又不能说放弃了。
卫容渊点了点头,走到梧桐树下。
李安然回到诊间,并未再给英姑诊脉,了解英姑情况如何,而是订下下次看诊时间,后送英姑离开,来到梧桐树下。
“谢谢你,英姑恢复大部分的记忆了。”
大部分?李安然微微挑起眉,这是选择性记忆,还是有所隐瞒?她放下心里的疑问,笑着道:“我不是说过了,当她的心打开一扇窗,看着窗外的天空,看着看着,就会不自觉的打开走出来,你可以继续期待。”
卫容渊静静看着她,看得她心跳加速,脸儿都红了,恨不得扑过去挠他。
还好在她有所举动之前,他一语双关的道:“我可以期待吗?”
“你要不要期待是你的事,我可管不了。”冷静,这个男人要算计她爹,根本不是喜欢她。
“我不会放弃。”
“……你不必防着我,我这个人很有医德,关于病人的事,我绝对不会说出去。”她还是赶紧转移话题。
“我不是防着你,而是有些事你置身事外比较好。”
李安然没好气的撇了撇嘴,“真要我置身事外,你就不应该找我。”
卫容渊闻言一噎。是啊,明明知道京城的目光移到玉霞岭,甚至绕着他身上打转,他还一直出现在她身边,这会儿说不定她也被人家盯上追查了,如此一来那些人迟早会发现李承何就是赵云晋。
“算了,若是有危险,记得提醒我一声,我最讨厌死得不明不白,感觉很蠢。”
“我会保护你。”
“……谁要你保护,我有能力保护自己。”李安然冷哼一声,匆匆转身回诊间。
右手放在胸前,李安然一次又一次教自个儿冷静下来,明知他居心不良,怎么他随便撩个几句她的心就乱了?上一世忙着读书,准备当个优秀的外科大夫,来不及谈恋爱就出意外了,但她并不是没有追求者,再肉麻的告白她都可以不为所动,为何一遇到他就破功……难道是因为——我心亦然吗?
李安然连忙摇摇头,什么我心亦然,这不等于相信他喜欢她吗?
不不不,她糊涂了吗?他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他……没错,就是这样!
可是,为何她的心还是乱糟糟的呢?
回到卫府,卫容渊立马将英姑写下来的信息交给卫纪明,待卫纪明看完,他才提出自个儿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