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驭王记 page 9 作者:桔桔

  我枕上他的大腿,漫声道:「江湖上只知李九,你知道的,已够多了。」

  楚逍挑起一边眉毛,问:「有没有你对我的了解多?」

  我翻身坐起,瞪着他:「谁都有过去,楚逍,你何苦追根究底?若是不放心我,咱们就此别过便是。」

  说罢就要起身,楚逍一把抱住我,脸贴着我的肩膀,沉声道:「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真正不放心的,是你明明在脱离过去的身份,却又不得又利用它,烟澜,我怕你会积重难返。」

  为什么我们的想法总是相差十万八千里?为什么面对楚逍总会让我气短?

  为什么每次肝火升腾之际总是被他下一句话熄灭得干干净净、连个火星子都不剩下?

  我拥住他的肩膀,放软了语调:「对不起,误会你了,下不为例。」

  为什么我总是要说对不起?我上辈子究竟欠了他多少钱?

  楚逍抬起脸来,横了我一眼,道:「没诚意,也没反省,懒得理你。」

  懒得理我你还抱着不松手!吃定了我打不过你么?而我也真的很没种,居然被他赌气别扭的样子弄软了心肠,柔声细语地安抚起来:「楚楚乖,大丈夫不可无气度,一点小事也值得生气?传回去会被你的弟子笑掉大牙的,何况你就算生气,也不能生我的气,你若生我的气,就该先反省一下肯定是你先惹我不高兴,我才惹你生气,何况就算我真的惹你生气,你也可以迁怒别人啊……」

  长篇大论被突然塞入口中的糖页酥截住,楚逍一脸哭笑不得地摇头,道:

  「与你讲道理,我还不如去找一头牛……」

  我在他身边坐下,自动跳过这句话,总结道:「所以,你如果生气,一定是良心有亏欠,时时自省,我才高兴。」

  楚逍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奉上自荆州带来的零食数样,作为赔礼。我也不跟他客气,全挑我喜欢的,一付大获全胜的嚣张,楚逍任我张狂,看似厚道,谁知心里早已记下这笔帐,在被他追讨得连个渣子都不剩的时候,我才真正领会到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重要性。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

  顺风客栈。

  暮色苍茫,一幢孤零零的二层楼立在道旁,后面是荒山野岭,乱草丛生。

  我与楚逍对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开口道:「住不住?」

  店小二已迎了出来,咧开一口黄牙,脸上的刀疤映着最后一抹霞光,扭曲而狰狞,我抬起头看看他身后的房子,窗败栏缺,墙上的木板也短了几块,柱子上还有刀剑留下的划痕,内堂里灯火昏暗,桌椅破旧,屋内围坐着几个大汉在高声谈笑——此情此景,只差没在匾额上直接题上「黑店」二字。

  先前走南闯北住过的黑店也不少,这么本色的黑店倒是头一次见,若是平时,我早就秉着勤学好问的精神进去讨教了,只是这回有要事在身,旁边这位又是个江湖菜鸟,半点经验也无,让我不由得迟疑起来。

  店小二一迭声地「客官里面请」,请得楚逍有些过意不去,拉着我迈进了门槛,大厅内顿时鸦雀无声,掌柜的小眼放光,一脸看肥羊的表情。我一向皮糙肉厚,死猪不怕开水烫,朝店小二一拱手道:「我们要一间干净的客房,晚饭六菜一汤,烦劳送到房里来。」

  小二答应得很麻利,引着我们上了二楼,打开房门,突然伸手道:「多谢客官。」

  我一头雾水,楚逍也不解,问:「谢什么?」

  小二皮笑肉不笑地看了我们一眼,道:「引路费,十两。」

  我展颜一笑,正打算把他揍成猪头,楚逍悄悄按住我已握成拳的右手,丢给他一锭银子,笑道:「有劳了。」

  小二眉开眼笑地收了走人,我扯他楚逍进屋,一脚踢上房门,道:「你儍了?还是银子多得没处花?」

  楚逍把包袱往桌上一丢,坐了下来,道:「我头一次碰到打劫,陪他们玩玩有何不可?」

  我趴上床,忍不住笑出声来,引来楚逍动手动脚,问:「笑什么?」

  我一边与他拆招,一边笑不可抑,楚逍太可爱了,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山窝土豹子,事事都觉得新奇,偏偏又英俊潇洒气质出尘,不食人间烟火,那么矛盾的两种特质,真是让人爱煞。

  楚逍见逼供无效,干脆合身压上来与我玩闹,他上摸下摸,我左挡右挡,时不时偷袭几个吻去,渐渐从嬉笑逗弄转到情意绵绵,这时店小二托着饭菜进来,见状呲了呲牙,放下酒菜,伸手道:「遮羞费。」

  楚逍嘴角抽了一下,一锭银子丢到小二脚下,轻道:「出去。」

  我把脸埋在他颈窝里闷着声笑,佩服楚逍的好修养,换作是我的话,拼着被敲诈医药费也要给他砸出个血洞来。

  楚逍起身,不满地捏捏我的脸颊,道:「吃饭。」

  菜烧得不错,我挑了一筷子青笋炒肉,闻了闻味道,小心地咬了一口,楚逍盛了碗汤递过来,我舔舔碗沿,皱起眉头,自言自语道:「怪了……」

  「有什么?」楚逍饶有兴致地看着我,显然对江湖中下五门的作料好奇得紧,我把六个菜都尝了一遍,越发迷茫,「什么都没有。」

  楚逍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道:「蒙汗药,化功散,软骨粉,一夜醉,透尘香……合欢散,什么都没有?」

  我除了瞪眼真不知道该用哪种表情面对:「楚逍,你从哪听来的这些东西?」

  「有朋友会去岛上看我。」楚逍也下筷了,一边吃一边回忆往昔。「你的事也是他告诉我的。」

  我忍不住怀疑:「你朋友是说书的么?」

  楚逍懵懂地点头,我一口汤差点喷了出来,轻拍他的头顶,喃喃道:「我佛慈悲,可怜的孩子。」

  楚道凤目微微眯起,一颗馒头砸在我门面正中。

  我放下床帏,拍拍楚逍的肩膀,轻声道:「你睡吧,我守夜。」

  楚逍摇摇头,满脸期待,道:「我想见识一下鸡鸣五更返魂香。」

  我终于忍无可忍,一掌拍过去,喝道:「胸无大志,你羞也不羞!」

  楚逍轻巧地躲过,抓着我一同躺回床上,手指轻拂我的后颈,道:「别生气,我知道自己孤陋寡闻。」

  听他这么一说,我心又软了,气又短了,环住他的腰。「楚楚,想不想听哥哥讲江湖故事?」

  一夜无眠,我窝在他怀里讲一些自己行走江湖发生的好事坏事缺德事,看着楚逍迷醉的神情,不由得心头暖意融融,谈笑间交换着点点轻吻,经历了这么多风雨若是为了与你相识相守,我甘之如怡。

  一夜无事,我们顶着两对黑眼圈下楼结帐的时候还在疑惑自己竟会判断错误,听了掌柜报出价目之后我一个呵欠打了一半又咽了回去,挖挖耳朵,问:「多少?」

  「五百两。」掌柜老头展开一只胖胖的手,笑得见牙不见眼,几个人高马大的厨子围了上来,手里的菜刀抡得刷刷响,我一拍桌子,叫道:「老头!你给我说清楚!」

  「是是。」掌柜老头取出一纸长卷,念道:「客房一个时辰五十两、每道菜二十两、汤三十两、另加厨子的洗菜费十两、切菜费十两、热锅费十两、炒菜费二十两、小二的端菜费二十两、上楼费每阶一两、收盘费……」

  我顺手抄了本帐册堵住他的嘴,道:「老头,你敢坑我!」

  那老头临危不乱,又加了一款:「辱骂老者,二十两。」

  楚逍叹为观止,笑道:「黑店原来是这样的么?」

  「话可不能这么说。」店小二拎着把笤帚晃荡过来,道:「咱们帐目明确,交易公平,杀人越货的买卖早就不做了,公子们晚来了半个月,小店现下是规矩经营、老实生意。」

  「半个月前还是黑店?」楚逍一脸惋惜,店小二显然也很惋惜,叹道:「谁让咱们店主迷上了六扇门里的人呢?弟兄们也只好换换行当。」

  楚逍会意地点头,店小二又把手伸了过来,红嘴黄牙道:「解释费。」

  我与楚逍相视一笑,如此欠揍,为何不揍?

  半炷香的功夫后,店里躺倒一片,哀叫连连,不可一世的胖掌柜缩在桌子底下不住地作揖求饶,我找了张干净条凳坐下,楚逍一见我跷起二郎腿,掩口低咳了一声,指着地上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大汉们,笑道:「你们过来,对着他,叫三声李爷爷。」

  我大悦,给楚逍一个赞赏的眼神,等那帮能屈能伸的好汉叫完爷爷,我慢条斯理地对掌柜伸出手来,悠然道:「折寿费。」

  所谓黑吃黑,不过如此。

  第九章

  我与楚逍弃了马车,并行二骑,顶着两个斗笠,漫步在淮南的山路中。

  清早的阳光不那么刺眼,两边树木笼葱、花草茂盛,满眼鲜翠欲滴,如果单是出来游玩倒是件美事,只是我与楚逍一夜没睡,悃得紧,实在打不起精神来欣赏景色。

  在包袱里翻找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提神的东西,我把主意打到楚逍身上,朝他伸出手去,手心朝上,道:「拿来。」

  楚逍嘴角一勾,掏出半包百果糖,在我充满热切期待的眼神中,极其小气地放了一粒在我掌心。

  看来他比较崇尚细水长流,含化那颗糖,唇齿留香,我又伸出手。「还要。」

  楚逍丢给自己一颗,把斗笠拉下来盖住眼睛,对我悬在空中的手视而不见。

  我从一数到三,决定明抢,一提气从马背上跃起,朝楚逍飞扑过去,没想到他早有防备,长手一伸挡住我的攻势,指尖顺着颈项充满威胁地那么一划,我便老老实实地靠坐在他身前,不敢造次。

  罢了罢了,远夺不成,可以近取,我侧过身去,手臂环住他的腰,展开柔情攻势:「楚楚听话,把那包糖给哥哥。」

  楚逍被肉麻不过,从鞍袋中翻出几包蜜渍杨梅椒盐花生山楂丸子什么的给我,就是不肯交出那包百果糖。

  我一边吃一边斜眼看他,道:「小楚,你不会还想用那包东西作弄人吧?」

  所谓妙计,第一次用是灵机一动,第二次用是老调重弹,用上瘾了就变成看猴耍不要钱了,楚逍是聪明人,不至于让我失望。

  「有何不可?」低沉优雅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立时有了不妙的预感,对上楚逍充满算计的双眼,我就知道他又要坑我了,当机立断要飞身逃难,却被他牢牢地锢住腰身,动弹不得,楚逍笑咪咪地咬了一颗百果糖在齿间,朝我凑了过来,那神情分明是说「想要么?过来啊!」

  饶是我这等厚脸皮也被他此番挑逗惹得面红耳热,然而脸面是脸面甜头是甜头,我欣欣然迎了上去,舌尖探入他的唇,舔上他齿间的甜蜜,楚逍低吟了一声,一手扶住我的后脑,以抢糖之名行热吻之实,倒真是分外提神,我们辗转纠缠了片刻,已睡意全清,我扯下挂在颈后的斗笠,一边扇风一边叫热,楚逍看似乖觉地应和了几句,手臂始终也没从我腰上离开。

  第一次经过那个木屋,是正午的时候,楚逍用掌力打晕了只山鸡,交给我掏干洗净糊泥,又从那个显然没人住的小屋旁拣来木头架在火上烧,没盐少料,倒也鲜美,吃饱后在屋后的溪流中清洁了手脸,继续赶路。

  第二次经过那个木星,是后晌的时候,我的脸色开始阴下来,楚逍一抖缰绳,拐个方向朝另一条小路行去。

  第三次,暮色苍茫,那幢孤零零的小屋立在前方,无情地彰显着我们迷路的事实,屋前还丢着烧黑的木柴和吃剩的鸡骨头,在昏暗的光线中更显诡异。

  我无力地靠在楚逍身前,早知道会迷路,中午就该找地方歇下,何必花一下午的时间在山里兜圈子?

  楚逍轻叹了声,翻身下马,推门进去,我看看那间风一吹就倒的小茅屋,打了个寒颤,正想叫他,楚逍已灰头土脸地冲了出来,挂了一身的蜘蛛网,被漫天飞扬的尘土呛得直咳,我见他那狼狈的样子,本想仰天大笑的,可是看到他臂弯中昏迷不醒的人时,我笑不出来了。

  楚逍将他平放在草地上,取了颗丹药喂他服下,手指轻揉几处大穴,过了约摸半炷香的功夫,那人悠悠醒转,混沌的眸子迷茫地看着我们,嘴昏微微翕动着,喉咙里挤不出一丝声音。

  我卷了树叶盛满水凑到他唇边,那可怜的家伙勉强吞咽了几口,闭上眼轻轻喘着。

  真惨,短短几日,居然沦落到这种地步,如果不是我们迷了路不得不滞留在此,他不知道还要在里面多久无人理会,我充满同情地看着他,此人我认识楚逍也认识,岭南双煞的大哥,许江是也。

  楚逍点起了火堆,在火光中看到那张白净秀气的脸枯槁如鬼,我顿时起了惺惺相惜之意——当时我漂到蓬莱岛,比他的惨状有过之而无不及。于是劳动我的尊手捡了窗下一口破锅,盛满水,坐到火堆上烧起来,顺手从草堆中抓了一条蛇,扭掉蛇头丢在锅里,引来楚逍不解地注视:「你做什么?」

  「烧蛇汤给他喝。」我心不在焉地添着木柴,楚逍神情古怪地看了一眼那口快锈穿的锅,掩着口低咳一声,抬起脚来一脚踢飞,我大怒,叫道:「你做什么!」

  楚逍漆黑的凤目扫了我一眼,迳自过去扶起许江的头,掏出我一路上死缠烂打都没弄到手的百果糖,一粒一粒地喂许江。

  我有一瞬间的呆怔,火光跃动在他们身上脸上,楚道俊美狷狂的面容显得专注而温暖,许江原本清秀的脸庞被跳动的火焰映得柔和光润,憔悴中平添了几分动人之色,让人难免心生怜惜。

  手中的木柴烧着了一头,「哔啪」一声脆响唤回我的神志,丢掉那块木头,我静悄悄地起身,去溪边洗净两手浓腥的蛇血,夏夜的水流依旧清冷,脉脉地从我指间淌过,掬了一捧水饮下,口中仍有难言的苦涩,我拍拍下摆,不由得暗笑自己无聊,又不想回头,便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迎着小溪走上去,林中阵阵虫鸣,和着潺潺流水,别有一番意趣,只是不知道密林深处,是否桃源?

  沾湿了帕子擦去脸上的泥尘,也擦去满脑子莫名其妙的伤春悲秋,离小屋已很远了,我找了块平整的草地躺下,舒展了四肢,仰面看树影遮蔽间繁星点点,突然觉得很累,全身上下每一块骨头都在叫嚣着烦躁,可是很累,累到连生气的心力都没有。

  有萤火虫从头顶飞过,幽幽的光点萦绕在眼前,我翻个身侧躺着,伸手捉了一只小虫,看着它在指尖爬上爬下,痒得我笑了出来,闭上眼,仿佛又回到从前,洒脱、自信、散漫、悠闲、随心所欲地飘荡在大江南北,没心没肺,横行霸道,可以为一个包子拼命,也可以将金山银山随手送人,没人敢惹我,也没人能伤害我,江湖上人称九公子、性情怪异的李九、那个疯子李九……都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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