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她去吧,说他也要跟,快!她昨天还因他的坚持气到半死,今天却在心头不住默祷。她好想再跟他多聊一些,再看他对女子装束的她,多扬起一些温柔慑人的笑。
“你能不能不去?”聂安怀眼中染上愠色,既怒班羽的沉迷,也怒自己的意志不坚。
他应该要想尽办法阻止班羽才对,但只要想到这样他就见不到小绿姑娘,毫无魄力的制止言词连他自己都觉得唾弃,甚至还有些担心班羽会突然转了性被他说服。
班羽闻言变了脸色。他昨天不是还答应会再和她见面的吗?结果都是在敷衍她!
“不、能!我一定要去。”班羽气极,扭头就走。
算了,反正聂安怀说她美应该也只是在应付她而已,她不在乎,不在乎!心里逞强地这么想着,眼眶却忍不住发热。
亏她昨晚还高兴到作梦都会笑……
结果身后跟来的脚步声和他无奈的低叹,让她的心情从谷底瞬间飞至了云端——
“我陪你去。”
第五章
“我来了。”随着门上的轻敲,慧黠的笑脸探了进来。
望着她关上门后脚步轻快地朝他走来,聂安怀不知不觉也跟着扬起嘴角。
“你怎么知道我来了?”虽然才第二次见面,但她大方中带着淘气的态度和那酷似班羽的面容,让他卸除了拘谨及守礼,轻易地和她熟稔了起来。
“你忘了?谨小王爷找的是碧红小姐,稍微问一下就知道你来了没有。”瞥见他放下手边的书,班羽脸上的笑容染上心疼与歉疚。
刚刚问了碧红才知道,他虽然没点花娘相陪,但银两依然照给,却只是带着书来这里打发时间,为了“他”这个让人头疼的义弟,他真的默默付出了许多,却提也不提一句,害她之前还误会他,在心里骂了他不下千百遍。
“我得服侍完他们才能走,所以来晚了点。”事实上,是她换成女装需要一些时间。不爱坐硬邦邦的木头椅子,班羽走到榻沿坐下。
“接下来他们不需要你吗?”话一出口,聂安怀就觉得自己这个问题问得很可笑。要是寻欢缱绻时还能容许局外人在旁观看,班羽的开放也太令人咋舌了。
画面闪过脑海,聂安怀俊脸微红。或许是彼此之间太热悉,他一直都将班羽当成小弟弟看,实在没办法想象班羽和女人在榻上缠绵的样子。
“对啊,在谨小王爷离开前,我可以一直待在这里陪你。”不知道他正在想什么,班羽姿态轻松地将双手往后撑在榻上,穿着绣花鞋的脚悬空摇晃。
小巧的莲足晃呀晃的,晃得聂安怀的心也飘飘浮浮的,好想过去和她并肩坐着。意识到这样的念头太不该,他赶紧抑下那股冲动。
班羽的影响真是无远弗届,他们两人长得太像了,像到一看到她就会想到班羽,就会想起班羽对女孩子轻佻的言行,然后,他好像有点近墨者黑了。
“没人说你和谨小王爷很相似吗?”怕自己的思绪又不受控制,聂安怀把话题引开。班羽迷恋的是她的主子,她应该见过他才是。
班羽摇晃的脚停下。“……没有啊,我跟他有很像吗?”她抬头直视他,装傻装得很自然,将心里的紧张掩饰得不露痕迹。
“很像,整个五官、神韵,尤其是一些小动作,若不是我太了解他家里的状况,差点就要以为你是他流落在外的妹妹了。”不同的是,班羽只会让他想保护,而她,却会勾起他的心猿意马,不仅想呵护她,更想……接近她。
“我像男人?”班羽跪坐,上身朝前微倾,刻意睁大的眼眨呀眨的,更显清纯无辜。
这是碧红教她的,碧红拍胸脯保证只要见到她这副模样,绝对会让聂安怀连自己姓啥名谁都忘了。她是很怀疑啦,正直的他有可能轻易受到她的诱引吗?但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她也只好试试了。
结果此举一试奏效,那尽得真传的举止,勾得他视线不由自主地往她胸前望去,呼吸一窒。
不,她一点也不像男人,柔软浑圆的曲线,像是在诱惑着要人采撷……聂安怀发现自己竟看得目不转睛,狼狈地别开了视线。
“……不像。”因欲望而变得沙哑的声线,一点也不像是从他口中发出。
看到他耳根子红了,班羽咬唇忍笑,不知是因为成功堵住疑惑的喜悦多些,还是因为见到他为她心旌动摇的喜悦多些。对女人从不曾多加打量的他,却看她看到脸红。
“可是你刚刚明明说像的,要不要再看仔细一点?”顽皮心性一起,她爬下榻,朝他偎近。
真的像,连作弄他的坏毛病都有。“小绿姑娘……”聂安怀额上冒汗,浑身发烫,却无法像遏止班羽一样斥喝她。这么娇嫩的她是要让人宠的,他根本没办法对她板起脸。
听到那声呼唤,班羽脸上的笑意褪去。
虽然小绿是她目前假冒的身分,她却不喜欢他这样唤她,那会提醒着她的虚假,提醒着他所看到的人并不是真正的她。
“算了,不闹你了。”她回到榻上,屈膝抱坐。虽然脸上还是带着笑,却掩不掉那抹落寞。
卸下男装的她,仿佛也卸下了防备及武装,不再像是要与世间为敌那般逞强,少了心墙的保护,感受到的惆怅和无奈也更加深刻。
“改天我再介绍他给你认识。”以为她会突然沉默下来,是因为误会他嫌弃她的出身,聂安怀柔声道。“他很好相处,你应该会喜欢他。”
他关怀的神情让班羽一阵感动。难得可以用这副模样出现在他面前,她该做的是把握这些时间,看能不能再多了解一些她所不知道的事,她要振奋精神。
“我们见过了,他眼中只有碧红小姐。”她扬起笑,这次的笑开朗了许多。“可是我听说他……他是个纨绔子弟耶。”即使知道他很宠“班羽”,她还是忍不住想试试他在背后会不会偷说她坏话。
“他只是爱和姑娘调笑,人并不坏……”女人都喜欢班羽,要是她也喜欢上班羽怎么办?这个念头突然掠过脑海,聂安怀停口。
怎么不说了?想再多套一些他对她的评价,班羽继续追问:“你真的希望我喜欢他?他值得吗?”
聂安怀没办法回答。不,他不希望,更怕班羽也会喜欢上她!强烈的反驳倏地冲了上来,震撼了他。
天,他在想什么?聂安怀背脊窜过一阵冷汗。若他们能两情相悦,他该乐见其成才是,怎么会有想从中拦阻的邪恶心思?
他只是……只是怕她受伤,对!没错,他是怕她受到伤害。聂安怀紧紧攫住这个想法,因自责而惶乱的心终于定了下来。
他不是自私,而是班羽从没对女人认真过,她若爱上他,只会惹来心痛,他若坐视不管就等于是护短,这么做太卑劣了。他不断地自我安抚,但任反驳的心音再冠冕堂皇,仍说服不了自己默视他想藏私的事实。
等不到他的回答,班羽神情一黯。
“不值得吗?他那么差劲?”她低声道。
原来这些年来他都是在忍让,其实他并不喜欢她,才会连帮“班羽”说句好话做做面子都不肯。也难怪,她刁钻、个性差又爱发脾气,他应该只会觉得她是个一无是处的麻烦罢了。
聂安怀心里的自责更甚,没办法说出违心之论。班羽是他疼爱的义弟,若她真喜欢上班羽,他会让。
“他很好,真的很好,是个值得为他付出一切的人。”聂安怀抑下那股苦涩,认真说道。
傻子。班羽心疼不已地看着他。她这个无用的义弟是只闯祸精,他却愿意为她付出一切,好傻,好傻……
“你要多顾自己一点,别老宠着他。”想到这样等于是在叫他对自己差一点,班羽忍不住好笑。“对我来说,你比他好太多了。”说完后才发现这样像在表露心意,她不禁双颊发烫,倏然转头面向里面侧躺下来,不让羞红的脸被他看见。
她对班羽真的一点好感也没有?聂安怀愣了下,然后嘴角无法抑制地往上扬。惶然的心定了下来,在乎的一切也就跟着变得云淡风轻。
他刚刚当真失心疯了,也不征询她的意见,就独自忙着胡思乱想,直往牛角里钻。聂安怀苦笑,对方才恍若陷进魔障的情形感到汗颜。他从没想过自己竟会为了一个女人,就想枉顾多年的兄弟情谊。
望向她蜷缩的娇小背影,他神情转柔。
“你累了吗?看要歇多久,我待会儿叫你。”在青楼当婢女的她定是受尽使唤,也很难安下心来休息,至少在他这儿,他可以看顾着她,让她能睡得平静。
“不要,我不累,我要跟你说话。”班羽连忙转过来,却舍不得离开软软的被褥,仍倚抱着。这是从小到大的坏习惯,改不了了。
“我义弟——就是谨小王爷,他也很喜欢像你这样窝着,能坐就不站,能躺就不坐,懒散得让人头疼。”她刚刚的话给了他信心,他开始能再次心无芥蒂地谈论他所疼宠的班羽了。
班羽唇畔漾笑,听着他温醇的嗓音,微眯的眸子因沉醉变得迷离。这种经验好奇妙,耳边听到的是他对她的宠溺,眼中看到的是他温柔的神情,他所言、所见都不是她,却也都是她。
“那我这样,你也会觉得很不懂规矩,觉得头疼喽?”她咕哝,不像在埋怨,反而比较像是在撒娇。
聂安怀低笑,轻轻摇了摇头。他就算会头疼,也是因为她的姿态慵懒妩媚到引人遐想,他得费好大的劲,才能强迫自己别往不该看的地方望去。
班羽跟着笑了,迷恋的目光舍不得从他脸上调开。
“再跟我说些你的事好不好?”不要再都是她说了,她想听他多说些话,想将所有心思都绕着他转。“还是你和谨小王爷之间的事也好?好嘛!”
聂安怀应允了她的要求。
“我和他,还没出生便已经结下渊源——”
即使是一起相处过的情景,从他口中说出,却别有一种韵味,好似她并不曾参与他的过往,好似她真的只是一个他刚刚结识的姑娘,从头一点一滴了解他。
在这个小房间里,不同以往的感情开始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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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羽实在很佩服聂安怀的意志力。
每一次相聚她都舍不得离开,每一天她都好想和他在那间房里相会,但这样连续密集地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后,他却认真而又严肃地告诫“他”要克制点,别每天都上青楼。
她不去,当然也代表他会跟着减少踏进“欢喜楼”的次数。
她心情好闷,以为他对小绿腻了、不爱去找她了,所以好一阵子没限制“班羽”的他,才又开始想到要严加劝戒。
那一天去找聂安怀时,她不笑,唇不悦地抿着,总拿背对着他,板起脸不说话。直至他温言解释,懊怒的心情才整个释然——他真的担心班羽会沉溺到无法自拔,所以宁可牺牲和“小绿”见面的机会,也要绊住“他”。
虽然还是因为不能每天见面而有些不开心,但不希望聂安怀为她烦恼,班羽默默在心里下了决定,她会忍耐,几天见一次她就很满足了,其余的,她会透过“班羽”的眼,将他的一切完全收藏进心里。
“怎么了?你身子不舒服吗?脸色不是很好。”然后,他呆呆的问话引得她大笑,残存的郁闷全都烟消云散。他哪里知道她是为了什么生气呢?而她也不可能会告诉他。
虽然她现在要好几天才能穿一次女装,才能再用女性的姿态对他撒娇,平常都必须忍着别在视线、言行里透露出任何异样,但等待的果实是甜美的,每一次她要开口约他上青楼,都是她最期待的日子。
而这一天,她兴奋到镇日几乎坐不住。
因为他答应下回见面要带她去逛夜市,害她不顾会被他叨念的可能,才隔了一天就吵着要上“欢喜楼”。或许是“班羽”这段时间很听话,他觉得值得嘉奖,虽然前天才刚去过,他也没多说什么。
会得到这次同行的契机,起因在于之前聊天时,她随口说了自从被卖入“欢喜楼”后就再也没外出过,聂安怀心生怜惜,当场允诺会找机会带她出去看看外面的情景。
而青楼营业的时刻,外头也只有夜市能逛了。
“好漂亮,亮晃晃的。”班羽和他同坐于一辆马车里,攀着车窗,望着远处连成一片的灯笼,她赞叹道。
不是第一次逛夜市,也不是第一次和他逛夜市,这种感觉却如此新鲜,好像她真是那个没去过夜市的苦命小绿,连她自己也忍不住对那篇谎言深信不疑了。
她不爱对他说谎,但若是说谎可以远离那个房间,像平常人一样四处游玩,就算是要遭受天谴她也甘愿。
“你跟我出来真的不要紧吗?”聂安怀担心她会受到鸨母的责罚,平时窝在他那儿虽然也是偷懒,但至少还找得到人,他怕离开“欢喜楼”很可能会害她被人误以为是想乘机脱逃。
“放心,我们楼里的姑娘是可以带出来的,更何况你该付的银两也没少付过,他们才不敢得罪你,不然平常我哪能在你那儿待那么久?”早想好应变的措词,班羽轻易便化解他的顾虑。
聂安怀被说服。他们相聚的时候从不曾被人打扰,若不是鸨母和碧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任,小绿哪能那么悠闲?
他却不知道,那是班羽用谨小王爷的身分去向鸨母叮嘱过的,她要鸨母别再硬塞花娘给聂安怀,他待在房间时不准任何人进去烦他。
有银雨赚,又不用派花娘,鸨母何乐而不为?虽然觉得怪,也没多问,只要看到他们两个一起出现,就空出那间房间等着聂安怀,成了他与她安全相聚的小天地。
吩咐车夫将马车停在一旁的巷弄,聂安怀带她走进夜市。
“跟紧一些。”一边为她挡去人潮,聂安怀一边叮咛。
班羽伸手握住他的,朝他扬笑。“这样不就好了?”
她想这么做想好久了,他的手掌又大、手指又长,她一直猜想被他握住会是什么滋味,但他总是和她保持距离,让她没机会下手,现在总算可以名正言顺地靠近他,她又怎么可能放过?
突然触上掌心的柔软温暖让聂安怀震了下,仿佛被包覆住的不只是他的手,还有他的心,被撩拨到浑身燥热。
“当然不好,旁人会怎么看你?”她的直率让他不知要如何招架,他似窘似怒地僵硬道,要将她的手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