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母后替他想了法子,结果却毁在歌雅手里。
“太子妃为保住苏璘,甚至不惜用上皇上允诺的愿望,之后还说要回东宫,阴错阳差的,反倒让属下复了职。”说真的,有些事七拐八弯的,他就算听了也不见得明白,但唯一确定的是,太子妃真的是个心软良善之人。
在宫中,无人会理睬宫人的死活,就算苏璘是个有品阶的女官也一样。
巳九莲摇头失笑。
“恐怕不是阴错阳差。”
照旭拔的说法,歌雅必定是发现他要牺牲苏璘反将巳太——军,才会挺身而出,但又为了不破坏他的计划,点出诸多疑点,让父皇正视巳太一的野心,也才会让旭拔间接复职。
这么做,和他原本的打算有所出入,但也不是没有帮助。
如歌雅所说的,有些事她并不是不懂,只是不想看也不想听,然而一旦事关她在意的人,她怎么也得挺身而出。
如此豪气的性情,才会教他不自觉的让她走进他的心里。
“殿下,接下来该怎么做?”
“这事暂时压下,歌雅既然没有提到什么蛛丝马迹,就代表事发当时,对方动作相当利落,并未留下证据。”巳九莲垂着眼思忖,好一会才低声道:“倒是孔沛儿身边的那两个宫女……”
先前故意将歌雅打入冷宫,全是因为父皇在秋赏宴上的那句承诺所致。他知道父皇的本意是要他多放点心思在歌雅身上,表明善待歌雅便会让他得到皇位,但父皇恐怕不知道那一句承诺会让一些人更将歌雅视为眼中钉。
所以他撤了宫女,膳食比照孔沛儿的,这样就不怕有人从中下毒,又可以光明正大地派侍卫看守玉辉殿,以为这可以将她牢牢护着,再者又能让孔沛儿卸下心防,谁知道那两个宫女如此大胆,表面给了膳,却是连一餐都不曾端进玉辉殿,加上他那几日都在朝中忙着,苏璘根本朕系不上他,才会出了这些事……
想当初,那两个宫女可也是杀害歌雅的凶手,早该处理的事他怎会给忘了?
“殿下的意思是……”
“埋了。”胆敢伤害歌雅的,一个不留。
“属下知道了。”
巳九莲摆摆手,看向窗外的月牙。
此时此刻,她不知道是否也看着月牙,如他思念她这般思念自己?
梁歌雅一连在床上趴了十天,趴到觉得浑身都快要发芽,才终于哄得苏璘答应她到殿外走动。
“走慢些,太子妃,背部伤口好不容易收口了,别走太快。”苏璘挽着她,不住地叮咛。
“我觉得我只有走得比蜗牛快一点而已。”她没好气道。
“能当蜗牛不错了,你就只能走到前头的亭子里而已。”
瞪着几步外的亭子,她忍不住抗议。
“苏璘,我是伤到背,不是伤到脚。”
“要不回去。”一副没得商量的嘴脸。
“去亭子。”
苏璘搀着她在亭子里坐下,宫女随即备上暖茶和茶点。
环顾四周,枫红迭嶂,而其他的树叶已开始调零,落叶漫天飞舞,她不禁叹了口气。
秋末了,一直待在长生宫,也不知道外头状况到底如何。
正付着,细微的谈论声传来,她不由得望了过去。这座亭子,就设在通往前殿的曲廊边,要从前殿到后殿,总会通过这儿。
有两个陌生的男子跟在皇后身后,不断地叨念,像对什么有所不满。
“那两位,一个是皇后的侄儿,一个是皇后的堂兄,分别为吏部侍郎和吏部尚书,八成是为殿下一再揭发六部弊案来找娘娘帮忙的。”
“是吗?”
“但太子妃可别以为殿下和娘娘感情不佳,其实他们……”
“我知道。”她笑道。
光看她能住进长生宫,就知道他们母子关系大有改善,而不是像以往那样“貌合神离”。
只是,他的手段总让她担忧,就怕他会狠到谁都能牺牲。
第二十九章 秋狝藏杀机(2)
幽幽叹口气,欣赏着满园萧瑟与红艳相处,不一会便见那两人从殿里走出,一路上交头接耳着。
“真不知道娘娘在想什么,近来太子出了那么多事,先是罚了太子妃,害太子妃遇刺,眼下又和庆王侧妃搅和在一块,被庆王给当场逮着,闹得几乎要废侧妃……娘娘根本就管不动太子,就算把太子妃接到长生宫静养又如何?太子还是我行我素,压根不买账。”
年长的男子压低声音。
“哼,娘娘想抓着太子这张王牌,只管自己他日能坐稳太后一位,自然不会去管太子待她如何、待咱们如何,既然如此,咱们也得替自己盘算一下才成。”
“堂叔,不知道你有何想法?”
“三日后的秋狝,咱们就……”
她的耳力极好,尽管有些距离还是听了大半,但随着两人越走越远,后头听得不仔细。不过可以推断的是,他们必是要趁着秋狝时对九莲做什么!
思及此,梁歌雅怎么也坐不住,急忙起身。
“太子妃,别胡思乱想,事情不是那样的,庆王侧妃不过是去探视太子侧妃,遇见殿下攀谈两句,这事早就说开了……”苏璘急忙解释,心里恼得紧,宫里就有些爱嚼舌根的人,才会鸡犬不宁。
梁歌雅愣了下。她只在意着秋狝一事,倒是忘了他们提起九莲和云良……他忘了他说过,要是再遇见云良,便要将她千刀万剐的吗?
到底是忘了,还是非要云良这个棋子不可?!
心火正滋,她突然一顿。不对,现在不是恼这个的时候,她得先请皇后告知九莲秋称的事,让他有所防备才行。
“太子妃,你千万别误解殿下。”
看她一心为主开脱,梁歌雅叹了口气。
“我遇刺一事,殿下要你诬指是庆王指使,分明让你拿命作陪,你非但不恼,竟还替他说话。”
这事太子妃后来也没追问,想不到会在这当头再提起。苏璘一愣,“不,太子妃误会了,并不是殿下要奴婢这么做的。”
梁歌雅忍不住仔细地打量她。那模样不像是在说谎,这么说——“是娘娘?”如果不是九莲,那么就只剩下皇后,毕竟苏璘心思单纯,并不是擅权弄谋之人。
“是。”
梁歌雅摇头叹口气。亏她还说要相信九莲,结果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她便认为是他所为。如此想来,皇后和九莲的性子真有些相似。
“皇后问过奴婢那晚的事,便希望奴婢能够帮助殿下,奴婢心想,入宫二十几年,奴婢没有亲人牵挂,要是用这条命可以帮上殿下,又有何不可?”
“谁说你没有亲人牵挂,我呢?你不牵挂我?”没人是该随便被牺牲掉的,就算是为了再大的利益都不应该。
“在我眼里,你就是我的家人。”
“奴婢岂能……”苏璘受宠若惊。
“为什么不能?”梁歌雅没好气地起身。
以为她是要替自己出头,苏璘急问:“太子妃是要去哪?该不是要找娘娘理论这事?
“不是,我找娘娘要说的是别件事。”
唉,这宫中,有许多事实在难以断定谁是谁非,而摆在眼前最紧急的是,秋狝一事。
三日后,一年一度的秋狝就在城北外郊的荒山上展开。崇尚武风的巳慎思一向热中围猎,但打从六年前,身子有恙以来,已少举办。
今年是因为旧疾恢复得极好,他才领着皇族一道围猎。
梁歌雅原本也想去,但她的伤好得不够快,别说围猎,连要走出长生宫都不能。
“不会有事的。”瞧她神情惴惴不安,皇后一边走进亭子里,一边淡声安抚着。
梁歌雅缓缓抬眼。
“母后,这宫中生活真是难握。”她忍不住道。
皇后在她对面的位子坐下,宫女随即倒上热茶。
“有的人想进还进不来。”皇后动作优雅地吸饮着热茶。
“要不是九莲在这,我压根不想进宫。”
“既然如此,你就认命地待下吧。”
“母后又是为谁待在这?”找皇后聊聊,转移注意力,或许是不错的做法。
皇后神色始终情冷。
“就为我自己。”
“若就为自己,娘娘又怎会愿意为我传话给太子?”
“因为他是我儿子。”
“所以,就算九莲一直对付晏氏一派,娘娘也由着他?”她笑问。
皇后微扬起眉。
“我放纵他们够久了。”
梁歌雅恍然大悟。
“原来,娘娘也是棋子。”是为晏氏一振而被送进宫的棋子啊。
因为家族需要她而得到依附的势力,她才会进宫……但她却始终独守着长生宫,甚至和九莲无法融洽如母子。
“你说什么?”
“嗯,我说……四星九莲,天子之尊,娘娘待九莲真的很好。”
皇后一愣,微眯起眼,又听她道:“娘娘,如果说九莲真的是你的亲生儿子,你觉得有可能吗?”
皇后尚未答话,外头传来杂退的脚步声,不一会两名武太监疾步来到面前,梁歌雅望去,只觉其中一人极为面熟。
两人单膝跪下道:“启禀娘娘,太子秋狝中箭,如今已送回东宫诊治。”
梁歌雅心头一室。
晏皇后神色一漂,命令道:“摆驾东宫。”
灼阳殿里,巳慎思坐在锦榻上,看着御医医治巳九莲,而孔沛儿早在一旁哭断肠。
“殿下,到底是谁这么狠心,竟设计伤害你……”她扑倒在床边,就算殿外太监宣唱着皇后娘娘、太子妃驾到,也置若周闻。
“侧妃,别影响御医医治。”巳慎思沉声道。
孔沛儿身后的宫女赶忙上前拉开她。
皇后踏进殿内,先向皇上行礼,继之淡声问:“太子伤势如何?”
“一支射入胸口,一支被旭拔挡下。”
梁歌雅心头揪得死紧。是谁如此狠毒,连发两箭分明是要他的命了!旋即看向躺在床上,面色惨白的人,那胸口被挖开一块肉的伤口,教她痛眯了眼。
“启禀皇上,这支是戟箭。”御医长庞呈赶忙将染血的箭翎递到巳慎思面前。
戟箭的箭头如戟,有倒钩,要是医者没发觉,硬是将之拨出,肯定会连肉带筋地一并拉裂。幸而御医在诊治时已觉有异,于是先挖开胸口上的肉,将伤害降低。
但光是一支带血的戟箭,就已令在场的人错愕不已。
“这不是边境军所使用的戟箭?”巳慎思颤声道。
梁歌雅闻言,眉头攒紧,下意识地看着状似昏魔的丈夫。
“父皇,你一定要替太子作主!”孔沛儿扑到巳慎思脚边哭喊。
“这肯定是要置太子于死地,父皇,一定要查出览手!”
巳慎思紧握戟箭,哑声问:“太子的状况可好?”
“回皇上的话,太子鸿福齐天,颈项上刚好戴着一个绣娃,缓冲了箭的杀伤力,并未伤到心脉,不过得好生休养一段时日。”庞呈手上拿着一个染血的乞巧娃娃。
梁歌雅一眼就认出那是她还给他的乞巧娃娃,当下她松了一口气。还好,要不是有这乞巧娃娃,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巳慎思接过乞巧娃娃,神色复杂至极。
孔沛儿一双狐媚的眼眯得死紧,仿佛不敢相信这东西竟又回到他身上。
“歌雅,这乞巧娃娃可是你送给太子的?”巳慎思笑问。
“是。”
“多亏有你,否则太子就难逃这一劫了。”
巳慎思话一出口,孔沛儿眸色歹毒地瞪着梁歌雅,像怨怪她夺走该属于她的荣耀。
而这一幕教皇后瞧见,相当不以为然地微凝起眉。
梁歌雅欣慰地点点头。没想到他会将乞巧娃娃系在颈项,藏得如此隐密,一如他的保证,不会再被孔沛儿发现,也阴错阳差地救了他一命。
“皇上,伤势已经处理好,这几日太子恐怕会发高烧,但只要用以药帖,不梢几日便会转醒。”庞呈向巳慎一回报情况。
“约莫个把月,太子就无碍了。”
巳慎思满意地点点头,走到床边,看着尚昏迷不醒的巳九莲,头也不回地吩咐,“扶贵,传禁卫军统领和庆王到御书房。”
“奴才遵旨。”
“歌雅,你的伤还好吗?”巳慎思随即又问。
她一听,立即明白他的意思。
“父皇,臣媳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请让我留下来照顾太子。”
孔沛儿赶忙表示,“父皇,不如让臣媳来吧,太子妃身上有伤,就让她好生歇息,臣媳……”
“你回去歇着。”巳慎思淡漠道。
“父皇?”
“太子侧妃想要抗旨?”
“我……”孔沛儿身边的宫女赶忙将她拉开,免得触犯龙颜。
“除了太子妃,其余人都退下。”巳慎思低声一喝,所有人立刻跪安离去。
皇后临走前,梁歌雅轻握着她的手。
“母后,九莲不会有事的。”她的手冰冷得可怕,但从她的神情,任谁也看不穿她的担忧。
皇后微领首便摆驾离去,不过眨眼问,灼阳殿只余她和旭拔、苏璘和几个宫女。
瞅着巳九莲惨白如纸的脸,梁歌雅坐在床畔,探手轻抚,那烦透着寒气,教她心头一室。
“旭拔,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低声问。
“围猎时,卑职跟随在殿下身旁,直往猎场而去,看见庆王和禁卫军统领在前,殿下正打算过去搭话,突然箭矢从左边草丛里射出,殿下欲闪,却已不及,之后卑职奋力砍下一箭,但那不过是支寻常箭矢罢了。”
梁歌雅垂眼思索。
两支不同的箭?代表有两造人马,而这一切是否有人暗中操盘,他是否又不珍惜自己了?
看来,这要等到他清醒才能解惑。
第三十章 孔侧妃有喜(1)
黑暗之中,仿佛有把火烧着他,烧得他浑身发痛,痛得他忍不住低吟出声,但只要他一低吟,就有个凉意覆上他的脸。
那双手小巧又柔软,不需要睁眼确认,他便知道是谁的,漾开笑,他觉得黑暗不再像要吞噬了他,烧烫也不再令人难熬。
如此反复,感觉身上的热捎退,他睡得更加安稳,直到他觉得不能呼吸,像是有人掐住他的鼻子。
巳九莲难受地皱起眉。
“太子妃,你在做什么?”
蓦地,他听到苏璘的惊呼声,而回答她的是——
“谁要他一直不醒来,庞御医说他的烧早就退了,也差不多该醒了,可我都多等一天了,他还不醒,我就叫醒他。”
那带着担忧和恼意的嗓音,教他不由得低笑出口。
“醒了?”睇着微微张眼的他,坐在床畔的梁歌雅暗松了一口气。
“你总算醒了,巳小九。”
“歌雅。”他噙笑,朝她探出手。
她握住他的手,痰惫的眸里微徜月华。
“你很过分耶,你知道你睡多久了吗?不把我吓坏,你很不甘心就是了。”
巳九莲低笑,却因此牵动胸口的伤,痛得他皱起眉。
“还是很疼吗?”
“还好,我向来忍得住疼。”
这说法教梁歌雅不满地皱眉。
“我问你一句话,你要老实地跟我说。”
微抬眼,瞥见苏璘就站在床畔,他打着马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