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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书僮 page 3 作者:风光

  她将此归结为顾心兰的态度令人反感。难怪世子对于众家女儿的青睐,总是不为所动,甚至有时提起,还语带讥讽,如果全部都像顾小姐这般骨子里大胆,表面上却还装得矜持娇羞的样子,那确实让人觉得矫情。

  这种文采平平的句子,怎么可能找不到下联?恐怕是她顾心兰太挑了吧!

  只是……世子应该不会当场让顾小姐难看,毕竟她是中书令的女儿,又是王妃心目中的媳妇人选……

  越想心里越纠结,不过杜如墨仍是压下情绪将花笺交给了李初。只见李初先赞了几句顾心兰的书法,再唤书僮取来文房四宝,当场拿了一只素笺,不假思索便题出下联。

  “杜墨!快将世子的下联念出来。”宁王妃也听出顾心兰的求爱之意,基于对她的满意,故而有些急切地想知道儿子的回应。

  顾心兰也是一脸殷切,眼带盼望的瞅着杜如墨,却是欲语还休。

  然而,见了素笺上龙飞凤舞的字迹,杜如墨脸色有些古怪,嗫嚅着开不了口。

  她要真敢照着世子写的朗读出来,轻则丢了书僮这差事,重则怕会当场被王妃叫人拉出去杖责五十大板吧?

  苦笑着,她惶惶地向李初递去一记求救的眼神,没想到对方却只是浅笑不理,思忖片刻,最后她只得硬着头皮道:“世子做的下联是‘穷天凛冽雪封刀’。”

  宁王妃怔了一下,顾心兰的脸色则明显青红交加,反观李初双手平举用袖子遮了脸,表面上是作出一揖请求指教,事实上,袖后的他笑到眼泪都差点飙出来。

  杜如墨念出的下联和顾心兰的上联对的工工整整,意境却差十万八千里。

  穷天为冬,冬日天气酷寒,大雪将锐利的刀锋都冻封了,此句恰恰点出朝廷正面临突厥来犯之危急,暗示着李初心系庙堂,无心风花雪月。

  顾心兰虽然表情难看,但也没失了风度,勉强笑道:“容之志向远大,一心为国,确是忠臣表率。”

  “好说,如今突厥休养生息后卷土重来,在下确实心焦,让心兰见笑了。”李初好不容易止住笑,平缓地回应。

  第2章(2)

  这下谁也没兴致闲话家常了,杜如墨退回李初身边,只听到他压低声音,语带揶揄地说:“杜书僮果真文采不凡啊,居然能七步成诗?”

  她除了无奈,还是无奈。“爷儿的句子……太过独特,小的怕顾小姐听了接受不了,只能……只能斗胆献丑,若有逾越之处,还请爷儿恕罪。”

  “就算献丑,那也该是我的丑啊?”李初的唇角还是扬着那抹算计的笑意。

  “爷儿的丑,就是小的的错,但爷儿这下联威力太大……小的可以替您挡刀挡剑,但可不想因为一句下联被王妃砍了头啊!”她简直欲哭无泪,望着仍在手上的素笺。世子这不是在整人吗?

  他但笑不语。就这一回,他已经对杜如墨腹中墨水内心有数,不过他的测试可不是到此为止,要在他身边当书僮,没那么简单的。

  宁王妃见顾心兰沮丧,只觉儿子实在是不解风情,便缓颊道:“我看着吟诗作对,你们两个都相当出色,不过要是执着在上头,那是大可不必。容之,难得心兰来到京城,就当替王爷招呼客人,你有没有什么打算?”

  “这两日难得冬阳露脸,不如到泾阳山间赏雾淞?”李初很干脆地应承了母亲的建议,不仅令宁王妃大悦,也令顾心兰转悲为喜,却让杜如墨有些心惊胆战。

  泾阳……该不是冲着她来的吧?

  不过不容她想太久,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她只能急忙收拾东西,和爷儿一起从大厅告退,手里还握着那张该死的素笺--上头写的东西,不只是在讽刺顾心兰自作多情,用字还十分粗俗不雅。

  “晚秋既蔚牛吃草”,意谓晚秋时就算青草仍葱茏,也会被不懂欣赏的牛给吃光。因此心兰姑娘,你就别对牛弹琴啦!

  ***

  仲山之南,泾水之滨,泾阳位于京城北方,山肥水美、物产丰饶,京城许多物产都由此膏腴之地运送而来,因此热闹程度不在话下。

  宁王府一行人却不往闹市行去,而是朝着仲山方向前进。李初和顾心兰并辔而骑,身边围着一群侍卫。顾心兰虽是骑马,但装束仍华丽无比,大红织金锦袍在雪地里看起来十足抢眼,相形之下,跟在两人后头的杜如墨一袭灰色棉袍,简直就被埋在雪里。

  上了仲山,满山遍野的松柏挂满冰珠,在薄薄的雪雾中显得飘渺晶莹,白中透绿,相互映衬,绝美的景致令人几乎忘却寒冷。

  杜如墨都看呆了,在雾淞中,一切尘世污秽仿佛都被净化了。

  “这里好美!”顾心兰的声音划破了宁静,她不甘寂寞似地用撒娇的语气道:“应该不会有比这里更美的地方了,你说是不是啊,容之?”

  “那可能要问我这个小书僮了。”李初淡淡地一笑。

  “喔?容之的书僮是泾阳人?”终于注意到这个小跟班,她便随口问:“这仲山上,还有更美的景色吗?”

  杜如墨苦笑,“心兰小姐,小的……不知道。”

  “不知道?”这像是拒绝一样的话,让顾心兰有些不快。“你难道不是从小在泾阳长大?仲山连我这外地人都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

  因为在泾阳长大,是我编的啊!杜如墨硬着头皮解释,“因为小的……不太会认路,连在王府里都常迷路,更别说认识这山路了……”

  “真的?该不会连回家的路都不记得了吧?”顾心兰微讽。

  “太久没回家,真有点……有点忘了。”先甭说她不是泾阳人,就算是,这山路在她看来都长得一模一样,她要靠自己认路回到山间的家,可能要花一年。

  “怎么可能?世子的书僮应当都是精心挑选过的,要迷糊成这样,早被扫地出门了,想必你不想替我带路吧,才编这借口?”这实在太离谱了,着实惹恼了顾心兰。她没注意到听了书僮这话的李初,面色平静得仿佛知道自己的书僮一定会这么回答,还以为他一定也不满对方的托词。“容之,你这书僮架子挺大的?”

  “还好,我已经习惯了。”他不仅不帮忙说项,反而火上加油。

  “既然如此,心兰就替容之调教一下这恶奴了。”

  顾心兰一心想着,若能表现出主母的气势,就能让李初知道她是能当家的,这对她嫁进宁王府应有加分作用。

  于是她扬高了下巴,以施恩的语气对杜如墨道:“你世居泾阳,居然说不认识仲山的路,简直可笑之极!这样吧,据说这山上有一临泾水的断崖,后头石室是皇室避暑之处,就让你带一回路,找到有赏;找不到,莫怪我去向王妃建议,宁王府不需要这样的下人!”

  杜如墨苦着脸。这根本是直接宣判她丢定这差事!

  她不禁将求救的目光望向李初,结果他这回似乎决定站在顾心兰那方,还故作好心地往树林的方向指去。“越过那林子,就是泾水的方向。”

  这下不去不行了。杜如墨暗自叹了口气,策马绕到众人前头带路,边走边犯嘀咕。爷儿不是不喜欢顾小姐吗?否则怎么会作出什么牛吃草的句子?那为何现在却又站在她那边?

  一行人已进入树林,她回头,目光哀怨的看向李初,却见顾心兰紧挨着他,心头有些闷闷的,另一方面也不好再向他问路,只好凭感觉乱走一通。然而才走不到一刻钟,进入一块林间较开阔的平地时,前头突然传来破风声,她还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一支箭已插在她旁边的树干上,箭尾上的翎毛还晃呀晃的。

  是有人打猎吗?还是……

  心里一个不妙的臆测才闪过,树林深处便跳出几个白衣蒙面人,手里拿的大刀亮晃晃的映着雪光,站在雪地里几乎看不真切。只听到顾心兰尖叫一声,而几名侍卫则是嚷着,“保护世子、保护顾小姐!”

  此时白衣人已朝中间的李初冲过来,杜如墨连忙调转马头也奔了过去。她是离世子最近的人,就算牺牲生命,也不能让他掉一根头发。

  四周已经打起来了,也弄不清楚这群蒙面人事冲着谁来的,刀光剑影中,杜如墨好不容易来的李初身边,才想抓他的手,一把大刀居然就这么从两人之间砍来。

  “爷儿,小心!”她忍不住叫出声,整个人往他那边飞扑过去。

  这群白衣人方出现时,李初表情难解,当刀已经来到他头顶,一双浓眉更是深蹙。这不是他计划中的那群人,他们究竟是……

  然而时势已不容他多想,杜如墨扑向他时,他顺手一带,将她拉到胸前,成两人共乘之姿,接着头一低,用马鞭格挡刀势,再狠狠一抽,那白衣人便飞了出去。

  混乱的场面中,顾心兰急忙唤回作战的中书府侍卫护着她逃离,留下宁王府的侍卫孤单奋战,完全不顾他这个世子还在当场。

  陡然少了一半的侍卫,令白衣人明显占上风,其中三名,顺利突围直直朝他们而来。

  李初挥出马鞭抵挡,一边命令胸前的人儿,“杜墨,走!”

  杜如墨反应极快地一甩缰绳,座下的骏马便扬蹄奔驰,他们一人驾马,一人负责抵挡敌人,并不时用马鞭甩下一些树枝冰雪等阻挡,渐渐地,距离终于拉开了……

  生死关头她丝毫不敢松懈,远远地还能听到白衣人追过来的声音,于是一夹马腹胡冲一通,坐在她身后的李初却表情诡异,冷不防由后头握住她的肩。

  “杜墨,你要去哪里……”

  “爷儿,我要逃命啊!”

  “但你走的方向……”

  “都什么时候了,还管什么方向!”

  话还没说完,杜如墨直觉得眼前一亮,马匹冲进一小块平地。待她缓过气来,却是瞠目结舌地望着地上六、七具尸体,只见血染红了雪地,而从尸体身上穿的衣服判断,分明就是宁王府的侍卫。

  紧拉缰绳的手不禁一松,马匹也停了下来,她尴尬又紧张地转回头道:“爷、爷儿,我们……好像跑回来了?”

  李初此时只觉无语问苍天。他方才顾着阻挡敌人和故布疑阵,竟没发现这笨蛋书僮骑着马在林里兜了一圈又回到原地。

  “看来我们今日若没被你迷路的本事害死,回府后可要好好祭拜祖宗。”他没好气的道。

  听着敌人的马蹄声越来越近,现下杜如墨心一横,硬拉着李初下马,接着她狠狠地往马屁股一拍,骏马嘶鸣一声,飞快地往前奔去。

  接下来她不由分说往尸体上撕下两件长衫,披在李初和她自己的背上,在李初还未搞懂她想什么时,她又由地上捡起一柄大刀,往自己手腕上一割。

  “杜墨,你……”

  李初倒吸一口气。他这是想自杀吗?

  “爷儿,得罪了,杜墨虽手无缚鸡之力,但也不能让你一人抵挡坏人。”她将他往地上一按,接着手腕上汩汩流出的鲜血,被她洒落在他身上和他四周的雪地,末了整个人趴在他身上。

  李初明白了。杜墨这是想炸死,假装血是从两人伤口所流出,而压在他身上,则是担心对方戮尸。

  这情况已经远远超出他所预想的。没错,到泾阳山上是他的设计,有些小插曲也在意料中,然而这群不知打哪来的白衣人打乱了他的计划,杜墨的反应,更是狠狠地冲击着他的心。

  躺在雪地里,竟不觉得寒冷;敌人近在咫尺,却不感到害怕,他不轻易感动的心,却在此时鼓噪不休,仿佛有什么要破茧而出。

  此时几名白衣人已经追到,然而他们只是匆匆地望了眼满地的尸体,便循着血地上的马蹄印追去。

  也就是说,杜墨的计划成功了!待马蹄声远去,李初才稍微动了动,却发现压在他身上的人,已经昏厥。

  李初紧张地起身,将她搂在怀里,发现她的脸色如雪一样苍白,手上的伤口,还未完全止血。

  他毫不犹豫地撕下一块自己的衣摆替她包紧,但他内心油然而生的不舍与一种难以解释的不甘,却拉扯着他的知觉,令他的脸色呈现难得的凝重与铁青。

  杜墨不是第一次舍身救他,他相信不管再来几次,这傻瓜都会这么做,但不是因为他是李初、不是因为他之于他是特别的,只因为他是世子、他对她有恩情,所以他这个书僮要尽忠保护他。

  这便是他的不甘心。李初一向控制得极好的心绪,很难得的居然被这种想法搅得乱七八糟,令他打从心底烦躁起来。

  “我突然觉得,你若不是那么忠心就好了……”若存着一点私心,他还不至于如此失落。

  叹息一声,他将昏迷的人打横抱起,慢慢地往山下走去。

  第3章(1)

  呻吟了一声,杜如墨慢慢地挣开眼,但刺目的强光令她皱了皱眉,眼前是一片模糊。

  她隐约是躺在一棵树下,身上盖着一件大氅,身旁亮晃晃的应该是火堆,而手上传来的痛楚,令她不禁举起手来细看,手上的伤口被抹上草药,又用布条包紧妥当了……

  发生了什么事?混乱的脑袋拼命回想。手上的伤、雪地上的血、白衣人的追杀……

  “爷儿!”想起来的同时,她不由得惊叫出声,慌忙坐起,四下逡巡李初的身影,眼中的影物也渐渐清晰起来。

  “不必那么紧张,我还没死。”李初的声音悠悠地由大树后传来。“我千辛万苦地将你运离仲山雪地,才找到这舒适地方,可没那么容易死。”

  杜如墨急忙挣扎起身,绕到树后,然而见到的景象令她张大了嘴,久久无法回神。

  眼前是一处温泉池,还冒着烟,而她担心不已的人正好整以暇地全身赤裸泡在里头,对着她展露一个明明迷人却莫名令她发毛的微笑。

  “你……你没穿衣服!”她倒抽一口气,惊慌得连称呼都变成你。

  李初倒是不甚在意,云淡风轻的道:“你看过有谁泡澡还穿着衣服的吗?”

  “可是……可是男女……”她本想说男女授受不亲,但猛然想到自己的伪装,硬生生改口,“我是说,荒郊野外赤身裸体不成体统,不应该……”

  他摇摇头,“杜墨,你太不知变通了,出门在外不必计较那么多!就像我若不就地取用石蜡草帮你包扎,还讲究一定要用血参之类珍贵药材的话,你早就流血过多而死了!”

  杜如墨呆呆地望着手上的伤口,脑海里赫然浮现起一幅幅画面。她曾和爹经历过一段颠沛流离的生活,那时只要受了伤,爹总是找来石蜡草,嚼烂了替她敷在伤口上……

  “爷儿怎么知道要用这种药草?”她不禁喃喃问起,有些失神。

  “你以为我书都是读假的?”像是在试探什么,他状似不经意的问:“而且你都知道了,我能不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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