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爱情表现跟做法不同,到高为棠这儿,就分成对她好跟对她不好两种,后者他是一点都不会做的。他很耐心、很细致、很克制。唉,她好傻,居然怀疑他是不是对她没「动力」……
两人留在乌来玩了一天。这天晚上,他们仍在旅馆里,第二度的肢体相缠发生在床上,这次任婕宜没喝酒,但是记忆仍旧模糊,好像被一阵电流猛烈袭击,把那些过程全给烧糊了。
高为棠始终自制,脱下的衣服好好地迭在一处,这种不慌不忙十分沉稳的态度,却令她觉得很性感,应该说……充满一种非常吸引人的禁欲,反倒教人越发期待后面的发展。
她还不太习惯,高为棠同样只做了一次,却很长久,长久到她几乎要怀疑自己那处都记牢了他的形状、热度、节奏、频率……
他们的身体逐渐契合,如同当初的心灵交汇,都需要一段时间,好好熟悉。她特别喜欢在做爱里十指交缠的感觉,看着他左手无名指上的指环,那种彼此相属的滋味深深地打动她的心,甜蜜到了骨髓里。
她真的、真的很喜欢。
结婚了,即便两人都不是在乎形式的人,但各种婚后事依旧无法避免。
任婕宜独居台北,父亲在大陆经商多年,母亲见孩子大了,不需时时照料,便跟随丈夫过去了。
对于高为棠的事,她在电话上曾提过,偶尔父母问起对方一些细项,她也如实答了,但当时并不确定两人何时会结婚,只说在交往,相处情况不错。
唉,毕竟试婚一词对老一辈而言,太过刺激,何况母亲管教又严,只是如今变成闪婚,好像也没比较温和……总之,她足足做了三天准备,决定先把结婚这事跟平时较疼她的阿爸讲。
她打手机过去,好死不死,接听的人是任妈妈。「冲啥?」
居然在长途电话里对女儿说「冲啥」……
「阿爸咧?」
「他在上厕所,怎?」
「没,问问你们最近如何。」任婕宜一下子没了气。她的没种完全是在母亲自小到大的高压教育下形成的,她压根儿不敢忤逆这位太后大人,不料现今胆子一横,私自结婚……
完了,她会死。
任婕宜吞了口口水,只得心惊胆战地说了一堆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企图扯到阿爸出来,越扯越心慌。老爸你便秘了嘛!
任母没滋没味地听着,蓦地冒出一句。「你们登记好了?」
「……什么?」
「什么『什么』?听好了,你爸现在生意较忙,宴客等明年我们有空回去再说,我知道你们小两口急,但有些事急不得,须从长计议,不要给我随便来,明不明白?」
任婕宜完全傻了。「妈你知道?我……我们登记结婚的事。」
「喔,那个啊。」任母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为棠那孩子早跟我们提过了。」
为棠那孩子!为棠那孩子!为棠那孩子!
她晴天霹雳,差点没尖叫。「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非死不可啊,他来加我们好友。」
「……」
她从不晓得自己父母这么「潮」,还有非死不可!
「欸,那孩子人真不错,你爸爱偷菜,他就种好让你爸偷,还常送任务道具,不像某个泼出去的水,连自己父母的账号都不知道……」
是,她就是那个泼出去的水。「你们又没说!」
「早给你加好友了,你自己没上去看!」
「……」果真是「非死不可」,不上去都有事。自从在上头接了太多红色炸弹以后,她就很久没登录了。
但……高为棠又怎会加到她父母的?
「他是怎样跟你们说的?」
她会瞻前顾后很久才讲,主要是知道自己妈妈的性格绝对不好惹,一旦把人惹毛了,哄都哄不来。她还记得自己小学把不及格的考卷偷藏起来,想私下拿给阿爸签名,结果被妈妈发现,追着满巷子打,甚至被绑在晒衣竿上「晾」了半天,谁来求情都没用。
小时候她爸做生意,被人亏了钱,任妈妈是每天揪人去那户人家,从月初骂到月底,还自己修习法律,连警察都没辙,直到那家子怕得把人交出来,风波才止息。母亲没工作经验,就去工厂上班,晚上在家里接代工,帮助爸爸还债,利息没迟缴少缴半分。
邻里人都知道她母亲有多强硬,她更没敢忘,尽管任母此刻口气平静,任婕宜照旧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该不会这些天和她相处的,都是高为棠的灵体吧?!
「哼,人家哪像你这夭寿囡仔,被问了才讲。他一开始就说要娶你,每天晨昏定省,给你爸报告你的情况,说你过得如何如何,说你一直期盼在百年结束前结婚,等我们同意就先带你去公证……讲了快三个月,他不烦我们都烦了!」
「……」
当然任妈妈忽略了中间那些采证过程,自己的女儿多呆多傻,她不会不清楚,除了人不方便回来,其他能用的方式都用过了。别说他们势利,做父母的本来就会为子女考虑得很远。
「你从小跟你爸一样,日子过得胡里胡涂,认定的事偏偏又默默地拗到底,我顾得了一个顾不了两个,往后有人帮忙顾你,我也安心。」
「妈……」
「你们小两口往后的事我跟你爸都不好干涉,只是嫁女儿我们还是希望能风光点,省得人家以为你没父母好欺负,哉不哉啊?」任妈妈难得感性,把心思说了。
「嗯。」任婕宜在电话里隐隐酸了鼻子。尽管相隔两地,但父母亲疼她,她心里一直明白。
只是就像母亲说的,她一个人照顾不了两个,所以任婕宜才会一边想独立,一边又渴望那种有人陪在身边,相互照拂的温暖。
幸好,她有那个人了。
「多的我也不说了。你记住啊,维持一个家不容易,别再像以前那样散漫,凡事都要别人帮你顾到。尤其是这家里的活儿,更要分工,好好合作……」说着,想到自己女儿过去那随随便便的废柴模样,任妈妈忧心了。「你们平日谁在打扫?」
「……他。」
任母一愣。「洗衣呢?做饭呢?」
「都是他……」
「那你做什么去了?」
「上班、工作……」还有负责吃。她讲着讲着脸红了,不好意思地小声道:「碗筷是我收的。」
任妈妈无言以对,良久才冒出一句。「他好端端的究竟看上你什么了……」要才无才,要貌无貌,要钱没钱。「我到底是生了女儿,还是生了叉烧啊?」
第9章(2)
任婕宜挂了电话,打开计算机,连上网络,登进非死不可。
许久没上来,讯息堆了很多,有一条确实是爸爸发来的交友邀请。「ㄚ宜,偶是你爸,要加呕ㄛ!^0^」
「……」注音文加火星文,她掩面,真不想承认这是她爸……
她加了几个人,从父亲的好友名单上确实发现了高为棠的姓名,想起母亲刚才那番话,心头滋味复杂,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郁闷。
很多事,她不是不想,只是有人抢在她前头,做得比她更好、更出色。如今就连她本以为最难搞定的父母,都早早被他顺服好了,就算她不是个英雄,也不想没用武之地到这般程度啊。
她趴在桌上,唉声叹息。
高为棠买牛奶回来,看见的就是她这一副委靡不振的样子。「怎么了?」
「你怎会知道我爸的非死不可账号?」
「莫薇亚说的。」
任婕宜大惊。「什么?!」
「她跟你爸刚好都在玩一款游戏,需要人手帮忙采集,就把我拉过去了。」
她无言,没想到她真的变成泼出去的水,身边最重要的人早连成一气,就她人在状况外。「我爸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他即答。
她不信。
「真的,你爸解任务需要两颗很稀有的宝石,我帮他打到,他说要回报我,我就跟他讲:『我要娶你女儿』。」
「然后咧?」
「然后?他说『好』。」
「……」任婕宜太震惊了,自小最疼她的老爸居然为了两颗虚拟宝石把她卖了!不过真相肯定是阿爸没搞清楚状况,以为他在开玩笑……
「那我妈咧?」
「我把你爸答应我的画面截下来,连着个人资料财力证明一并送过去了。」接下来就是一连串沟通过程,不过他想她应该没什么兴趣知道,好在有莫薇亚背书,一切进行得还算顺利。
怎么听起来好像在办卡?
过程太离奇,最重要的是他们统统瞒着她!而这绝对不会是她父母的主意。
他根本是打算一个人把前头的路铺平了,她恨恨地哼了两声,龇牙咧嘴,把他头发彻底揉乱,这才解气一些。「你讨厌,真讨厌。」
高为棠任她「蹂躏」,没多说,这时保持沉默才是正道。
她拿他没辙,又气又爱,无可奈何。
最后她说:「我想见你爸妈。」
岂料他道:「还不行。」
「为什么?」
「他们不在国内。」
任婕宜没话说了,这确实是个无懈可击的理由,但她不认为事情有这么单纯,两人从试婚到闪婚,他从没提过要带她去见父母,高家经营服饰,旗下品牌名气大到连她这个流行边缘人都听过,好歹算是名门。
而她,不过一个小小的出版社编辑……
「你老实说,你父母亲是不是反对我?」
「没有。」
「可是……有钱人家不是都讲究门当户对?」即便现今提倡平等,但多数的有钱人仍旧十分看重家世,其中牵扯了太多缘故,任婕宜好歹是做书的,多少有点概念。
高为棠没否认。「确实。」
「……」
他把明显沮丧的她揽入怀里,忽地问道:「假如我爸妈反对,怎么办?」
她一怔,头垂下来,没发觉他搁在她头顶上的目光伴随她的沉默,越渐黯淡。他太了解任婕宜的个性,那份宁可委屈了自己也不愿伤害任何人的柔软,总是令他又爱又恨。
忽地,她抬头。「我会努力。」
「……喔?」
「我……我会努力让他们接受,不接受的话……就生很多小孩,这样离婚就会变得很麻烦,还要付赡养费,很不划算……」
高为棠瞠目,这主意真是……教人好气又好笑,他都不晓得她到底怎么想到的,但原先阴霾的心情,确实因而转露喜悦。
「还好,我爸妈喜欢小孩。」言下之意,就是母凭子贵这条在高家可行。
「喔,那那那……」
「那我们可以开始『努力』了。」他满意地低头吮住她粉润的耳根,轻声喃道。「你床头柜第三层糖果盒里的东西,找天扔了吧。」
「什么!」任婕宜的脸红翻了,猛一抬头,嘴唇就被衔住,无法再言语。
里面……是她之前买的保险套!
「坦白说,就算要用,尺寸也不合。」
「……」
高为棠边亲她,边拦腰将她抱起,带往床铺,整个人覆在她上头,刘海底下的眼亮晶晶的。「我的身价来算,一个孩子一千万,保险起见生十个差不多……」他看着她脸色忽青忽白,嘴巴张大得足以吞下鸭蛋,这才道:「不过,我爸妈是真的不会反对,我们顺其自然就好。」
说罢,他继续动作。
任婕宜没两下就晕呼呼了,不知今夕何夕,直到被人吃干抹净,才后知后觉——她……她被耍了!
于是这天晚上,高为棠把本来收好的睡垫搬出来了。
因为他又睡了一次客厅。
高为棠父母长年旅居国外,不常回来,两人结婚的事他打电话说了,也得到双亲祝福的响应。
一通电话讲了大约十分钟,简洁明了,任婕宜对此很难理解,直觉想到他们亲子关系是不是……不太好啊?为了这事,她苦恼了几天,想了很多种问法,最后索性直截了当地问:「你爸妈跟你……感情不好吗?」
高为棠一愣,陷入沉默。
她头皮发麻。她这个白痴,真是太不会想了!「对不起!我……」
「挺好的。」
「……什么?」
「我们感情不差——如果你想问的是这个的话。」
她傻眼,那刚才的沉默是什么意思?
他唇角几不可见地一勾。他原先不是这般性子的人,可她为人操心紧张的反应实在太有趣,他很喜欢,觉得很可爱,不自觉就上瘾了。
不过,他也懂得了见好就收,天气冷,不想再睡客厅了。「亲子之间有很多相处方式,我小时候被绑架过,他们心里有阴影,一直觉得对不起我,所以从不干涉我想做的事……其实那也没什么,至少我好端端的,一片指甲都没少,可他们却变得很小心翼翼,我不喜欢这样,干脆保持距离,让大家都轻松一点。」
他说得轻描淡写,任婕宜却听得心疼,很疼很疼。
因为她明白,过程绝对不如他嘴里讲的这般轻易。他这么重感情的一个人,究竟花了多少力气,才刻意放淡与父母间的感情?
「他们每次看到我,都是那种很愧疚的神色……我好几次说没事了,他们总以为我在逞强。」高为棠瞅向她,忽地正色。「别哭,我不想让你也变成那个样子。」他不需要被同情,也没必要同情,他要的……只是爱。
偏偏有些隔阂,难以磨灭。
她勉力把眼泪收回去,世界上总是有太在乎反而无法好好在一起的例子,他们也曾经历过那阶段,她不会重蹈覆辙。
可她还是忍不住问:「真的……都没事?」在天真而该受到呵护的年纪遇上那么大的变故,尽管他始终没提,可当时一定受到不少伤害……
「一开始有事,那几天被关在黑漆漆的房间里,后来有阵子变得很怕黑,晚上不敢一个人睡,是我哥抱着我睡,才慢慢好转。」
「那往后我也抱着你睡。」
「很好。」他接受这个主意。「我现在不怕了,但我喜欢被你抱着。」
任婕宜立刻就抱紧他了,她懂他的父母想珍惜、想弥补他的心意,因为他是这么好,好得让人舍不得伤害他一丝一毫,若能回到过去,她会跟那些人拼命的,然后……成为他的光,使他在黑暗里,再不害怕。
「我很想为你做点什么,什么都好……」
高为棠挑眉,揽紧了她。「这样就好,这样……很好。」
所以接下来,在他有意无意的「提点」下,他们就开始做宝宝了。
原先就谈好了要生小孩,所以两人从第一次开始,就没避孕。她床头柜第三个抽屉里的保险套,她始终没舍得丢,那是帮助她下定决心、争取幸福的东西,只是可怜的套子,这辈子,注定派不上用场了……
终曲
五年后
十一月十九日是他们结婚纪念日,高为棠是个重视节日的人,往年到这时自然也少不了庆祝。
五年了,真是一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时光,任婕宜的生活周遭产生了诸多变化。她从「晶典」离职了,短暂休息过后在学姊的介绍下,转而成为杂志编辑,做起了以往不太熟悉的美妆区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