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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亮人生 page 12 作者:亦凝

  秀气的眉毛轻轻皱起,面上犹豫不定,“你让我再想想吧,那边我立刻搬也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真要搬一天功夫就搞定了。”

  “还、还是再说吧……”

  易帆不悦的撇撇嘴,不过看到情人为难的神色,于是忍住了没再说啥。

  啊……可怜的表哥大人,这么个战无不胜的角色,也有吃瘪的一天啊。一回头,发现夏非宁也在注视他们,看来与我有着相似的想法,交换了个眼神,一同窃笑起来。

  一帮大男人,围着桌好菜就好比恶狼闯进了羊圈,风卷残云过后,杯、盘、碟、碗全数空虚。杭晨微进进出出忙着烧菜,结果自己反倒没吃到几口。只要他一出现,易帆的眼睛就自动粘在他身上离不开。

  喝了点酒,连向来伪装得很斯文的陈成宇也没了顾忌。他趴到表哥的亲亲爱人面前,撒娇道:“怎么办,我好像还没吃饱那,嫂子——”

  最后一声“嫂子”声调拖得老长,就见“表嫂”大人整张脸蛋倏的涨红。易帆面色一沉,眼见着就要扭断那笨蛋的脖子,结果杭晨微慌慌张张推开椅子站了起来,“没吃饱不要紧,我还准备了面,本来打算下寿面的,现在正好。你们等一会,我这就去弄。”

  夏非宁呆呆的看了会,突然对着易帆说:“哥,这么贤惠的珍稀动物你哪找到的啊?”

  “是不是很羡慕啊?”易帆笑眯眯的问道。

  夏非宁刚要点头,突然一个激灵看到了我。我冲他一笑,笑得春风和煦。他见状,立刻猛摇头:“没……各有各的好啦,哈……哈……”

  啧……学精了,真没意思。

  分完蛋糕,大家笑闹着已差不多,他们几个嚷着“不打扰新、老夫妻甜蜜时光”结伴纷纷离去,估计是玩第二摊去了。

  本来杭晨微已经挽起袖子,打算把碗碟都洗了。结果易帆扔二话不说,抓了人就回隔壁去幸福。

  我看了眼水池里堆得快满出来餐具,微笑着对夏非宁说:“今天我是寿星。”然后晃荡着回卧室,横躺着消化晚餐去了。

  ***

  那天最后的时间里,我这样对夏非宁说:“我觉得我爱上你了。”

  这个家伙的反应,居然是傻愣愣的瞪了我一分钟。接着,他尖叫着跃起将我扑倒。

  这时,我微笑着补充了句:“可是我不敢爱你太深。”

  为什么?——他问我为什么,我只能告诉他,因为我不敢相信爱情,所以我不敢爱他爱得太深。

  他看懂了我眼中的伤痛。叹息着拥抱着我,然后温柔的吻我。

  他越是温柔,我却越难受。

  就好像一个有良心的人,拿了别人大笔的钱,主人却不让他还债。我就是那个欠债的人,夏非宁想要的东西我给不起,只能一直欠着。

  无法不爱上他吧。

  望着这个只对我一人展现万千柔情的人,想要抵挡着不动心,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我不想将自己的心情强制扭曲,既然爱上了,那就坦率的承认。

  可是,即便下定了决心,在了悟心情的瞬间,却无法真正的放开怀抱。

  我不想承认,杨理带给我的伤痛绵延至今,却又无法否认。就好像蹒跚学步的小婴孩,在重重摔了一次后,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受一次伤,就为自己加铸一层外壳,渐渐不知柔软为何物。变得越来越多疑,不相信看起来很美好的东西,总担心在美丽表相背后,是满布荆棘的陷阱。

  吸气、呼气、再吸气,最后重重吐出气息。我想,我还是无法放开。

  那么就只能还是这样了,爱着那人,却又小心拾掇起的感情,不敢放任、担心受伤,将自我抽离了。

  但是这样的爱,轻松是轻松了,可终究少了些什么。我不想知道答案,所以努力将头埋入砂砾中无视。

  日子过得波澜不惊,一季炎夏后,迎来清爽的秋天。

  有天跟夏非宁聊起,我们相识快满周年了。我问他,第一次在Gay吧见到我时,究竟是什么印象。

  他大笑起来,说我那时活脱脱一只放荡小野猫,而且是闷骚在骨子里的那种,一看他就来了劲。他花心思使了不少手段,结果一点都收服不了我,就那么起了好奇心。

  我听了有些郁闷,“原来你那时说喜欢我都是骗人的啊。”不过再想想也没什么:“算了,反正那时我也没把你当回事,扯平了。”

  “哪有扯平?”他瞪着我,指了指自己心,又指了指我心口,“我这里早就全给你了。你呢?你这里呢?给了我几成,你自己说吧。”

  “别这样斤斤计较啦,我除了你,心里根本没别的人了。你不早知道了嘛,还要怎么说啊。”我放软了声调,带了些撒娇的味道在里面。

  果然,他就是吃这套,一会功夫就只顾着缠绵,不再追究。

  ***

  接到母亲电话的时候,我愣了半天才明白她话里意思。

  我和母亲虽然感情冷淡,不过平时还是有联络报平安。但这次她说起的却是父亲的事。我也是才明白过来,其实他们俩一直有某种联系,和我想象中的绝决割裂有所不同。

  父亲肝癌已经到了晚期,最近情况不太好,大概没几天寿命的样子了。

  听到这消息的瞬间,我内心一片茫然,不知该做何反应。母亲只是尽最后一点情分,负责通知到我,聊了几句场面话,她就挂了电话。

  不讳言,我们父子情淡,这么多年的真空地带,使得我知道这消息后,实在无法激起太强烈的感情波动。就等于知道某处有一个人将死去,那个人又恰好是自己父亲而已。

  搁下电话后,我努力搜寻着回忆,试图找出我和他相处的所有细节。但最后我还是找不到悲伤的冲动,最多是一丝怅惘——一个曾在某时期与我最为亲密的人将离开人世了。

  想起,当年家中老猫过世时我的悲痛欲绝,再对比现下的心境,不禁觉得有点讽刺。

  突然想起毕业时,父亲莫名其妙打来的那通电话。我不确定起来,他当时是否因为自知不久于人世,所以才会想到我。

  然后,我告诉他我是同性恋,我永远不会结婚。

  我相信我的事情,并不会带给他致命的打击。因为他再婚后又生了儿子——也就是某个我未曾谋面的异母兄弟,所以说,我的性向并不会断绝他死后香火的延续,当然假设前提是,我那个弟弟不是gay。

  我觉得我还是应该去见他最后一面,所以就去了。

  走进病房的那瞬间,我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人快死了。

  黑黄灰败的面容,泛出一股死亡的气息。若不是一早知道了病床号,我几乎不能保证自己会认出这人就是我父亲。

  我在边上坐了足足五分钟,病床上那人才缓缓睁开了眼。他望了我很久,总算辨认出了我来。努力要挤出一丝微笑,但这不成功的笑容里,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叹口气,这才发现印象中那人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个不知该如何与我相对的病人。

  他的确很虚弱,一讲起话来,更有种气若游丝的感觉。我随便在那说些什么,总之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轻松话题,他偶尔接个一句,然后就要歇上好一阵才能聚集起力量。

  “你……真的不会结婚?”在我停顿的时候,他费了很大力气,努力将这句话讲得完整清晰。

  有那么一刻我内心复杂得差点心软,想着他来日无多,哄他高兴也好吧。不过看着那浓浓期盼的眼神,那些哄骗的话语怎么也出不了口。于是,我老实回答,然后硬生生看着那眸子蒙上了绝望的色彩。即便如此,我也不后悔。

  呆了差不多有半个小时,听见有人进来,回头发现是位保养良好的中年美妇和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们,微微一颔首算打过招呼。我留意到那男孩的年纪——八九岁,肯定不止七岁了,那也就意味着——我突然明白,那时的巨变原来一早就决定了,被蒙在鼓里到如今的人,从来只有我一人。

  不过已经无所谓了,我微微一笑,表示自己的心无芥蒂。

  但回头的瞬间我吃了一惊,病床上那人正以难以明了的目光看着那对母子。这种眼神……我不禁微微皱眉。

  不想费心去猜疑什么,我识相的起身告辞。

  临别我对他说,过段时间我再来看你。其实内心里,我隐隐知道这是最后一面了。

  他虚弱的道了声“再见”,定定的看我一眼,然后就靠着枕头闭目养神。

  在病房门口我回头望了一眼。那一眼,印刻下了他留在我心中的最后一个画面。

  在老家我住在母亲和继父的家里。继父的小孩今年刚考上大学,到外地上学之后,家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母亲没有去探病,不过她还是问了我两句关于父亲的事。知道他时限将至后,她心情低落了一阵,但依然没说要去探病。

  即便如此,第二天父亲死讯传来时,我还是被小小冲击了下。来得太快了点,比我心理准备的更快。我隐约猜想到,或许是我的出现让他某种程度了却了尘念,可以放心离去。这样的想法太沉重,所以我拒绝深思。

  事实上,我根本没有多想的时间,因为更大的冲击在等着我。

  接到律师电话的时候,我愣怔了半天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父亲把一切都留给了我。甚至某些产物他生前就转到了我名下。也就是说,除了那部分夫妻共同的财产外,他没有给那对母子留下任何东西。

  我惊讶的差点忍不住找到那妇人,问清楚究竟怎么回事。结果给我解开疑惑的居然是我的母亲。

  她知道后冷笑了很久,“这个人啊,还是这么自私。我就在猜,他最后还是会把所有东西留给自己亲生儿子。”

  “啊?那个……”我想起那个眉目清秀的小男孩,“难道不是他儿子?”

  “谁晓得。”母亲事不关己的一耸肩,“大概几年前吧,他说在医院体检发现精子稀少,而且有几年病史了。至于那个小孩是哪里来的,就要问他老婆了。”

  我叹了口气,简直是八点档的白烂情节啊。难得我和母亲能如此坦诚交谈,我于是就问她:“你不怨吗?当初就是为了这么个理由,毁了一个家。”

  母亲笑了起来,“要怨也不是现在怨了。早就过去了,才能心平气和想想那时的事。那个小孩,不过是根导火索。之前老早的时候,矛盾就在那埋下了,我和他都没明白的时候,其实问题就存在了。”

  这些道理,其实我全都懂。有些事情,自己亲身走上一遭,回头再看,那真叫一个一目了然。母亲同样,她走过来了,然后明白了这些道理。

  我也想通了父亲最后弥留时刻,那真真实实的绝望。他早就失去为人父的资格,所以无法对我说什么,只能默默承受我同志身份带去的绝望心情。我揣摩着,他或许将我的性向,当作上天对他的惩罚吧。

  即便如此,他的遗嘱,比起试图补偿我而言,更多的还是想报复欺骗了他的妻子吧。

  正如我母亲所言,到最后,他依然是个自私的家伙。

  第十章

  父亲的遽然亡故,使得事情突然变复杂起来。最大的原因,是那份遗嘱。

  他妻子大约是到了现在,才醒觉丈夫早已发现了真相。因此第二次见面的时候,那原本华美富态的女子,竟憔悴得判若两人。

  后事的料理,奇怪的一下子全落在我肩上。真的是,很奇怪的局面呐……多年未联系的长子,回来继承了全部遗产,还以主导的姿态料理起后事。一下子,坐实了所有传闻。

  后事加上遗产的事,把我搞得焦头烂额。每日光应付来吊唁的亲朋好友,就几乎耗去我所有精力。父亲的遗孀可能是打击过重,几乎未露过面,至于是何种打击,我们彼此心知肚明。只留下我一人面对那些带着虚假悲伤,前来接近我的人。

  看着黑相框中的那人,我难免为他感到悲哀——没有一个人,是真心为他的死而伤心。就连我,也只是淡淡的难过,而非真实的伤心欲绝。

  不过几乎同时我就发现自己错了,有一个人是真正为他而伤心着的,就是那个我名义上的“弟弟”。但就是这唯一真心为父亲落泪的人,却被父亲在离去前狠心抛弃。

  还不懂成人间虚伪欺诈的单纯孩童,只是为一个平素爱护自己的人的离去,而发自真心的伤心落泪。看着他悲伤的面容,我不禁心生怜惜,就仿佛看到多年前天真不知世事的自己。将来他也注定会经历种种痛苦,纯洁的眼眸会沾染上色彩。

  往昔记忆的混杂交错,使得我不由自主对他生出了同情。可是又无力拯救他,只能眼睁睁看他浸染了尘埃,这让我无比痛苦。

  原来我请了两天假,眼见着事情缠上身,只能继续请假。我一早就跟夏非宁联系过,他问我一个人行不行,要不要他过去帮忙。

  听到电话里那熟悉的温柔声调,已经累极了的我立刻鼻子一酸,真的很想求他快点到我身边来。努力了半天我才好容易稳住情绪,“没事的,这里我一个人就行。等办完丧事,我就能回来了。剩下的事以后再说。”

  “你真的没事?”他声音沉沉,带着不放心。

  “嗯,真没事……”

  我的心脏紧缩,天晓得,我现在就想飞奔回他身边……白天应付那些居心叵测的人群,晚上独自守灵,身心早已达到了极限。

  才发现,在他的庇护下,是多么幸福的事。那和煦如四月阳光的安定感觉,没有担心、没有恐惧,只有淡淡相守的温馨——终于发现,这就是我想要的全部。

  想说“我爱你”,却担心一说出口,就会全盘崩溃下来。只能强忍着,忍得心如刀绞。如果说,我曾害怕因为过分投入的感情而受伤害的话,那这一刻,全都无所谓了……什么顾忌、什么担心,全都滚开吧!

  佯装着平静,我挂断了电话。可是对远方的人与家的思念,缠绕得我透不过气。

  我继续一人挑起了全部事务,边料理灵堂,还要跟律师讨论遗产的事。实质的钱财、房产都还简单,父亲生前的那间公司则比较麻烦。我没有回来继承的意愿,所以考虑着转手。这个消息一传出去,立刻引得各方争相动作起来。

  晚上我搭个铺睡在灵堂,根本睡不安稳。两天下来,只觉累得随时会倒下,但又没法放松下来休息。有太多要提防的人、事,令我精神上放松不下来。

  最后一天了。我心里想着,挨过这最后一天,办完葬礼,就能马上丢下所有事回家去。再见不到夏非宁的话,我想我真要崩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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