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摇头,老实地道:“他说你是个没用的男人,还说要关照我,就这样而已。”
“这样……而已?”
那个叫做金大福的混蛋居然说他是个没用的男人?还说要关照她?他明知道她已嫁为人妇,还敢轻薄她,简直该死!
“若是这样而已,你哭什么?”
“因为、因为我没收到二十文银。”说着,赵学安又泪眼汪汪。
盛铁军看着因为没收到钱而哭丧着脸的她,感到好气又好笑,比起被占便宜,她更在乎的居然是银子?他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了。
“行了,别哭。”他抹去她的泪珠。“去洗把脸,当是被狗舔了吧。”
她先是一楞,然后破涕为笑。“嗯。”
一大清早,赵学安刚跟盛铁军一起用完早膳,正准备开始制作灯笼,忽听外面有人敲门。
她起身,走到房门边问道:“谁?”
“是我,金大福。”
赵学安一楞,然后下意识的转头看着坐在原处、文风不动的盛铁军。
金大福来做什么?他昨天那么嚣张不够,今天还要侵门踏户吗?他该不是找上门来想羞辱他口中没用的男人吧?
她真想打开门臭骂他一顿,甚至拿墙边的那根扁担狠敲他几下,可是盛铁军在呢,他会怎么想呢?
昨天听她说了之后,他是保证没有生她的气,可是他的表情看起来好像也没对金大福的行为有多么愤怒,是因为他知道强龙难压地头蛇吗?
他们初来乍到,又没有什么钱,而他又身受重伤,暂时无法打猎谋生,也许他也不想招惹金大福这种人吧。
忖着,她不禁有点苦恼。
“怎么了?”盛铁军突然开口了,“他敲门呢,怎么不应门?”
赵学安呆呆的看着他,再次确认地问道:“真的要开门吗?”
“当然。”他老神在在地说,“人家特地上门拜访,你总不能失了礼数。”
她一脸狐疑地应了一声,“喔。”这才前去开门,一见金大福左眼眼窝黑青,不禁吓了一跳。
“辛……喔不,盛夫人……”金大福的声音有点哆嗦,眼神怯懦飘移。
他叫她什么,盛夫人?她还以为狗嘴吐不出象牙来呢,原来他也懂得说人话。
“有事吗?”赵学安防备地问。
“我是为了……为了昨儿个的事来的。”
她发现他一脸忌惮的看着盛铁军,心中疑惑更甚,这真是太奇怪了,昨天他还在她面前羞辱盛铁军,怎么今天竟一副小心畏缩的样子?
“昨儿个是我不对,冒犯了盛夫人,还请原谅。”金大福说着,从袖里拿出一个小布囊。“这是盛夫人为我家制灯的酬劳,二十文银,一分不少。”
赵学安没有立刻接过,实在害怕他又不安好心。
“盛夫人请收下吧。”金大福说得有礼,口气却显得有些焦急。
她还是没有动作,而且她发现金大福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全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恐惧的气息。
这时,盛铁军的声音传来——
“娘子,那是你应得的酬劳,怎么还不收下?”
闻言,赵学安一顿,转头看向他,见他正朝自己走来,当她再转头看向金大福时,竟发现他浑身打颤,不知在害怕什么。
她还在思索之际,盛铁军已来到她身边,大手一伸出,拿走金大福抓在手上的小布囊。
“金少爷,谢谢你亲自将酬劳送来。”盛铁军虽然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但声线毫无起伏。
金大福吞了吞口水,紧张得直冒冷汗。“不,哪里的话,应、应该的。”
“若没有其他的事,你就快走吧。”盛铁军冷冷地说,“不送。”
“请留步,请留步,金某告辞了。”金大福像是被宣判死罪,却在问斩前获得免死金牌的犯人,逃命似的转身疾步离去。
他走得又急又快,最后甚至用跑的,好似身后有只可怕的巨兽正在追赶他,直到奔出巷口他才敢停下来,犹如逃出生天般重重喘了几口气,双腿也跟着一软。
这时,他想起昨晚那犹如恶梦般的经历——
巡更的人刚敲了锣,正值三更。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偌大的金宅没有任何人走动,所有人都睡得正香,尤其是金大福。
稍晚,他跟朋友到餐馆小聚,酒足饭饱,好不痛快,因为酒意深浓,他睡得特别沉,完全没察觉到有人潜进他的卧房。
睡得迷迷糊糊之际,他感觉到有个冰凉凉的东西压在脖子上,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拨,却立刻被痛醒。
他睁开眼睛,透过幽微的月光,见到床边有个巨大的黑影,他吓得放声大叫,“啊!”连酒都醒了。
他本能的想逃,可是有只手啪啪啪的在他身上点击三下,接着他便失去了自主的能力。
他不能动、不能说,只看得见、听得到。
这时,他发现压在他脖子上的是一柄亮晃晃的短刀,而持刀的是个高大英伟的男人。
他没见过对方,十分面生,也十分害怕。
“英雄,你要财的话,我金家多得是……”金大福颤抖的哀求道,“手下留情,请别伤人性命。”
男人哼了一声,“你当我是什么,落难劫财的江洋大盗?”
“不不不,在下没那个意思,还请英雄息怒……”被刀子架着脖子,又无法反抗逃脱的金大福,犹如一头任人宰杀的羔羊,只能尽全力讨好。“不知英雄打哪儿来,若是有什么需要金某帮忙的,尽管说吧。”
“你不知道我是谁?”男人沉声问。
“我、我们见过吗?”
金大福就着微光细细端详着他的脸,他生得浓眉大眼,宽额高鼻,浑身散发着强大压迫感和危险气味,他真的对这个男人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我真的不记得见过英雄你啊!”
“哼!”男人冷然一笑。“你既不认识我,又岂知我是个没用的男人?”
闻言,金大福的脑袋有瞬间空白,倏地像是想起了什么,结结巴巴地道:“你是辛、辛姑娘的……”
他听说辛悦的丈夫姓盛,因为受伤一直待在家中,深居简出的他,三餐及生活全靠辛悦张罗。
金大福以为他是个病恹恹的瘦弱男人,合该有着一张死白的脸,说话气若游丝,可眼前的他,声线低沉如暮鼓,低窒有力,他的脸不死白,而是健康的小麦色,还有着一副精钢铁打般的强健骨架。
“辛姑娘?”盛铁军冷冷的看着神情惊惶的金大福。“她是我盛某的媳妇,可不是待字闺中的闺女。”
“是、是的,在下明白……”金大福的声音抖得越来越厉害。“在下若有冒犯之处,还请盛爷见谅……”
“冒犯?”盛铁军想起辛悦那委屈落泪的模样,火气直往头顶窜。“你强吻我的妻子,还以邪狎的话语侵扰她,居然说只是冒犯?”
“盛爷,在下该死!一时鬼迷心窍,竟对尊夫人不敬,我发誓下次……”
“还有下次?!”盛铁军沉声一喝。
“不不不!”迎上他那犹如要将自己生吞活剥的凌厉目光,金大福吓得魂飞魄散。“没下次,绝对没下次了。”
“你该庆幸我不想生事。”盛铁军浓眉一拧,目光如刃般射向他。“不然我一定宰了你!”
“谢谢盛爷手下留情,在下感激不尽!”
盛铁军不想跟他多费唇舌,他是点了辛悦的穴,让她熟睡,才得以出门,现在他只想赶快回到她身边睡下。
“你给我听着。”盛铁军命令道,“明儿个将我娘子制灯的酬劳亲自送到她手里,还有,此事不得声张,否则我一定会再来拜访你。”
金大福赶紧连声答应,“知道知道,在下一定守口如瓶。”
“那好。”盛铁军说完,啪啪的在他身上点击两下,解了他的穴。
终于重获自由,而且毫发无伤,金大福像是在虎口下捡回一命般的高兴。
“盛爷放心,在下明儿个一早就将酬劳奉上。”他语带保证,就差没发誓了。
盛铁军不屑地瞥了他一眼。“谅你不敢诓我。”说罢,他转身要走。
金大福大大松了口气,可还来不及庆祝自己逃过一劫,盛铁军又停下脚步,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倏地转身,再次走到他面前。
“盛爷还有事?”金大福疑怯的问。
“嗯。”盛铁军回答他的同时,如闪电般的右拳已朝他俊美的脸上打去。
“啊!”金大福惨叫一声,捂着眼睛在床上打滚。
盛铁军唇角一掀,孩子气的得意一笑,这才心满意足的转身而去。
在金大福登门道歉并奉上二十文银后,赵学安又见了他两回。
一回是在路上,金大福远远看见她就避得老远;一回是她去金家米铺买米时,金大福也是一看见她就像见鬼似的往后面躲。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那么怕她,但这也不是什么坏事,而且她也懒得为这种人探究原因。
第3章(2)
这日,赵学安要出门买制灯的材料,盛铁军说要陪她,教她有点惊讶。
近两个月来,她总是自己一个人来来去去,镇民知道她是有夫之妇,却不曾见过她的丈夫,难免有些小话传来传去,若他能陪她外出,外头的人见了他,应该不会对她再有什么疑问或意见。
再说,他既然能陪她出门,就表示身子的复原状况良好,也是一件值得欢喜的事,她忖着今晚要买点好料,给他加点菜呢。
采买了制灯的材料,又到饭馆打了一些饭菜,两人并肩踏上归途。
所有的东西都在盛铁军的手上,就算是一点小东西,他都没让她提。
他看起来是个粗枝大叶的大男人,没想到也有如此细腻的一面,她想,他也不见得是因为体贴,而是他认为自己是个男人,不该让女人提重物、做粗活吧?
比起那些说得天花乱坠,却什么都做不到的男人,他真是可爱多了。
想着想着,赵学安不自觉转头看他,怎料一时看得出神,没注意到前方路上有个小窟窿,一脚踩了进去,因而跌倒在地。
盛铁军一路上都在注意周遭的环境,并没有太注意她,才会无法在她摔倒前拉住她,可当他想要拉她起身时,又无奈的意识到两手都提着东西,不禁感到有些懊恼,只能关心的问:“没事吧?”
她尴尬的笑了笑,自己站起身,拍了拍衣裙上的灰尘。“没事。”她觉得好糗,她竟然因为看他看得痴了而跌倒,不过他应该没发现她一直在看他吧?
“真的没事?”他又问。
她用力点点头,为证明自己无恙而上下跳了跳,可这一跳,她才发现脚踝好像有点扭到,为了不让他担心,她忍着疼,露出笑容。“嗯,真没事。”
“走路要看着路。”盛铁军微皱起浓眉。“几岁人了,还是小孩子吗?”
他念她时的表情跟口气都有些严肃,可她的心却一阵温暖,因为她知道他其实是在关心她。
“那么大一个窟窿你都没看见,到底都在看哪里?”
“看你。”赵学安一时恍惚,脱口而出,说完,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盛铁军也瞪大了眼睛,四目相望,两个人都面露羞色。
她觉得自己真的蠢毙了,如果刚才那个窟窿够大,她一定跳进去,把自己埋起来,不过同时她又觉得好像有什么在她胸口里翻腾着,好热、好热。
她的心跳得好快,胃在翻搅,明明有点不舒服,却莫名感到喜悦。
在这一瞬间,她心里的钟敲响,让她明白爱已经降临。要爱上一个人真的不难,时间对了,感觉也来了。
看着羞涩腼腆的她,盛铁军的心情也起伏着。
他虽是一介武人,倒也不至于麻木不仁,他可以感觉到她对他的心意,也感觉到自己内心的变化。
她不是辛悦了,而是一个深爱着他、以他为天的女人。虽然老天的安排出乎他的意料,但他并不排斥。
是她几乎将他送到鬼门关前,也是她将他从鬼门关前拉回,她是鬼,也是神,不过这些他都不在乎了,她是她,就好。
盛铁军将所有东西都改用左手提着,腾出了右手牵住她的手。
赵学安害羞的瞅了他一眼,随即低下头,双颊和耳朵都染上了绯红。
“你连路都不会走,还是我牵着好。”他说。
她没说什么,只是安分的让他牵着,却克制不住幸福的笑意在脸上漾开。
赵学安交完货,买了一点吃的,踩着愉悦轻快的步伐回到她跟盛铁军的小窝。
一进门,她看见让她有点讶异的一幕——盛铁军正在练功,就像武侠电影演的那样。
她的脑袋里旋即冒出了两个问题,第一,他的身体已经恢复到可以练功的地步?第二,他居然会武功?
盛铁军练得专注,完全没察觉到她已回来,待他发现,就见她瞪大两只眼睛,惊奇的看着他。
他想,总是避着她练功也不是办法,再者,他虽然对她还是有所隐瞒,却也有了相当程度的信任,他似乎可以开始选择性的告诉她一些事情。
“你在做什么?”她还没放下东西,就兴奋的跑到他面前问。
“我在……”他顿了一下。“练功。”
“练功?”
他发现她真的很讶异,似乎压根不知道他会武功,心里对她的猜疑又再少了几分,她果然是真的失忆,她根本不记得他是武功高强的骠骑将军。
“你不是猎人吗?”赵学安不解地又问。
“嗯。”盛铁军点头。“不过我也懂得一点功夫,平时练来强身健体的。”
“可是我看你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可是怪了,你怎么打不过辛家的人?”
他从容一笑,反将她一军。“你不知道辛家的护院个个武功高强吗?”
“是吗?”她微顿,蹙眉一笑。“我失忆,忘了。”
“也是。”他唇角一勾。“辛家的护院都不是省油的灯,我怎么可能是他们的对手,我的功夫吓唬人可以,真动起手也是不经事的。”
赵学安也没多想,咧开明朗的笑意道:“总之你能练功真是太好了。”
盛铁军微顿。“为什么?”
“那表示你的身体已恢复得差不多了。”她说。
他突地想要捉弄她一下,故意促狭道:“敢情娘子是等不及要我去打猎了吗?”
赵学安急忙澄清,“不是的,我只是觉得你身子好了很开心。”
“嗯。”盛铁军笑意一敛。“也该是时候了。”
“时候?什么意思?”她不解的看着他。
他回望着她,没有马上回答。
他已经失踪太久,张子龙跟赵一虎应该都很着急,主将生死不明,必然影响。
他早想找人联络张、赵两人,只可惜人生地不熟,也没有可尽信之人,且他还没查出当初指派辛悦的幕后主使者是谁,他不想贸然行动。
只不过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也不能就这么守在祁镇,虽说他跟辛悦的小日子过得是挺幸福舒适的,但他身为将领,是皇上的刀刃,岂能不为君效力而耽于安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