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医师,我住在华兴街三十七巷底……哈啾……”她冷不防打个喷嚏,揉了揉鼻子。
“我把空调转小一点,这里有外套先披着……”耿于韫腾出一只手,将披在后座的西装外套递给她,续说道:“现在有点堵车,你先休息一点,等到的时候我再叫你。”
“谢谢。”她接过他递来的外套,将它披在身上,鼻翼间飘散着残留在布料上淡淡的古龙水味道,彷佛被他阳刚的气息包围着,教她呼吸一窒,有些说不出的暧昧。
刚才离开医院,拖着病躯又拦不到出租车的事情,着实让她懊恼了一下,但在遇到耿于韫之后,艾曦觉得自己还不算太衰嘛,起码有个型男医师来拯救她生病的“下半身”,又好心送身体仍疼痛的她回家。
封闭的车厢里,音箱里流泻出轻快的英伦摇滚歌曲,耿于韫双手握着方向盘,忍不住悄悄用眼角的余光瞥向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艾曦。
她闭着眼睛,身上覆着他的外套,竟有一种娇柔荏弱的模样,令人忍不住想疼宠她,一种独特的温柔因她而生。
她慧黠迷人的眼睛、甜美的笑靥,一再地挑动他的心。
他对自己的条件还算有自信,平常对他示好的女人也不少,但在遇到颜艾曦后,他的信心就被感情所动摇,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她会爱上的男人?
毕竟没有多少女人会想跟自己的妇产科医师交往吧!
明明窗外下着雨,马路上嘈杂的喇叭声十分剌耳,但耿于韫却十分享受和她困在壅塞车流中的时光。
如果不能光明正大说喜欢,那暗地恋着她、宠着她,应该无妨吧?
因为“月光宝盒”生病的关系,艾曦向公司连请了五天的病假,幸好她上班的柜点已经做完周年庆,又累积了一堆年假没休,刚好趁这个机会,可以好好在家休养。
老家住高雄的她,之前从澳洲回来找工作时,便在台北租了一间十几坪的小公寓,一厅一房再加上一间开放式厨房的设计格局,颇适合单身女郎居住。
不过那间厨房虽是摆在那儿,却常无用武之地。她厨艺普通,再加上在百货公司工作长期养成的外食习惯,让她鲜少使用厨房,顶多就是煮碗泡面或下个水饺,从没有像现在这般飘出阵阵食物香气。
蜷坐在客厅那张深紫色双人沙发上,她瞟向流理台前那抹忙碌的高大身影,在心底腹诽,这算是“因病得福”吧?
生病休养的这几天,因为那条该死的“巴士线”让她举步维艰,生活起居全由耿于韫照料,不需要值班的时候,他便会来到她家中,不只帮忙采买生活用品、倒垃圾、修理马桶等,甚至还会为她煮饭。
一开始她还有些羞赧与不习惯,毕竟她和耿于韫并不熟稔,但身体虚弱不适,心理也格外脆弱,他适时地给予照顾与援助,也轻易地打破了两人之间陌生的藩篱。
她也不想再伪装坚强与优雅,索性就接受他的呵疼与关心。
搂着抱枕,她看着耿于韫将衬衫的袖子卷至手肘,在厨房里拿起菜刀利落地切着空心菜、小白菜和葱花,紧接着将虾子、透抽等食材放进油锅里快速翻炒了一下,又在另一个锅中做好调味,放入大量蔬菜和面条。
几分钟后,一股教人垂涎欲滴的海鲜面香气从厨房里传出来。
她望着眼前这一幕,油然生起一股幸福感,有一种被娇宠在手心的感觉。
原本她以为生病的这几天都得靠泡面和微波食品度日,没想到有了耿于韫后,变得完全不一样。
他贴心的举措在她眼中看来,简直就是百分百的优质好男人,教人倾慕不已,可惜这完美情人在经历前几天医院那场悲惨经历后,变得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她轻咬着下唇,满是懊恼啊!
几分钟后,耿于韫端了两碗热腾腾的海鲜什锦面来到客厅,放置在茶几上,又将汤匙和筷子递给她。
“好香哦……”艾曦望着那碗色香味俱全的海鲜什锦面,忍不住惊呼出口,拿起筷子稍微挑了一下面条。
“小心别烫到舌头。”耿于韫细心地提醒,然后拉了一张小凳子坐在她的对面。
“谢谢耿医师。”艾曦甜甜地一笑,满心满眼全是感激与感动。
一个男人长得赏心悦目也就算了,做菜的功夫又不错,重点是对她好体贴……
连日来的好感不断地在心底加温,她无法否认自己对耿于韫的印象很好,他的细腻、他的体贴、他的温柔,叩动了她寂寞的芳心。
她抬眸觑看着他,两人隔桌对望,可艾曦感觉到两人隔着不只是一张桌子的距离,而是一条“巴士线”啊!
爱情就像一团轻柔甜蜜的棉花糖,充满各种浪漫美丽的幻想,从恋人的眼中望去所有的一切都是可爱的。
但,偏偏耿于韫是她的妇产科医师,见过她生病的“月光宝盒”,肯定对她幻想破灭,没有多少兴趣。
唉!看来他们俩注定无缘了。想到这边,艾曦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
“颜小姐,你可以不要再叫我耿医师吗?”看着若有所思的艾曦,耿于韫终于按捺不住,低声地提出抗议。
她那句耿医师,让两人的关系感觉好生疏。
而且,他想当的不只是她的医师,更想当她的朋友。
上星期五,他在看诊结束开车回家的途中巧遇颜艾曦,便主动提议载她一程,知道她行动略微不便,更体贴地抱她上楼。
上楼后,他发现这间十多坪的小公寓堆栈着时尚杂志、名牌高跟鞋、百货公司购物袋,但冰箱却空荡荡的,只有一瓶过期了好几天的牛奶、吃剩一半的奶酪蛋糕和一堆微波食品。
从她的居住环境看来,耿于韫判断她应该不怎么会照顾自己,更何况她的身体还病着,下楼并不方便,于是就负起照料她的责任。
尽管工作忙碌,他还是竭尽所能地匀出时间来探望她,把握每一次两人相处的机会。
他喜欢和她在一起,喜欢这种被需要的踏实感。
“嗄?”她困惑地眨眨美眸。
“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他勾了勾唇。
“那你也不要一直称呼我颜小姐,听起来怪生疏的。”她甜甜地附和。
“颜艾曦、艾曦。”他微笑,很开心两人的关系又往前迈进一小步。
他低沉醇厚的嗓音轻唤她的名字,来来回回反复在心底低喃,彷佛要将这个名字刻在脑海。
“耿于韫。”她笑了笑,也学着他叫唤他的名字。
一抹甜美的笑靥衬着她秀致的五官,教耿于韫怦然一动。
两人四目相对,空气里彷佛可以听到彼此凝眸瞬间,发出滋一声的电流声,气氛顿时显得有些暧昧。
她被他瞅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头逃避他那双带点热度的专注眼神,用筷子卷起面条,囫囵送入嘴里。
刚煮好的面条Q弹可口,不过温度也很高,她囫囵吞枣的结果,就是应了耿于韫的提醒,被烫着了。
“喝……”她低叫一声,倒抽口气。
“怎么了?”耿于韫关心道。
“被面烫着了。”她吐出一截烫得红通通的舌尖,毫不秀气地用手扇了扇。
“刚叮咛你,面很烫要小心的……”耿于韫柔声地训了两句,倾身向前,续说道:“我看一下有没有烫伤?”
“好。”她驯顺地点点头,伸出舌尖。
“还好……只有一点红红的,应该没什么大碍。”耿于韫瞅了一下她殷红的舌尖。
她吐出舌尖的无心举动,彷佛在对他做出热情的邀约,令他胸臆间涌起一股炽热的悸动,兴起想吻她的渴望。
他深浓的双眼一瞬不瞬,与她的水眸胶着。
两人靠得很近,只隔不到十公分的距离。
她感受到他的视线带着热度,然后怯怯地收回舌头,屏住气息,一动也不动地似乎在等待他的进一步动作。
他们彼此的呼息交融,他的眸光不由自主地移向她粉色的樱唇,想象吻她的滋味是何等的甜美?
她的唇瓣尝起来是不是像樱桃一般,软嫩甜蜜?还是像绽放在春季的玫瑰花瓣,香馥诱人?抑或像夏天的太阳,热情如火?
他欲望骤升,情不自禁地任凭想象力飞驰,然后又往前一丝丝,两人的鼻尖仅隔一公分的距离就暧昧贴触在一起。
艾曦屏住气息,等待他的下一步动作,然后她缓缓地垂下眼睫——
耿于韫知道只消再往前一些,两人的鼻尖就能亲密地贴在一起;只要再把脸左倾一点点,就能顺势吻住她微启的芳唇,满足心中的渴望。
但他迟疑了几秒钟,终究不敢。
因为他害怕破坏现况,怕惹来她的厌烦或闪躲,担心这个吻会破坏两人的友谊。
毕竟他根本无法确定她对他的感情……
第4章(2)
“我去帮你倒杯水。”耿于韫霍地起身,走向开放式的小厨房,取出两个干净的玻璃杯,倒了两杯冰开水。
“好。”她怔愣了一下,窘红着脸。
她隐忍住想尖叫的举动,懊恼地垂下脸,她刚才是怎么了,居然以为他想吻她,甚至还想闭上眼睛……
糗!
真的糗大了。
难道她忘了那条生病的“巴士线”了吗?
他怎么还可能对她有遐想呢?
她连忙掩去眼底的失落,佯装若无其事地吹凉碗里的面。
没多久,耿于韫倒了两杯冰开水回来,将其中一杯递给她,艾曦接过水后,仰头喝了几口。
他们各自低头吃着碗里的面,气氛显得有些尴尬,艾曦不习惯如此安静的氛围,努力地找话题打破沉默——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她拿起筷子,将虾子挑到一边。
“嗯。”他抬眸瞅住她。
“你为什么会想当一名妇产科医师啊?”她顿了顿,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直接,便又补充道:“我的意思是你们在医院时,应该每个科系都有实习过,一般人不是会倾向选择皮肤科或耳鼻喉科这种科系吗?为什么你会选妇产科?”
她一面问,一面在心里祷告,千万不要告诉她,研究女人的月光宝盒是他的毕生志趣……
耿于韫望着她,低声地说:“因为我想当女性的守护者。”
“啊?”她茫然地眨了眨眼。
“根据医学界的权威杂志《新英格兰医学杂志》的建议,每十万人口需要十点一九位妇产科医师,才能提供完善的医疗照顾。但台湾医疗人员远低于这个标准,尤其在乡下偏远地区更是欠缺。
“既然当医生就是为了要拯救生命、帮助病人,不如就选择最欠缺医疗人员的科系,到最需要我的地方,充分地展现自己的能力与价值。而台湾的医疗体系,最缺乏就是妇产科了。”耿于韫尽可能地想让她明白自己的选择,想让她多了解自己的世界一点,更想让彼此之间的距离拉近一些。
闻言,艾曦油然而生一股崇拜感,双眸亮晶晶的,彷佛他的身上锭放出圣洁伟大的光芒。
原来工作对他而言,早已不是为了挣钱,而是人生目标的实践与对世界的贡献。
她一直都觉得耿于韫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外型出色、气质优雅、个性内敛温和,但没有想到他竟如此的……伟大。
“你呢?怎么会到AE BODY WEAR工作?”他也好奇问道。
艾曦干笑两声。
“该不会是为了方便在百货公司买鞋吧?”他调侃道,指了指玄关处琳琅满目各式各样的高跟鞋。
“当然不是。”她否认,窘着脸说道。
耿于韫专注地望着她,等待她的答案。
“刚开始,我是在总公司太泛时尚担任营销企划助理,后来公司成立副牌AE BODY WEAR,我被派去卖场实习,恰巧业绩不错,公司允诺会给我加薪和升迁的空间,加上百货公司的环境很合我的个性,便这样待下来了。”她自嘲地笑道:“小女子生平无大志,人生以败家为目的。”
唉,相形之下,她真够虚荣肤浅的。
耿于韫点点头,注意到她挑虾的动作,关心道:“你不喜欢吃虾子?还是对虾类过敏?”
“都不是。”她瞅住他,笑得有点不好意思。“是不喜欢剥暇壳。”
反正因为那条生病的“巴士线”,她在他心中已经没了形象,这么一点小小的懒性,索性就老实招供吧。
耿于韫将她碗里的虾子挟过来,艾曦原本想出声制止他的动作,见他已经动手剥壳了,只好放弃。
她在心底哀怨着,她是讨厌剥壳,但喜欢吃虾啊,他怎么那么贪心啊,将四尾虾子全都挟过去。
耿于韫眼尖注意到她皱眉噘嘴的动作,明白她会错意了,心底暗暗一笑,慢条斯理地剥好壳后,再将虾子一一放进她的碗里。
“咦?”果然,虾子一送过去,她抬眸,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你不是讨厌剥虾壳吗?现在可以吃了。”他温尔一笑。
她从原本的低落、惊讶,再转为受宠若惊。“谢谢。”朝他点点头,她眉梢眼角都盈满甜甜笑意。
这可是她第一次遇到会帮忙剥虾壳的男人,这样的男人,教她如何抗拒得了呢?
她感知到爱情即将发生,不管两人的未来有多少可能性,她都想喜欢这个男人,想要赖在他的身边,用病人的名义也好,是朋友的关系也罢,她舍不得放手让他走……
经过几天的休养,艾曦销假上班了。
过了忙碌的周年庆档期,非假日下午时段的百货公司犹如一座巨型的装置艺术品,更像一座华丽的空城,柜哥和柜姊闷得发慌,凑在一起闲嗑牙。
艾曦和张志明逮到空档,一起逛着男装部,想挑选一份礼物送给耿于韫当作谢礼。
自诩为“齐亚一哥”的张志明简直把走廊当作星光大道,不时扭腰摆臀、搔首弄姿,尽情散发费洛蒙。
他们来到香水专柜,柜姊一见是熟人,打过招呼后,便放任两人去玩耍。
“亲爱的,这瓶怎样?”张志明拿起一瓶香水,朝试香纸喷了一下,扇了扇,询问姊妹淘的意见。
艾曦嗅闻了一下,作出评论。“味道太浓太野了,但很适合你这个骚包货。”
“谢谢你的毒舌。”张志明睨了她一眼,然后又拿出另一瓶试喷了几下。
艾曦瞧他玩得起劲,也加入试香的行列。
“对了,你的“月光宝盒”已经完全复原了?”一边品香,张志明一边关心道。
她生病的这段期间,他恰巧被调到外县市支持,所以无法前去慰问,仅能靠手机互传LINE关心一下。
“对啊。”艾曦点点头。
这一切多亏了耿于韫的悉心照料,否则她住在老公寓的五楼,又没有电梯,平时连走路都很困难,遑论是爬楼梯了。
“说真的,你考不考虑开个部落格?”将香水放回原位,张志明俯在玻璃柜上,单手撑住下颚,好整以暇地瞅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