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真利。」她转开瓶盖,抓起好友的手。「先让你试一下眼霜。除了有胶原蛋白,还有燕麦蛋白,可以消除黑眼圈、皱纹之外,另外还有人参和——」
「等一下。」胡芮琴伸手制止。「既然是眼霜,试在手上怎么感觉得到好用还是不好用,给我试眼睛吧。」
彭璐放下眼霜,拿出卸妆品。「要试用还上这么浓的妆?」
「没有上妆我不好意思出门嘛。」胡芮琴拉住她的手,晃了晃。「我知道小璐璐对我最好了,快,先帮我卸妆,再试用新品。」
「不要老是小璐璐小璐璐地喊,等等让邻柜的听见了,多不好意思。」
「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璐璐,小璐璐。」
彭璐好笑地看着她。「要卸妆,就自己进来里面坐好。」
胡芮琴起身绕进展示柜后,在角落那张美容椅上躺了下来。「啊,你们怎么不设一个VIProom?人家现在都有专属的小房间提供会员做脸呢,空间安静又舒服,不用被那些走来走去的脚步声打扰。」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不过如果这是趋势,我们公司未来应该也会有这样的规划吧。」彭璐将卸妆品摆在一旁,拉上帘子,挤了些卸妆乳抹上胡芮琴的脖颈、脸颊和额头,用化妆棉轻轻擦着肤上的彩妆,专注的模样十分动人。
「你明明长得很不赖的,鹅蛋脸,眼睛又漂亮,那张嘴巴小小翘翘,我是男人就亲上去了,你皮肤也很好。」天外飞来好长一段。
彭璐楞了下,好笑地说:「没头没尾,我怎么接话。」
「喔,我是在想,你怎么不交男朋友?」
「没机会啊,在这里遇上的都是女性比较多,下班就想休息,生活圈很窄,不容易交朋友。」
「我发现事情并不单纯。」
彭璐被她的一脸神秘逗出笑意。「你当你盛主播还是李组长啊。不然呢?」
胡芮琴没说话,闭眼享受被服务的过程,好一会才听她开口:「你有没有听说一件事?」
「什么事?」彭璐再取了张新的化妆棉,为她拭净脸。
「何师孟和丁琪臻分手了。」
彭璐顿了一下,才问:「你听谁说?」
「班上同学啊,脸书和Line上面都有在讲这件事,说大概两个月前就分了,你不知道吗?不过有人问过丁琪臻,她说他们没分手。何师孟那边都没有回应,Line也是已读不回。」
彭璐扔了化妆棉,倒了点化妆水,在她脸上轻拍,保持皮肤水分。「我工作时间长,下班就想休息,很少去开脸书,Line我也是挑重要的读取而已,所以你说的那些我没看到。」
「所以他们到底是分了还是没分?」胡芮琴一脸八卦。
「我怎么知道。」
「你跟何师孟不是青梅竹马,而且我记得你跟他不是租在同一栋大楼吗?」
「就算是这样,我也不一定会知道他跟丁琪臻到底有没有分手。」
「但是你跟丁琪臻是死党,她总会跟你说什么吧?」
「她都出国去读书了,哪有机会跟我说什么。」
「难道一丁点八卦都没有?」胡芮琴眯了眯眼,两指掐出一咪咪的距离。
她摇首。「我是真的不知道他们情况如何,我只知道何师孟说他们分手了,但刚才又听你说琪臻说他们没分。琪臻只在出国前打电话跟我哭诉何师孟要跟她分手,她出国后根本没跟我联络,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
胡芮琴想了想,弹手指。「既然何师孟说他们分了,那就是分了,这是你乘虚而入的好时机。」
「什么?」她错愕,瞪着躺椅上那张素颜。
「你不是喜欢何师孟?」
「谁、谁说的?」彭璐还不觉已被自己惊慌的神情出卖。
「我看出来的啊。你脾气好,以前在班上不管谁闹你,你都不会生气,但你却对何师孟特别没耐性。」
「那是因为我跟他认识太久了。」
「NONO,认识愈久就愈知道他脾气,没理由还跟他生气,一定是因为你喜欢他,才会放大他的言行,然后轻易对他生气;或者是一种怕人知道,所以故意表现很讨厌他的态度,这叫欲盖弥彰。」
「女版盛竹如,你又不是我,别乱猜。」彭璐挖了一匙润肤霜,为那张素颜均匀抹上。
「正因为我不是你,旁观者清嘛。」
彭璐拿化妆棉沾了些眼唇卸妆油,做眼部的卸妆动作。
「干嘛不说话?」胡芮琴问。
「因为要专心帮你卸眼妆。」
「少来。」胡芮琴闭着眼,叹口气。「你真奇怪,杨哲伦喜欢你那么久,你不给他机会,现在何师孟那边有机会了,你又好像无关紧要,真搞不懂你到底想要什么。」
迟听不到回应,只有一双温柔的手在她眼上轻拭着。胡芮琴忍不住又开口说:「又不说话。你到底在想什么?」
想什么?她只是在想,阿琴都能轻易看出她心意了,那么相识十多年的他,怎么就看不出?
第2章(1)
电话铃响,彭璐挣扎了好一会,探手摸到床边的话机,抓起话筒。
「喂。」昨天AllDay,下班后又和阿琴去吃了消夜,回家梳洗、洗衣,躺上床已是凌晨一点多,此刻她思绪未清,还闭着双眼;她嘴里应声,其实什么也没听进,直到彼端问了句「今天休假?」她才完全清醒。
她瞪大眼,看向闹钟,都要九点了。她匆忙掀被下床,对着彼端说:「妈,我睡过头了,你找我什么事?」
「就师孟啊,何妈妈担心他,想知道他这阵子心情有没有好一点,有没有吃饭有没有睡觉。」
「怎么她不直接打给她儿子?」
「怎么没打!但何妈妈怕师孟是在敷衍她,又不好意思麻烦你,我才打电话问问看你有没有下楼去关心一下师孟。」
「有哇。」她掩嘴打了个呵欠,揉着眼。「每天早上送早餐给他,看他吃了我才出门上班,午餐和晚餐我就顾不了了。」
「那他心情好点没?何妈妈很担心他,要他回家他都说他在赶稿。」
「他看上去比之前好多了,都两个多月了,多少平复些了。」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你有空多去陪他。别以为男生就不会难过,你大哥当初失恋时,还给我哭了好几天咧。」
「我知道。」她瞄一眼时间,道:「妈,晚上再打给你,我还没刷牙洗脸,等等来不及开晨会会被罚钱的。」
急匆匆挂了电话,她梳洗后,快速为自己上了彩妆,换上制服,拎了包包和外套便出门。她摁着电梯按键,却迟迟不来;她得快一点,才来得及买那家的豆浆和烧饼油条;她不耐地往楼梯走,在下一楼层转角撞上一道身影,还来不及开口道歉,那人已先说话。
「跑这么快做什么?」何师孟按住她肩膀。
「是你啊。」抬眼见是他,她喘口气。「你怎么在这里?」
「电梯在一楼不上来,我走楼梯下去。」
「你要出门?」她讶问。
「肚子饿。」他穿得休闲,黑发微乱,一看就知他刚睡醒不久。
「你不是都不吃早餐的?」只酗咖啡,若不是这阵子因为他失恋,她几乎每天带早餐给他,他恐怕还是一杯咖啡解决一餐。
他楞了几秒,才回她:「昨晚晚餐没吃。」要不是最近被她养成吃早餐的习惯,他也不必在这时候出去觅食。
「昨晚没吃?你想成仙啊。」她瞠圆美目。
何师孟瞪她一眼。「做为一个女人,你这样很不合格,一点都不体贴。」他迈开长腿,往楼下走。
「体贴你?」她跟上,不以为然地问。
「听到我说昨晚没吃,你是不是该问一下我现在饿不饿?为什么没吃饭?你居然说着无关紧要的话,难怪到现在还嫁不出去。」
「就算要体贴,对象也不是你吧。」
他脚下顿了顿,又听她说:「再说了,你稀罕我对你体贴吗?」
他点点头,回身看她一眼,赞叹的口吻:「你变聪明了。我说真的,你要是忽然对我体贴,我恐怕要抱着垃圾桶吐。」
「真的吗?」她晃着包包,跟在他身侧。「那我一定要找机会好好体贴你,看你表演抱垃圾桶呕吐。」
「你兴趣还真是与众不同。」他鄙视的眼神。「不知道哲伦要是知道你有这种癖好后,会怎么想你。」他上下打量了她几眼,摇首,装模作样地说:「啧,长得秀气秀气的,居然有这么奇怪的口味。」
「奇怪欸。」她手一扫,包包打在他身上,然后哼一声,越过他先下楼;他看着她晃动的马尾弧度,可爱俏皮,抿着唇笑。
绕出大楼,她行至最近的那家西式早餐店,站在柜台前看菜单。身后忽有热息靠近,还未反应过来,先听见他略低的声音:「你吃什么?」
「还在看。」彭璐稍侧眸,就见他的脸靠在自己脸颊旁,同看她手上那份菜单,她霎时心跳如擂鼓,悄悄移开目光,镇定地看着菜单。
「帮我点。我要一份咖哩铁板面加蛋,玉米浓汤。」
她帮他点餐,也帮自己点了一份柠檬鸡柳蛋堡,一杯热奶茶,转身见他坐在角落那张双人桌,她移步过去,在他对座坐下。她刚落坐,他却起身,从一旁空桌拎了把椅子过来,放在她身侧。
「女人就是麻烦,出门还要带包包。」何师孟放下椅子时,扔出这么一句。
「又没有要你背。」她把外套与包包放在他拎来的椅子上。
他啧两声。「女人还是要温柔一点,你老是人说一句就回一句,不得人疼。」
正欲伸手拿邻桌桌面上的报纸,彭璐闻言停下动作,垂眸数秒,才带着微笑,以一种很温柔的声音说:「会有人疼我的。」她相信若她愿意放下心里挂念,她会遇上那样一个人,她只是在等自己放下的那一天。
还以为她会气呼呼回他话,未料却是这么平静温柔地告诉他,会有人疼她。
会是谁?哲伦吗?她与哲伦到底有无进展?他该不该问?
店员送上餐点,两人沉默进食,他吃得快,铁板面一半人了口,她的汉堡才不见一小角,他皱眉问:「怎么吃这么慢?不好吃吗?」
「吃不下,好像还不饿。」只想睡觉。
「为什么吃不下?你现在不吃,上班能好好吃顿饭吗?」他大概知道她工作情况,不能在柜上喝水、吃东西、聊天,员工休息室简陋得像仓库,用餐时间也仅有十五分钟,还得是邻柜有人时才能离柜吃饭;吃顿饭这么多规矩,不痛苦吗?
彭璐咬一口汉堡,语声模糊地说:「大概是昨晚吃了消夜,还没消化完。」
「消夜?」
「跟阿琴去吃火锅。」
他想了想,问:「胡芮琴?」
她点头,想起什么,抬眼看他。「对了,昨天晚上她跟我提同学会的事。」
「什么同学会?」
「她想办同学会。」
「不是很多年没办了?」何师孟诧问。他记得高中毕业后连续办了三年,之后就再没收到相关消息。
「就是因为很多年没办了,她才想办,大家太久没见了。」
「既然久不见,突然又要见面,这不是很奇怪?」他低首抿一口浓汤。
「怎么会?平时不都有在脸书和Line群组聊天吗?」
「平时都聊了,见面还能聊什么?」
「见面聊和在脸书上聊,感觉又不一样。再说了,也不是每个人都习惯用脸书还是Line聊天。」她就是一例。不说上班时间不可能上网和滑手机,下班之后她只想休息,就算登入帐号,那么晚的时间线上也只有小猫两三只。
他不搭腔,她问:「你也很少在上面和大家聊天吧?阿琴说你都已读不回。」
何师孟没有回应,像是没听见一样,继续吃他的面。
她盯着他看了许久,总觉得这样也不是办法,他的伤口只不过是止血,其实里头烂肉未清,得挖干净,肤肉才有重生机会。
「你会参加吧?」
「不会。」这次他应得快,毫不迟疑。
「为什么不去?」
「为什么要去?」他反问时,盯着她。
「大家都这么多年没见了,约出来吃饭聊天不是很有趣吗?而且这次可携伴参加,能去看看老同学的对象或是小孩,你不觉得很好玩?」
「你想去就去,我是一点都没兴趣。」
「你是怕见到琪臻吧?难道你还没放下?」高中分组前,她、他、丁琪臻、杨哲伦在同一班;分组后,四人之中只有丁琪臻转出去,胡芮琴转进来。那时候他与琪臻早在一起,即使分组分班了,琪臻仍每日过来班上,与大家保持亲密的友好关系,毕业后的同学会,琪臻自然是次次在受邀名单内。
何师孟皱着眉,不发一语。
「她现在人在国外,可能不会参加。再说了,难道你要因为她,永远都不参加同学会吗?你这样是逃避,这就表——」
「你会不会管太多?」何师孟忽抬首,阴郁地瞪住她。
他口气差,神色也无比难看,她何曾受过他这样的情绪。忆起稍早前,她还赶着想为他买烧饼油条,此刻面对他的质疑,她一时心发酸,道:「对,我就是管太多了。要不是你妈担心你,让我妈打电话给我,要我有空多陪你,你以为我喜欢这样吗?你想爱谁你不想爱谁关我什么事!就算你要一辈子追忆你和丁琪臻逝去的感情那也是你的事,我才懒得管懒得问!」
气呼呼说完,她不看他,只抓起桌上热奶茶,像是不怕烫地一口气喝光;她起身,拿了外套和包包便往外走。他有些错愕,楞楞无法反应之际,又见她回身朝他走来,在他面前打开包包,从皮夹抽出一张百元钞搁在桌上。「走不出失恋阴影已经很可怜了,不要说我占你便宜。哪,这是我的早餐钱,不用找了。」
彭璐转身步出早餐店,抬眼时只有水花一片,视界模糊不清,她眼有彩妆,不想用手去揩,静了数秒后,才翻出手机,在电话簿里找到胡芮琴的名字,边拨出号码边往前走去。
「阿琴,」接通时,她声嗓带哽。「你说对了,我喜欢何师孟,很喜欢他,很久以前就这样了……」
「想不到他网球打得这么好!」球场边,丁琪臻目光晶亮地看着场上那道正在抛球的白色身影。
「你在说谁?」彭璐注意的对象也是白色短衣短裤,他刚完成发球动作,一个力道十足的肩上发球。
「何师孟啊。」丁琪臻不移目光,看着场上精采的对战。是学校一年一度的班际网球比赛,为了能拿到最后胜利,场上选手们奋力迎战。
彭璐楞了数秒,她看着丁琪臻,即使只能见到侧颜,也能发现她眼角染上的愉快,还有面上那崇拜神情。彭璐觉得心里有些怪,但说不清那情绪从何而生,只应了句:「喔,原来是在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