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你很有女人缘嘛!”
邵维伦没有多说什么,直接拿起椅背上的外套丢给她,然后才又回到自己的电脑前。
她乖乖地把外套穿上,再走进浴室把头发吹干。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他比较能习惯她沐浴后阵阵清香的味道及甜美的模样。不过,还是会让他心悸好一阵子,他总是无法看着她,必需要赶紧找些事做,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当俞晨曦又从浴室走出来时,他连看都没看她就说:“你先睡吧,我还要把今天的资料整理一下。”一张大床,要他如何和她同床共眠?
他工作的时候,她不会去打扰他。
“你也不要忙太晚,明天不是还要去莫高窟吗?”
“嗯!”他点头,专注在电脑上。
她其实不累,不过也不愿让他觉得她碍眼,所以她还是尽量的听话,倒身就躺上床。
她当然知道,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同睡一张床,代表的意义。可是她喜欢他,无可救药的喜欢他。
也许是因为从小失去了父爱;也许是因为他的成熟稳重;也许是因为梦里的男人;也许是因为那份缠绕在心头久久不退的纠结。
有时,他的眼神是很热切;有时,却又是冰冷的陌生。她知道他也喜欢她,虽然他的话不多,但是她能感受到他贴心的照顾。
可是,他却又同时在抗拒与她的相处,不只是年龄、背景、学历,还有一种不知名的因素。
直到俞晨曦已熟睡了,邵维伦才敢侧身躺下。背对着她,他犹如一只惊弓之鸟。
眼前的晨曦、梦里的琴珍,他该怎么办?
愈到半夜温度愈低,她不自觉地偎近身边的人。他其实也累了,躺上床挣扎不到五分钟就已经熟睡,根本没感觉到怀里已经抱着她。
直到手机的闹铃响起,他才从睡眼蒙胧中醒来,这一动才发现她竟把他的手臂当枕头,整个人侧身紧贴着他而睡。
这下他连动都不敢动,忍住脑充血的可能性,只能让自己呈现机器人的僵硬姿势。
眼神往下垂看着她,那近在咫尺的娇颜,是这么香甜柔美,她梦到了什么?梦里的大雨应该没再来扰她心神吧?否则她唇瓣怎会有淡淡的笑痕?
五分钟之后,她的眼睫才缓缓睁开,发现自己如无尾熊般的攀附在他的身上,而他那阳刚的俊脸已经扭曲成一团。
“早呀!”她像只慵懒的小猫,在他怀里伸着小小的腰身。
看他紧张的模样,是她的魅力不够,还是他太正人君子了?
“早!”他是如此尴尬,她却自然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抱着你睡好舒服哦!”
他的脸色爆红、血脉倒流,克制住心猿意马。“晨曦,放开我,我是男人,不是柳下惠。”
她调皮的看着他强忍的神色。“我当然知道你是男人,我可不喜欢抱女人呀!”
“你……”他对她总是无可奈何。
“好啦,不逗你了,看你紧张的跟什么似的,我又不会吃了你。”她坐了起来,拉开棉被跳下床去。
直到奔进浴室,她才敢大口地呼吸、大口的喘气。
看着镜中的自己,脸红得像熟透的番茄,这是她第一次勾引男人,虽然技术不够成熟,不过她还是给自己一声声爱的鼓励。
第五章
敦煌的莫高窟成就了大型的佛教艺术,莫高窟又名千佛洞,位于鸣沙山东麓的断崖上。无论是彩塑、壁画、建筑,都堪称世界佛教之最。
莫高窟内不能摄影也严禁带各项物品进入,所有背包都必须寄存在入口处。顾洁在售票处租了手电筒后,一行三人才开始畅游现存的四百九十二处洞窟。
“我们刚刚经过一处有许多洞窟的山壁,那是当时工匠、僧人、赞助人居住的北窟,不过那个地方不开放参观,我们要参观的是南窟。”顾洁挨着邵维伦的左侧解说着。
邵维伦等于被两个女人夹在中间。
顾洁的威胁实在太大,不时对邵维伦放送强力电波,俞晨曦看得很不是滋味,一路上的表情都不怎么好看。
邵维伦的右手心是空虚的,平常这个小女生总是紧牵着他不放,现在她却是将双手插在牛仔裤的口袋里;平常她也总是一路叨叨絮絮地讲着所见所闻,现在却一句话都不说。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在一处属于盛唐的佛窟里,他悄声地问着她。
“没有!”她嘴里说虽没有,眼神却瞪着顾洁。
他也知道顾洁对他别有用心,可是顾洁没明说,他也不能说什么。
“这里比较暗,小心别跌倒了。”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牵起她的手,阴暗的视线令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她也没让自己显得很兴奋,一切都暗爽在心里。
“莫高窟的建筑融合了印度、中亚和中国的风格……”
顾洁的解说断断续续在她耳边飘忽,她看不见眼前的壁画,眼里只能追寻他的背影,捆细感受他厚实掌心的温度。
夜里回到宾馆时,邵维伦先进去洗澡,她则在一边收拾着衣物,看见他随手搁在桌上的皮夹子,她怕不安全想帮他收进他的腰包里,却不小心看见皮夹内的相片。
那是一张两寸的大头照,相片里的女孩分明就是自己,却又不是自己。
一样是齐肩的短发、慧黠的眼神、白皙的脸色,鹅蛋似的下巴。
她坐到床铺上,用微颤的手指抽出那张已经泛黄的相片。
这是怎么回事?虽然现在的电脑技术随时可以合成相片,但她不认为邵维伦有合成这种相片的必要。
相片里的女孩没有笑意,整个人显得有些呆头及僵硬。
看着相片,那种无助,慌乱的感觉又漫天袭地的卷来,俞晨曦的心好痛,痛到她快要不能呼吸。
“晨曦,你怎么了?”邵维伦一走出浴室就听见那细若蚊蝇的哭泣声。
他来到她身边坐下,看见了她手里的相片。
那是十八岁时的琴珍,拍完这张毕业照后,她就香消玉殒。
“她是谁?”直到感觉到脸颊上的湿意,她才知道自己哭了。
“她叫方琴珍,我同学的姐姐。”他一直无法开口告诉她关于琴珍的事,既然她发现了,就让她知道事实的真相吧!
“你同学的姐姐?那她的年纪应该很大了,她为什么长得跟我一模一样?”她一手抚住心口、一手捏紧相片。
他抽出一张面纸替她擦拭着盈盈粉泪。“如果琴珍在世的话,她应该已经三十六岁了,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跟她长得一模一样,这也是我想要得到的解答。”
“那她大我十八岁罗?”
“嗯,她是我的女朋友,那年她高三我高一,她……”他的话突兀的停了下来。
“你怎么不说了?我想知道你跟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很悲伤的故事,我不想感染你的情绪,或许你不知道会比较好。”
“已经感染了,你没看见我的眼泪吗?看到这张相片,让我莫名的想哭,我想知道整个故事的来龙去脉。”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调节着胸口的纷扰,慢慢才说:“我们相爱在封闭的年代,年轻的感情,女大男小的禁忌,因为双方父母的发现而被阻止,甚至无法相见,琴珍不顾一切的在一个台风之夜和我见面,却因此染上重感冒,最后一病不起。”他简单的说着,省略了很多过程。
“那是下大雨的晚上,我怎么叫怎么哭,你都不理我,我好难过好伤心,你却愈走愈远……”她双手掩面,痛苦地埋在以往的梦境里。
“晨曦,你别再想了,那是琴珍不是你。”他心疼地将她拥入怀里。
“我是不是琴珍的转世?不然我为什么会跟她长得一模一样?不然我怎么老是梦见你?不然我为什么知道你和琴珍发生的事?又为何我刚好跟她相差十八岁?”她伏在他的胸口上,哽咽地迭声问。
“你是你,琴珍是琴珍,就算你是她的来世,你也和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了。”
他和琴珍的爱来得太浓,同时也伤得太重,在这漫长的十八年之间,他无法爱人,怕爱的愈深失去的愈痛。
“你是因为我有一张琴珍的脸,所以才让我成为你的旅伴?所以才对我特别的好?”
“或许是吧,所以我很矛盾,我连我自己也不了解自己。”
他对不起琴珍,如果当年他可以勇敢果决一点,那琴珍就不会过世,可是他才十六岁,他有什么办法可以对抗父母的阻碍?有什么能力可以让琴珍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他每每看着晨曦时,总是觉得愧疚及忏悔,他怕自己喜欢上她,偏偏又不自主地被她的朝气活泼所吸引。
她带着泪水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她只是别人的替身,虽然那可能是前世的自己,她还是有着深深的埋怨,一趟丝路下来,她少女的情苗已经在他的身上发芽生根,发现这样的真相,她情何以堪?
夜里她辗转反侧。
大雨依旧滂沱,她跌倒在水深及膝的泥水中。
“维伦,带我走!”她喊着他。
他没有转过身来。“我不能带你走。”
“为什么?我已经高中毕业了,我可以赚钱养活我们两个人。”她的脸上分不清是泪还是雨。
“琴珍,你回家去吧,我不能让你跟着我吃苦。”他依然背对着她说话。
“我不怕吃苦,没有你我会活不下去的。”
“等我大学毕业,我一定回来找你,你就先听你爸妈的话,我们暂时分手!”他说得很凄苦,却不允许自己回头。
“不要,不要,我等不了那么久了。”她在雨中猛力地摇头。
“你好好的念书,考上一流的大学,我也会为我们的未来努力,以后我一定可以给你幸福的。”他迈开步伐,头也不回的离去。
“维伦,不要走!维伦,不要走!”
不要走,不要走,不要丢下她一个人,她好害怕、真的好害怕。
黑暗一波波的袭来,大雨狂乱的直下,她的爱情没了、心也碎了。
** ** **
“晨曦,晨曦,你醒醒!”邵维伦轻摇着俞晨曦的肩膀。
那一声声的不要走,喊得他心神俱裂,他可以百分之百的确定,晨曦和琴珍有某种程度上的关联,否则她嘴里喊出来的话,怎么会像影片重播般的真实。
俞晨曦从恶梦中惊醒,她在大床上九十度的弹坐起来。
梦境更清楚、对话也更清晰,她转身投入他的怀抱。
“我求你带我走,你却狠心的抛下我,我等不到你大学毕业的那一天,更等不到你口中的幸福。”
他抱紧全身发抖的她。“别这样,那是上一辈子的事了!”
“可是却是你这辈子的事。”她没有哭,只有心慌。
爱一次,让她赔上了性命;若再爱一次,那这次的下场又会是什么?
“晨曦,你是你,你已经重生了。”
“是吗?那你还是你,你重生了吗?”她反问。
他还是他,往事历历在目,他怎能忘记过去的包袱?
“睡吧!你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她真的累了,睡比没睡还令她憔悴。可是尽管再累,她竟然失眠到天亮。
看着睡在身边的他,不管是琴珍的她,还是晨曦的她,她都无可救药的爱上了这个名叫邵维伦的男人。
只是她得逃离他,她不能再让他伤她一次,她已经重生了,她不能再重演相同的命运。
隔天清晨。
邵维伦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怀里落了空,满满的失落感充斥在胸口。
一向都是他比她早起,在他洗脸刷牙之后,他才会唤醒喜欢赖床的她。
他跳下状,在小小的房内搜寻她的身影,结果在化妆台上看见她留下来的字条。
维伦:
爱上你也许是前世今生的错,前世已经没有机会可以挽救,今生我不能再让悲剧重演。
晨曦
** ** **
俞晨曦一踏出宾馆就后悔了。
这些天来有邵维伦的张罗及照顾,她只要负责吃喝玩乐就行,她哪知道旅程安排上的辛苦。
她打算去祁连山下的酒泉,去感受李白在“月下独酌”里写的“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也想去“天下第一雄关”的嘉峪关,感受那大漠的沧桑。
只是她脑袋乱轰轰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去酒泉比较好。
从敦煌可以直接搭飞机到酒泉,但碍于经费,她考虑搭兰新铁路去。
她拦了停在宾馆前的计程车,还没上车,计程车司机便先开口:“小姐,你上哪?”
“敦煌火车站。”
“我的机器坏了,不能打发票。”司机先生说。
“没关系,我不需要发票。”
“那车资要一百五十块。”司机开着价钱。
“从这里到火车站最多不会超过八十块,你要收我一百五十块?”司机根本看她是个小女生好欺负。
“你不坐就算了,大清早的,你也叫不到车子。”司机的眼神很狡狯。
她不想被敲诈,于是她往前走,打算去十字路口拦车。
大地还在要明未明之间,路上只有三二两两的行人,独自走在马路上,她却觉得愈发凄凉。
一个人旅行原来是这么孤独的事,她才刚离开邵维伦,却已经很想他了,这该怎么办?
干脆回台北去算了,从这里搭飞机到西安,再从西安到香港,最后她终可以回台北的。
她在毕业前已经甄试上某公立大学,她没让妈妈知道,因为妈妈一心想要她去日本发展,根本没留意她的学业成绩。
她可以在学校附近找个房子住,然后努力的打工赚取学费和生活费,可是……
可是,她舍不得离开邵维伦,知道了跟他前世的关系之后,她没有怨他,反而是浓到化不开的爱意。
她伫立在街头,满心彷徨,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天亮了,阳光从云层透穿进来。
在她失神的时候,一个男人悄悄地靠近她,然后用力地抢下她腰际的腰包后,就拼命地跑开。
她呆愣了数秒后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她吓傻的喉咙,只能发出只有她自己才听得见的声音。
“抢劫,抢劫。”她慌张地找寻坏人的身影,四通八达的道路上,哪还有人影!
她镇定下来之后又喊着:“抢劫,抢劫!”她才发现她竟像个疯子,过路人都用奇异的眼光看着她,没有人肯伸出援手。
车好腰包里只有梳子、镜子、口红、面纸和一些零钱,她的钱都藏在牛仔裤的内口袋里,重要证件也在背包里。
“晨曦,你怎么了?”邵维伦轻拍她的肩膀。
她如惊弓之乌,吓得反手握紧了背包的背带,看清楚是他后,她二话不说地投入他的怀抱。
“我的腰包被抢了。”她没有哭只是吓坏了,全身不停地发抖。这个歹徒帮她下定了决心,她不要自己旅行,她要回台北去。
他一看到她留下的字条,就立刻冲出宾馆。
宾馆柜台的人员,说她才离开没多久,因此他沿着大街一路找,注意着卖早饭的店家,也注意着小巷弄,却在大街上轻而易举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