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她不愿意让邵维伦来家里接她的原因,她欺骗了邵维伦,说爸爸是大学教授,说爸爸要娶新阿姨,她才要被迫离家旅行,结果这背后的一切是这么的肮脏不堪。她妈妈是要把她带到日本去当AV女优。
这都是陈志顺的建议,说她高挑的好身材不该被埋没,他在日本有熟悉的人可以介绍经纪公司。上次被妈妈带去日本,就是去拜访经纪公司。
她原以为以她的姿色根本不会让情色大国的日本看上眼,结果经纪公司要她高中毕业后,就去日本培训。
她说过好几次的不要,可妈妈在陈志顺的怂恿下,却独断地决定她的未来,认为这不但赚钱快,更能从日本红回台湾,在讲求情色的现在,说不定能成为一流的红星。
那是妈妈好高骛远的梦想,她无力反对,她还未成年,她还想把高中念完,她更不想当离家少女,然后等着被警察查获。她只好假装顺从答应,等她十八岁了,不再需要妈妈的监护,她就可以自立谋生。
她等的就是这一刻,本来想自己躲到大陆去,才会上自助旅行网找资料,没想到却看见邵维伦征旅伴的广告,那样的广告内容深深吸引住她,有位经验老道的人陪在身边,对她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见到邵维伦后,那种强烈的熟悉感袭卷而来,不知怎么地,她总是将他的影像和梦中的人合而为一,那是很难解释的悸动,不然以她不相信男人的个性,怎么会对他如此的信任及着迷。
她决定跟邵维伦去丝路,在大陆躲上一个月,就算妈妈和陈志顺翻遍全台湾也找不到她。等风声过了,她回到台北时就可以找个房子住下来,然后念大学,到时她一定可以脱离妈妈和陈志顺的掌控。
这四天来她足不出户,就是在等待时机。
她将超大的登山背包换成小背包,只塞了几件换洗衣物,更将护照、身份证、现金缝进背包的内里里面。
这几年来,妈妈在金钱上没有亏待过她,她偷偷省下一分一毫,为的就是满十八岁的现在。
这几天的安分,让妈妈和陈志顺不再注意她的一举一动,她不走不行了,再三天她就得去日本,一旦到日本,在陈志顺的监控下,她更是逃不出去。
背上背包,腰际再挂上个腰包,因为有陈志顺在,她睡觉时总是习惯穿着整齐,在家里她从来不穿短裙和短裤,即使是夏天的高阳,她也总是松垮的T恤和牛仔裤。
从床下拿出昨天用床单编成的绳索——她将床单剪成一长条,然后再编成麻花辫,非得必要她不会走这么危险的一招。
客厅的洗牌声,刚好掩护她可能弄出的声响,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窗户,幸好没有安装铁窗,让她可以轻易的从这个窗子逃走。
将床单的一头绑在最靠近窗户逼的床脚,再将另一头往下丢,她向下一探,长度还差那么一截,只过二楼而已。
幸好她长期爬山,训练出俐落的手脚。不管是走岐线还是攀岩,对她来说都已经是轻而易举的小动作,所以这么一点儿高度,根本难不倒她。
闷热的夜晚,连一丝流动的风都没有,虽然难不倒她,她还是紧张得频冒汗,万一再失败,她的护照和身份证都会被没收,那到时她就永无天日了。
双手拉住被单,双脚抵在墙面,她如同一个野战军人,一步一步地沿着墙面往下走,遇到二楼的铁窗时,她还要小心地避开。
幸好夜够深,巷弄里没有路人经过,否则以她这种蜘蛛人的行为,铁定被当小偷抓。
在接近一楼的铁窗时,她奋力地往下跳,顾不得可能扭伤的脚踝,拔腿就往巷子外跑。
马路上连计程车都少得可怜,她边跑边回头,终于在十分钟后拦下一台空车。
梦想中的丝路,她来了。
** ** **
俞晨曦直到上了飞往香港的飞机时,才松了闷压在胸口的气。
刚刚在机场时,她一直躲在女生厕所里,就怕妈妈或者陈志顺突然出现,只要天一亮,他们就会发现她逃走了,她不能不做最坏的打算。
十八岁真好,她可以自己出国,她可以为所欲为,她再也不需要监护人。
她按照邵维伦给她的行程表,跟着邵维伦的脚步,从香港来到乌鲁木齐。
夜晚的乌鲁木齐机场,旅客三三两两被接走了,十二度的微风吹来,让她冷得直发抖。
【早穿毛衣午穿纱,抱着火炉吃西瓜】。
新疆的这句俗谚说的一点儿都没错,丝路上的温差变化实在太大。
她穿上薄外套,戴上棒球帽,拦了一辆计程车到火车南站旁边的一家宾馆,这是邵维伦行程内早就已经确定要住的地方。
她的外表和穿着,跟当地的维吾尔人及哈萨克人完全不同,让人一看就知道她是外地来的观光客,像她这样的一个女孩子,更得小心保护自己。
“小姐,你打哪来?我看你不像本地人。”司机的普通话口音,夹带着浓厚的外族腔。
“北京。”她字正腔圆下,还故意卷舌。
“小姐,你明天需不需要出来玩?我可以去宾馆接你,车资我会算你便宜一点儿。”司机四十岁左右的年纪,从后视镜瞄了俞晨曦一眼。
俞晨曦拿出腰包里的粗框眼镜戴上,好遮掩那双漂亮的眼睛。“不用,我朋友会来接我,谢谢你。”她握住了口袋里的小型喷雾器,打算在司机有任何不轨的动作时,她就无发制人。
“你朋友是维吾尔人还是哈萨克人?”
俞晨曦努力地听着,才听明白男人的意思。
“都不是。”她意兴阑珊,表明没有聊天的兴趣。
“来找男朋友的吗?”司机看不见俞晨曦的表情,还自顾自的闲话家常。
“嗯。”她淡淡应了声。
要是邵维伦在就好了,至少这种情形让他应付就行了,若照行程走,他现在应该还在乌鲁木齐的喀纳斯湖,她希望他别中途变卦才好。
宾馆位于市区的新城区,没有她想像中的落后,至少有台湾一般小型饭店的水准。
她来到柜台,一位漂亮小姐立刻起身相迎。
“小姐,请问四天前有没有一位来自台北的邵维伦先生住进来?”俞晨曦问。
“你是什么人?”柜台小姐反过来问她。
“我是他的朋友,要来找他会合的。”
“等等,我找找。”小姐翻着一本大簿子,然后说:“是有位邵维伦先生。”
“他人呢?”她很兴奋,一整天心情七上八下的,就怕他没有按照原订的计划来到乌鲁木齐。
“他已经退房了。”
“退房了?”她又坠落到无边无际的失落当中。
她不想让他误会她,她一定得找到他,当面解释她赶不上飞机的原因。
“嗯!”柜台小姐点点头。
“那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不清楚。”
“他应该还留在乌鲁木齐的喀纳斯湖自然保护区。”照邵维伦给她的行程表,吐鲁番至少要第五天才会去的。
她喃喃自语的样子,柜台小姐也无能为力。“小姐,请问你要住房吗?”
“要,麻烦你给我一间房间。”
“那就邵先生昨天退的房间,麻烦你的护照让我登记一下。”
办完住房手续,俞晨曦才走进邵维伦刚离开的地方。
只差一天呀,早知道她该提早一天从台北出发,可是世上哪有早知道的事?
她试着理清头绪,她或许能从当地的旅行社打听到一些消息。
她真的该庆幸邵维伦把旅行资料弄的十分详细和清楚,洋洋洒洒十大张,让她找起人来容易多了。
她一夜无梦,梦里的男人没有再来扰她,可是她睡不安宁,几次从睡梦中突然惊醒,看着陌生的天花板,那种身处异乡的空虚感,让她总是把自己吓得缩进棉被里,她总是要许久之后才能缓和心情,她逃家成功了,这里是丝路、是新疆、是她梦想许久的乌鲁木齐。
隔天,俞晨曦来到旅行社打听邵维伦的去处。
“邵先生本来要去喀纳斯湖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临时取消了,就直接去了吐鲁番。”一位中年男人这么跟俞晨曦解释。
“你能帮我跟邵先生联络上吗?”她问。
她仍就戴着棒球帽,鼻梁上还是架着粗框眼镜,好遮掩她那过于清丽的模样。
“这……”中年男人一脸为难的样子。
她从口袋里拿出昨天在机场兑换的人民币,抽出一张十元的纸纱,递到了男人面前。“请你帮帮忙,我是他的女朋友。”
“女朋友?看起来不像啊。”男人打量着她。
她故意这么说,也是要保护自己的安全,至少邵维伦是有名的摄影师,这家旅行社应该不会欺负她这个外地来的小女生。
她的态度很诚恳,摆出了可怜兮兮的模样。“我在台北有事延误了,所以才会比他晚到乌鲁木齐,请你帮我联络他,不信你可以打电话问邵先生。”
男人接过她手上的纸钞。“我联络看看吧!”见生意上门,男人立刻转了嘴脸。
男人拨了电话,讲了一串她听不懂的话,她猜应该是维吾尔语。
说了一阵子之后,男人突然将电话递给了她。“邵先生要跟你说话。”
她急忙忙接过电话。“邵大哥!”
第三章
吐鲁番是地理课本上形容为最熟、最低的盆地,更是《西游记》里描写的火焰山。
从乌鲁木齐到吐鲁番只有一百八十二公里,她搭乘长途客运奔驰在吐乌大公路上,只要两个半小时的车程,俞晨曦就可以来到吐鲁番见到邵维伦。
坐在车上,她丝毫没有睡意,沿途的荒凉与大漠的景色,完全入不了她的眼,她一想到邵维伦就在不远的前方等着她,她的嘴角就不时发出傻笑。
一遍遍回想着早上和他的对话:
“俞晨曦?”
她听见邵维伦至少扬高八度的惊叹号。
“嗯,是我。”
“你在哪?”又是充满不确定的声音。
“邵大哥,你吓傻了哦,我当然在乌鲁木齐呀,不然怎么会有人把电话转到你手上。”
她听见邵维伦低低的浅笑声,好像同意自己真的是吓到了。
“你发生什么事?怎么没有按照原订的时间来机场?”
“见了面之后,我再告诉你,好不好?”她柔柔地撒娇。
“好。”他停了三秒似乎在想对策。“你就在旅行社等我,我回头去乌鲁木齐找你。”
说好了可以分开走,也可以两三天再会合一次,可是他现在的焦躁,让她觉得很受重视,她心里真的很开心,这几天的心惊胆跳,总算可以平复下来。
“不要了,乌鲁木齐你都玩过了,再回来的话是浪费时间,我去吐鲁番找你。”
“我不放心,你一个小女孩,万一发生什么事……”
她可以感受到他话里明显的担忧,这让她更是愉悦。
“不会的,我跟旅行社的人说我是你女朋友,他们不敢对我怎么样的。”
他的声音明显停顿,缓缓才说:“好吧,你来吐鲁番,我让旅行社带你搭客运,我到客运总站去接你。”
“嗯,好,就这样。”挂电话之前她又喊了他:“邵大哥……”
“怎么了?”
“没事,只想快点见到你。”
“嗯,那你把电话交给旅行社的先生,我跟他说。”
“邵大哥,我好想你。”在电话交出去前,她的一句话又击中邵维伦的心房。
她知道他没有跟旅行社的人否认她是他女朋友的事,或许他也认为这样比较方便,更省得解释一个小女孩为何翻山越岭从台北到新疆来找他。
旅行社的先生对她的态度更是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殷勤地招呼她吃喝,更派了一位领队陪着她。
一直到中午过后她才搭上车,好不容易在摇摇晃晃的车程下,来到吐鲁番。
她整个人被闷在空调不流畅的车箱里,再加上一整晚没睡好,她双脚才一踏上地面,还来不及和邵维伦叙旧,也没仔细看那张她朝思夜想的脸,她就差点因为这三十六度的高温而热昏。
“你怎么了?”邵维伦连忙扶住她虚浮的身体。
“我想吐。”她冲到了垃圾桶旁边,将中午吃的食物都全数吐出来。
邵维伦拍抚着她的背,“你这样哪像是爬大山的人?”话是这么说,他的表情却蒙上一层担忧。
她突然的消失、突然的出现,几天几夜的担心,邵维伦的心脏正承受着强力的冲撞。看到她真好,不管她为了什么理由迟到,他都不在乎了。
她没时间回答他的话,直到呕光了肚子里的食物,她才拿出口袋里的面纸,把自己的唇角擦拭干净。
他立刻拿来一瓶矿泉水递给她,她接过矿泉水先漱口,然后再灌了几口水下去。
“谢谢!”她将矿泉水还给他。这一吐,她精神总算好了些。
邵维伦看着她红彤彤的双颊,她显然还不大习惯大漠的温度。
“先进车里,我送你回宾馆休息,傍晚凉一点儿的时候,我们再出来走走。”
“好。”她看着刚刚陪她来的领队正跟着一个男人站在一台吉普车旁边说话。
邵维伦先将她塞进有空调的车子里,然后再回头跟那两个男人说话,最后他把钱付给陪俞晨曦来的领队,那位领队才又走回客运总站里。
这时他坐进后座,侧看看她。“有没有好一点儿?”
他眼神里有股温柔的担忧。“我只是晕车,我没事啦!”
另一个男人也上车,坐上司机的位置。
“他是我们在新疆的领队兼司机,他叫巴厚。”邵维伦为她介绍。
巴厚半回过头向俞晨曦点着头。“你好,欢迎来到新疆。”
“你好,麻烦你了,请多多照顾。”她回了个浅浅的笑容。
巴厚这个年轻小伙子,因为俞晨曦的清秀甜美而羞赧了一张俊脸。“不客气!”
邵维伦看在眼里,竟然不是滋味。“巴厚,我们先回宾馆。”他将巴厚被迷走的神智给喊回方向盘去。
俞晨曦看着邵维伦,光影在他的脸上形成阴暗的线条,她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我终于找到你了,你知不知道我好害怕,害怕你没有按照你排定的行程走,更害怕大陆天大地大,我会找不到你。”
他该是满腔怒火的,他该迭声质问她的,可是当他看见她泛红的眼眶,听见她话里的恐慌,他竟没有生气,只有心疼。
“你怎么了?怎么没有在约定的时间到桃园机场?”这是他这几天一直想问的问题。对于失信的人,他大可不理,甚至从此分道扬镳,可是他却无法放下她。
“到宾馆时,我再告诉你。”她用眼神告诉他有外人在场。“你不是应该在喀纳斯湖的?怎么提早来到吐鲁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