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厂的势力可是一块香饽饽,谁都想咬一口。
离了皇宫,陆瑞京回府后就一头钻进厨房里,喝令不许旁人进入,一会擀着春卷皮,一会撒着面粉卷麻花。
一开始他做得不顺,不是春卷皮破了便是麻花果子卷得丑,要不就是油温太高炸得外焦内生,油温低了又吃油,连试了好几回他都不满意,反复重做烫出一手水泡。
八年前,他在陆家便做过这些事,他刚做好的麻花果子,五馅春卷炸得金黄,饼皮酥脆馅儿足,他和小媳妇在炉灶前一人一个,乐得偷吃。
那时她就爱吃,老是缠着他坐,肉吃得少时就拿点小零嘴来填填肚子。
“成了。”试了很多次,终于做出满意的成品。
实在太迫不及待,还没等着它凉透,陆瑞京就将香喷喷的炸物放进点心匣子里,一路赶赴皇宫。
“咦?什么味道好香,好像……”家乡那边的小吃。自从四郎哥哥走后,她好久没尝到了。
“想吃吗?”一只骨节分明的厚实大手先从梁柱后出来,而后满脸笑意的陆瑞京才现身,眼眶中有着隐隐波光。
再见面,宛若隔世。
“督主大人,你来找我呀?”看到陆瑞京,十分开怀的叶照容正要拔足奔向思念了好几日的男人,听到身后的教养嬷嬷轻咳一声,她只好按捺下心急,有模有样的行了个十分规矩的宫礼。
“容儿,还不过来,这是我专程为你准备的油炸麻花果子和炸五馅春卷,你来尝尝好不好吃。”他语气轻柔像哄孩子似的,柔得让人无法联想他会是双手沾满血腥的东厂督主。
“油炸麻花果子和炸五馅春卷?”闻言,她两眼发亮。
“我骗过你吗?快来吃,趁热口感更酥脆,凉了就不好吃。”他引诱着,想藉此化开两人之间的隔阂。
“嗯!趁热咬一口,馅料就跑出来,那热呼呼的滋味比寒冬中吃酸菜热锅还过瘾。”想想她都馋了,口水直淌,直想大口的往嘴里塞,吃得腮帮子鼓鼓的。
“再来颗酸梅含着就更有味道了,又酸又甜,又有油炸香,是难得的人间美味。”他和小媳妇以前就是这样,每次吃得满嘴油时都被大伯母、二伯母追着打骂……那是难以忘怀的回忆。
“没错没错,我一次全含着,都被四……笑我是爱藏食的松鼠。”叶照容的手刚要伸进点心匣子,耳边忽然响起皇后殷殷告诫的话,顿时笑脸一凝,将手缩回。
“怎么了,不喜欢?”她明明一脸欢喜,比捡了金子还高兴呀。
叶照容苦恼的皱眉。“皇后娘娘说不能对男人太好,他们是不知足,会得寸进尺的坏人,我若不矜持自重自爱,他们会看不起我。”
陆瑞京一听,眼眸眯成一直线,隐隐闪着怒意。“我不是他们,我是你一个人的男人,和别的男人不同,皇后见过的男人不多,只守着皇上一人,她的话不可尽信。”
说什么容儿不肯见他,哼,他分明是被皇后阴了。
“可是有丹湘姊姊……”一提到丹湘,她眼中流露出伤心和不安,被逼着跳崖的恐惧仍萦绕在心头。
“她不是问题,她很快就会离开陆府。”他会为她找个适合她的地方——东厂大牢。
“真的?”她脸上没有惊喜,只有淡淡的疑惑。
“真的,快吃,要凉了。”他主动拿起一块喂她。
酥脆的口感滑入口里,她满足的笑眯了眼。“真好吃,跟四郎哥哥做得一模一样,他也喜欢在五馅春卷里加入辣椒丝。”
“你……你说什么?”如遭电击般,陆瑞京的身子微微颤栗,怔忡的望着她吃得笑咪咪的小脸。
好像……
叶照容把一口炸五馅春卷咽下肚后,才像做错事的孩子般卷着衣摆,另一手慌张的以小指勾勾他的小指。“我……我说了你不要生气喔,其实我是到京城找我的未婚夫,他叫陆四郎,听说他在宫里当太监,你……可以帮我找找他吗?我不是要和他重修旧好,我有你了嘛!我只是想看他过得好不好、有没有被欺负,他以前对我很好很好……”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没发现陆瑞京的表情越来越怪异。
第12章(1)
“你说的是……陆四郎?”他没有听错。
“是呀,四郎哥哥大我五岁,我是他们家养大的童养媳,以后要嫁给四郎哥哥当妻子的。”可是她遇上他,事情出现变化,她再也不能当陆家的媳妇儿。
“你……你这个丫头呀!你让我怎么说你才好,居然……果然是个傻的,也好,傻乎乎的才傻人有傻福,我……我是……”陆瑞京哽咽得语无伦次,眼眶有股热意冒出来。
原来她才是那个一直等他回来的小媳妇。
叶照容一听,不满的踢他小腿胫骨。“我才不傻,督主大人不准骂我傻,我要跟皇后娘娘告状,叫她打你板子。”
“小傻瓜,叫我四郎哥哥。”他眼中阴郁全消,笑得宛若邻家的大哥哥,亲切和善的揉揉她的头发。
她纳闷的抬起头。“我为什么要喊你四郎哥哥?”
“因为我就是陆四郎。”他开怀的笑了。
叶照容闻言吓得张大嘴巴,惊讶得差点说不出话来。“你……你骗人!你怎么会是四郎哥哥,我明明记得你叫陆瑞京,名字完全不一样……”
“皇后改的名。”他也觉得陆瑞京比陆四郎好听,因此沿用至今,有时他也会忘了自已的本名叫陆四郎。
她无言了,看着他久久无法言语,完全没法相信他就是记忆中的那个人,毕竟两人差异极大。
“以前,你常说你不贪心,只要有院子的小屋子就好,有几亩田、生几个孩子,养鸡、养鸭、养猪,我们要在院子搭架子种葡萄,你在葡萄架下缝衣服,我在旁边编竹筐,孩子们玩野了整院子跑……”
“不、不用说了,我相信……相信你是四郎哥哥了。呜……我等你好久了,你为什么不回来……”她眼中蓄满泪,双手抖颤着捧起他俊美的脸,细细端详她早该认出的男人。
他笑着,却也热泪满眶。“我在宫里怎么回去,前几年我连皇宫也不出去,心想着这样的日子到底要过多久,后来得皇上青眼,日子才渐渐好转,当上了权倾天下的东厂头儿。”
“四郎哥哥一定吃了不少苦,可我一点忙也帮不上……”叶照容流下欢喜的眼泪,哭得话都说不清楚了。
“都过去了,在村子里的你肯定也不好过,大伯母、二伯母居然逼你去当那个老色鬼的妾,我非将她们挫骨扬灰不可。”卖了他就算了,她们居然还想毁了容儿的一辈子。
细白柔荑覆上他的薄唇。“四郎哥哥说的,都过去了,我们原谅她们好不好,一家子何必撕破脸。”
“你能看得开我不行,我们拿她们当亲人看待,她们却不当我们是一回事,还有大伯、二伯的放纵才教人心寒,我饶不了他们。”是一家人吗?说是仇人还差不多。
三房独苗差点断送在自家亲人手中,他们何其狠心。
“四郎哥哥不要计较了,凡事有得必有失嘛,若不是大伯母、二伯母财迷心窍捣鼓出事,我当初也不会吓得连夜逃家,我不离开家就不会找到你了,往好处想,她们是在帮我们团聚呢!”她眼中有泪却满脸笑咪咪的,让人狠不下心。
“你喔!就是傻,别人欺负你还替别人找借口。”陆瑞京一下子就心软了,一脸无奈又宠溺的伸出长指轻点她白玉眉心。
在叶照容的说情下,山下村的朱氏、田氏逃过一劫,否则得罪了东厂,后果不堪设想。
她笑着抱着他的手臂撒娇。“谁说我傻了,我心里可有一本账册等着跟你算帐呢!丹湘姊姊怎么变成你的正室了,她还要杀我……啊!燕语没事吧?她被箭射中了。”
“你的丫头没什么大碍,一点小事而已,至于牡丹楼花魁,你这个没脑的小傻子是不是老拉着人聊你我的事,把我们之间的事都说给外人听?”她果然是天生的“奸细”,专门出卖自家人。
她想了一下,雪嫩芙颊浮上一层晕红。“好……好像有这回事,那时我想找你却不知去哪里找人,于是遇到人便问,丹湘姊姊的人面广,认识的人多,我请她替我打听总比我四处问人强的多。”
那时她急着找到四郎哥哥,逢人便说,见人就问,让大伙知道她在找人,若是知晓的人便告诉她一声。
陆瑞京好笑的叹了口气,轻拥她入怀。“难道是我作孽太重,我这天生的魔星遇到你,被磨得全没了脾气。”
一物克一物,真是千年不变的道理,她就是他的克星,生来克他的。
“可是我们能在一起了,这样不是很好吗,皇后娘娘人很好,她还鼓励我问你呢,不然我真不晓得你是四郎哥哥。”幸好她有股大无畏的傻胆,要不又要错过了。
“等等,你说皇后知道这件事?”陆瑞京黑眸眯了眯。
“是呀,我告诉她我要找四郎哥哥,皇后娘娘答应帮我找人,不像二皇子说话不算话,食言而肥,我们在温泉山庄时就说好了,他要回宫帮我问,结果都没下文。”彷佛石沉大海,全无消息。
温泉山庄……那么早就……齐任时这混帐皇子。“你是怎么跟他说的,说给我听听。”
“我说我要找我的未婚夫,他叫陆四郎,在宫里当太监。”叶照容没发觉他眼底的阴沉越来越浓重。
“清晰明了,有条不紊,不错。”错的是二皇子,他可能又皮在痒了。
前几日他刻意喊了他几句四郎,此事说明他早已知情,而这对皇家母子居然隐瞒他至今,还算计他的小媳妇坑他。
可恶,他不是皇家的狗,由着他们想要他做什么就做什么,这一笔非讨回来不可,绝不能让他们过得太称心如意。
“四郎哥哥,好痛,你抱太紧了,我的骨头都要被你勒碎了。”他力气好大,手臂一勒紧她就像被大蛇缠上一样。
松了松手,他将脸上的不悦藏了起来,以面颊厮磨她嫩腮。“以后你就是我名正言顺的妻子了,我们多亲近亲近,早日生下几个满地爬的胖娃娃,围着你我喊爹娘。”
“好呀我要生五个,三男两女,我们……”蓦地,叶照容神情微僵的推开他,笑得有点像在哭。“可……可是你是太监,我们不会有孩子,你要抱养别人的吗?”
没关系,没有孩子也能过一生,她早就知道四郎哥哥是太监,无后的,她本来就不会有孩子。她这么安慰自己。
“我不是真太监……”才说这姑娘想得不多,这会儿倒是想太多了,他得好好跟她解释。
“瑞京!”
一道人影忽然行色匆匆的闯入,定神一瞧,竟是满头大汗、神色慌张的齐任时,他的眼角犹挂两道泪痕。
“是皇上他……有事?”看出他的悲痛,陆瑞京大概猜出原因了。
“母后叫你过去,父皇他驾崩了。”虽说早知有这一日,可是丧父的伤痛还是教人痛不欲生。
他宁可永远不争皇位,只要父皇多活几年。齐任时的哀戚不是假的,他是真的难舍父子亲情。
“好,我一会儿就过去,你先让人封锁消息,绝不可走漏,尤其是东宫那一位。”他们必须准备起来了。
“你要尽快,我怕压不住。”他言下之意是压不住朝中那些太子党的官员,就连宫女、太监中也可能有他们安排的人,消息很难不走漏。
“压不住也得压,你以为你还是整天胡闹、正事干不了几件的二皇子吗?接下来,你若当不上皇帝就只有死路一条。”陆瑞京严厉的当头痛骂,绝不让他有得过且过的心态。
齐任时眨了眨眼,而后露出涩然苦笑。“我知道了,朝廷交给我,你负责京城吧!”
“好,你先走一步,我有事和容儿交代几句,过会儿与你们会合。”他现在不能自乱阵脚,更要以护住所爱为优先。
陆瑞京不在乎谁当皇上,只要东厂势力掌握在他手中,谁也动不了他,他只在意他的小女人能不能平安。
“好,我等你。”齐任时一颔首,随后往外走,他最艰难的一仗正要开始。
皇宫风起云涌,诡谲多变。
“皇……皇上真的宾天了吗?”为何不发丧、不敲丧钟?他们严肃的表情好像有大事要发生。
“等我走后,我会封闭你这处的宫殿,除了我派给你的暗卫谁都不能相信,也不可以走出这个地方,包括皇后、二皇子遣人来请,没有我的密令你一个字也信不得。”生死关头之际,人性的自私往往会展露无遗,他不希望让人钻了空子。
陆瑞京在防患未然,对心性正直的齐任时他还有几分把握,心善的二皇子不会残害子民,可是皇后……那又另当别论,为了儿子的千秋万业,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那你呢?你会不会有危险?”叶照容捉住他的手,满眼着急和关心,她隐约感觉出宫中的紧绷氛围。
“比你安全。”他还有闲情逸致开玩笑,低头在她唇上一啄,又不满足的深深辗吻,吻得深入。
“四郎哥哥……”她红着脸,眼神娇媚。
“好了,我真该走了,你要记住我的话,闩上大门,一只苍蝇也不准放进来。容儿,让我安心好吗?”他唯一放不下的人只有她,如果可以,他愿寸步不离的守着她。
明媚面容笑得灿烂,宛若池里的白莲瞬间绽放。“好,我等你,我会一直等你。”
“……好。”陆瑞京的眼眶是热的,几欲泪崩。
时机不等人,他未多停留转身就走,临走前将得力手下暗一、暗二等多名暗卫留给她,他只身前往去打他该打的仗。
到了太和殿,皇上寝殿里,陈皇后、齐任时以及多位皇后党的大臣都在场,众人皆用焦虑不安的神情询问他接下来要怎么做。
陆瑞京徐徐说出自己的计划。
“你是说先设下一个局,让太子以为皇上未死,骗太子逼宫,再以谋逆罪名扣押他,拱二皇子上位?”
这计划行得通吗?
人人在心里揣测着。
事实上这的确正中齐时镇下怀,他本就考虑要不要逼宫,因为别人定会想到他会在皇上驾崩时出手,他就偏要趁皇上还有一口气时杀他个措手不及,率领京畿卫杀进皇宫,斩杀所有可能和他争位的皇子、皇孙以及皇后,一统天下。
让他至今未动手的主因只有一个,由于皇上对陆瑞京的宠信尤胜过对他的皇子,若是皇上有什么密诏、遗诏,肯定会交到陆瑞京手上,贸然逼宫,他怕自己功戏一宝。
东宫里。
“会不会太躁进了,要不要再等一等,反正你是太子,皇上一死便由你继位,何必冒一时之险。”她心里不太安宁,隐隐感觉事情不会这般单纯,必有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