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千岚婉拒道:“不必了,你出去吧,这些事自然有负责的下人会做。”
“奴婢想帮您沏茶,让奴婢帮您沏茶吧!”丁香央求。
“我说不用了。”赵千岚不耐烦了起来。
不过现在赵千岚吓不到她了,丁香索性耍赖皮。“奴婢不管,奴婢帮您沏!”
丁香夺了茶杯,转头便跑。
“搞什么?”赵千岚傻眼的看着拿了茶杯就喜孜孜地一溜烟跑掉的丁香。
她都那么凶的说不用了,那丫头不怕吗?
为什么会不怕?府里上下可都对她敬畏三分哪!
怪丫头。
“你说——少爷回来了?!”丁香才听彩儿说完,手里的碗就眶当一声掉在地上碎了。
他回来了!他回来了!她的皓飞!她魂牵梦萦的皓飞回来了!
“你干么啊?你又没见过少爷,反应干么这么大?”彩儿看着地上的碎碗,不快地皱眉。“快点收拾干净吧,房里这么小,踩到就麻烦了。”
“少爷——在哪里?”丁香才不管什么碎碗,她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彩儿奇怪不已的看着她。“还会在哪里?当然在临风阁啊!”
丁香暗笑自己的糊涂。
是啊!临风阁!这里是李府,他回来了,当然在临风阁。
“彩儿!乔嬷嬷要你跟春儿、秋儿一起去把落花别院打扫干净,该洗的东西全要搬出来洗一洗。”外头赵姨娘来唤人了。
“哎哟,我的腰好痛哦。”彩儿忽然抚着腰坐了下来,一脸不适的皱起了黛眉。
丁香看了她一眼。
她可不会再当傻瓜了,抢着替彩儿做事,过去自己真是笨极了。
“那你歇一会儿再过去干活吧!可别歇太久,赵姨娘的脾气可是没芸娘那么好,你自己好自为之。”
说完,她就出去了,也不管彩儿不死心的还在喊她。
丁香快步绕过花园,加快脚步往临风阁走去:心跳得厉害。
树叶都落尽了,枯枝在寒风中颤抖,但她心里却一团火热,没披外衣都不觉得冷。
进了临风阁,她小心翼翼的往前走,这个时间,她的身分,不应该来这里,这些她都知道。
但是——她必须要亲眼看到他,只要确定他真的没死就好……
她悄然无声的步入临风阁花厅的内室,隔着垂帘,看到有道精致的屏风,地上铺着毡毯,里头有张红木石桌,桌上茶香袅袅,她倚在门边,握紧了粉拳,抬眸偷偷望了过去。
是他!是他!真的是他!他就在内室与赵千岚坐着谈话。
一见到他,那完好无缺的他,那挺健的身躯,丁香的泪一下子就冲进了眼眶里,模糊了视线。
只要想到他被尚方宝剑穿透肩胛的那一瞬间,她就心如刀割,恨自己没有冲出去挡在他身前。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他,在刑场那天,她还没见着他就被杜绍瑜击昏了,醒来时已与他天人永隔。
“你说有个小奴婢,不但治好了府里染上瘟疫的人,还治了城里许多人?”皇甫皓飞俊眸里满是兴趣。
他一回到淮玉城便听说瘟疫疫情严重,不但已经死了数百人,还传到渭水去了,只是没想到自己府里竟有个医术精湛的小婢。
“一开始我也不相信她,因为她实在有点诡异,好像一副跟我很熟的样子,谁知她的药方子虽然繁复,却真的有效。”
皇甫皓飞慢条斯理的啜了一口茶,笑道:“这么神奇?”
丁香泪盈于睫的吸了吸鼻子。
药方繁复是因为舍弃了三七、麝香、天麻、鹿茸、茯苓、七叶莲、申姜等等朝廷早已下令禁止运送的药材不用,改用别的药方代替。
当初就因为着急瘟疫会夺走更多人命,所以贪快用了朝廷禁运的药材,才会埋下日后四大罪状的伏笔。
他等于是她害死的,是她引狼入室,把彩儿带进将军府,令他被一污陷,她绝不会再让他陷入困境!
“我打算让她继续配药方,已经有好几个城里的大夫表示想为她赎身,他们都想知道她还会医什么……”
“等等——”皇甫皓飞嘴角一勾。“这是——什么香味?”
一股馥郁奇香扑鼻而来,他往门边看去,微微抬高了下颚。
“丁香!”赵千岚大为震惊,不悦道:“你在那里做什么?你在偷听吗?”
丁香慌张了。“不……不是这样……”
不是这样,那不然是哪样?老天,这要叫她怎么说明?
“她就是那个医好大家瘟疫的奴婢,名叫丁香,不过我不知道她在这里做什么。”赵千岚很不高兴的说。
“原来就是你。”皇甫皓飞唇上带着笑意,不同于赵千岚的怒意,他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你进来。”
丁香举步维艰,她走进去,听到自己那带泪的声音响起,“奴婢丁香见过少爷,少爷……万福。”
从他的眼神,她知道,他不认得她了……
重生的只有她一人,他不认得她了……她不该难过的,若再难过就太不知足了,他活着就已经够感谢老天了,她一定要坚强,即便他不认得她,她也要帮助他逃过死劫!
“我们认识吗?”皇甫皓飞对她眼里那深深的激动很不解,就好像自己是她很重要的人,她在看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我们……”丁香差一点就点头了。
是啊,我们认识,还相爱,你想娶我为妻……
她忽然泪如雨下,但努力挤出笑容来。“不,我们不认识,奴婢是第一次跟少爷见面。”
“你这是做什么?”一个拍桌,赵千岚脸色铁青的低喝,她实在忍无可忍了,这奴婢像在勾引皓飞。
“对、对不住……”丁香慌忙拭去泪水,看到他,她就是想哭啊,情绪排山倒海而来,自己也没办法控制。
皇甫皓飞深深看了她一眼,对赵千岚说道:“你先去做你的事,我有话要问她。”
丁香蓦然血液沸腾了。
有话要问她?难道——他也重生了,记得死之前的事?只是不好在赵千岚面前说出来?
她狂喜的看着他。
会是这样吗?
赵千岚拂袖离去之后,皇甫皓飞温和地看着丁香。“你坐。”
丁香失望了。
如果记得她,他不会只叫她坐,他会抱住她,跟她一样激动才对。
“是。”她坐下了,内心忐忑不安,不知道他要问什么,而自己的心情,就连一丝丝都不能倾诉给他知道。
“你身上有种特殊的香气。”虽然一边在把玩着瓷杯,但皇甫皓飞全副心神都在观察着丁香。“五年前,在一处湖畔,我受了重伤,还中了剧毒,有人救了我,那个人与你有相同的香气。”
“那个人就是我,是我救了你没错。”想想自己对他的态度好像太不像个下人,她又加了两个字。“是我救了你没错,少爷。”
“当真是你救了我?”皇甫皓飞露出惯有的笑容。“不过,除了救过我,我们真的没见过吗?”
“有。”丁香一本正经的看着他。“可能在梦里见过吧,少爷。”
“哈,你还真是有趣。”皇甫皓飞笑了,跟她在一起,有种自在的感觉。“这样吧,既然你有绝佳医术,又是我的救命恩人,那么你就暂时跟在我身边,也好让我有时间可以了解你这个救命恩人为何会在我府里为婢。”
“是的,少爷。”丁香完全不想拒绝。
她才不管别人会怎么说,从现在开始,她要黏着他,再也不要从他身边走开了。
第8章(1)
“少爷叫你跟在他身边?而且要搬去临风阁?”
见到丁香在收拾衣物,还一边哼着小曲儿,彩儿的声音不由得拔尖了。
丁香竟然隐瞒了会医术的事,还治好了那么多人,令府里上下都对她刮目相看,这已经够教她嫉妒的了,如今竟然还被她仰慕的少爷给看中了,要她跟在身边伺候,教她怎么忍受得了?
“有什么问题吗?”丁香回眸一笑,那笑容当真会气死人。
“有什么问题?你竟然问我有什么问题?”彩儿气急败坏。“你去临风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要是有人欺负我,叫我做粗活,没有你顶着,我怎么办……我是说,我会想你,我们一直情同姐妹,你却要留下我……”
丁香无所谓的继续收拾衣物。“想我,就到临风阁找我,反正都在府里,又不是很远。”
彩儿梨花带雨的哭了起来。“丁香,你不要去临风阁好不好?你跟少爷说,你想留在这里,你想跟我留在这里……”
丁香倏然恶意的一笑。“可是我想去临风阁,我想跟在少爷身边,我觉得少爷好像对我有意思。”面善心恶的丫头,就气死你吧!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彩儿蓦然怒吼一声。
丁香挑高了秀眉。
稍微激一下就露出真面目了,以前自己居然完全没发现彩儿是这样的人,她可真是迟钝。
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她以后知道了,看人不能只看表面。
“彩儿,我都不知道原来你嗓门这么大,脾气又这么暴躁,我还以为你手无缚鸡之力呢。”她扬起不以为然的声调,语带嘲讽地嘟囔道。
彩儿忽然之间又娇弱的看着她,甚至哽咽的滴出两滴泪。“你误会了,我是舍不得你走才这样……”
哼,这么会演,怎么不去戏班子?
丁香懒得理她。“我走了,少爷叫我一块儿跟他去灯会,你若想我就到临风阁找我吧!”
打从一出府,皇甫皓飞就发现有人在跟踪他,因为跟踪者的技术拙劣无比,教人不发现也难。
他选在人来人往的天桥底下倏地停下,猛一回头。
果然,那足足矮他两个头的娇小人儿停步不及撞上了他的胸膛。
“哎哟~少爷,你怎么要停下来也不讲一声啊?”丁香抚着额心一直揉。
皇甫皓飞好笑的看着她。“你这是在做什么?”这跟踪者根本不怕被发现嘛。
丁香瞪大了眼。“不是你叫我跟在你身边吗?我只是在遵从你的吩咐而已,少爷!”
皇甫皓飞自然知道她在抬杠。
这个小婢很奇怪,打从初次见面,她就不怕他,也不仰慕他,更没像别的女人一样用迷恋的眼神看过他,只是一迳的在他身边兜来转去,每一回头看见她,她总是笑嘻嘻,就好像只要看着他,她就满足了。
而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不舒服,彷佛有她在身边是一件极其自然的事,这是什么道理,他还没弄清楚。
“过来,我们一边说话。”皇甫皓飞把她拉到角落,压低了声音。“丫头,我不信你不懂跟在我身边的意思,我——”
丁香马上接话,“你在追查平南王的党羽,他打算要把一些邪派中人送进京城,你在找他们的总部。”
皇甫皓飞瞬间笑意尽失。“你怎么知道?”
丁香露出微笑。“天桥下是最多消息的地方,我常出府帮嬷嬷们跑腿,所以多少知道一点。”
“你说实话,你怎么知道的?”皇甫皓飞直勾勾的看着她。“就算在天桥底下能打听到消息,也不可能知道这件事,这是机密,你不可能在这里听说。”
“如果我不是在这里听说,那我又怎么会知道?”丁香脸不红、气不喘的反问。
“你这丫头,还耍嘴皮子。”他弯起指节,扣了她一记响额。
她真是没大没小,除了第一次,之后从没在他面前自称奴婢,还要他叫她香儿,而自己竟然也叫得颇顺口。
“哎哟~少爷,这样很痛耶。”她拚命揉着额心,好像真的很痛似的。
幸福,好幸福,能跟活生生的他这样抬杠着,她已经觉得很幸福了。
“不痛为什么要打你!”皇甫皓飞两手往墙面一撑,将她围在怀里,低眸盯着她。“快说,你怎么知道?”
丁香心跳加快了。
这近在眼前的俊颜,这好看的眉,好看的眼,好看的鼻,都是属于她的……这样的逼供未免太迷人了,她目眩种迷,忍不住踮起脚尖,柔软的唇瓣堵住了他的唇,全身盈满柔情。
皇甫皓飞从没被女人主动吻过,但这一刻,他却不想放开她柔软甜美的唇瓣,因为她的唇是如此熟悉,就像他已吻过千百回。
两个人的四片唇胶着了好一会儿,皇甫皓飞先意识到两人正在熙来攘往的天桥下,他放开了她的唇。
“这是怎么回事?”他瞪视着她,呼吸仍有些急促。
他绝不是一个有女人随便吻他,他就随便接受的色胚,但刚才火热的吻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丁香装无辜。“少爷太俊美了,我是一时情不自禁才吻了少爷,至于少爷为什么没有把我推开,反而也吻我,那就要问你自己了。”
问他?他觉得不对劲。
他挑起眉。“香儿,我再问你一次,我们过去真的没见过吗?”
丁香双眸闪动,晶亮的眸子望着他。“在你的定义里,是没见过,但对我而言,你是很重要的人,我只能说这么多。”
“很重要的人?”他在心里不断猜测着。
丁香闭了闭眼。
因为你的命是我害死的。
好一会儿,她才睁开眼,对他甜美一笑。
“因为我的命是你救的?”
“不止那样,你是我的男子,所以对我来说意义非凡。”
第一个看光全身如果他在喝茶,皇甫皓飞想自己一定会喷出茶水来。
他哭笑不得的看着她。“香儿,你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丁香对他微笑。“少爷过奖了。”
皇甫皓飞看着她,无可奈何的摇摇头。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自己总拿嘻皮笑脸的她没辙。“我还有正事要做,不许你再跟着我,听明白了吗?”
丁香嘴角噙着微笑,清脆地道:“知道了,少爷,你慢走,我回去就是了。”
夜深了,天空还飘着鹅毛大云,丁香只披着一件白狐皮的短裘,行色匆匆地往金钩巷而去。
她还没有接到飞鸽传书,只是一直等到深夜,不见他回来,心知他出事了,干脆自己过来金钩巷看看比较放心,想到他中了无色毒的痛苦,她一刻也不能忍耐。
她直接走进胭脂楼,几个带着酒意、左摇右摆的客人与她擦身而过,她正巧看到小三子从她面前走过去。
她连忙大喊,“小三子!”
小三子扭头过来,诧异的看着她。“姑娘认得小的?”
丁香若无其事的自我介绍。“我叫丁香,要找给了你一锭金元宝、差遣你办事的爷儿。”
“原来您就是丁姑娘。”小三子恍然大悟,但又有些纳闷。“怎么这么快就来了?那位爷说,姑娘要一个时辰之后才会来。”
“我脚程快。”丁香提起裙角上楼,一边吩咐,“我自己去找那位爷,你帮我准备小火炉和热水。”
麻沸散、小刀和针线她都带来了,还带了这阵子她私下偷偷找草药提炼的炽毒丸,以毒攻毒,可以缩短他痛苦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