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一个人,不会希望她流泪,爱一个人,他宁可伤透的是自己的心。
他伸出双手,紧紧的将她抱在怀中,说着让自己心痛的傻话。
“双双,我不会死,别哭……我肚子好饿。”
听见他的话,颜无双立刻起身,抹去眼泪,笑笑的看着他,“世子爷等等,我立刻就去帮你张罗,好吗?”
他用力的点点头,像个傻气的孩子。
这夜,颜无双服侍继慕声更衣就寝后,又就着烛光,在桌前缝制解老板订做的荷包。
继慕声看着她的身影,以及那专注而美丽的侧脸,心中五味杂陈。
她已经是世子夫人了,每月都有月银,若不是为了他,实在不需要再用如此辛苦的方式攒钱。她的月银,全数用来给他买昂贵的、上好的药材,分文未用于自身。
她攒钱是为了什么,他大抵可以猜到。
得以再重新来过,她想必盼望着能跟梁志远走高飞吧,就算做一双沦落天涯的可怜鸳鸯,她也要跟梁志厮守终身,对吧?
想到总有一天她会离开他,投入梁志的怀抱,他的心犹如针扎刀割般的难受。
他无法也不敢想象没有她的日子,可他越是不想,就越是甩脱不掉那可怕的画面……
不知哪来的一股冲动跟任性,他忽地翻身坐起,以命令的语气对她说:“双双,过来。”
原以为他已睡着的颜无双一愣,疑惑的看向他。“世子爷还没睡?”
他直视她的目光炽热,“过来,我要你陪我睡。”
她每天都跟他躺在同一张床榻上,倒也不觉他的要求有什么不妥,不过她正赶工,只好安抚着他,“世子爷听话,先睡,双双马上就来。”
她话才说完,继慕声突然下床并朝她走来,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已将她打横抱起,将她放在床上,放下床帐,与她四目相望。
颜无双本以为他在耍孩子脾气,却又觉得他眼神不同。这眼神她有点熟悉,在他们洞房那晚,他曾这样注视过她。
喔不,此刻他的眼神比那时还要热烈,热得她整个人都像要烧起来似的。
“世子……”她感到惊羞害怕,本能地想逃。
他一把扣住她的纤腰,将她压在身下,欺近吻住了她颤动的唇。她本能的挣扎并推着他的胸膛,那抗拒虽不强烈明显,却激起他如火般的征服欲望。
他擒住她的手,嘴唇霸道又强硬的在她水润的唇瓣上碾压,他的另一只手覆在她胸口,扯开她的衣襟,强行揉抚着她起伏急促的酥胸。
她吓坏了,因为他此时的举动是过去不曾有过的。
“唔!世子爷……”她被他吻得快不能喘息,奋力的别过脸,喘吁吁地拒绝,“不……”
听见她说不,他不知为何地感到恼火,他身体里像有千百匹野马在狂奔着,完全控制不住。
“不准说不。”他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向自己,两只燃着炽焰的黑眸定定地注视她,语气霸道。
看见他眼底那骇人的欲望,颜无双忍不住颤抖着。她眼底盈着泪光,不敢动也不能动地以讨饶的、无助的眼神看着他。
他心头陡地一震,惊觉到自己正对她做着不能原谅的蠢事,猛然抽回手,跳下了床。
正不知如何收拾这残局,突然一声长哨划破夜空——
他脸色一肃,转身捞起一件袍子飞快的穿上,走出寝房。
颜无双傻愣愣的躺在床上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担心起跑出寝房的继慕声。她不知道他为何会有这种举动,但她想……他也许也慌了吧?
她连忙起身,整好衣衫,飞快的走到外面。
整座文安院静悄悄的,月光打在地上的青石板,透着淡淡的青光。
继慕声呢?他去哪了?
城北一处宅子的屋顶上,两道黑影静静蛰伏不动,正是继慕声及王梵超二人。
不久前,继慕声在文安院听见的哨声正是来自于王梵超,那是他们之间的暗号,一听长哨声便知有急报。
原来,遵照继慕声之命,持续追查继慕凡与洛水城牙人江三郎的王梵超,发现江三郎领着数名外地人趁夜进到开阳城。
他们有两辆马车,车上共有十五名少女,若是寻常的人牙子做买卖,大可白日进城,是以他们的行径十分可疑,但城门守卫的头儿黄平竟未加查问,便开城门放行。
由此可见,江三郎等人早已买通城守,甚至可能多次押送少女进出开阳城。
而王梵超冒险靠近过他们,听见了几人的对谈,这才知道这些少女是被掳来的,便连忙通知了继慕声。
底下,江三郎跟其他几人正押送十五名少女陆续进到屋内,少女们被蒙住眼及口,看不见亦不能发出声音。
“世子爷,”王梵超将声音压到最低,“出手吗?”
为逮到幕后首脑,自己还不能暴露身分,但十五名少女若被送至私娼馆,下场必然悲惨……继慕声正思索着,忽见宅子另一边的屋顶上窜出一个黑影。
王梵超也看见了,两人互视一眼,露出疑惑表情。
“是师父的人?”继慕声问。
王梵超摇头,一脸困惑。
那人也不知是没发现继慕声两人,还是不把他们放心上,纵身一跳,一落地便跟江三郎的同伙打了起来。
江三郎的同伙看来亦不是寻常的地痞,有几把刷子,那个黑衣人双拳难敌四手,一时不能取胜。见状,继慕声跟王梵超立刻蒙面,加入战局。打斗中,三人交换了眼色,确知彼此虽陌生,却是同路人。
一场打斗后,三人将江三郎及其同伙擒下,一一捆绑。
少女们被蒙住眼睛及嘴巴,听到厮杀声早害怕得不得了,十五个人全挤在一起,瑟缩颤抖,像是无助脆弱的小鸡。
不知名的黑衣人、继慕声及王梵超割断了捆绑她们的绳结,拿掉蒙住她们眼口的黑布,少女们见三个蒙面黑衣人,露出害怕的表情。
“孩子们别怕……”黑衣人说道,听那声音是个年轻人,“我……我们是来救你们的,官兵马上会来,你们很快就能回家了。”
闻言,继慕声疑惑的看着他。他说官兵马上就来?是已经通知官府了吗?那他为何又要单独行动且隐藏身分?
正想着,忽听外头传来骚动。
“是这座宅子吗?”
“应该没错,快进去!”
一听外面传来官兵的声音,黑衣人对继慕声使了个眼色,然后奔跑起来,朝墙上蹬了几回,跳上了屋顶。
“好身手。”继慕声低声赞道,也跟王梵超一起上了屋顶。
第6章(2)
这时,约莫二十名官兵进入宅子,见几个男人被捆绑,一旁还有十五名少女,先是一愣,旋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头儿,看来线报无误,但究竟是何人将他们擒下?”
“先把这些姑娘带回去,之后再问问她们。”
接着,官兵们带着被打得鼻青脸肿,行动困难的江三郎等人及十五名少女离去。
见少女们安全脱身,黑衣人转身便走,继慕声及王梵超立刻尾随其后,三人在屋顶上飞跃,不一会儿来到一处暗巷里。
黑衣人转身看着两人,拱手一揖,“多谢二位相助。”
“好说。”继慕声一揖,“大家都是同路人。”
“难道阁下也在追查人口买卖一案?”黑衣人问。
“正是。”继慕声取下蒙面巾,直视着黑衣人。
黑衣人一见他,登时瞪大眼睛,“你……怎么会是你?”
继慕声心头一凛,黑衣人认识他?
感觉到继慕声起疑,对自己有了敌意,黑衣人立刻取下蒙面巾,露出了自己的面容。
继慕声一细看,也吃了一惊。
此刻在他眼前的人名叫齐浩天,平康侯府的庶出世子。平康侯的正室未有子嗣,因此齐浩天虽是妾室所出,仍承继世子之位。
齐浩天性好自由,虽是侯府世子,却不见贵气,只一身侠气。他正直耿介,嫉恶如仇,好打抱不平,在一帮贵族子弟之中,可说是个异数。
他跟继慕声上次见面是在三年前,当时皇太后七十大寿,宫中开宴七昼夜,王公贵胄,文武百官,几乎都按批受邀进到宫中为皇太后祝寿,就连远在边关的继君行都特地回京。
继君行带着继慕声及继慕凡兄弟俩一起进宫为皇太后祝寿,继慕凡却趁着四下无人,怂恿一帮贵公子一起欺凌憨傻的继慕声。
当时因不喜热闹而躲在御花园一隅的齐浩天目睹一切,立刻出手制止,为继慕声解围。事后,他还带着继慕声回到继君行身边,免得他再落单遭欺侮。
继慕声因此对这位正直的平康侯世子印象深刻,而齐浩天也记得他是定安侯府的憨世子,一脸不解困惑,曾经憨傻天真的他,怎会是个武功高强、应对无碍的人。
“你……你真是继慕声?”齐浩天难以置信地问。
“正是,平康侯世子。”继慕声也没想到黑衣人竟是齐浩天。平康侯府在京城,齐浩天不在京里,为何会出现在开阳?而且也在追查人口贩卖的案子?
“三年前在宫中,阁下曾仗义为我解围,一直未能答谢,甚是惭愧。”继慕声说道。
“言重了。”齐浩天谦逊地道。
“官兵是阁下通知的?”继慕声好奇地问。
齐浩天点头,“是的,我一路追查,发现江三郎等人将各地掳来的少女送进开阳城,于是便通报官兵……”
“既然通报官兵,为何不等官兵到来便动手了?”
齐浩天朗朗一笑,“只是想活动活动筋骨,修理这些恶人罢了。”
闻言,继慕声也笑了,“这位是在下的师父王梵超,亦是庆保镖局的镖师及教头。”
齐浩天向王梵超一揖,“晚辈见过王师父。”
“岂敢?”王梵超赶紧回敬一揖。
“据闻平康侯世子未有官职在身,为何会追查此案?”继慕声委婉客气的问道。
“不瞒你说,”齐浩天实话实说,“在下是奉旨查案的潜行使,正在追查各地少女失踪的案件,已监视江三郎好一些时日,发现他似乎跟开阳城的城官及私娼有所勾结……”
“原来如此。”
齐浩天疑惑的看着他,“你似乎也在追查此案,又是奉谁之命?”
“我是个傻瓜,谁会对我赋予重任?”继慕声自嘲地道。
齐浩天更加困惑,“那么你……”
“我发现舍弟与江三郎过从甚密,又经常出入未经列管的私娼馆,才调查江三郎此人,如今看来,舍弟恐怕亦涉及此案。”
闻言,齐浩天一震,“定安侯府有人涉及此案,恐怕对侯爷的名誉是一大伤害,他半生戎马,战功彪炳,一世英名难道就如此毁了……”
“纵然此事伤及侯府名声,却也不能循私。”继慕声大义凛然道。
齐浩天眼底浮现敬佩景仰,“你能有这等大是大非的胸襟,在下实在敬佩,不知你已查到哪里?”
“崇安知县朱博。”继慕声说,“此人与江三郎等多名人牙子私下往来,府中家妓十数名,列册的却只有三名,恐有不可告人之勾当。”
齐浩天听得心中讶异,面上却不显,只感叹道:“你耳目不少,竟已查到朱博身上,我也正在紧密监控着他……在下有个不情之请。”齐浩天语带试探地道,“既然你我二人都在追查此事,不如齐心合力,交换消息,如何?”
“求之不得。”继慕声十分欣赏齐浩天的为人,自然十分乐意与他结盟。
“关于令弟涉案之事,在下暂不向皇上禀报,若有他法可解,绝不伤了侯府及定安侯的名声。”
继慕声深深一笑,“那么在下便欠世子你一个人情了。”
“好说。”齐浩天笑了笑,“既要结盟,咱们往来也就多了,世子不妨直呼在下的名。”
“正有此意,浩天你也叫我慕声便可。”继慕声说着,先喊了他的名字。
齐浩天露出那略带孩子气的笑容,点点头。
“对了,”齐浩天忽地想起一事,疑惑的看着继慕声,“慕声,你本来不是个傻瓜吗?你是怎么……恢复智力的?”
继慕声先是一顿,然后哈哈大笑,“大概是猪脑袋吃得够多吧!”
“嗄?”
齐浩天一愣一愣的,不解其意。
三人先交换了手头上的消息,又商议好了联系的方式,告别了齐浩天跟王梵超,继慕声返回定安侯府。
避开守卫及巡逻,他返回文安院,一进院落,就见颜无双坐在廊上,低垂着头,身影看起来孤零零的,十分可怜。
他轻手轻脚的靠近她,来到她身侧,她却完全未察觉,抬起眼望向进入文安院的那道月洞门,见没半点声息亦无人影,幽幽一叹。
想到继慕声因为对她做出那种事而逃走,她的心很疼。
她一直觉得他是个傻瓜,不懂得男女之事,但或许……他在某些事情上头已觉醒。尽管脑子像个孩子,但他毕竟是个身体健康强壮的男人。他一定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对她做出那种事吧?
她的反应是不是让他觉得自己很坏很糟?他是不是以为她讨厌他?他是否就是因为这样才跑走的?他去哪里了?都快五更天了。
等他回来,她一定要用力的抱住他,她要让他知道她一点都不讨厌他。
“世子爷……慕声……你快回来啊。”她眼眶微湿,喃喃地道。
听见她喊着自己的名字,继慕声心头一紧。
她在等他?她在担心他?她没因为他对她做那些事而讨厌他、害怕他?见她蜷着身子,微微颤抖,他的心头一揪。
他轻轻开口叫唤,“双双……”
听见他的声音那么近,她身子一震,旋即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见他就站在身侧,她惊讶地瞪大眼睛,一时之间发不出声音。
看见她眼眶盈着泪,继慕声倒抽一口气。
她一个起身站了起来,但因为久坐,两脚又僵又麻,一个不稳就倒进他怀中。
他牢牢的接住她,将她紧紧的抱住,感觉她的身体很冷,不知道已在这里等了多久。
“世子爷……”她的声音中带着忧心焦虑与歉疚无助。
她用力的抓着他,像是一松手,他就会消失不见般。她将脸埋在他胸口,泪如雨下,“你去哪里了?你吓死我了……我到处找你,可是你、你……”
他没想到她竟是这么的担忧他,他以为她会气他、恼他,甚至厌憎他,毕竟他对她做了那么失控的事情……
可她,全然没有那些情绪,她是这么的在意他。
那他为什么要放弃?为什么要成全?也许……也许只要再努力一下,她最后要的会是他……
“双双。”他用尽全力的将她抱个满怀。
她被他抱得快不能呼吸,“世子爷,先……先放开我……”
“不。”他语气坚定得近乎任性,“我绝对不放开你,你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