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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有毒 page 4 作者:雷恩那

  别忘了如何呼吸,姥姥教过你的……

  那呼吸吐纳之法,雪丫头,记得吗?

  循着一条不知何时埋下的记忆的线,也许在那当下,她的躯体已受本能驱使,不自觉间用了姥姥曾教过她的「活泉灵通」,那是身为白族大巫的姥姥与万物神灵沟通时的一种内丹吐纳功法,幼时的她曾一次又一次练习,却从未进到姥姥所说的那种虚空灵境。

  但这一次……她当真不知。

  或者被迫至极处,无处可逃,无路可退,她的神与气瞬间突破一切,去到那个虚空。

  体内异化的因由始终拿不准,但唯一确定的是,她体内的蛊、血中的毒皆遭克制,她花了些时候才意识到,那股单纯的力道来自她的自性与自身。

  在以往,她一滴血能让生机盎然的花花草草立时转黑枯死,「魇门」拿她们这样的人养蛊制毒,她是「蛊人」,是「毒胆」,而历经一次「死而复生」,她竟变得跟常人无异。

  她调息而呕出的那一口瘀血,其实是落在草地上的。

  小草仍然绿油油。

  她眼睁睁看着血渗进土里,屏息等着,双眸眨都没眨,结果一切皆寻常,她没把那一小块土地上的活物弄死或弄枯。

  后来她又试过几次,甚至割手指滴血,混在水里偷偷拿去喂沙奇大娘养的鸡。

  结果当真没事,公鸡依旧活蹦乱跳,啼声响彻云霄,母鸡咯咯叫不停,继续勤奋下蛋。

  她想,若这般变化真起于「活泉灵通」,那许是她唯一能自救的法子。

  「活泉灵通」,气从丹田生,行于四肢百骸,只要悟出诀窍,气能泉涌般不绝。要悟这个道,方法不难,就是不断、不断去练,最终能不能悟,得看机缘。

  于是她把这套呼吸吐纳法拾回来重练。

  全凭幼时那一点记忆,层层摸索,进展得十分缓慢,但并非全无收获,偶尔能察觉到那股具清涤之力的气血,克住了蠢蠢欲动的什么。

  所以她和默儿皆需在山村里待下,默儿养伤,她则是努力适应「异变」的自己,越待越不想走,但,她们是非走不可的。

  沙奇大娘家的小山村很好很好,有着她梦回幼年时所想望的一切,天好蓝,水好清,民风朴实,拂面的风永远都带着某种花香和令人心安的草青气味儿,只是小山村距离双鹰峰……

  着实太近!

  那一日官兵剿匪,落网遭逮的十数人中,没有青族「魇门」的头目,那一具具被抬出摆放的山匪屍身里,亦不见「魇门」的在上位者。

  青族「魇门」的这个「门面」做得极好,在外人眼中,双鹰峰是被一群无法无天的悍匪霸占,强抢豪夺,杀人如麻,如今剿了匪便完事似的,但拿着这群悍匪当枪使,隐藏在其后的最大忧患,若非曾深陷其中,又有谁能辨出?

  一开始她头昏脑胀,诸事纷乱,不晓得要说,后来跟着沙奇大娘在小山村里安定下来,欲告知,又不知该跟谁提。

  无人可说,一切便如鲠在喉,她最终说服自己,双鹰峰的山匪既然被剿,那青族「魇门」没了底下那些供差遣的大批喽罗,元气已然大伤。

  只是忧惧仍爬满心头、挥之不去,很怕再待着不走,有谁会轻易寻来,要害了沙奇大娘,害了这座小小山村里的百姓。

  之后,山村里的一支商队从西边域外收了几车炮制好的珍贵草药欲送往天朝帝京,她遂向沙奇大娘辞别,带着伤势渐癒的默儿随商队东行,远离双鹰峰。

  离去之前,沙奇大娘特意交给她一小袋碎银和两张路引。

  「姑娘别急着推辞,这袋银子不是咱们家的,是当日那位神捕大人孟大爷留下的,他托我看顾二位姑娘,留了银子说是要买些好药材和好吃的,让你姊妹俩养好伤、补补身子,呵呵呵,其实也被我使出去许多喽,哪,就余这些,你拿好,出门在外,往后要用上银子的地方可多了。

  「还有这两张路引子,孟大爷想得周到啊,那晚深夜他来探问,我自是把姑娘的状况跟他说明,得知如今就剩你姊妹二人相依为命,身边无一物傍身,往后也不确定在哪儿落脚,孟大爷便在离开此地之前讨来这两张,你们带在身上也好应付这一路的进城盘查。」

  第二章  是要报恩的(2)

  沙奇大娘是她和默儿的贵人。

  姓孟的神捕大人更是。是贵人中的贵人。

  那时在双鹰峰下的川畔得他所助,以为就那样,却不知他私下还为她姊妹俩多做那么多。

  如若无他,她不会识得大娘,不会去到那个小山村,她和默儿也无法好好养伤,在那当下如果未得援手,单她一个或许还能撑持,但默儿……她不敢想。

  于是在餐风露宿大半个月之后,商队踏进天朝富裕风流的地界,又走了几天,终才抵达最最繁华的帝京。

  岂料默儿忽就病了,着凉小咳,身体一直处在低烧状态,整个人病恹恹提不起劲儿。

  幸得人面甚广的商队领头大叔帮忙,在离开帝京往下一个县城走商之前,先帮她们在帝京城北赁到这处小民居。

  屋房小是小了点,院子还是大伙儿共用的大杂院,但对她和默儿来说够用了,重要的是,租金十分便宜。

  当真是应了沙奇大娘所说的,出门在外,要用上银子的地方多了去。

  她们随商队进帝京,一路上已花掉一些银钱,接着默儿病了,她替她延医买药,还赁了屋让两人能安顿下来,让小姑娘能安心养病,如此这般,那一小袋碎银也差不多见底。

  迫不得已,她把藏在靴侧的一把匕首上的宝石挖下来,偷偷拿去典当。

  当时被驱赶着进到那座天然形成的蛊瓮山腹,她一直带着这把小匕首。

  说来可笑,匕首还是「魇门」门主「赏」给她们十五名以体为器、养蛊入身的女儿家的。

  她后来一想,也许「魇门」门主除了想看她们与满山腹的毒蛊之物搏命,实也想看她们几个女子为了挣出一条活路会如何自相残杀。

  在那巨大的天然蛊瓮中,她不知其他人是否如门主所愿杀红了眼,但一切皆无所谓了,如今,她需靠自个儿活下去,需要照顾默儿,能解燃眉之急的也就是嵌在匕首上的这颗蛇纹宝石。

  她是进到帝京才知有「当铺」这种地方。

  蛇纹宝石约莫指甲般大小,她实在也弄不清值多少钱,但一颗发亮的小石头换了五十两白银,她觉得挺好……嗯,事实上是好得不能再好,如此一来,她能买些好东西帮默儿好生滋养,还有本钱做点小营生。

  终能远离西疆域外,在这繁华的天朝帝京安身立命。

  大隐隐于市。这样,很好。

  嗯……唯一不太好的是,不管什么大小事,只要稍稍走漏风声,消息立时传遍整片大杂院,甚至整条松香巷。

  就拿「孟大爷每天天未亮就来蹭吃」一事来说,今早因他孟大爷突然从「不该出现的地方」跳出来为她出头,在场那么多只眼睛瞧着,那么多双耳朵听着,最后是闹得有些过了。

  众人皆信默儿的话多些,以为孟云峥真来蹭食,不管她之后如何强调,说他孟大爷确实付了每一次的粥钱,且还多付许多,大伙儿仍没将她的强调听进耳里,乔家婆婆甚至轻捏她小手,低声笑道——

  「傻丫头,付没付钱难道是要事吗?」

  没付钱,吃白食,不就跟那三个仗势欺人的赵家打手一样,怎不是要事?

  姜回雪一时间想不明白,只晓得不愿孟云峥被误解,解释得更急。

  乔婆婆最后笑着摇头,颇无奈般拍拍她的手背。「算了算了,你我也算有缘,往后这般的事,咱这个老婆子就多替你照看一二吧。」

  她依旧一副没搞懂的模样。

  老人家摇头兼叹气了。「你这孩子……欸,都十六、七岁的大姑娘家,怎还不懂?该怎么说你才好?一个大男人天天上门蹭吃,你以为他想蹭的只是吃食吗?这般的事,你一个女儿家是不好开口,但不打紧,有老婆子呢,咱替你向孟爷问个清楚明白。」

  一个大姑娘家,一个大男人,这般的事……

  原来众人以为……以为那男人有兴趣的不是吃食,而是她吗?

  这下子还不把姜回雪吓出一脸青白!

  先是惊讶到血色褪去,一会儿双颊却透出两坨红,红泽染遍小脸。

  事情的发展已到她说破嘴皮都辩不清的境地,任凭她再如何解释,乔婆婆早有自个儿的想法,不是她能轻易撼动的。

  老实说,从西疆来到帝京落脚,她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再见到那位「贵人中的贵人」。

  毕竟被现实追赶着,得迈开脚步往前,得照顾好默儿,得寻一条生计,还要时时留意自身体内的变化等等……

  一开始容不得她多想,等到从别人口中听到关于新任「天下神捕」孟大人的种种事蹟,她才记起自己与那位神捕大人也许同处在城里,离得甚近也不一定。

  然后,忽有一天,他就这么理所当然地出现在她面前。

  他来松香巷这儿指导孩子们武艺,跟她讨了一碗粥试食,她当时面对他,内心之激荡笔墨无法形容。

  她想,自己看起来肯定很呆、很傻,愣在那儿要让他把话连说三回才听明白,一回过神来又慌慌张张。

  十指连心啊,而她心慌心喜,闹得十根指尖直发颤,连「舀一碗粥安安静静送上」这样的事,她都办不好。

  他没有认出她。

  觉察到这一点,一开始她甚是惊讶,但回想了一下那时候的情状——

  她湿发覆面如惊弓之鸟,全身冷到发痛,又痛到泛麻,话都说不全。

  默儿就更别提了,从头到尾紧搂她不放,缩在她怀里抖得比她还厉害。

  相较于现下,生活多少安顿下来,她抬头挺胸过着静好的小日子,把默儿也养出一点点肉,她学着怎么笑,怎么跟旁人一块儿笑,学着去过寻常百姓该过的日子,努力记起六岁前曾有过的点点滴滴……如今的她,与那一日被他的座骑咬住头发揪上河岸的那名女子已大不相同,至少在外貌上极难连想在一起,他没认出那是自然。

  然后基于自己的私心私欲,她觉得他没能认出,那样挺好。

  对他虽心存感激,却觉若认了他这位恩人,又得扯到双鹰峰上的事。

  这一回她意识清楚、脑清神明,他若对她和默儿细细盘问,非弄个水落石出不可的话,那她和默儿养蛊入体,为活下去,血气更被用来制毒、被迫助纣为虐一事,必无法久瞒。

  好不容易才过上安稳日子,她只想带着默儿往前看,不愿回顾双鹰峰上的种种。

  而默儿,想必比她更不愿想起。

  「蹭吃。天还没亮,就来。」此际,小姑娘即使回到后头住的小屋房,面对姊姊的解释,依旧十分坚持己见,坚持到双腮都倔强鼓圆。

  姜回雪苦笑,不厌其烦再次道:「不是蹭吃,有给钱的。给了钱,就不是白吃白喝。还有——」略顿。「别这么大声说话,还要静心再行一个小周天才能休息,默儿专心练气。」

  榻上,大姑娘与小姑娘面对面盘腿而坐,正在打坐行气,这是每一日在摆摊卖粥过后,两姑娘都要做的功课。

  姜回雪尽管没搞懂那时在山腹内究竟发生何事,但她记起白族大巫的「活泉灵通」,这个功法对她具清涤净化的效用,她自然是要抓着默儿一起练。

  在历经山腹里那一场炼狱,默儿体内的蛊与毒像也起了变化,便如同她体内的这一处战场,从烽烟四起到偃旗息鼓,从震天喧嚣到深渊般的沉寂,一切都安分下来。

  于是她带着默儿一块练「活泉灵通」。

  如今蛊毒受抑,持之以恒练气,也许哪一天真就涤清血肉,彻底干干净净的。

  领着默儿入定,练呼吸吐纳,并不难,默儿专注力优于常人,又极听她的话,练起功来一日千里,硬是把以往苍白消瘦、彷佛一折便断的人儿练成如今粉嫩嫩的模样,虽说还是太过纤细娇小,但美丽的小脸蛋透出光泽,眸子也灵动起来,让她这个「始作俑者」非常欣慰。

  不过今日这小丫头练得实在太不专心,惹得她也跟着心浮气躁。

  这一边,被姜回雪叨念,一向把姊姊的话奉为铁律的默儿赌气般闭紧眼睛。

  呼息,吐气,再呼息,再吐气,默儿重重地一呼一吸,当真是倔脾气发作,忍不住了,她蓦地睁开双眼不管不顾地嚷嚷——

  「没给钱!粥给钱,蜜枣糖糕,没有!是默儿的糖糕,不是他的,姊姊做给默儿吃,不是他的,他吃,他蹭吃!」非常委屈似的,眼眶竟还发红。

  姜回雪先是一愣,心思陡转,这才明白小姑娘家究竟闹哪门子别扭。

  孟大爷天未亮就来大杂院等喝粥,她记得当中有三日,恰好灶房还留着一些蜜枣糖糕,她在那位大爷用过「五白粥」当早膳后,给了对方一小碟糖糕当饭后小食。

  那日欲从鹰嘴崖壁跳下之际,她哄着默儿,说待逃出,要亲手做蜜枣糖糕给她吃,后来她这个当姊姊的兑现了承诺,还连做好几回,因为默儿实在太爱,蜜枣糖糕完全就是小姑娘的心头好。

  她猜想着,那应该也是孟大爷的心头好。

  男人吃糖糕时的表情,峻目微微细眯,咀嚼得甚慢,很郑重在品嚐口中滋味。

  她还偷偷觑见,他每回吞下最后一口糖糕,都会意犹未尽般抿抿唇瓣,甚至探舌舔了舔,然后垂目瞅着空碟子一小会儿。

  身为「天下神捕」的孟大爷原来也嗜甜食呢,每每想起他吃蜜枣糖糕的模样,总让她心头柔软,嘴角翘起。

  老实说,他那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表情变化跟默儿还真的挺像,虔诚享用着,满足到彷佛要喟叹而出,又莫名地惹人心怜。

  只是小丫头觉得自己被「抢食」了,跟她闹呢。

  今儿个练气事倍功半,难以入定,姜回雪干脆「收工」,抬手轻捏小姑娘的嫩颊,戏谑笑道:「咱们家小默儿吃出肉来啦,真好捏,但餐餐把糖糕当饭吃,还外加夜宵,成天吃甜的吃个不停,默儿哪天不小心变成大胖呆,要把姊姊挤下床榻,姊姊睡哪儿才好啊?」

  「才不是大胖呆,才没有!」美脸鼓得更圆,当真好捏。

  姜回雪笑意不减,摸摸她的头。「默儿,那位孟大爷是很好的人,是个大好人,他对我们很好,对我们有恩,是我跟默儿的大恩人……我们……是要报恩的,也要待他好,那样才好。」她轻描淡写,简单表达,不提恩从何来,不想令小姑娘再去回想。

  默儿闷不吭声好半晌,忽然道:「那东西还他,就……就报恩了。」

  姜回雪挑眉。「什么东西?」

  小身子在榻上跪行了几步,把收在床头衣箱里的一物取出来,递到姊姊面前。「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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