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到报导,徐培毅第一个直觉就是——难道是颜思嘉泄的密?仔细一看,报上刊出了证人的遮眼照片,就是那个新来的服务生,才让他稍微释怀,却也不免沈思,他对颜思嘉果真毫无信心。
或许他们没有孩子是件好事,他无法想象跟她相处十几二十年的景象,他已经不是年轻小伙子,她的美艳其实不再那么震撼他,他最渴望的只是一个安稳的家。
看完整篇报导,他立即打电话给颜思嘉,质问:“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呀~~他们跟拍的功夫太厉害了!”她语气无辜,她已经尽力甩开记者,谁知还是被拍到,所以说亏心事不能做太多,唉。
“就算他们跟拍,我们没注意到也就算了,但是记者打你手机,你可以不接,何必跟他们说那么多?”他想到何静婷回到彰化老家,连出个门都不容易,亲友们都因为她而上电视,却没有人多说半句话,他们都忍耐得住,为何颜思嘉不行?
“我哪有说什么?我只说我生活过得很好、多谢大家关心,这样也有错?”拜托,她不知有多节制、多忍耐,换作是以前的她,有可能这么低调吗?
“你根本就不该接受采访,你说你过得很好,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报上一登出来,何小姐她会有什么感受?”他自己被养父母责怪也就罢了,都怪他自食恶果,但是何静婷他们一家人,不知又得承受多少闲言闲语?乡下地方民风纯朴,发生这款大代志,恐怕要被议论好几年。
“冤有头债有主,你应该去怪那个服务生,我不过就说了两句,你这样骂我公平吗?以后我们都别在外面约会了!”颜思嘉原本还想扮演温柔小甜心,一听到他疼惜那女人的口气,马上就破了功。
“这阵子我们都别碰面,等事情平静下来再说。”他知道,她从来都不会低头,除非有她想要的东西,才会暂时改变态度,忽然间他觉得无力,万分的无力。
“你怎么可以这样?就为了那个女人,你要冷落我?”她为了挽回他,拒绝那么多追求者,就怕他说她不专一,结果她专一了,他却把她冷冻,有没有这种天理啊?
“我对她的伤害已经够深了,我不能落井下石,我说过,至少要撑半年才能公开。”
“半年?干脆等你牙齿掉光的时候再来找我算了!”她气炸了,说完后立刻关机,仿佛又回到刚交往那段日子,他们动不动就吵架,最终以激情结束,那感觉其实也蛮不错的,但现在他们是用电话吵架,怎么可能激情得起来?
“可恶、可恶!”她用力槌着抱枕发泄,心想不管了,先约一个最乖的男人出来逛逛,否则她真的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想来想去,最佳人选就是吴学瑞,他追她好几年了,始终没得到她的芳心,不过做为一个好司机、好导游、好苦力,他倒是挺称职的。
尤其吴学瑞是徐培毅的大学同学,这点更让她欣赏,呵呵,要给男人戴绿帽,就得找他认识的人,效果是加倍的好啊!
热门话题是一种进行式,随时都在流动改变,“三角恋”沸腾了一个礼拜后,另一桩豪门恩怨吸引了所有媒体目光,该案具备了遗产、互告、外遇、私生子、疑似谋杀等劲爆元素,于是乎大批人马都见风转舵,只留一、两个实习记者守株待兔。
颜思嘉向来很留意风向改变,这下应该没什么风险了吧?她忍不住打电话给“目前”的男友,娇怨问:“培毅,你还记得有我这个人吗?”好家伙,她说不连络他就不连络,算他狠!
“抱歉,我人在纽约,工作很忙。”养父母提议他出国洽公,免得在台湾继续出乱子,他立刻接受了这提议,暂时远离暴风圈,对大家都好。
“啊?你什么时候跑去纽约的?”她真不敢相信,去纽约是没什么了不起,但他怎能一声都不吭?如果她真的怀孕了,他才舍不得离开,发现没有小孩了,就翻脸不认人吗?
“上个周末来的,纽约的分公司需要我来督导。”他一边开车一边讲电话,不管在哪个国家,他总爱自己开车,把命运掌控在手中。但最近他发现,其实他无法掌控的事情很多,他并不如想象中坚强,他也有脆弱和寂寞的时候,也需要依赖和倾诉的对象。
“你要待在那边多久?你一点都不想我吗?”三年前他是如此,三年后一样没变,跟他在一起简直像守活寡,她千方百计把他抢回来,可不想当冷宫的白头宫女,如果他又故态萌发,小心她随时会跳槽!
“可能八月才回去,最近我很忙,真的抽不出空。”他不禁想起从前,如果他跟何静婷这么说,她一定会微笑接受,她从来没对他发过脾气,他有时还会想,她是否脑子少了根筋,才会不懂什么叫埋怨。
后来他才慢慢明白,何静婷不是没有脾气,只是对他的爱更多,即使在最后那一夜,仍不出恶言,仍给他祝福。是怎样的一种爱,才能如此宽容?他这辈子还能遇到吗?遇到了又能珍惜吗?
“培毅,你好像快不要我了?”他不只人在远方,语气也很疏离,颜思嘉有种不祥预感,她费尽心力抢到的东西,居然这么容易就飞走了?
“……你想要什么礼物,我买给你,纽约有很多珠宝店。”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想做点补偿,听说钻石是女人最好的朋友,买了应该就没错吧?
刹那间,她的理智线断掉了,很好,用这种方法敷衍她,他以为自己是哪根葱啊?“你给我听清楚,我想要多贵、多希罕的钻石,都可以自己买,不用你施舍!你没有时间就算了,我就不信全世界的男人都没时间陪我!”
“思嘉……”电话挂断了,他也没再打回去,反正打回去也只是吵吵闹闹,浪费国际电话费不说,还要伤脑筋。好奇怪,来到纽约后,他几乎忘了颜思嘉的存在,每天梦到的都是何静婷,梦中的她安静无语,只是泪流满面,他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找回她的笑容?若他回头,她可还愿意接受?自私怯懦如他,配得上这么好的女人吗?
不管怎样,他真的很想念那段一起吃饭、一起看书的日子,那也许是他生命中最好的时光,当初他却浑然不觉,而今却在异乡红灯的街口,望着身旁空荡的位子,忽然被回忆抓住,呼吸都觉困难。
静婷,你好吗?如果再见面,能请你给我一个微笑吗?
第6章(2)
八月初,徐培毅从美国回到台湾,媒体似乎忘了有他这号人物,他暗自感谢最新热门话题的主角,他才能成为不受注目的路人。
他在路边买了东花,带着来自纽约的礼物,开车来到颜思嘉的住处,差点忘了门牌是几号,怎么才出国一个多月,台北的街道就不认得了?
颜思嘉打开门,满面诧异。“你怎么来了?!”
“我想我该来看看你,我们已经一个多月没见了。”他并不特别想念她,只是觉得该有所补偿,至于两人算什么关系,他还没有定论。
“你也记得啊,哈哈!”她真该感到荣幸,这个无心的男人还会数日子呢!
他送上玫瑰和礼盒,但她根本不想接受,他只得自己放到客厅桌上。女佣不在,屋内有点凌乱,桌上还有两个杯子,似乎刚才有人来过?室内除了香水味,还有威上忌的味道,他觉得有点刺鼻,对这种混合气息不太适应。
“你喝了酒?”瞧她整个人躺在沙发椅上,身穿黑色睡衣的娇躯非常性感,但很奇妙的,他的心跳一点也没加快。
“是啊,怎样?我又没怀孕,我想抽烟、喝酒甚至吸毒都行!”她耸耸肩,反正都决定要放弃了,还费什么劲、演什么戏呢?
“刚才我看到有个男人开车离开,好像是我认识的人?”他的视力和记忆力都极佳,一眼就认出,那是他昔日同学吴学瑞,看来他们又复合了,人生总是如此分分合合。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有资格质问我吗?”她也不怕他探究,两个人走到这一步,她什么都豁出去了!
“我确实没有资格,那么……我们分手吧!”说出这句话,感觉是那么自然,三年多了,初恋的光环也该减退了,迷恋的心更是早已平静。
她冷笑一下,这家伙居然比她提早说分手!笑话,他以为她会痴痴等他回头吗?“我们跟本没在一起,哪来的分手?告诉你,一切都是我布的局,我就偏偏不让你跟那女人结婚,不然你以为我干么吃饱撑着,花那么大的功夫把你抢回来?”
“你……从你说怀孕那天起,就一直在对我说谎?”忽然间他看清楚了,其实她的个性从未改变,为了抢夺她看中的战利品,说几个谎算得了什么?如果他肯冷静观察,就会看出她的演技不够专业,怪就怪他鬼迷了心窍,才会一步错、步步错。
“没错,我就是个大说谎家,你被诈骗了这么久,会不会领悟得太慢啦?搞清楚,不是你要跟我分手,是我要跟吴学瑞结婚了,他说随便我生不生孩子,他每天至少都会陪我吃早餐,才不会忽然给我失踪一个多月,把我当隐形人!”与其找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男人,见面时又只会跟她吵架,不如找个对她服眼帖帖的男人,她做女王习惯了,不用国王来对骂,她需要的是骑士,忠心臣服,没错,就是这样!
“你要怎么过你的日子,我无权干涉,但你有没有想过,你骗了我,婚礼取消后,何小姐有多伤心?”他不是没想过这可能性,但听到她亲口说出仍觉震撼,老天,他怎会如此盲目,就为了一个不存在的孩子,伤害了最爱他的女人?
颜思嘉可不是省油的灯,对方开骂,她就骂得更凶:“就算我没出现,结果也是一样,你跟本就不爱那个女人,你最爱的只有自己!承认吧,你无法爱上任何人,你是孤儿,你没有被爱过,所以你也不知道怎么去爱!你没办法给那个女人幸福,同样的你也不能让我快乐,你太失败了,你只会伤害别人!”
他站在那儿,无法动弹,这番指控在他心上震撼着,尽管她恶人先告状、恶形恶状,她仍有她的优点,就是看透人心的能力。
他不愿争辩,也无力争辩,走向大门口。“够了,希望我们不会再有机会见面。”
“放心,我要准备婚礼忙得很,没空跟你瞎搅和!”她要抛开过去、迎向未来,她的时间多宝贵啊。
“祝你们幸福,如果你们是真心相爱的话。”据他所知,吴学瑞外表温文有礼,其实是个狠角色,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说起来这两人挺相配的。
“少给我触霉头!”她都二十八岁了,是该认真考虑终身大事,千挑万选才决定押注吴学瑞,但徐培毅这么一说,她心底难免不安,每个即将结婚的女人都是如此的。
徐培毅不再多说,就此转身离开,他会忘记这栋大楼、这个地址、这些谎言,就像一场纷纷扰扰的梦,恍然醒来后才发现,自己曾经有多迷失。
此刻他觉得心痛,并非因为颜思嘉,而是她说的那些话,或许她是对的,正因他谁也不爱,才会造成这场悲剧,他失败得一塌糊涂,他伤害了何静婷,也无法接受颜思嘉,到底他要什么?爱的是谁?
活了三十年,他曾自以为很聪明,结果做尽了蠢事,任何一个员工都比他有智慧,连门口那位常帮他开车的警卫,都有老婆带着便当和小孩来找他,那画面不正是他所衷心期盼?
曾经有一份真诚的爱摆在他面前,但他没有珍惜,等到失去了才后悔莫及,如果上天能再给他一个机会……他又该怎么做才好?
周末,徐培毅推着手推车,在一家大型商场采购。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几百年没做过这种事了,办公室有秘书代劳,家里有佣人会买好东西,他就算要送礼也不需自己来,事实上他从未用心挑过礼物,总觉得最贵的就是最好的,却不了解对方到底需要什么?
逛了一下午,买齐了商品,塞满了车子,他出发前往育幼院,心想那个约定应该还算数吧,虽然他常爽约、又迟到,刘仲阳应该会原谅他的,毕竟一个失婚失恋的男人,多少是值得同情的。
看到徐培毅的休旅车停在门口,院长刘仲阳睁大眼,不可思议地问道:“才八月,太阳那么大,圣诞节还早得很呢!你怎么就带礼物来了?”
过去两、三年,徐培毅都是十二月才当起圣诞老公公,今天会不会提早太多了?
“不是圣诞礼物,是生活用品,我想应该用得上。”徐培毅一箱箱搬下车,直接抬到仓库去,他在这里生活了十二年,对地形了若指掌。院子里那棵老榕树还在,以前他总喜欢在树下看书、沉思,可惜没什么顿悟,直到今天仍然迷惘。
院童们看到有客人来访,还带来了许多东西,不免好奇上前观望,但是徐培毅一脸严肃,他们不敢靠得太近。徐培毅发现身旁好奇眼神,对他们微笑一下,心想这些孩子应该没注意前阵子的报导吧?并未认出他就是那个只心汉,只是略带害羞的以笑容回应。
“阿毅,到底怎么了?你还好吧?”刘仲阳实在想不透,这家伙一向忙得团团转,最近又那么多是非,现在居然有空亲自买东西送来,该不会是剧情又有什么转折了?
“没什么,忽然想到而已。”徐培毅也说不上原因,只是想做点事,为别人而做。
刘仲阳不再多问,转个话题说:“为了做你的伴郎,我买了一套西装,超贵的,现在却用不着了,你总得补偿我一下吧?”
“你说个数字,我寄支票给你。”徐培毅很乐意补偿好友的损失,能用钱解决的都是小事,人情债才是最难还。
“支票我也是会收啦,不过现在我要你——”刘仲阳指着他,停顿一下才说:“陪我去吃饭!”
如果他猜得没错,徐培毅应该是来找他聊聊的,平常最爱装酷的人,其实藏了最多话想说,他带过的小朋友都嘛是这样,嘴巴倔强,情感丰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