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销魂 page 5 作者:雷恩那

  可恶!可恶!可恶!白霜月恼得双拳槌壁、发泄地放嗓尖叫:“天枭,我不怕你!听见没有?我不怕你!”

  男人未曾走远,立在石壁另一侧,他听得清清楚楚。

  两边壁上嵌着烛台,点燃烛火用以照明,在朦胧的烛光中,他身影翦翦、面容微垂,斯文沉静的五官亦显朦胧,而冷厉之色似不复见,徒留深思几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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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过三日。

  这三日,白霜月大腿上的伤复原得好快,走动时已不太会扯疼肌理,而这三日,天枭也未再出现在这洞室中,不知是否故意吊着她的胃口,不教她有厘清疑问的机会。

  白霜月表面上尽管平静无波,内心思绪却如柳絮千万缕,无时不刻地思索着他那日离去前抛下的话语,想着他的语气以及当时的神态。

  他凭什么说那些话?

  有几回,白霜月发胀的脑袋瓜里似有若无地浮现了什么,那记忆便如春日下的游丝,细小飘浮,愈使劲儿去扑拿,只会将它挥得更远、更高,如何也掌握不住。

  想得额角好疼啊!但不想出个所以然来,又会陷入一种极度的不甘里。

  这日午时,大娘依旧为她备来午膳和饮水,盘中甚至多出一颗硕大香梨。

  白霜月暂时搁下心中谜团,微笑同她道谢,后者仍无回应,连瞧也没瞧她一眼,只低首、垂眼,利落地做好一切该做之事。

  白霜月已然习惯大娘这模样,丝毫不以为意,仍是用着午膳,偶尔自言自语地对大娘说上几句,并不期望对方搭话。

  一切如此寻常。

  终于,大娘收拾好她用过的碗筷和剩菜,拎着竹篮子起身离去,却没将那道暗门关起。

  一开始,白霜月以为大娘忘了。

  心跳越来越急,她提着短剑,赶紧抓住机会闪出那道半启的石门。

  门的另一边有无数条昏幽幽、深不见底的通道,她一怔,东张西望,才斟酌着该选哪一条时,竟瞥见大娘的身影出现在右边不远处的通道上。

  大娘静伫在那儿,默默地瞥了她一眼,随即旋身走了。

  白霜月无法解释那感觉,未多想,双脚已自动追随那抹矮胖的身影而去,在烛火昏黄的狭窄长道中蜿蜒迂回。隐约觉得,大娘有意帮她,欲要引她走出这宛如迷宫的山腹。

  她发足奔去,因那矮胖身影走得好快,快得让她不得不全神贯注、气聚丹田,以轻身功夫追上。

  这时才知,原来大娘深藏不露,也是厉害人物哪……

  第四章 迷魂香馥复迷魂

  寒气从四面八方渗进,闪烁幽黄烛光的石壁通道像是永无尽头,延伸到天涯海角、到无法预知之境。

  她应是走了许久、许久,久到右腿的伤再次感到强烈不适,而那抹矮胖身影仍以惊人的脚力,在迂回曲折的通道中迅速行走。

  咬牙,她发狠追上,不去理会腿伤。

  不知是否太过专注,痛觉竟在不自觉中麻痹、消除了,她追赶的步伐突然轻快了起来……

  依旧是冷,她忽地打了个寒颤,一闪神,前头的人竟消失不见了!

  她一惊,连忙飞身奔去,来到一个三岔口子,懊恼地发现她果真跟丢了人。

  “往中间走。下头便是出口。”那苍老略哑的声音从某处传来,在周遭盘桓。

  她环顾四边,闻声不见人,微小烛火将她的身影拉得极足诡谲,摇晃颤动着。

  “多谢前辈。”她抱拳一拜,不再逗留,旋身朝中间通道的陡峭石阶走下。

  终于来到尽头。

  她摸索着壁上的施力点,用肩一顶,顺利挤开那扇石门。

  蓦然间,蓝得发亮的天光以耀眼炫人之势扑盖过来,锐不可挡,包裹她一身,她忽地有了怪异联想,觉得自个儿似乎再次跌进男人那双银蓝眼中;之前的辛苦追赶、蜿蜒折腾仅是假象,她其实一直在他的迷魂阵里打转,不曾逃开……

  好亮,亮得她无法睁开眼睫。

  她下意识举起臂膀,半掩那过为炫目的光……

  “起来!”伸手不见五指的囚室中,门陡地由外开启,不知谁粗声斥喝,两、三道背光的黑影朝她走近。

  白霜月背倚在冰冷的石墙上,身子畏寒地微颤,轻皱眉心,尚不及看清来人长相,挡在眼前遮掩强光的手臂已被五指扣紧,用力拖起。

  “要装死,待会儿多的是机会。走!”另一个粗嗓响起。

  “你说错了吧?待会儿是真死,可用不着装啦!”

  八成见她脚步拖拖拉拉、踉跄打跌,又来一只粗掌抓住她另一边臂膀,她几是足不沾尘地被架着走。

  头好重、好沉……有谁摸了她脸蛋一把,搂住她的腰,她听见嘿嘿怪笑。

  “这‘白家寨’的大姑娘生得也算水灵,肤色虽然黑了些,没江南的姑娘白皙,摸起来可顺滑柔润得不得了,就不知其它地方摸起来滋味如何?”

  “别添乱!罗爷等着在众人面前整治她,今晚场面搞得这么大,就为了引天枭出来,时候不到,这女娃娃的命还得保住。”

  “哎呀!罗爷成了大当家,和武林盟主惠炎阳把两边的事儿全谈妥了,这下子利益均沾,有好处大家一块儿尝,白家人姑娘知道这底细,罗爷哪里肯教她活命?她早也得死、晚也得死,死前就让大爷我好好疼她一番,教她知道男人的好处,合欢销魂,也算功德一件吧?”

  “你这色胚,怎说着、说着,真急巴巴往姑娘身上去啦!”

  温热难闻的气味冲进鼻间,她暗暗屏气以待,待那人近到唇似乎已黏上她的颊,她霍然动作,咬牙,使尽周身气力,额头发狠地撞上对方的脸面。

  她听见鼻骨断裂声,那人痛得大叫,抓住她臂膀的力道陡泄。

  头昏脑胀的,却记起不久前亦用过同样的招式对付人,那一次,她正中对方下颚,把他撞得咬破唇舌,嘴角都渗出血丝,他的眼碧色银辉,直勾勾瞅着,仿佛有些讶然,竟会吃这苦头……

  怎么在这时想起那双琉璃眼了?

  她昏昏然的脑子不太济事地晃了晃,猛地,一记掌掴“啪”地扫将过来,打得她脸狠狠地甩到一侧。

  “妈的臭婊子!死到临头还发倔!老子不拆你骨头,就是龟孙子养的龟孙子!”

  “祝老九,咱瞧你当定龟孙子养的龟孙子啦!”

  “这没诱出天枭,这娘儿们可不能出大事呢!”

  其余二人哈哈大笑,对祝老九因鼻血奔流而造成的可笑鼻音幸灾乐祸得很,惹得祝老九恼羞成怒,扯住白霜月的发,扬手又想赏她几记耳光。

  “喂!出出气就好,别做得太过火了。”

  头皮被扯得好疼,几要揪下她的发似的,白霜月忍过颊上爆开的辣痛,硬要自己掀开双睫,不能晕噘。

  她看见祝老九狼狈又狠厉的脸,看见他即要挥下的粗臂,同时,也瞧见他背后一抹由隐匿处陡现的修长身影。

  她凤瞳微眯,祝老九的大手还来不及扫上她的颊,乌鞭鞭梢已由后头窜来,“啵”地闷声响起,穿透他的背心。

  场景像是有些儿雷同。

  白霜月嘴角轻掀,模糊苦笑,感觉血腥气味点点扑到脸上,跟先前他狙杀罗力时的情景十分相似。

  祝老九倒地,她双腿亦无力地倒坐下来,因架住她臂膀的人已无心神理会她。他们张声狂吼,纷纷拔刀要砍,那条乌鞭又如灵蛇吐信般左右疾窜,把余下二人一并解决,也不过眨眼间的事。

  男人收拢乌鞭,徐步踏至地面前。

  白霜月下意识抬起小脸,想从一团迷蒙中努力去分辨他的五官神态,但最能抓紧她眸光的仍是他的一双诡瞳,睥睨的姿态,较之前更为莫测高深的底蕴,似一贯嘲弄着——你以为能逃到哪里去?

  然,却又不仅是如此,在嘲弄以外,还有更奇诡的,只是她没能看出。

  “跟我去吧。”他淡淡掀唇。

  挺熟悉的说词啊。第一次在雪原上遇见,他也说过同样的话,明是要掳劫她,却说得像在邀请。白霜月内心依旧苦笑,从未料及有朝一日,她得靠他这个大魔头出手搭救,来避开“白家寨”的追杀。

  不等她回应,也无须她的应允,天枭宽袖席卷而去,一放一收,已将跌坐在地的她挟来身侧,低语:“或者会有一场恶战,想逃出生天,你最好搂紧我。”

  “我不怕你……”她恍恍惚惚喃道,藕臂却摸索着、乖顺地回抱他的腰,圈紧。“我不怕你……”

  瞅着她挨了掌掴、已高高肿起的面容,男人目光深浓,抿唇不语。

  他第二次下手劫她,只是这回,劫人者与被劫者的心思较上一次相比,都有那么一丁点儿的、莫之能解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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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真掀起一场恶斗。

  白霜月闭紧双眸,紧倚着身旁的男人,被动地随着他飞窜疾驰、移形换位。

  她避无可避地去听取他强壮的心音,同时亦听见周遭响起无数刀剑兵器的相交声,叫嚣怒斥声此起彼落,隐约间,尚有人喊着要大伙儿帮忙打火。

  这一次,他并非单打独斗,他的门下身穿黑衣劲装,一批又一批地随着暗夜来时,从隐匿处现身。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白家寨”与中原武林盟主遣来助拳的各路好手暗中打埋伏,天枭与其门下则将计就计,且瞧到得最后,是谁破谁的局。

  风中能嗅到浓烟气味,从四面八方来,似乎四处都着了火。

  难忍那股呛鼻的味道,仿佛浓得再也不可能散开,她胸中堵得发痛,越堵、脑子越昏,终是丧失一切知觉。

  待掀开眼睫,所有映入眼帘的东西皆有清楚的形体,不再迷蒙如幻,白霜月发现自己醒在一间摆设甚为朴素的石屋里。

  天色似已沉下,石屋中搁着添暖的火盆子,而她则平躺在软榻上,漫入鼻间的不再是呛得人无法呼息的浓烟,却是从酥油灯里所燃释出的、淡淡的、熟悉的气味儿。

  这里是“延若寺”。

  寺中无数间石屋是供给远来朝拜的牧民们休息的所在。她认得屋门上那五尊雕刻精细、色泽妍卓的可爱吉祥兽,它们全咧着嘴,露出两排白牙,像在欢畅大笑,用笑来吓阻四方妖魔。

  她并非首次住进“延若寺”。

  一个多月前,她在大娘暗中指引下离开那座雪峰,一推开通道尽头的石门,眼前豁然开朗,更教她惊喜的是,她那匹漂亮健壮的大黑马竟然就系在离出口不到三尺的地方,马背上也已备妥清水和干粮,另外还有保暖的毯子。

  她心下感激,忙翻身上马,往茫茫雪原疾奔,不久后夜色降临,她靠着星辰与皎月的位置辨认方位,再加上黑马亦能凭着动物的本能,助她寻找回“白家寨”的方向,无须担心迷路。

  尽管如此,她并未即刻赶回寨中。

  整整奔驰一日夜,终于回到熟悉的地方,她离那座苍茫的雪峰已远,男人所说有关“白家寨”目前情况的事言犹在耳,让她不敢贸然返回。

  她暂时在“延若寺”住下,寺中的老住持故悟大师与她爹亲白起雄颇有交往,常一块谈经论述,也同她相熟,是可以信赖之人。

  她暗中暂住,并藉机打探寨中状况,许多事果如天枭所言,“白家寨”现不由罗醒狮一手把持,整个态势已然大变,他重新部署过他的人马,与中原武林建立新关系,彻底瓦解旧势力。

  他甚至祭出极其丰厚的赏金,下令全寨与雪原上的牧民们捉拿“白家寨”的大姑娘。

  她是在几次摸黑溜回寨子里,分别见过三位八十高龄的长老,私下谈过,才知寨中不少人敢怒不敢言,更有许多反抗的族众被囚。几日前,她又一次溜回“白家寨”,欲至地牢中查看,却遭突如其来的围困,因而被抓。

  刚开始风闻她被重金悬赏,她尚以为罗叔是因痛失爱子,又对她误解,才如此为难她,然而随着后来的暗中查访与刺探,渐渐惊觉,她想得确实太过天真……

  像是沉睡许久,一觉醒来,好多事都变了样,连自心也难问。

  她双手覆在脸上,微感痛意,记起左颊挨了一掴,想必红肿未退,叹息便不能自制地穿过掌心,低幽徘徊,而思绪迂回曲折,如雪峰中弯曲不绝、分岔又相交的通径,无人指引,如何也走不出那座迷乱之峰。

  “原来你也会伤春悲秋、唉声叹息。”男人练就一身“吓人”的轻功,即便寻常行走,也这般无声无息、形影如魅。

  闻声,白霜月反应好快,几是整个人从软榻上跳起来。

  她翻身坐起,原是拿着清亮眸子瞪人,裹身的暖被此时自然滑落,她齿关一抖,蓦地打了个好结实的寒颤,不由得垂眸往下瞧,却惊得她险些尖叫!

  她的外裳不知被收到哪儿去了,被子底下仅剩雪白的中衣和里裤,而她向来是不穿肚兜儿的,此际,她贴着身子的中衣襟口竟轻敞开来,腋下的系绳绑得好随便,弄得松松垮垮的,瞧那模样,根本是被掀开、而后又随意绑上。

  还有谁会来掀开她的衣衫?!

  “你、你!”狗改不了吃屎!偏要使这种烂招羞辱人,他才畅意快活吗?抓紧衣襟,白霜月不晓得为何会气得想流泪。

  或者,是因为他这一次的出手相救。

  以他对“白家寨”如此高昂的“兴致”,再加上有那些隐匿各方、供他驱策的门不为他搜罗无数消息,罗醒狮以她为饵,与中原武林合谋所布下的局,目的便是要引他现身,先擒拿他,继而再灭掉依附他的各方势力……这底细,他不可能不知。

  只是事情发展到如今情状,她心中两点疑团却越聚越大。一是,她不懂那些人凭什么认为拿她作饵,欲当众处决她,便能引天枭现身?二是……他明知道四面楚歌、八方埋伏,总归要有场恶斗,怎么当真来了?

  白家寨的大姑娘和恶名昭彰的天枭私订终身,决心随他私奔……这是一开始,他有意散播在雪原上的谣言,必是有人信以为真,才以为她的性命足以诱他前来,而他又为何要吞下这个饵?

  她不懂。

  是觉得她小命倘若就这么没了,不够他玩弄?心里头不够畅快淋漓?

  就拿你“白家寨”来看,你真以为你父亲白起雄便是正人君子吗?为得利益,他曾干下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你哪里知晓?

  你父亲不该病死,他若肯再多给我一些时候,我便能教他彻底明白,他当年究竟犯下了多大的错误?

  父亲与他之间究竟有什么瓜葛?

  她白家也曾与他交往过吗?

  天枭……那仅是江湖上的称号,他总该有名有姓吧?

  这游丝般飘浮、难以捉摸的思绪啊,就差那么一丁点儿的距离,她似是要捉到头绪,却一直停顿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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