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销魂 page 3 作者:雷恩那

  她心下愕然。“他们不会受你收买的。”

  她不信。

  高原牧民生活简单、性情乐天朴实,好些位还与她相熟,她不信他们会这么敞,传出那些不实的谣言。

  “我没有收买他们。”他微笑。“我只是要他们这么做而已。”

  永生永世听命于他……

  成为他忠诚的奴仆……

  只要被他淡淡扫过一眼……

  “你的眼!”白霜月恍然大悟。“你让他们看了你的眼!”那双魔的眼像两团晦不可知、深不能测,却耐人寻味的漩涡,再加上他有意操弄,那迷魂大法威力惊人,她隐约已尝过苦头。

  天枭抿唇不答,已然默认。

  “你……你好卑鄙!”白霜月气得浑身发抖,不敢想象当那些谣言若传回“白家寨”,要掀出如何的风波?

  他无动于衷,五官冰冷,只轻哼了声道:“卑鄙之徒遍野皆是,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就拿你‘白家寨’来看,你真以为你父亲白起雄便是正人君子吗?为得利益,他曾干下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你哪里知晓?”

  “不准你侮辱我爹!”

  她不听,他越要说;“白起雄当年在西塞一手打下的基业,如今怕要被旁人蚕食鲸吞了。你们那位罗二当家也算得上是号人物,卑鄙得够彻底,白起雄一死,他就原形毕露,连独子在外仗势欺人、凌辱弱小的行径,他也懒得约束。尽管寨中多位长老与几位当家反他,但短短半年时间,他已暗中铲除异己,下手不留情,想来不久,‘白家寨’就得更名为‘罗家寨’了。很好啊,妙得很,怎么得来便怎么散尽,妙啊!”

  “住口!你住口!”白霜月容色苍白,怒意激涌。

  她跨步向前,手中剑忽而挺刺过去,天枭步伐未移,侧身潇洒避开银刀。

  见一击未中,白霜月更是剑招连连。

  短剑分作一双,她两手交相进击,不等招式使老,起落尽见快打疾刺,短短瞬息,她已绵攻二十余下,而天枭显然有意让她,亦是有心嘲弄,只守不攻,神情自若。

  蓦地,虎口又来一震,白霜月一把短剑再次教他弹落。

  她挫败低呼,回身,手中另一把兵器干脆当作暗器对他猛掷过去,这会子,终于逼得天枭不得不往旁小退一步,那短剑从他耳鬓疾飞过去,“咚”地闷响,插在床柱上,握柄尚剧烈晃颤着,银辉烁烁。

  不及喘息,白霜月只觉眼前一花,那藏青身影已欺将过来。

  她举臂抵挡,刚使过几招解擒拿,依旧惨败受制,被他单袖捆住两腕,如何也挣脱不开。随即,他巧劲陡运,将她整个人甩进床榻里。

  胸口剧跳,耳鼓震鸣,身子虽未跌疼,却怕他又要使什么下流手段相欺,她忙翻身过来,一脚顺势踹向他的胸口。

  天枭立在一边,堵住逃路,两下轻易便攫住她的脚,见她怎么也学不乖,明明一脚已受制,另一脚仍跟着踢来,他宽袍利落翻卷,把她两只匀称的裸足都给握牢了。

  “你踢我、打我、拿剑刺我、让我吃拐子、甚至还撞得我咬伤舌头,到得这时,仍不肯认命就范吗?”说这话时,他神情并无不悦,语气甚至有几分玩味,瞳底的深蓝却淡淡地敛住什么。

  宽袖中,他粗糙的指腹正慢条斯型地蹭着她的足,掌心如同捧揉她胸乳那般,紧握了握,松开,再握了握,把玩似地揉捏。

  白霜月拚了命地要自己别脸红。

  即便……真压制不住满面红潮,她也告诉自个儿,那绝对是过分恼怒所致,这大魔头想要羞辱她,见她惊慌失措、软弱啼哭,她不会让他称心如意!

  她的双足方才踩过冰雪和石地,早冻得冰凉凉,而男人的掌温却烫得如同盆中火,冷与热此时交相贴熨、肌肤相亲,她隐隐颤栗了,喉头仿佛梗着无形的块垒,每下呼吸都显窒塞。

  没开口要他放开,白霜月心知肚明,那仅会是徒劳无功且自取其辱的命令。不再贸然妄动,她骄傲地抬起洁颚,拿着冰晶眸子瞪住眼前可限之人。

  天枭扬唇,干脆大方地在榻边落座,将她的腿搁在膝上。

  “怎么?气得不肯开口?是恼羞成怒了?我说的话你或者不爱听,但‘白家寨’目前的情况,便如我所说的那般,你还想粉饰太平吗?”

  对“白家寨”,她并非蒙着眼、捂住耳、不看不听,寨中的人事物在身为大当家的父亲过世后,确实大举异动过,她自然清楚。

  地当然忧心阿!

  这半年来,“白家寨”的长老和几位当家对谁人接任寨主之位,表面上是君子之争,暗地里却斗得难分难解,各有各的拥戴者,而暂代寨主之职的二当家罗叔,性情竟变得与以往大不相同,另外还有罗力……越思,她眉心不由得蹙起。罗力确实死有余辜,但毕竟是罗家的独子,此事传回寨中,罗叔倘若受不住打击,不知要干出什么事来?

  她不是要粉饰太平,而是有重重的无力感,那些位全是她的长辈,彼此相争相斗,终究要闹得四分五裂,那绝非她所愿见。

  回想父亲白起雄来此建寨的初衷,便是要远离中原武林纷扰的一切。

  她愿望相同平淡,仅想“白家寨”在西塞继续安居下去,让寨子里的人们安定过活,也能持续照顾高原上的牧民朋友们。只要做到这些,谁将接替寨主之位,她真无所谓的。

  仍旧抿唇不发一语,她选择沉默抗拒,眸光倔强。

  天枭微微颔首。“还是不开口?嗯?”

  下一瞬,那双琉璃眼淡眯,碧辉湛颤。

  白霜月忽觉双踝疼痛难当,他五指恰恰按在乌鞭烙下的那圈血痕上,力道之重,似有意掐碎她踝骨。

  痛……

  好痛……

  咬牙切齿的,她五官陡僵,硬把一口气压在胸臆中,怕呼息出来的同时,会软弱得忍不住发出求饶的哀吟。

  身子疼得不住轻颤,她脸庞几无血色,而额头与后背甚至泌出点点泛凉的汗。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须臾一瞬,也可能好半晌时候,那剧疼搅得她大气也不敢喘,几乎用尽所有的心神和气力抵挡,专注得无法去注意其它。

  “姑娘家脾气倔成这般,要吃大亏的。”天枭徐声缓道,不知是突然良心发现、抑或是玩弄够了,他五指一弛,终于收下劲力。

  白霜月陡地低唔一声,重重吐出胸中闷气。

  随即,她激烈又贪婪地连做好几个呼吸吐纳,大口、大口地吞纳气息,由急促渐趋深缓,原本苍白小脸竟是胀得通红如血。

  天枭虽撒手没再折磨她,但她双腿如同麻痹一般,血气尚未通畅,沉甸甸般;一时半晌根本动弹不得。

  好不容易稍得喘息,她心神略定,蓦地又轻抽了口寒气,因男人竟无声无息挪移过来,那张诡异得让人忽略俊丑的黝脸朝她倾近,峻颚淡偏,用一种深思的、探究的眼神,在她脸上流连。

  这恶人……又要使什么不入流的招式了?

  白霜月不由得再次屏气,瞠眸,近近接触他的眼,记起他擅使的迷魂大法,心一惊,连忙要撇开头,又觉有明显示弱的味道,最后她眸光轻敛,有意无意地瞧着他的唇鼻。

  许久,仿佛端详彻底了,天枭静沉勾唇,低嗓犹揉进一室幽然。

  “能不中我迷魂之人,少之又少,我原是想不明白,因何你能避过?”

  他的话完全引起白霜月的专注。

  她按捺着不动声色,等待他继续说下。

  忽地,他袖中探出两指。

  见他伸手过来,白霜月努力克制着不把脸偏开,模糊想着,他八成要给她苦头尝,心里正严峻地要自个儿别呼痛,眼皮却是一暖。男人的指尖竟点在她微颤的睫上,指劲轻柔,抚触她的眉眸,与上一刻掐捏她踝骨的力道相较,根本是天壤之别。

  “你……”隐忍不下,她到底还是出声了,未料喉头似被火炭灼过,嗓子哑得几不能成句。

  “如何?”天枭似笑非笑。“你骄傲的金口愿开了?”

  火光将男子的面庞分割出明暗,或者靠得过近,白霜月看不太清那轮廓,亦不愿冒险与他的眼正面直击,尽管这般,仍避无可避地嗅到他身上的气息,微暖中带着矛盾的清冷,奇异且难解地调合着,就如同他,明明有血、有肉、有体热,活生生的一个人,眉宇神态却冷淡至极,偶露讥讽、时现峻厉,阴晴不定,亦是奇诡难解。

  深吸口气,她咽下喉中紧窒,冷着声道:“你打算挖掉我的眼吗?”她想象着被人硬剜出眼珠子的话,究竟会有多痛?胸房不禁突跳,不知那番痛楚,她究竟能否挺住?

  天枭一怔,细长的层微乎其微地挑了挑,从她眉心处徐缓挪开两指,指腹却循着她净颊的线条下滑,改而流连在那两片透着倔气的、美好的唇瓣旁。

  琉璃眼对她眨了眨。“你有一双好骄傲的眼睛。”

  什么?!

  抓着她猛打量,看得她暗颤不断,就得到这个结弘了好骄傲的眼睛?白霜月不禁愕然。

  先是骄傲的金口,又来个骄傲的眼睛,所以,她生得很骄傲吗?

  这人简直……莫名其妙!

  男人薄唇轻嚅,如要蛊惑谁般低低又道:“你自己难道不知?你的眼是五官中最好看、最鲜明的地方,像高原湖面上的冰品,有着各种吸引人的花纹。”

  冰晶花纹……白霜月的思绪真被他搅乱了,双颊因他理所当然的语气晕开暖意,诡异地泛热,心中仍高度戒备着。

  礼尚往来,她陡地回敬他一句:“再如何好看鲜明,也不及阁下。”

  他的眼不是冰晶,更无花纹,而是镶嵌在雪原上的千百个湖泊,在严冬、中冻成片片银蓝、涌起千堆冰浪。

  男人被惹笑了,笑音低回在石洞中,竟颇为悦耳。

  凡他碰触过的地方,皆漫开莫名刺热,白霜月忍住想张口咬他手指的冲动。两腿的麻感终于退掉大半,她暗自运气,跟着挪了挪身子,不想就这么半躺在榻上,那姿态太危险。

  为引开他注意力,她主动问道:“你带我来此,要牧民们传开那些不实的事,这么做……你图的是什么?想对‘白家寨’出手,将‘白家寨’的一切全纳进自己的势力范围吗?”而她仅是他布局中的第一颗棋?

  笑声暂歇,天枭静默了片刻,状若沉吟,不答反问:“你说呢?”

  要她自个儿猜吗?白霜月暗暗磨牙,忍着气道:“尽管寨子里目前不太平静,但‘白家寨’仍是‘白家寨’,怎么都会撑过去的,你要想使挑拨离间的法子,把事情嫁祸给我,没那般容易。等我回到寨中对众人说过,他们会听我解释,不会任你愚弄的。”

  “你真这么认为?”他双指轻掐她下巴,她往后微仰避了开,不让他毛手毛脚,见状,他薄唇俏勾。

  “当然!”两个字说得既重又响亮,虽是如此,白霜月内心其实是忐忑不安的。

  若是以往,发生这样的误会,单凭她片面之词定能获得信服,但罗叔这段时候性情回变,又或者该说,现下的他才是真正的他,专断、强势、手段狠厉,与那位从小看着她长大、温厚的二当家叔叔根本判若两人。

  也许,听过她的话,罗叔会选择相信,也或许……他会故意不去相信。她猛然一颤,那突现的想法教人不寒而栗。

  不愿再去深思,只告诉自己,无论如何,该解释的定要说个明白,她总得回“白家寨”,那是她生长的所在,有着许多她在意的人,但前提是——她如果有能耐逃出这座雪峰的话……

  天枭对她深具信心的回答不予置评,由着沉静的氛围包拢过来,然后,他状似无意,淡淡的、幽柔的、天外飞来一问——

  “‘白家寨’的大姑娘,你不敢看我的眼吗?”

  一惊,是心事被人看穿而掀起的惊悸,轻敛许多的眼睫反射性地掀扬,这一抬,白霜月便知糟了。

  男人就等这一瞬息,等着她自投罗网!

  第三章 飞雪不尽乱缥缈

  晕眩突袭而至,来得好快。

  她的神魂无端端又跌入湛动的诡异银蓝里,克制不住,愈陷愈深,有一种绵软的慵懒融化在四肢百骸里,极端舒服,像是睡在摇床上,脑袋晃啊晃啊,身子也晃啊晃啊,那晃摆的力量越来越大,天旋地转,终于,把她整个抛飞出去……

  她在飞,以一种潇洒的姿影飞往云端,她是断线的纸鸢,谁人借她一狂风,她身随风逝,从此缥缥缈缈,无形无体……

  “别去抗拒,这般轻飘飘的滋味,你不爱吗?”

  她爱啊!那嗓音充满诱哄,温柔无比,如歌。她下意识倾听,嘴角弯弯地笑了。

  “姑娘家是该多笑,太骄傲讨不到好处,多笑啊,你笑起来真美,你知道吗?”

  是吗……她笑得真美?她从来不知,她也有很美的模样。

  不能太骄傲吗?骄傲要吃亏、要讨不到好处……但是……但是……她好像听谁说过,她有一双好骄傲的眼睛?如她这双眼,也能笑得好美吗?

  “别这么傲。听话。”

  听话……听话……

  别这么傲……

  那么,她该听谁的话?是谁在她耳畔低喃柔语?是谁……

  不——

  脑中两股力量拉扯着,锐光似利刃刺下,骇然惊魂,白霜月猛然惊醒,迷蒙的意识在瞬间清明。

  能不中我迷魂之人,少之又少,我原是想不明白,因何你能避过?

  他明白了,而她终也知晓,正是这讨不到好处的骄傲性情,才能教她撑持着,艰险地撑持着,不着他的道!

  神魂一凛,她的眸终于跳脱那片琉璃海,由幻境中抽离。

  她看见男子近在咫尺的脸庞,眉眼阴柔,瞳底幽湛,优美的唇轻噙笑弧,流泄着奇丽风流,那迷魂的暗劲又无声无息扑来。她像是费尽浑身气力,好不容易才在茫茫海面上攀住浮木的求生者,意识稍清,未脱险境的身子又被另一波巨涛兜头打下,威胁着要将她再拖进那团浮乱中……

  “滚开!”她合眸惊嚷,心跳如擂鼓,即便这般,脑海里竟仍余留着他那两道眼神,挥之不去,避之不及。

  似虚似实、若真若幻,真实与虚幻间的挪转已难掌握。

  “嘘……听话啊……”

  那男人仍妄想以嗓音蛊惑她,低低地、温柔地幽叹,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着。

  多笑啊,你笑起来真美,你知道吗?你知道吗?听话……

  她不听!滚开!她不听、不听——咬紧两排贝齿,咬得牙根生疼,白霜月内心无声呐喊着。

  闭眼,右臂朝记忆中的方向一扬,她抓到斜后方那柄兀自插在床柱上的短剑,奋力抽回,剑尖朝己,蓦地刺入自个儿的右大腿中!

  “唔!”她细致的眉心因疼痛而纠结,尽管紧咬牙关,依然痛得闷哼。

  但,痛得好,她就是要靠这突来的疼痛扯住意志,不受他诱哄蛊惑,不坠进那片璀璨的琉璃海,不被他销了心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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