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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夜叉(下) page 8 作者:黑洁明

  人的样貌会变,灵魂却是相同的,本质是一样的。

  他试图回想,却怎样也想不起来,有哪个人像她一样,给他这种宁静、安逸又舒服的熟悉…

  他每天接送她上下班。除了那一天早上,他还找了个借口说要去看朋友,但之后像是知道她不会追问,他连借口都懒得说。她和他过着奇怪的同居日子。她领他的薪水,替他煮饭、打扫;他接送她来回,甚至会和她一起去逛市场。因为朝夕相处,不用多久,她就发现他不喜欢和人说话。明明他和她说话时,对答如流,偶尔还挺幽默的,但在外面,他非不到必要,绝对不会主动开口。

  她不知道他是懒,还是自闭,也许前者的可能性高一点。

  他总是一副无聊的样子,奇怪的是,虽然他长得很帅,却从来没人凑上前和他搭讪。

  人们总是偷看着他俊美的侧脸,连视线和他对上都不敢。

  他有一种特质,让人不敢接近。

  那是一种她说不出来的危险味道,就像看到危险的肉食野兽时,明知牠在睡觉,却还是不由自主的想闪避,因为害怕那野兽会突然醒过来,张嘴把你吃掉。

  打从第一次看见他,她的警报系统就在嗡嗡作响,她毕竟也是属于草食动物那一群,不是野兽。

  如果她够聪明,她就应该要听从内心的警告,和其它人一样,安静的通过,快速的逃跑。她应该要去找新的住处,应该要尽量远离像他这种危险动物。她清楚知道,却总是在看租屋网时,挑剔那些房子的租金太贵、地点不好。该死,这样很不好。可真的就没有好的屋子啊。

  那只是借口,借口而已,妳其实在幻想他―

  噢!闭嘴!

  咬着唇,她烦躁的关掉网页,打断脑海里的自我争吵,重新打开班表。

  「然姊、然姊!」

  清脆娇嫩的叫唤,让她回过神来,她把心思从那男人身上拉回来,只见那个活泼的女孩,拎着一盒花茶过来。

  「咯,送妳。」

  「这什么?」她一愣。

  「花茶。」那女孩笑着说:「我昨天去一间咖啡店帮忙大扫除,老板娘送的。」

  「我不喝茶,妳自己留着吧。」

  她婉拒女孩的好意,但那女孩却不给她拒绝的机会,滔滔不绝的猛推荐。

  「这是有机无农药的熏衣草,连花都是那间咖啡店老板娘自己种植的,很好喝的,好啦好啦,妳试喝看看,不喜欢再还我。」看见她计算机屏幕上的班表,女孩好奇问:「这星期有好几个年终大扫除的案子,妳要接吗?妳要去的话,我也要去。」

  「为什么?」她好笑的问。

  「因为妳比较厉害啊,这样我才可以乘机偷懒。」

  她不以为然的挑眉,回道:「妳想得美,我忙得很,才没空帮妳擦屁股。」

  「不要啦,妳陪我嘛!」

  「我手边有新工作进来、没空再接年扫的案子了,妳去找林姊吧。」

  「我不喜欢和别人一起打扫,我比较喜欢妳啦―」

  哪有人像她这么赖皮的。

  瞄着那耍赖的小女生,她几乎要笑了出来,不过她太清楚纵容这无赖女的后果。虽然这女孩能力不错,但真的有够会偷懒,上回和她一起搭档,差点累死她。

  不理会趴在她办公桌上哀号的小女生,她快速的把处理到一半的班表处理完,回了公司人事询问她接案意愿的电子邮件,却见那女孩看她心意已决,便迅速的振作起来。

  「好吧,既然妳这么狠心,我只好去找老巫婆了。」女孩转过身去,走了两步,却又跑了回来,一脸兴奋,神秘兮兮的压低了声音问:「然姊,我差点忘了,我可以问妳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她回完了电子邮件,把计算机关掉。「外面那BMW男,是妳男朋友啊?」

  她一愣,停了一秒,才回答。

  「不是。」

  「可我看他每天接送妳耶。」

  这句话充满了钦羡。

  佟秋然瞧着那小了她快十岁的女孩,嘴角一扯,开口戳破她的梦幻泡泡。

  「他接送我只是顺便。」

  「每天都顺便?」女孩贼笑,眼里满是暧昧。

  「没错,每天都顺便。」她一脸正经,眼也不眨的说。

  瞧她那模样,女孩不甘心,拧眉再问:「什么事可以天天那么顺便?」

  天晓得。

  最好她能知道,他究竟是什么事,可以那么顺便。

  她站起身,抓着包包,朝那爱管闲事的女孩,甜甜一笑,回道。「私事。」丢下这两个字,她转身就走。她知道这个回答有点狠,但总不可能要她承认,他也许对她有意思,担心她被那人骚扰,所以才不厌其烦接送的过程;总不可能要她承认,她已经开始习惯,甚至喜欢和他针锋相对的早晨;总不可能要她承认,她放弃加班,只是想……

  走出一楼的自动玻璃门,她看着那个站在冬日夕阳中,斜倚在车门旁,等待她的男人;一颗心,因见到他而轻颤。

  只是想……有多一点的时间……和这个男人……

  这若是事实,那该有多可怕。

  但这不是,绝对不是。

  她并没有因为他俊逸的容貌、健美的体格,还有英雄救美、每日接送的行径,而耽溺陷落、迷醉失神。

  她不谈恋爱,也不想去爱。

  更何况,他是个病人,心理有病的人。

  她需要躲藏和保护,他则需要同伴和与人相处。

  她只是心怀感恩,提供陪伴,和些许的怜惜。她告诉自己,然后走向他。纵使如此,当他因她的出现而站直身,甚至微扬起酷脸的浅笑时,她却无法遏止心头蓦然上涌的麻暖。要小心。

  她抗拒着回以微笑的冲动,再三告诫自己。

  别沉迷……

  他的眼,是暗金色的,黑中带金。她之前从来没注意过,直到这一夜。夜里,她被恶梦惊醒。

  醒来,梦中情境已不复记忆,但心仍悸,汗水淋漓。她口干舌燥的起身下床,到厨房倒水喝,却在黑暗中,听见露台外传来低低的啜泣。

  他在哭。

  蹲在露台边墙上,看着下面的街道抽噎哭泣。有那么一秒,她以为仍在怪诞的梦里,她不由自主的屏住气息,瞪着那怪异的景象。那个男人,没穿上衣,只穿着裤子,打着赤脚,用一种很奇怪的方式蹲在那上面。

  冷风袭来,让她打了个冷颤,惊醒她的恍惚。

  她闭上眼,再张开,他还在那里。

  老天……

  她还以为他已经打消想死的念头。

  可看这情况,显然没有,非但没有,还变严重了。

  他的状况不太对,和上次的感觉不太一样。

  那时,她看得出来,他还在考虑;那次,他情绪没有那么激动,也没哭得像这般泪流满襟。

  她在他开始走动的那一秒,吓得心跳差点暂停,然后突然领悟,没有人可以像他那样在三十楼的墙上还保持绝对的平衡,就算一心想死的人也不行。

  他在梦游。

  因为在梦游,所以才一点也不怕,才能在那上头来回移动。该死,他随时可能会掉下去!害怕惊扰到他,她尽量无声上前,走到已被推开的玻璃门旁。夜风,带来他的呜咽。「在哪里……在哪里……?」

  他哭着朝下方的城市街道探望,像在寻找什么一般,嘴里沙哑呢喃着:「在哪里……在哪里……?」

  一开始,她以为他是在和她说话,以为他发现了她,但他没回头,只是看着前方,然后才发现他是在自言自语。

  「不见了……不见了……为什么不见了……」

  找不到想要的东西,他停了下来,抬起头,仰望着夜空,嘎哑的问着。

  「为什么……不见了?为什么……」

  月光照亮了他悲伤的脸,和蜿蜓而下的泪迹。

  「还我……还我……还给我……」

  他哀求着,那伤心绝望的模样,教她为之动容,心口紧缩。

  她本想将他先拉下墙,但又怕惊吓到他,会让他抗拒,反而让他失足摔落。

  「嘿…」她悄声开口,轻问:「什么不见了?」听到她的声音,他猛然回过头来。他转头的动作是如此快速,她还以为他会因此掉下去。他瞪大了泪湿的眼,惊讶的看着她,像是见鬼了一般。「你在找什么?」她朝他伸出手,柔声问:「告诉我,我帮你找,好不好?」

  他看着她,眼里有着无比的渴望,「真的?」

  「真的。」她点头。「来。」

  他看着她洁白的手,惶恐的、怯怯的,伸出了手,却又停在半空,反而紧张的抬头看着她。

  眼前的男人,像个迷路的孩子,而不是高傲的、自信的帅哥。

  这个男人,有很严重的精神问题。

  她一直知道,却不晓得情况有那么糟。

  他那胆小的样子,让她喉咙紧缩,她露出微笑,鼓励道:「没关系,来。」颤抖着,他握住她的手,顺从她的牵引,从边墙上朝她跨了一步,

  她松了口气,开口再问:「这里好冷,我们进屋里,好不好?」

  他点头,没有抗拒,看着她的模样,好像她是黑暗里,唯一的一盏明灯。她牵着他进屋,带他回到他的床上,拿丝被将他包紧。天啊,他要冻坏了。她转身,想回房去替他拿来电毯,他这里没有,但她有。每回月事来时,她都会特别怕冷,腰腹需要热敷,那是她少数的奢侈品之一。

  她快步回房,从行李箱中翻出电毯,一回身却差点撞到他,才发现他竟无声无息的跟在她身后,丝被则再一次的被他留在床上。

  「该死,你吓我一跳――」她抚着胸口,在看到他脸上的泪水时,才想到他还在梦游的状态。

  该死,他该不会整晚都会这样晃来晃去的吧?

  她是不是该把他叫醒?

  梦游的人,可以叫醒吗?

  她犹豫着,考虑再三,不确定该如何做才是对的。

  最后,还是决定让他回床上睡到自然醒。

  她牵着他,再次把他带回房里,让他坐上床,替他重新包上被子。

  「你到底在找什么东西?」

  她懊恼的开口问出这个问题时,并没有想要得到答案。他在梦游,应该是。可是他伸出了手,抚摸她的脸庞,发出嘎哑的声音,回答了她的问题。「妳…」

  豆大的泪,滚落他的眼眶,「我在找妳……」这家伙搞什么?

  她毛骨悚然的瞪着他,几乎想打掉他的手,大声斥责他无聊的玩笑。

  但眼前的男人,痛苦的轻抚她的脸,冰冷的大手轻颤着,嘎声低语:「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想的……我不是故意的……」

  渴望与绝望,悲痛与歉疚,同时存在他的眼底。

  他的样子,不像在开玩笑。

  他是如此悲伤,她无法狠心拨开他温柔的手。

  「对不起…对不起……」他哭着道歉,一直道歉。

  然后,她发现,他还在梦里,错认她是那个必须道歉的对象。

  不由自主的,她抬起手抹去他的泪。

  「没事了,你别哭了……别哭了……」她让他躺下,悄声安慰着他。

  「只是梦……梦而已……」

  顺从的任她摆布,乖乖的躺了下来,让她为他盖上小小的电毯。就是在这个时候,因为靠得太近,她看见他盈满泪水的眼,是暗金色的,黑中带金,里面映着她模糊的表情。他侧躺在床上泪流满面的样子,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彷佛过去她也曾看过他如此难过的哭泣,也曾想要抹去他脸上的泪水,希望他不再哭泣。

  恍惚中,某些残影,悄然滑过。

  她看见他趴在地上,在她耳边切切低语。

  对不起……对不起……

  透过他泪湿的金眼,她看见一个女人躺在草地上,奄奄一息。

  心,陡然一惊。

  好似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就要破茧而出,她害怕的遮住了他泪湿的眼睛。

  下一秒,她惊醒过来,几乎要为自己的胆小嗤笑出声。

  她在想什么?

  是恶夜太深、太浓,才让她的想象力,因他的低语,肆无忌惮的扭曲,才让她为此感到惊惧,不是因为他哭泣的眼睛。

  她强迫自己收回手,可在那一剎,心底还是有些微悸。但,也许是因为她遮住了他的视线,也许是她的安慰有了效果,当她收回手时,他已重新合上了眼,沉沉睡去。只是,盈盈的泪水仍残留在他俊美的脸庞上,证明他走过暗夜的梦行。

  在哪里…在哪里……?

  他痛苦的表情,悲伤的喃语,在在牵引她的心。

  不由自主的,她环抱着自己,抗拒着替他拭泪的冲动,他的声音却一再迥荡在脑海里。

  不见了……为什么……不见了?

  这个人,遗失了他最宝贵的东西。

  她怀疑那是什么。

  妳……我在找妳……

  心,再颤。

  看着床上那个英俊的男人,喉哽心悸。

  不是她,他找的不是自己,但……在这迷茫的月色下,她多希望……多希望有人珍惜自己,一如他这般,即使在梦里,也不忘记。

  泪水,即使在他睡去时,依然渗出他的眼。她缩在他床畔,静悄悄的看着,只觉心痛难忍。没有关系,只是在夜里。他已睡去,没有人会知道的。渴望,在黑暗中,在脑海里,窃窃私语。

  情不自禁的,她伸手,抹去了他的泪,眷恋的抚着他的脸。

  就算她偷偷的耽溺,也没有关系…她不会沉迷,这不是爱情,只是同情。

  她想着,悄悄想着。

  骗自己。

  第十六章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当他睁开眼睛,走出卧房,对上她视线的那瞬间,她就知道他忘了昨晚发生的事情。她并不意外,梦游者似乎大部分都不记得自己在梦游时做了什么。

  当他在餐桌旁坐下时,她替他送上刚做好的三明治。

  「早。」

  他匆匆点了个头,当作听到。

  没有心情挑剔他的礼貌,她一边放上生菜色拉,一边问:「昨晚睡得好吗?」

  「还好。」他抓起三明治放入口中。

  她不认为他睡得好,可他看起来好像还不错。

  她替他倒了一杯热花茶,考虑着是否要告诉他,他半夜会爬起来梦游的事。

  「这什么?」看着那不知名的液体,他好奇问。「熏衣草,我同事送的。」他把热花茶端到鼻端前,嗅了嗅,然后喝了一口。他的动作,不知怎地,有些面熟。她微微一僵,挥开那熟悉得让她有些害怕的感觉,放下花茶,拉开椅子坐下,和他一起用餐。

  他似乎不讨厌那壶茶,她看见他喝完之后,自己又倒了一杯。

  她食不知味的吃着自己那份早餐,忍不住一直盯着他看。

  注意到她的视线,他挑眉。

  「怎么?」

  看着眼前这个家伙,她想了一下,决定告诉他。这情况恐怕不是第一次,所以她之前才会在地板上看到脏脚印,他一定常常梦游,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他会掉下去。

  「你应该去看医生。」

  他微愣,差点为之失笑,反问:「为什么?」

  「你梦游。」她正色的说。

  「梦游?」他瞪着她,一脸古怪。

  「没错,梦游。」她解释道:「就是睡着之后,会起来到处走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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