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姎……」李从谨将她的手掌以双手包住,拉到唇边轻吻了下,微笑的凝视她,道:「我很高兴你跟我说这些,也谢谢你的关心与不干涉。不过,我还是得告诉你,我不是一个好人,也不是一个好亲戚。虽然我愿意帮助每一个来向我开口的人,但那也只因为为他们做的那些事,反正没有妨碍到我的生活,所以我就做了……我并不是个宽容善良的人,有时候甚至有点冷酷。」
「冷酷?」奉姎不解。
「嗯,冷酷。」他点头,脸上的表情像在告解。「我觉得我并不爱他们,即使他们是我的亲人,我应该爱才对,本来我也觉得那就是爱了。可是,在遇见你之后,我才知道我对他们并没有爱。因为他们在我生命中来来去去,我一点也不在乎。可是,如果你打算离开我的话,我会……很痛苦,我会……不顾一切的将你留下来……不管你拒绝多少次,我还是不会放弃的缠你、请求你……这样的我,是不是很阴暗?是不是有点可怕?是不是……完全不像奉静言?」
「从谨,当我愈来愈在意你之后,就不希望你像奉静言了。」她伸出另一只手,轻抚着他有些紧张的脸孔,轻道:「以前是希望你像的,因为你愈像,就愈方便我思念他;但现在不一样了,我喜欢你,李从谨。所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看着你,就会忍不住找寻你跟他的『不像』。我很崇拜奉静言,你知道;不过你可能不知道,从辈份上来算,他是我表舅,是个高高在上的长辈,我无法想像跟长辈谈恋爱的感觉。所以,李从谨,你必须愈来愈不像他才行。不过——」叹了口气:「你刚才问的,我现在回答你:你这些想法还真是像他。」
「呃……」李从谨一时无法说出任何话。原本是被她亲口说出的「我喜欢你」给震昏了头,还没来得及回神欢呼呢,就听到她叹息的说他这些阴暗的想法像奉静言,将他的喜悦硬生生梗在喉咙口,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好可爱!
奉姎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他脸颊一下。
「你偷亲我……」前一个发楞还没结案,又因为这甜蜜的偶发事件接着继续木楞下去。他想,他今天恐怕是当定了一块不断被雷击的木头了。
「哪有偷亲?是光明正大的亲好不好!」虽然有点害羞,但下定决心要一同为两人的感情而努力的奉姎这样说道。
亲吻,从不讨厌到喜欢,那就让他知道。
牵手;从不习惯到习以为常,那就主动将手伸过去。
她喜欢这个男人,就要告诉他。不管在开口的过程中,有多么感到不好意思,但一份感情要长久经营下去,只在心中意会而不宣之于口让对方知道,终究会变成猜疑的疙瘩,徒增双方的困扰罢了。
看看这阵子,他与她皆心神不宁。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一种不确定的感觉,就搅得两人的生活寝食难安。不是故意,却真真实实的因为对方而日子过得苦闷许多,这滋味非常不好受,如果可以,希望再也不要尝到。
「奉姎……」他腾出一手轻抚着被印了个香吻的脸颊,眼神里满满的情意像是要溢满出来,化为巨浪将她淹没。很慎重的对她宣告道:「你要知道,我已经得到你的喜欢,就不会允许你将这份喜欢收回;我已经追求到你,就不会放你走,就算日后你对我的喜欢变质为不喜欢,都不会,你听清楚了吗?就算……就算我不是一个好人,甚至有些糟糕透顶,你在发现了我的真面目之后,决定离开,我也不会放手,你明白吗?我不会放的!」
「我很高兴听到你说不会放我走,从谨。」她点头,微笑。「其实一直以来,我虽然对你的处世态度没有意见,我也不觉得你是个糟糕的人,可是我唯一的隐忧是:你对任何人都不在意,也不挽留,若不是你天生冷淡,就是那些人还不足以重要到值得你挽留……对不起,说到这个,我还是得跟你提一下奉静言。他……不需要我,即使我能够将一个大宅子整理得井井有条,我也受过严格的护理训练,可以将他照顾得非常舒适,而且我算起来是他仅剩的家人了,但是,他还是不需要我。在他最虚弱、最痛苦、最寂寞、最需要有人相陪时,我都不是他的选择,他宁愿独自一人。所以从谨,我不打算喜欢上你,或许是因为怕在你身上寄托了感情之后,会再度得到不被需要的下场;当我喜欢上你之后,这点,便成了我的隐忧。所以,我很高兴听到你说:不会放我走。」
「奉姎……」他将她的双手收拢在自己手心里,心中有千言万语,此刻却只想好好握住她略为冰凉的手,永远握住,给她温暖,也给自己空落落的心塞进一份饱涨的、名为幸福的狂喜。
「这双手,你握住了,那么就——」她额头轻轻靠在双手交握的地方,很轻很轻地道:「就请你,握住一辈子吧!」
奉姎,奉姎,奉姎……
他的心一遍一遍的唤着她的名字,每唤一次,心口就为之颤抖,那是幸福太过满溢了的警告,再也容纳不了更多更多了,再多的话,会爆的!
会爆,就让它爆吧!
谁教他只是个在情感上饥饿了一辈子的人,如今能够饱食,就算是撑死的结果;,他也要拼命的朝心里去填塞,不断不断的填塞,让他的身体里,满满的都是奉姎!奉姎!奉姎!
他的,奉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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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了午饭,李从谨不打算放奉姎回家,而他,也决定不负责任的跷班。今天实在是太开心的一天了,他觉得自己像是一颗灌满氮气的气球,整个人轻飘飘的,踩下去的每一步都没有踏实在地球上。
「奉姎,你得抓住我,不然我可能要飘到天上去了!」他就是给了奉姎这样的理由,赖着不让她走的。
于是,他们在吃完一顿完全不美味,但因为环境空旷,适合你侬我侬谈情谈心的午餐之后,算是对这间餐厅留下了不错的印象。李从谨甚至在想,如果日后他跟奉姎结婚,而餐厅还没倒闭的话,或许应该在这里举办订婚宴,因为这里实在是个太值得纪念的地方,有着两人美好的回忆!
他们离开餐厅之后,他带着她到处走,在每一个捷运站随兴的上上下下,走走看看,或者吃个路边小吃,又或者找问电影院看场电影,然后在灿烂而短暂的冬日夕照里,他们来到植物园散步。
他们都是不懂得怎么玩乐的人,可是因为喜欢两个人在一起的感觉,所以不管身处繁华热闹的大街,或是杳无人烟的荒郊,只要两人牵着手,偶尔互相凝视,交换一个微笑,就能觉得一天过得很美好,人间无处不美丽。
因为确定了彼此的情感,所以他们坦诚得无所不谈。
李从谨会跟奉姎说他的家庭、他从小成长的环境,甚至大学时期怎么开始跟唐可恩交往、又怎么会分手等等的也都说了。
奉姎也会谈自己的成长,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甚至谈到她要选奉主的事,也说了如果当上了奉主,未来将有哪些任务得做。不过李从谨比较想知道的是她的家庭,她想了好久,只说对自己父母的样貌已经没有多大印象,唯一记忆是不断的打骂。因为不记得了,所以也没有什么怨恨。只是她承认,因为出自于那样的家庭,所以她对亲情很陌生,没有学会怎么去爱去付出,也才会对奉氏姊弟那么的崇拜依赖,把天生对感情的渴望都放在他们身上——
「其实,对静江他们而言,我这个人,也不过是众多别人要求他们帮忙的其中一件事。除了收留我之外,他们也收留了其他人,而我,只是因为太想留在他们身边,主动开口,所以才留了下来。我一直希望有人能爱我、关怀我。当然他们对我是很好的,可是,也许我渴望更多……」她望着他,脸上淡淡的落寞突然转为释然的微笑,对他道:「从谨,以前静言曾经对我说:我需要很多很多的爱,但可惜他给不了我,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去爱,那种浓烈的东西,他也不明白,但他衷心祝福我能够找到。说我如果找到了,一定要把人带给他看。那时我说,不可能的,这世上,除了他们,我谁也不会爱上。可是,我爱上了你。那么,是否同理可证,也许有一天,静言也会知道该怎么去爱,也有了想付出这种浓烈感情的对象呢?」
「会的。一定会。」李从谨虽然不认识奉静言,但因为听多了跟他有关的事,也渐渐觉得对这个人熟稔了起来,有些时候甚至觉得……两人在某些地方,还真是相似……
对于跟奉静言「长得像」这件事,以前他会有些介意的,但现在,不会了。严格说起来,奉静言还算是两人的「介绍人」呢,应该感谢他的。日后结婚,媒人这个大位,自然非奉静言莫属。
再者,他只是个渴望幸福的平凡男人,天生趋善避恶,对于负面想法避之唯恐不及,所以不会把这种事想得太深太纠结然后为难自己,连带毁了这段得来不易的感情。他眼界很短,只重视眼前已经得到的、握在手中的,至于其它复杂的情绪阴暗面,他看不到,也不愿意看。
他就是这么平庸没有远见的男人,幸好他对于自己的粗浅还算满意。看着奉姎,他只想到现在她是他的,还有,未来,他们的人生将永远纠缠在一起……啊,对了——
「今年的十二月三十一日,你要回奉家开年会,我可以一同去吗?」
「一般来说是不可以的。」奉姎笑道。
「就算是未婚夫的身分也不能与会吗?」
奉姎瞪他一眼,但那一眼没有丝毫杀伤力,只让李从谨笑着亲她一下,起不了半点威吓作用。
「就算我们结婚了,你也不能与会。」她明白说着。
李从谨见她神色认真,知道这事没有商量余地,正想笑笑的说没关系时,奉姎又开口了:
「你不可以到会场,但你可以跟我一同回奉氏主宅。我们一起去见静言。」
李从谨又惊又喜的望着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真的?真的可以跟你一起回去见你的家人?」
「真的。」她点头,为他的欢喜而欢喜,突然兴起一股拥抱他的冲动,也真的做了。她用力的搂住他胸膛,声音闷在他脖颈间,轻道:「跟我回家,跟我去见静言。」
「好的!当然好!啊,那我们应该买什么礼物去拜见他才好?他喜欢什么东西?古董?字画?茶?还是什么艺术作品?我们马上去买!」
他兴奋得就像个正要出发到游乐场狂欢的孩子。奉姎连忙拉住他,说道:
「你冷静一点。这些都不重要。」
「怎么会不重要?对我来说很重要!我需要得到他的好印象!因为他是你最重要的家人——」
「从谨,静言会喜欢你的,因为你对我很好。」
「对你好是应该的,重点是不能失礼,所以礼物——」
她不理他的着急,迳自将他拉着走。为了转移他过于亢奋的情绪,于是慢悠悠地说道:
「你想不想知道,我会怎么跟静言介绍你?」
真是神奇的一招,李从谨马上从无法克制的兴奋中回神,表情端正而紧张,快步跟上她的步伐,直问道:
「你会怎么跟他介绍我?」
「我会跟他说啊……」奉姎从来不吊人胃口,但现在她似乎开始培养起这个不良嗜好了。声音拉得老长,也瞥见李从谨的耳朵也拉得像小白兔那么长,满脸期待的看着她,她别过头,目光看向前方,装作一副不想理会他的样子。
「你会怎么说我?快跟我说!」他轻摇她的手臂,催促着。
「我会说……静言!」突然,她声音顿住,身形也顿住,看向前方的目光发直,再也移不开。
「静言?好,然后呢?」李从谨起先并没有注意到奉姎的异样,满心只想知道奉姎要怎么跟奉静言介绍他。直到他发现奉姎脸上促狭的表情都已不见,才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想知道她在看什么,为什么脸上竟是一副想哭又想笑的噤忍表情。
咦?是那对漂亮的父女!
李从谨很快认出来不远处那对正坐在公园椅上分享着一根棉花糖的父女,正是中午在餐厅遇到的那两位。
「奉姎,我跟你说——」
奉姎此刻根本没有办法听到李从谨的话,当她从震惊里回复些许神智之后,用力抓紧李从谨,没有看他,只慎重的对他道:
「从谨,跟我来!」
「怎么了?」李从谨跟着她快步走,但忍不住问着。
「你不是想知道我会怎么对静言介绍你吗?」
「是的,但是现在我想知道你为什么——」
李从谨的话没有机会问完,因为他已经被奉姎带到那对父女面前。
那对父女当然发现了有人靠近,早已停止了抢吃棉花糖的童趣行为。小女孩没开口说话,而女孩的父亲目光则是定在奉姎脸上,在微微一怔之后,露出了和煦温文的浅笑,淡淡的招呼道:
「好久不见,小姎。」
「好久……不见……」奉姎一时没法顺利说话,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涩得要命。
「这位是?」男子显然也认出了李从谨正是中午餐厅见过的那一位,客气的点了点头。不过当他目光移到李从谨和奉姎交握的手之后,眼中闪过一抹审视,脸色也端正起来……就像是岳父第一次见到女婿的那种样子。
自从意外见到这个男人之后,奉姎眼中就再也看不到别人,还是他提醒,这才想到手上还紧抓着李从谨。深吸一口气之后,挽着李从谨的手臂,对男子介绍并报告着:
「静言,他叫李从谨,是我喜欢的人,我们正在交往,或许会共度一生。」
两个男人目光对视而上,彼此眼中终于闪过一抹恍然……
一直觉得面熟的,原来不是因为见过面,而是两人……有点肖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