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不让她暴尸荒野,被野兽啃食尸体,痛哭失声的陆定渊将她抱起,手指轻柔地抚着她柔嫩脸颊,把头靠在她胸前哭泣。
这一动,她的气顺了,平静的胸口有了起伏,溢满泪水的秋水瞳阵缓缓睁开,恍如隔世的喜悦让两人相拥而泣。
得而复失,是悲痛。
在一番细语缱绻后,他们提到了重生,周盈瑞觉得陆定渊对某些事太笃定,似有蹊跷,陆定渊感觉周盈瑞有时候的提醒太肯定,好像早已预知一般,两个人就这件事好好地谈了一会儿,谈过以后发现他俩竟都是重生者。
只不过周盈瑞比陆定渊早死半年,她死时他还是宁王,尚未被震怒的皇上下令卸下宁王的封号和职务,被罚在家自省。而这便是因他的后援补给出了问题,导致粮草不及送到前线,兵士无粮可食,燕王兵败,遭敌军斩杀阵前。
其实有很多事是死了的周盈瑞所不知的,譬如太子死了,皇上禅位给肃王,即位称帝的陆定宗不打算放过陆定渊,便以假造的叛国罪将他处死,从此高枕无忧地做他的皇帝。
那些从陆定渊府中搜出的罪证是有人刻意赖给他的,那个人便是他的王妃周盈云,她是内奸。
而在这之前周盈云已经对他日渐冷淡了,爱理不理的出口嘲笑,他以为是因他没了宁王头衔变得落魄了,且府中情形一日不如一日,她才对他大失所望,继而夫妻情淡。
直到死前周盈云才对他说了实话,她和新皇陆定宗在一起已经一年了,她喜欢过宁王,因为他有权有势,不过新皇答应要给她“重生”的机会,让宁王妃在宁王的叛变中“死掉”,她换了新的身份入宫为贵妃。
“到目前为止是好的,我们还活着,而且彼此相爱,更懂得珍惜和守护我们所有的,在芸芸众生中能找到那个相守终身的人,你不觉得我们很有福气吗?”为了她,他会更加的保重自己,不让她失去依靠。
听他一说,周盈瑞释怀了,他们能做的事是不让情况变得更糟。“那你说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瞧你嘟着小嘴,真丑。”他故意逗弄她,让她把忧虑全部抛掉,欢欢喜喜地只做被他宠爱的小女人。
“哼!再丑也要缠住你,让你一辈子只能对着我这张丑脸过日子。”她那里丑了,分明是出水芙蓉小美人。
女为悦己者容,被王爷夫婿一嫌弃,她急着想拿铜镜一照,看看是否真的花容减色,她得调些香膏来补救。
女人爱美是因为男人想看,色衰则爱弛,没人不爱看美丽的事物,即便养在深闺的女子遇见风度翩翩的美男子也会多看两眼。
“乐意之至,我的小瑞儿。”陆定渊一低头,在她唇上一琢,呵呵地取笑她也有女人的小心眼。
双颊飞红,她恼怒地一瞪。“那件事你到底要怎么做,不许满我,我能帮得上你。”
“静观其变。”他语带玄机的说道。
“静观其变?”她一头雾水,参不透禅机。
“我会照常地向父皇推举六皇弟,让他整肃军队,我会在工部磨一阵子,让他们赶制最精良的武器让燕王带走。”至少是一层保障,兵强马壮已胜了一筹。
“粮草先行?”她问。
他摇头。“你忘了这一批粮草会有问题吗?若不是被掺了沙便是中途遭人劫走,到不了前方战士手中。”
重生前,他只知道粮草未至,半路便离奇没了踪影,皇上派陆定宗去追查粮草下落,陆定宗的回报却是他通敌叛国,将粮草贱价卖给敌人,以稻草混充米粮送到边关。
皇上大为恼怒,又对陆定宗的办事能力多有嘉许,再加上瑄妃在枕边的温柔小意,因此决定禅让帝位给陆定宗。
“那我们不就要自己储备粮草?”她忽地觉得双肩责任重大,像有一座山似的重重地往下压。
“自筹粮草?”他倏地两眼放亮。妻贤夫祸少,果然是好建议。
看他一副这点子不错的模样,周盈瑞不免泼了冷水,省得他把自个儿拖垮了。
“王爷,那是一笔很大的银两,我们没钱。”
她刻意提醒,他虽是王爷,在这事上也要琢磨琢磨,王府的库房是放了好几箱的金银、价值连城的字画和古玩,可是几十万大军的口粮不是小数目,一次用完也就没了。
更何况他们不晓得这场仗要打多久,若是燕王并未兵败,那么就会继续打下去,后续的粮草也要补上。
宁王府只是小小的王府而已,每年的收入不到五十万两,扣去府里的开销和人情往来,以及送进宫里的礼,能剩下来的其实不多。
。如果是全国首富倒还说得过去,可惜王爷不是经商能人,也无金山、银山可挖,筹到的粮草怕只是杯水车薪,且银钱花出去长期下来只怕出血不浅,自断双臂。
“小瑞儿……”
陆定渊语气一转,柔得几乎要滴出水,周盈瑞一听,顿然一阵毛骨悚然。
“我怎么有种被蛇盯上的青蛙的感觉。”
闻言,他大笑,“小瑞儿,我的好爱妃,你想多了,我想说宫里的嫔妃都十分喜欢你的调香,那么宫外的夫人、小姐呢!她们是不是也正等着求得你一瓶迷情香。”
“是呀!我怎么没想到呢!月季常说女人的银子最好赚,为了变美,多少银子都敢砸下去。”
她实在不能想像一窝蜂的女人抢着来买香料制品的景象,她本身用得不多,只以香胰净面,香膏抹身,泡香汤,点香柱助眠,以香粉熏衣。
周盈瑞不用脂粉添色,自有一股幽然香气,让靠近她的人都感觉到清香扑鼻,但不生腻,不自觉地放松,心情平和,恰然自得,仿佛置身冷梅轻绽的园子里。
“月季?”这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
“她是……王妃身边的大丫鬟。”她小声地说,边说边看夫婿的神色,不想他心里有疙瘩。
他讶异过后,却是为之失笑。“你挺有本事,连王妃的大丫鬟也能拉到你阵营,你这迷香点得好,把人都迷住了。”
“什么迷人的迷香,别胡说了,月季跟我一样喜欢调香,只不过她用的是什么精油,听说可以透过推拿的方式将对身体有益的精油推入体内,达到排毒的效果。”她是不懂,但是被月季用薰衣草精油推拿过后,整个肩膀确实轻松了不少,
平时积压的郁气也不见了。
“排毒?”他想到什么似的眯了眯眸。
“还有一种用蒸的,她说这叫芳香疗法,把人放进只露出头颅的密闭木桶里,将熏香精油的热气导入木桶内,熏蒸一至两刻钟,人会大量的流汗,身体里不好的杂质和毒素就能顺着汗水排出。”听起来很不错,可是她一直没机会尝试。
月季说人体有孔,叫毛细孔,汗水排出的同时也会吸进熏香精油的精华,更快达到所需要的效果。
说实在的,月季说得很清楚她听得很含糊,一知半解,但是以调香来解释便明白了不少,一个是嗅闻,一个是推揉蒸熏,与香汤有异曲同工之妙,她会找时间来试试。
“若是用来治疗体弱多病呢?”此法若可行,的确能改变很多事,一些令人烦心的琐事也能一扫而空。
“应该可以吧!香料中也有香药,用来救人的药草晒干磨成粉,调入合适的香料中,一日数回闻香调理,若无意外的话,病情将有起色。只是好得慢,没有饮药来得快,但是最大的好处是不伤身。”
毕竟药是三分毒,一下子服用太多难免伤到脏器,病是好了,身子却搞垮了,得不偿失。
“你顺便试一试吧!和那个叫月季的丫头。”他随口一提,好像是不经意的,不用太放在心上。
“顺便试一试……”周盈瑞细细咀嚼这句话,他每次开口说的话都不随便,内藏玄机……蓦地,一个终年面色微白的人影闪过面前……太子!
“要调香赚银子,要不要顺便弄些毒香、毒汤什么的,南蛮人擅长使毒,我们也不能落于人后,人家好意送礼来,我们不好不回礼,来而不往,非礼也。”
以毒攻毒。
“说得好,要做,越多越好,香料方面我会想法子搜罗,咱们让六皇弟把南蛮人轰回沼泽之地。”看他们还敢不敢挑起大战,越天朝雷池一步。
看他难得露出兴奋之色,周盈瑞满脸柔情地拿起香帕轻拭他额头薄汗。
“定渊,我们还有一段好长的路要走,你不要累着了,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我老得走不动。”
陆定渊目光内含深浓情意的凝望他爱逾生命的小女人。
“你走不动了换我背着你,我这一生只牵着你的手,我们会白首偕老的。”
“定渊……”白首偕老,这是她听过最美的一句话。
四目相望,深情款款,爱到深处,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11章(2)
“啊——不好了、不好了,王……呃!王爷,你也在呀!那就是还好,奴婢大惊小怪了。”小青吁了口气拍拍胸口。
“什么不好,什么还好,说清楚。”冒冒失失的。陆定渊锐眸一扫,小青马上站好。
“启禀王爷,是王妃来了,她带了好多人来,气势汹汹地好吓人,奴婢怕她们伤到小……侧妃娘娘,所以三步并两步,赶紧来通报。”害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快累死了。
陆定渊与周盈瑞相视一眼,两人眼中闪过一抹了然,为肃王所用的周盈云来剌探虚实了,顺便给人不痛快。
“燕王失踪?!”
在陆定渊的推举下,金盔铁甲的陆定禧在万人送行中,带了三十万兵远赴边关,粮草先行,重车压后,浩浩荡荡的大军开拔,在二十日后抵达南边第一大城——清平城。
但是清平城一点也不清平,汉胡混居,不时发生小规模冲突,两方互有伤亡,常有人闹事,地界并不平静。
不过等陆定禧带数万兵士入城,其他人在城外扎营,城内一下子安静了不少,再也没有人敢聚众打架,闹出令人头痛的风波。
而后陆定禧率兵迎敌,打了不少场胜仗,掳敌上万,关在离南蛮地界最近的临沙镇,一日一食供着,饿不死也吃不饱。
日日有快马将捷报传回京城,说燕王神武如天神降世,将南蛮人打得溃不成军,灰头土脸的败走。
龙心大悦的皇上大肆封赏,又是赏银,又是封官的奖励前方军士,让为国杀敌的他们更加勇猛的保疆卫民。
只是如天神降世……这一句话在上位者耳朵听来有点不是滋味,不知是由哪传出来的,说儿子是天神降世,那老子算什么,即便是金龙真身,也是神仙的坐骑,父不如儿。
就在大家欢欣鼓舞,以为陆定禧即将班师回朝之际,忽闻他为追捕南蛮头领忽雅而以身涉险,率领五千兵众进入葫芦谷。
葫芦谷地形如名,是个腹地辽阔,入谷处狭小的地方,人一入内就像进入束紧的口袋,把守着谷。处便不易进出,陆定禧等人一入了葫芦谷便没了消息,连马匹奔腾的尘嚣也瞧不见。
有一名浑身是血的前哨兵奔出求援,他一说完话人就断气了,说燕王误中忽雅陷阱,被围困葫芦谷七天七夜,最后被数千南蛮人逼至悬崖边,身中数箭,连人带马跌落崖底。
但是派军去寻,在崖底只见肢离破碎的马尸,燕王下落不明,只留下他从不离身的佩剑——折月剑。
皇上听了消息不禁大怒,“为什么会失踪?没带人去查吗?!”好好的一个人怎会平白无故的没了踪影,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怎么查,兵荒马乱的,到处都有南蛮士兵到处流窜,恐怕六皇弟是凶多吉少了。”陆定宗装出伤心不已的神情,似为弟弟的死感到悲愤,但心里却暗暗窃喜,死得好。
传言虽是失踪,可是在布满瘴气的南蛮地界,连南蛮本地人都不见得能全身而退,何况是身负重伤的陆定禧,他的生还机会极为渺茫。
“查,朕要知道禧儿到底是死是活,不能让禧儿白白流落在南蛮,还有,是谁通报他南蛮头领忽雅在葫芦谷,接应的人呢?!五千名兵马入谷居然连一名援兵也未至。”明摆着是陷阱。
前方战事是胜是败对朝廷政局影响甚大,此事不宜走漏,唯恐百姓惊慌,皇上只在御书房接见宰相、五部尚书等重臣,及数名与此次战局有关的皇子,共同商议。
陆定禧的生死对战局影响甚大,少了善于行军打仗的大将军,战况怕是会生变,清平城能不能保住也是一大问题,而过了清平城便毫无天险,南蛮的军队还能不一举挥军而来吗?
痛失皇儿又忧心敌军动向的皇上十分震怒,将桌上的松花石砚丢向群臣面前,不偏不倚的落在陆定渊脚旁,只差几寸便会砸到他身上,沾着墨的石砚断成三截,墨汁飞溅。
故作为难的陆定宗看了面色微凝的陆定渊。“父皇,不是儿臣不查,而是没法查呀!若朝中无人与敌国互通消息,南蛮人怎么晓得我方的布兵情况、何时出兵、走哪一条路径、用什么样的阵法、领军的人又是谁?”
“你是指有人通敌叛国?!”一听事态严重的皇上有些坐不住,神色凝重的起身,来回踱步。
“儿臣不敢肯定,但是不无可能,明明就快大获全胜了呀!为何出现了情势逆转?反倒是我方的常胜将军被打得落花流水,父皇也晓得六皇弟没啥本事,就是会打仗而已,是我朝一员战无不胜的猛将,行军布阵他最在行了,哪那么容易为敌所欺,一大队人马走进敌人布置好的圈套。”一定是有人假传军情,诱人中计。陆定宗话中深意便是此意。
这也是陆定渊心里所想的,重生前六弟的死因并不单纯,他想亲自赴战场查明真相,好为枉死的兄弟报仇,揪出陷害六弟的卖国贼。
可是在他整装待发之际,一道圣旨下来了,夺去他的职务和封号,勒令闭门思过,除了王府……不,那时已是寻常府邸,他一步也不许踏出门口,更不准任何人过府探视。
而后是定远将军易远山接下兵权,他倒像捡了便宜似的,一路势如破竹的直捣黄龙,把六弟生前的功绩全都抹灭,变成他一人的功劳,没人记得是六弟先把敌军打得溃不成军、无力反击,才令定远将军一举平定南蛮,后封赐威远侯。
人家力战而亡把熊给杀了,后至之人砍下熊脑自称是自己捕猎,这算什么呢!六弟输在他已经不能为自己开口。
这一世,难道又要重演一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