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千万不能这样做!”
临行前,她计划远走的秘密无意间被汪妈发现,汪妈极力阻止她,怎么都不答应让她单独离家。毕竟,自从她被接回祁家后,便不曾离开过,何况是要独自飞到国外,说什么她都不会放行。
祁语恬哭着哀求汪妈必须帮她,帮她离开祁家,她非要去找他不可。
终于,经过多日的抗争与求情,汪妈最后还是心软了,于是,她成功避过了爷爷的耳目,飞往拉斯维加斯——
拉斯维加斯,一个几乎由赌场、饭店、赌客、观光客所组成的梦幻城市,颜薰赫会在哪个角落?她又该从哪里找起?
按着学长提供的一丝线索,她一栋接一栋旅馆、一间接一间赌场,开始地毯式的寻找。她不知道自己是打哪里得来的勇气,支撑着她在陌生的异乡国度,一个人横冲直撞。
也许是她的一份纯心,老天爷还是眷顾了她。两个星期后,她找到他了——
在一家三星级旅馆的员工名册中,她确认了他的住处,并且循线前往。
然而,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就在他开了门、见到她的刹那,她没有在他脸上见到她预想中的惊喜,相反地,他错愕、愤怒,只是对她怒吼。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回台湾去!”
他毫不留情地赶她走,甚至当着她的面狠狠甩上门,无论她怎么敲门哀求,他都不再回应。
祁语恬拖着行李箱杵在他门前,不知该何去何从。她身上带来的钱已经花光了,她没有地方可以去,但也不甘心就这样回台湾。她要和他在一起,这是她此行唯一的目的,就算无法劝他回台湾,她也要留在这里,跟他在一起。
挨着行李箱,她蹲坐在他门前的一角,执拗地不肯离去。
门后的颜薰赫,脾气一样硬,直到天色转暗,都不曾再开过门。
拉斯维加斯毕竟是个龙蛇混杂的城市,各式各样的人都有,入夜以后,偶有赌光了钱、醉酒的赌客经过附近,祁语恬其实心里害怕极了,尤其住在对面的几位黑人经过走廊时,还不忘对她多瞧两眼,甚至吹了声口哨。
祁语恬全身蜷缩着,害怕得想哭,却努力说服自己不许掉泪。
她不知道自己在门外等了多久,只知道当她双手环着小腿,将头靠着膝盖,半睡半醒之间,她身后的房门终于投降地开启——
“进来睡吧。”颜薰赫低沉道,还是心软了。
他提起她的行李,牵起她的手,让她进入他的住处。屋内坪数不大,只是一房一厅的格局,但至少够温暖。
“先去盥洗。”
祁语恬听话地走进浴室,洗去一身的狼狈与疲惫。待她出来时,他已经煮好了义大利面和罗宋汤,让她解饥。
他仍然像以前一样,舍不得让她饿着……泪,不争气地流下,在他面前,她老是爱哭。
“你是嫌面不够咸,硬要在里头加料就是了?”他的口气还是老样子,明明是懊恼内疚,想为自己将她关在门外开口道歉的,偏偏说出口的总是那么冷硬。
她一边流泪,一边吃着他煮的义大利面,开心、感动,也有委屈。
他没再说话,只是静静陪着她,看她吃饭、看她哭泣——
用完餐,他默默收走餐盘,拿到水槽边清洗。她决定自己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静默,走到他身后,主动抱住他,脸颊贴着他温暖的背脊,哽咽着。
“赫,你可以骂我、对我生气,可是别不要我。”
这辈子,除了他,她什么都不要,她只想成为他的新娘、为他生儿育女,与他长相厮守……这是她的梦,为他而生的梦。
“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在哗啦哗啦的水声与细微的啜泣中,交杂着他一声无奈的叹息。他终究是舍不下她——
第九章
终于,她如愿成为他的新娘。
没有梦想中的白纱、也没有大肆庆祝的婚宴,只有临时从花店买来的一束小捧花,临时拉来的两位证婚人,在颜薰赫打工饭店附设的小教堂里,他和她,结婚了。
拿着原本打算去餐厅大吃一顿的预算,他们临时决定改赴赌场玩俄罗斯轮盘,将属于他们两人重要涵义的数字,全部押上了。
两人的生日、初遇的日子、初吻的日子、结婚之日……
当晚的手气实在不错,连老天爷都愿意祝福他们,最后,他们为自己的新婚之夜赢得五星级饭店高级套房的三天住宿,已经令他们够开心、够满足了,也是最值得纪念的蜜月礼物。
在拉斯维加斯生活的半年多,是她人生至今最车福快乐的日子。
她像一块海绵般,不断吸收、学习新事物。她努力学烹饪、学骑脚踏车、学坐公车,更学习如何和语言不通的外国人打交道,如何做他最甜美的小妻子,如何准备当一个好妈妈,如何当他不在时一个人独立过活……她的人生彷佛现在才开始。
“我今天去医院检查了,医生说,宝宝状况好得像头牛呢。”
祁语恬刚洗完澡,正穿着休闲睡衣赖在床上,一见到颜薰赫回来,迫不及待地奔上前报告好消息。
颜薰赫看着地,皱起眉。
“怎么了?你不开心啊?”
“怎么不把头发吹乾?”他对她微湿的头发很有意见。
“没关系,它等一下就干了:”
颜薰赫一声不响走进浴室,半晌,只见他拿出吹风机,像拎小猫似地将她一把抓到身前,开始帮她吹乾头发。
她格格笑着,两手环抱住他,腻着他的胸膛,仰头望他,脸上满是幸福笑意。
“我还照了超音波喔。”她得意献宝,拿出超音波照片。“想不想知道是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女的都好,只要跟我一样优秀就可以了。”他大一言不惭,言中充满了自负与骄傲。
“这个宝宝肯定像你,我有把握。”她信誓旦旦。
“这种事还可以控制的?”
“你不懂,这是妈妈的第六感。”难得有件事,让她可以骄傲自己胜于他。
颜薰赫沉笑出声,欣赏着她的小得意,他拨着她的头发,净是呵宠。
他原本不打算让她这么快怀孕生孩子的,担心她的身体状况不允许,但她坚持要拚一个蜜月宝宝,坚持她可以胜任一切……
只要她开口,他嘴巴再坏,也总是很难拒绝她。
“快嘛快嘛,你还没有猜男的还是女的。”她兴致勃勃的,已经急着想宣布了。
“女的?”
“错!”
“那就是男的喽。”
“答对了!”她开心地亮出超音波照片。
颜薰赫不禁失笑出声,顿时觉得两人的对话已经完全退化到幼儿阶段,再过不久,就可以马上跟刚出生的儿子进行亲子对话了。
尽管他们现在的经济情况并不宽裕,但精神生活绝对是幸福美满的。
有时,祁语恬不禁想,当年她父亲为了跟母亲在一起,执意离开祁家、离开爷爷的掌控,私奔在外独立闯荡,过的应该也就是这样平淡而幸福的生活吧!至少在她五岁前模糊的记忆里,父母亲是相爱的,生活是甜美的,直到那场夺走父母性命的车祸发生,才让那样的幸福戛然停止……
原本,她天真地相信,自己可以代替父母,将这样的幸福一直延续下去,但,她低估了爷爷的掌控力——
翌日早晨,当颜薰赫正准备出门上班时,他们住处前突然出现了三名男子,个个西装笔挺,是从台湾来的。
“小姐,祁老让我们来请小姐回家。”为首戴墨镜的男子开门见山地表明来意。
祁语恬被吓到了,她根本不认识这些人,没有一个是跟在爷爷身边的熟面孔。
“祁老找了小姐很久,他也亲自飞来了美国,请小姐跟我们走一趟洛杉矶。”墨镜男更清楚说明。
“你们回去告诉爷爷,我和赫已经结婚了,我不会跟他回台湾的。”
墨镜男冷冷看了颜薰赫一眼,似在评量什么。“小姐,你结婚的事祁老已经知道了,他也知道这男人娶你只是为了报复他。”
“你胡说!赫才不是!”
“小姐亲自回去跟祁老说吧。”
对方仍然坚持,祁语恬也很执拗,双方僵持不下。
“就跟他们走一趟吧!”颜薰赫上前说道。祁老毕竟是祁语恬目前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你偷偷离家,也难怪爷爷会担心,就去跟爷爷说清楚,也当是报个平安……”
“可是……”她不想,她怕这一回去,爷爷会把她扣住,她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不如请少爷也一起来吧。”对方折衷建议。
有了颜薰赫的陪伴,祁语恬的态度也比较软化,终于同意去见祁传军。
两人坐上车前往洛杉矶,一路上,三个男人没再开口说话——直到延伸在黄土的笔直公路上,忽然出现了另一辆车。
“糟糕,他们追来了!”后座上与他们两人同坐的男子喊道。
“可恶!”油门催快。
见他们加速,后方另一辆车的速度同样加快,显然是追他们而来的。
“怎么回事?”祁语恬轻声问他,转头望向后方那辆车。颜薰赫隐约察觉事情不太对劲,反射性紧紧握住她的手。
两车追逐了一段路之后,危险紧窒的气氛逐渐升高。
“停车吧,看看对方要做什么?”颜薰赫说道,但三个男人置若罔闻,仍然猛踩油门狂飙。“祁老向来不准人开快车的,尤其是载着语恬的时候,请你们先停下来!”他的语气加重。
三人仍然听而不闻,此时,后车已经追上,在速度上不断逼迫他们停车,却是造成更激烈的抵抗,双方在笔直的公路上开始蛇行追逐。
“坐稳了!”他稳住祁语恬的身子,紧抱着她。
此时,前方忽然来了一辆大型货卡车,驾驶急打方向盘想闪避他们.但车子已经失速——瞬间,尖锐的煞车声猛地响起。
就在车子冲出道路,即将翻覆的瞬间,颜薰赫迅速打开松动的车门,将祁语恬推出车外——
在剧烈、刺耳的撞击声中,蓝色座车失速翻滚,一圈又一圈。
祁语恬重重摔出车外,意识几乎被抽离。待她睁开眼,黄土飞扬中,她似乎见到翻覆的车体中,满身是血的颜薰赫。
“赫……”她忍着四肢和腹部隐隐的疼,努力想爬向他。
无奈一阵强烈的晕眩感袭来,蓦地,她眼前一黑,仅存的意识再度被狠狠抽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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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她再度睁开眼,她看到了汪妈、看到了医护人员,也看到了一脸担忧的爷爷。
她躺在病床上,想起了那场车祸,她下意识颤抖地抚向自己的腹部……
“还好,小孩算是安全保住了,他有着无比坚强的生命力呢。”汪妈流着泪安慰道,轻轻为她拉好被子。
“赫呢?”
病房内,忽然安静得骇人。
祁语恬看着房内所有人凝重的表情,有些慌了。“他怎么了?他还好吗?”
同样是骇人的静默。
“他……死了?”她转头问一旁的汪妈,声音发颤。
同样没有回答。她更慌、更乱,深深的恐惧绑架她的理智,掐住了她的心。
“他死了吗?”她朝始终不发一语的爷爷吼问。
为什么没有人愿意回答她?!
她急得抓住汪妈,情绪崩溃,不断发疯似地放声吼问:“他死了吗?死了吗?死了吗?”
她激动得想跳下床,医护人员开始紧张了,纷纷上前抓住她。
“别让她太激动,小心肚里的孩子!”祁传军喊道。
祁语恬被众人压回床上,但止不住的泪水在她脸上奔流。生命里最重要的人被硬生生夺走了,没有了颜薰赫,她该如何继续往后的人生?
医护人员帮她注射镇定剂,企图让她冷静下来,祁传军看着孙女痛不欲生的哭喊,割在心上的痛,不比她少。
甜美、纯真的祁语恬,在这一刻,几乎已经死去。
幸福真的只能如此短暂吗?已然崩毁的世界,能够再重新建立起来吗?
答案,在老天爷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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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后 祁宅
汪忆薰置身在一个粉蓝色房间,柔软芳香的床单拥抱着她。这里是她在祁家的房间,一个她离开多年便不曾再步入的地方。
昏倒醒来之后,她捡回了一片片记忆的碎片,虽不完整,但至少已是部分真实的自己。
听着母亲汪丽娥重述当年发生的事,她的泪,便不曾停过。
“所以,你们就选择了让我遗忘?”她询问的视线移向一旁的施庭朔。
“忆薰——”施庭朔走向她。
不,她是祁语恬。认知是,神情也是。
“当年,你在巨大的悲痛下,还是生下了小祖,可是罹患严重产后忧郁症的你,根本没有能力照顾自己,遑论照顾小祖。当时,我是你的医生,第一次见到你时,你的状况实在糟得可以。”施庭朔说道:“当时你几乎已经放弃了热情、意志,甚至一度打算放弃生命,你爷爷求助于我,求我想办法救你,他知道你恨他,但你毕竟是他唯一的孙女,他对你父亲有愧疚,对你也是,所以,他希望你的人生能够重新来过,同样是失去你,他宁愿选择让你快乐。”
祁语恬听着爷爷做的决定,她的心微微抽疼。是怎样的情感,让他这样一个垂垂老矣的强人,愿意忍痛割舍掉唯一的亲情?
“为什么我恨他呢?”她问。
“因为他的“见死不救”。”施庭朔继续说道:“当年,祁老派去的手下奉命带走你,他们将你送去医院急救,等他们再度重回车祸现场,颜薰赫已经不见了。”
“不见了?为什么会不见?”她不解。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不见。因为你的崩溃,祁老疯狂派人到处寻找,但没有一家医院有他的就医纪录,也找不到他的死亡纪录,他像是凭空消失了似的,到最后,所有人都相信他死了。
“更糟的是,当时,你已经知道了颜薰赫和爷爷决裂的原因,也正是因为“见死不救”。”汪丽娥插话道,补充她所知的那一块。
“什么意思?”她想不起来。
“你怨恨老太爷的手下对少爷“见死不救”,就像当年他对待少爷的父亲一样。当年,少爷的父亲明明是为了护主,误入绑匪手上,老太爷却为了自身的商业利益,不顾人命安全,坚持不跟绑匪妥协,说好听他是为了救老太爷才发生意外,但事实上,却是因为老太爷的“见死不救”。”
“不管是对祁老的怨,或是对失去丈夫的痛,都是你无法承受的。你的状况一天比一天糟,一般的心理治疗无法帮助你走出伤痛,所以后来,我们决定给你一个全新的身分。”施庭朔说道。
他花了半年的时间,以催眠的方式,对她的记忆下指令,重新“改写”她的记忆,就像电脑可以将资料放在不经常使用的位置,人脑亦然,催眠可将记忆暂且放在脑海中的隐密角落,并且切断记忆搜寻时的所有连结,这是催眠中“暂时失忆”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