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无情而柔软。她右手展览活动发送的花朵萎了,左手跟小贩买来的冰淇淋融得她来不及吃,她干脆把它们一起丢在路边垃圾桶。
一个东西敲到她额角,她抬仰脸庞,阳光稀疏穿漏,旋旋晃晃闪折,原来这路树绑了好多瓶子!
「罗煌!」这叫声像是遇上大麻烦。
罗煌停止前行,回首。何蕊恩驻足一棵路树下,招手要他过去。
「你看,好有趣喔!」何蕊恩轻碰每一个绑绳悬坠的瓶子,开心笑说:「我喜欢这种神秘的瓶瓶罐罐,好像里面都有一个Sibyl——」
「这是预言瓶。」罗煌走过来,终于开金口。
何蕊恩惊讶地道:「预言瓶?!所以里面真的有Sibyl——喂喂,你要什么?」凑耳聆听有无「我要死」的回音。
罗煌唇角微挑,笑了,大手往何蕊恩柔荑一牵,拉着她走过下一棵苹果树。
都有瓶子。每棵树都有各式各色琉璃瓶。何蕊恩看得出神,步履轻快唱起歌来。
「听说苹果花屿的苹果树开花不结果,不,不,不是不结果,是结特别的果——」
「这是苹果花屿的习俗,」罗煌听着何蕊恩即兴哼吟的嗓音,一面说:「家里有小孩满七岁的父母会到海滩拣一粒沙,放进瓶中,当作预言——」
「预言什么?」何蕊恩停下歌声,问着罗煌。
罗煌看着何蕊恩被阳光晒得薄染红晕的美颜,说:「你想预言什么?」
何蕊恩笑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她摆开他的手,跑到他前方,旋身裙摆飞扬,倒退着走,美眸流转,古里古怪地说:「我预言我们很快会成为绯闻男女主角。」
「嗯,预言成立,去拣一粒沙放进琉璃瓶,挂上树枝,等着应验。」罗煌大步一跨,手一捞。
第7章(2)
「啊!」何蕊恩大叫,倒进罗煌臂弯中。
回头站直,岩板步道边突起的消防栓害她差一点倒栽葱。
「小心看路。」罗煌扶正何蕊恩的腰身,捡起她抛掉的小手提包。
何蕊恩拍抚胸口,平缓急跳的心律。「我以为是什么东西挡在路中——」
「你走太旁边了。」罗煌还她手提包,再次牵住她的手,将她拉近他高大的身旁。「别再放开我的手。」
「好。」何蕊恩轻快地答应。「要搞绯闻!」她聪明伶俐。「未央姊是不是在监视我们?」这次,她握紧他的手问。
「怎么说?」罗煌心情已没那么糟。
何蕊恩直接说:「未央姊不住宿舍,可是她好像每天都来?她怕旗下明星乱搞男女关系,所以每天来监视,对吧?我猜她家里有秘密联机画面,她成天坐在屏幕前,把我们当楚门——」
「未央不会做这种事。」罗煌插言。
何蕊恩偏眸一瞧他的侧脸,红唇斜扬。「果然没错……」她说:「那是未央姊的毛发对不对?你们一直在一起,偷偷在一起,对不对?你们年少一起演戏时就恋爱了,对不对?你很爱她,对不对?」
那些画面,那些画面在脑海闪跳,这每一个问题,每一个梦,累积一个甜蜜,累积一个苦闷……
「你现在是记者吗?」罗煌并不想隐瞒被何蕊恩说对的事。
「我也可以告诉你我的秘密。」她不是记者,但她觉得她可以跟罗煌做很好的朋友。
「不怕我出卖你?」
「你才该怕,我知道你收集女人阴毛——」
「女先知,去拣沙吧——」
挂好预言瓶,找到一家店名「西柏」的餐馆,选了一个幽静的角落,他们真像恋爱中的男女。
她说:「你会不会驾驶帆船?」
「我有一艘鹤栖号,专走荆棘海。」他回答。
她说:「下次到我的家乡参加远航赛,我帮你编一个扶桑花环——」
「好。」他承诺。
「坐上鹤栖号,那么,我们可以在海上比翼双飞——」
「这是当然。」
餐馆里,灯光细得犹若女性呓语。她的眼神飘烁不定,唇瓣浅碰杯缘,啜一口隆河谷地出产的粉红酒。
「是不是倒出来太久,没了味?」蓝获放下刀叉,取口布,优雅擦拭嘴角,看着对座的景未央问道:「龙虾的蒜味酱汁会不会太抢味?」
景未央放下杯子,摇摇头。「对不起,蓝叔叔。」
蓝获微笑,执起餐具,继续用餐。「你在想什么?未央,不好好用餐,就没法好好做事——」
「嗯。」景未央垂眸,拿刀叉切食餐盘里的海鲜。
「你父亲的遗嘱里没有关于你们非要有继承者的秘密但书,你不用担心。」蓝获摆定刀叉,喝水,再啜饮几口红酒。「唯一的但书已经被现实推翻,你的能力不输你哥哥,这些年,你用自己拍戏的酬劳维持Red Anchor不被Blue Compass取代,现在还重组船队,不是吗?」
「只有一艘打捞船而已,还不是船队。」景未央说。
昨天傍晚,她意外接到兄长的晚餐邀约,兄长说已经派车在RA大楼广场等她,他们兄妹好久不曾一起用餐,她该赏个脸。
她知道,对付兄长,拒绝或回避是没用的。她下楼赴约,坐上Blue Compass的公务车,到了他们的总部——不是景家大宅,景家大宅在她帮祭广泽工作的时期,已经回到她手上,这点,兄长没有为难她太多,她把兄长代垫的维修费用加利息偿清后,Blue Compass就退出那幢古宅,在郊区另辟巍峨总部。
那是一座城堡,委由汤舍先生主导兴建,兄长只坚持建材以红色斑岩为主,她以为这是兄长对父亲的缅怀,所以选择使用接近红锚的色泽,昨天进了城堡,才知道那地方是照兄长在荆棘海无国界的旧居建造。
兄长在无国界曾有一座红色城堡,是兄长和嫂嫂当年居住的地方,嫂嫂过世后,兄长卖了城堡,如今,他回苹果花屿设总部,缅怀的是他的爱妻,不是父亲。
进驻城堡的女人们说,从来没见过0爵士的家人来访。她们称呼兄长0爵士,不是大爵士,因为兄长当年驾驶0艇到无国界落地生根,开创了一番惊奇产业……
像小时候那样,她再次听人谈论兄长的事迹。
「你哥哥在你这个年纪时,似乎没自己买过一艘大船艇。」蓝获朝景未央执起酒杯。
景未央回神,放下刀叉,执杯轻碰蓝获的酒杯。
「你要有信心。」蓝获算是看着景未央长大的,对这个努力坚强的晚辈很疼惜。「我女儿有你的一半就好……」忽然感叹起。
景未央淡笑,喝着酒,微眯的美眸茫茫闪忽,下意识循向四十五度角那面纱屏透过来的剪影。
罗煌一站起身,瞥见仰颈饮着酒的景未央。
就在这家餐馆正中央的那一桌,水晶灯长长短短像树下那些预言瓶,悬串在她和一个男人上方。
「是未央姊和蓝律师!」何蕊恩成为景未央接班人签约时,见过蓝获好几次,一眼便能认出那穿西装的背影。「好巧喔,他们也在这儿用餐。」
她是在喝酒!酗酒!她昨晚醉得不够?大白天就喝得杯脚朝天竖!罗煌迈步绕过两桌情侣客人,引起侧目低呼,有一促声喊了「武神」。他如风掠过,站在景未央旁边,一手拿下她的酒杯。
「蓝律师,她酒量不好,是否对你无礼了?」
蓝获扬眸,眉毛一挑。「罗煌?来用餐?」
「还有我。」何蕊恩也凑过来,甜甜对蓝获一笑。「你好,蓝爹。」跟父亲年纪差不多的人,她从不吝啬称他们一声「爹」。
蓝获笑了笑。「你们这样高调出外用餐,会不会给未央添麻烦?」回头看了一下两位年轻人走来的方向,他明白了景未央的心不在焉为哪桩。
「我们只是吃饭而已……」何蕊恩装无辜。
「我的焦糖大黄派呢?」景未央佣懒地微笑说着,伸出白皙掌心。
何蕊恩拉拉她。「未央姊,你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喝醉了,你喝什么酒啊?」一边扯低罗煌拿酒杯的手,轻嗔杯中余香。
「大家都在看你们了。」蓝获喝完自己的消化酒,看看腕表。「我有个会议要开,司机差不多来了,一起走吧,送你们回Red Anchoro」径自离座先行,要三个年轻人跟上。
「谢谢蓝爹。」何蕊恩乖乖跟第一。
「麻烦蓝叔叔了。」景未央站起,身驱一晃颤。
罗煌撑稳她。她瞅他,说:「我没有醉,你注意自己的行为,这儿是公共场合,大家都知道我是祭广泽的妻子——」
「祭广泽的妻子昨晚在Blue Compass总部跟男人要精子?」喉咙发出从未有过的冰冷嗓音,他放开停留在她腰侧的手掌。
景未央来不及反应,坐回椅中。她睇着罗煌,欲言又止,低下脸庞,脱掉断了鞋跟的高跟鞋,起身,急急跟上蓝获与何蕊恩。
景未央出店门时,门后铃响得凌乱,好像她在门外跌倒了,罗煌心头不由得一悸。
快步出门,她已被何蕊恩与蓝获的司机搀扶上车。
回Red Anchor的路上,座椅相对的宽敞车厢里很安静。蓝获读着公文,景未央眯眼倚靠何蕊恩的肩,罗煌凝视着她膝盖上的擦伤。
「回去为她上个药。」蓝获翻了一页资料,停了一会儿,说:「上药你会吧?不要让她的伤口发炎了——」
「我知道。」罗煌回道。
蓝获颔首。「我们这行做事讲效率,当下该处理的,绝对不会拖到难以处理、无法处理,自讨苦吃。」话才说完,司机传来声音。
Red Anchor到了。他们在地下停车场,搭专门锁定某些楼层的电梯,不会有人遇见罗煌抱着景未央。
何蕊恩提着景未央的坏鞋,在电梯里说:「未央姊真的喝醉了,下午还怎么办公?我明天工作的事,她只交代一半——」
「给她休息一、两小时,她会处理好的。」电梯门一开,罗煌走出去。
何蕊恩看着显示板上的28,扬唇一笑。「一、两个小时未免小亲武神了……」追上罗煌脚步。「拿去——」挡在他前方。
「你公主的鞋。」拉直两条踝带,要他用嘴咬。
罗煌也真的就用嘴咬了。
她的头好昏。昨夜没睡好,想着许多事,想到作凌乱的梦,她明明已经不作梦了。
景未央睁开眼睛,觉得自己在作一场少女时的梦,那时,罗煌经常像个护卫骑士蹲在她身前。他总是帮她穿鞋。
听人家说怀孕的女人随着肚子变大,根本没法自己扣鞋带绑鞋带,丈夫若不买双懒人鞋打发,有几个男人肯天天弯低身躯帮女人穿鞋?
她忽感自己是幸福的,眼泪哗哗淌流。
罗煌抬头。她已醒,哭着,却不完全是哭。他起身,将她的脚抬上床,移一下她的身躯,让她坐得更靠床中,然后他也上这张红唇大床。
「弄痛你了?」
她摇头,盯着自己膝盖的伤,美眸慢慢看向他手里的毛巾。他刚刚在擦她脚底的污黑,细心温柔地,拭净每一根趾头,把她当宝物似的。她将头往他肩膀靠,鼻子酸酸的。
「昨天是我的生日——」
「你想要什么礼物?」他伸手摸她的脸庞。
她说:「我也忘了……忘了自己的生日,是哥哥请我吃饭,我才想起来……」
昨晚,在兄长的城堡里,最后用餐,不仅是他们兄妹的团圆饭,席上还有一位戴眼罩的年轻男子。三个人从餐前酒用到餐后酒,没交谈一句,直到兄长要人上甜点。一个大蛋糕被推进餐宴房,点着蜡烛,灯光都减了。兄长祝她和霞跃生日快乐。
烛火不知由谁吹熄,她只看见戴眼罩的年轻男子举刀递向她,说一起切。他们便切了那个蓝色罗盘造型的蛋糕……
兄长真正的继承者回来了,蓝色罗盘就算变成蛋糕被切、被吃了,也不会消失。
「你想要什么礼物?」罗煌的嗓音再次响在她耳畔。
景未央轻声回应。「我如果像爸爸那样突然死掉,Red Anchor是不是会消失?还是变成哥哥的Blue Compass?哥哥的儿子已经回来了,你知道吗——」
罗煌把嘴压在她唇上,舌头奔入她口中,缠裹她,不让她再说话。他知道,知道她最想要什么礼物,这礼物,只有他送得起。
第8章(1)
酒精在血液里要债,偿还完毕,天已昏暗。景未央浑身出汗,柔荑才构着床头的矿泉水,罗煌又将她拖回梦海。倾倒的瓶子淌滑一管荆棘海雪泉,弄得他们湿答答地。
「冷吗?」他问。
「嗯……」她摇头,素手贴抵他胸膛,美眸滢滢闪映他的俊颜。「我想喝水——」
罗煌俯低脸庞啄吻景未央的唇,她渴得频探粉红舌尖舔他唇上的津液,他翻身,让她趴在他身上,他仰颈,张嘴接饮床头流下的水,再翻身,深吻她,嘴里的雪泉水如火焰窜进她嘴里,解不了她的渴。
「还要……」她吞咽着,纤颈优美蠕动。
他吻她的颈,吮出一个个红艳痕记。「甜吗?这是来自我家乡的雪泉水——」
「嗯……」她知道,知道他固定喝哪牌子的水,他现在已经是个大明星,她旗下一支赚钱的商品,值得她提供他最好的待遇景未央再次将柔荑环紧罗煌线条精实的躯干,和他在这张红唇大床,被欲望的野兽吃掉。
一遍一遍,献出自己,累了,稍微躺平,他马上伏回她身前,她张开长腿,他填塞她情潮汩没的裂缝,不让她有多余时间感到空虚不安。
「我送你生日礼物……」他把总是放置枕头旁的水晶罐往床边丢掷。
墙上一阵脆裂响,如春花齐绽,喷吐迷香。那本来只用在他们身上的,他说他么堂婶送的情趣香氛,现在使空气更饱和性感。
尖锐的官能,要债要得比酒精凶狠,他们深深烙进彼此身体里。
「满足吗?未央——」他热烫的唇持续哺喂她喝甜蜜雪泉水,大掌抚摸她赤裸的娇胴,指腹压摩她绷红的乳头。
她摇着头。还不够。藕臂将他抱得不能再紧,腰臀抬高,她需要更深入,深入子宫般地交合。她去请教过医师,医师说她是难受孕的身体。小时候,她听家中仆佣说母亲很年轻就产下她,这等生育能力没遗传到她身上,她没把握自己何时能……
微睁美眸,蝴蝶逆光扑翅,景未央痴迷对着男人,像在看一个梦,她一直在看一个梦,想抓牢,惧溜走,徒遗磷粉点点闪熠,烧灼她心。梦是她能拥有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