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不管你们说什么,我都不会为村子以外的人看病的,你们走吧。”
“神医,是不是只要村里的人您都会帮他们看病呢?”二姑娘眼珠子一转,好像有了什么主意。
不过她的那点鬼心眼也瞒不过端木凌,他嘲讽地动了一下嘴角,说道:“我可以告诉你,在这里买了村民的房子不叫成为村里人,随便认个村里人做亲戚也不叫村里人。除非……”
满意地看到众人的呼吸被这句话牵引,他继续说:“病人要是嫁给村里人,那就算村里的一份子。”
这话一说,连二姑娘都有些火大了。“你的意思岂不是要我姐姐抛弃我姐夫,另嫁他人?”
“有何不可。”冷冷清清的声音却说着这种惊世骇俗的言论,然后又似好意地对二姑娘说:“我可以先提醒你,即使是你嫁给村里人,也不代表我要顺带为你姐姐看病。”
这次他的话惹怒了所有人,连林式柏都激动不已,怒道:“神医,你这话就不对了,我怎么会为了求医就把惜香随便嫁了呢。”
一旁的惜香拉住他的衣袖,低声道:“姐夫,算了,我们今天的目的是求医。”
对于两人之间若有似无的亲密多瞥了一眼,端木凌正想转身离开,却又顿住。
马车的帘子被一双纤白的素手掀起,一个虚弱的女音响起来。
“相公,惜香,算了吧。我这病是医不好了,你们又何必为我劳心劳力……”话没说完,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怜香……”
端木凌眉头一皱,没有等众人反应过来就已经移到马车边,捏住那只掀帘的手腕,眼中闪过一道精光,难道是……
“你这病有多久了?”他开口求证,会是他想的那样吗?
“快半年了。”随着轻柔的语调,车内传出一阵淡淡的香味。
端木凌了然地闭闭眼,身形向树林移动,只丢下一句:“你们还是趁早给她准备后事吧。”
“神医……”林式柏正想问妻子究竟得了什么病,端木凌已经消失在树林中。
“这深山里果然不会有什么神医,”孙海一副如他所料的样子。“自己治不好也就算了,居然要我们准备后事。”
“我倒觉得这个神医可能真有些本事,以前的大夫连夫人患了什么病也诊不出来,但他似乎知道夫人所患究竟是何病。”李默然道。
“照你这话,夫人岂不是死定了。”孙海心直口快地说出来,见众人因他的话而脸色一变,忙后悔地捂住了嘴。
静默了一会儿,为了安抚大家,惜香说道:“大家先不要绝望,我觉得还是有一线生机的。”
她转头对着李默然温婉地一笑。“是吗,李先生?”
她一说,众人的目光又齐齐地望向李默然,其中庄主林式柏最为紧张。
“二姑娘果然冰雪聪明。”李默然一边说,一边又习惯地捋捋胡子。“所谓治病必要知道病根,那位神医若是知道夫人所患何病,也很可能可以治夫人的病。只是他不肯替夫人医治,所以才说夫人必死无疑。”
一时间,众人不知该喜该忧。
终于,林式柏说话了。“不如我们先在这里住下,看看能否有办法请出神医。”
接着又转头对车内的妻子低语:“怜香,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请出神医的。”
回应他的是车内传出的几声咳嗽。
于是,一行人开始行动了,有的准备膳食,有的向村民借房……
惟有李默然若有所思地望向树林,那个神医一身红衣,以及那冷冷的气质让他想起了一个人,不过那人长相俊美,尤其眉心有一颗红痣,而这个神医外表平凡……
呵,果然是他想太多了。
第五章
端木凌穿过树林,在平日里弹琴的古柳下停住脚步,冷冷道:“你们两个还不出来?”
抱着笑笑的莫新柳不好意思地从一棵树后现身。“你知道我跟着你?”
“你说呢?”讽刺地一眯眼。“跟着我干嘛?”
“笑笑要跟着你,我拿他没办法。”做母亲的毫不脸红地把一切推给儿子,不过她也不算说谎,起头的确实是笑笑,只是笑笑一说也惹来她的好奇心,三年多没见外人了,偷偷看几眼补充一下人气也下错。
干笑了一阵,莫新柳忍不住问:“端木,那位夫人真的没救了吗?”
“你说呢?”
“从你那句准备后事来看,她好像是没救了。不过,为什么我觉得……”后面半句没有说出口。“她到底是得了什么病?”
“不是病,是毒。”端木凌淡淡地纠正她。
毒?他们今天才提过毒的事,没想到这么巧就碰上个中毒的病人。
“你不是擅长制毒吗?有没有诊出那位夫人中的什么毒?”
“当然。”
那是他制的毒怎么会查不出来。现在他要思考的是究竟谁偷定了他的药,能到柳谷来的人不多,应该是“他”了。
“难道那个毒连你也解下了?”
“再好的解药也救不了必死之人。”
“为什么?”他说这种话简直是挑起人家的好奇心嘛。
为什么,为什么,又是为什么!这个女人怎么老是问为什么?
端木凌心中抱怨不已,但嘴上还是认命地开始解释:“那个女人中的毒名为‘日益月积’……”
天知道,他为什么都要告诉她。
原来如此,听完端木凌的话,莫新柳当下有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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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她哄笑笑入睡后,吹熄了灯,捏捏握在手里的玉瓶,蹑手蹑脚地迈出门槛,轻轻地掩上门,又不放心地往端木凌的房问望了一眼。
四下看了看,才放心地往树林跑去。一边跑一边庆幸,幸好今天她跟在端木后面出过树林,否则想出谷都难呢。
专心想着怎么出树林的她,没有发现离她不远处有一个身影正如影随形地跟着她。
穿过树林,她一眼就看到前面的火光,村口有两个侍卫正把守着。她没有迟疑多久便往村子跑去,如她所料,还没进去就被人拦住了。
“姑娘,你是村里人吗?”其中一名侍卫问道。
由于长期住在谷里,她也没有特地挽髻,所以才会被认作是姑娘。
她没有回答侍卫的问题,只是说:“我想见你们庄主。”
两个侍卫互相看了看,最终由一人前去通报。
前来见她的却有两人:庄王林式柏和二姑娘惜香。
看着两人前来,又想起白天的情形,莫新柳有种异样的感觉,难道这两人……
大概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她对这种事真是有种变态的敏感呢。
“这位姑娘,是你找我?”林式柏问,他以前似乎没见过这个陌生的女人。
“其实我要找的也不是你,而是你的夫人,可以让我见见她吗?”莫新柳开门见山地说出来意,语气下是一贯的温婉。
她对不够忠贞的男人没什么好感,以前的她还需要压抑自己,让自己做到所谓的善解人意,现在她不再需要为任何人去扮演一个温顺的女人了。
“内人?”他委实吓了一跳,他的妻子一向文静内敛,除了亲人,没有什么特别的闺中密友,在这种荒山野岭居然会有一个女人想见她,让他不敢置信。
“请问姑娘是否认识内人?”他再问,却被身边的小姨子阻止。
他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见她信心十足地开口:“敢问姑娘可是来自柳谷?”
莫新柳一听,吃惊地看了她一眼,饶有兴味地再问:“怎么说?”
嘴角一扬,惜香解释道:“很简单,这附近除了柳谷和这个村庄,方圆几里没什么人烟,你一个不懂武功的弱女子突然出现在这里,既然不是村庄的人,那就是来自柳谷了。”
莫新柳又端详了二姑娘一下,心想:这个女子倒是不凡,脑筋转得很快。为什么这样的一个女人竟然选择如此委屈自己呢?如是梓颜,一定不会如此吧。
她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林式柏已迫不及待地问:“姑娘,你是不是能救内人?”
看着他急切的态度,莫新柳又怀疑:难道自己猜错了,他的样子看来对妻子关切之极,并不像喜新厌旧之辈,便求证道:“可否先告诉我,你们两位是何种关系?”
此话一出,林式柏和二姑娘一脸窘迫,最后还是林式柏道:“惜香姑娘是内人的妹妹。”
光看两人的神色就知道并不仅仅是如此而已,对他这样回答,莫新柳倒有些瞧不起他,于是她作势欲走。
“仅是如此吗?既然你不想说实话,那我可就要告辞了。”
没想到先阻拦她的竟是二姑娘,褪去脸上的羞红,她坦然地面对莫新柳。
“既然姑娘看出来了,那我也没必要遮掩。是的,姐姐把我许给了姐夫。”
真相竟是如此吗?不是她以为的男人负心兼花心?
面对惜香坦荡荡的眼神,莫新柳很难去怀疑她。为什么林夫人还是中毒了呢?难道端木的猜测有误?不,不可能的,种种迹象看来,只能是如此。
既然想不通,那只好自己去求证了。
“二姑娘,可否带我去见令姐?”
“当然可以。姑娘,请这边走。”二姑娘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即替莫新柳领路,一边走,一边问道:“我叫惜香,还未请教姑娘贵姓?”
“莫。”莫新柳淡淡地回答,表面上看似若无其事,其实心底已经开始紧张起来。待会儿面对林夫人,她要怎样开口,本来就不习惯面对生人,三年中也没见过什么外人,这方面是一点长进也没有。
察觉莫新柳对他的不善,一路上林式柏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跟着两人。
二姑娘在一间简陋的屋舍前停下,她指指木屋的房门。“莫姑娘,我姐姐就在这间屋里。在我进去通报姐姐前,可否先请教你一件事?”
“我明白,你想问你姐姐究竟有没有救?”莫新柳一语说中她的心思。
“也许我太急切,不过,莫姑娘,希望你了解我的心情,姐姐可说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们从小就相依为命,如果,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我,我真的……”
她愈说愈激动,再也说不下去。
见她如此,莫新柳一阵于心不忍。“惜香姑娘,我只能说你也不必太绝望,令姐并不是毫无生机。”
话音刚落,林式柏也激动起来,失态地拽住莫新柳的手,颤声道:“你的意思是内人还有得救?”
在莫新柳直直的目光下,林式柏骤然发现自己的失礼,他松开手,歉然道:
“莫姑娘,在下过于担心内人,所以……”
挥挥手,莫新柳道:“算了,算了,惜香姑娘,请你去通报令姐吧。”
“好,我这就去,莫姑娘请在这稍等。”说完,她立即轻叩了下门,轻声道:
“姐姐,是我,我可以进来吗?”
没多久,一个丫鬟前来应门,向林式柏和二姑娘行礼。二庄主,二小姐好。”
林式柏挥挥手作罢。二姑娘随丫鬓进屋了。
没多久,莫新柳就在二姑娘带领下进入这间农舍。
环视了下四周,简陋的屋舍已被简单地布置过,虽称不上华丽,但更换了一些器具,做了一些小小的装饰,已经使得房间雅致了很多。
屋内有两人,一是站在床边刚才来应门的婢女,另一人躺在床上,身形隐藏在层层纱帘之后,应该就是林夫人。
“姐姐,这位就是莫姑娘。”二姑娘向姐姐介绍。“她认识谷里的神医,我相信她一定能救你的。”
纱帘后的女人咳了几声,虚弱的声音传来:“那就烦扰莫姑娘了。”语落,她纤白瘦弱的手腕自帘后伸出。
莫新柳不可能上前,她不懂甚么医术,又怎么可能替她把脉呢。
“林夫人,我可否单独和您谈几句?”
“莫姑娘有什么话不妨直言,不需忌讳什么。”里面的女人又咳了一下。
“不好意思,接下来我跟你说的话不希望有别人听到,所以,”她又转而对二姑娘说:“二姑娘和林庄主可否到屋外稍等?”
二姑娘点点头,望了望林式柏和婢女,三人走了出去。
听到门口传来关门的声音,莫新柳才放心地把注意力集中到床上的人身上,思量了一会儿,还是不知从何开口。
“莫姑娘,”林夫人先说话了。“你真是叫人佩服,年纪轻轻,就已具备一身不凡的医术。”
“医术,我哪会什么医术?”她一边说,一边掀开床上的纱帘。
床上躺着一个一身白衣的女人,长相和二姑娘有七八分相似,长长的秀发简单地绾了起来,只是脸色略显苍白。
莫新柳不禁在心中把她和二姑娘对比,相较下,眼前的女人更有一种温婉的气质。这样一个温柔的女人,怎么会这样呢?
“姑娘不会医术,又怎么医我呢?”林夫人从床上坐起,奇怪地望着她。
“虽然我不会医术,但我却知道你为何会这样。”莫新柳慢条斯理地说。
“喔?姑娘请说。”
“你不是得病,而是中毒。”
“中毒?莫姑娘,你是不是弄错了?我和人无怨无仇,怎么会有人下毒害我呢?”林夫人眼中闪过异色,随即垂下眼睑。
一直观察着她的莫新柳没有漏过这丝变化,但她没有追问什么。
“我也不是说有人害你。不过谷主给你诊过脉,你确实是中了一种毒,这种毒的名称是‘日益月积’。就像它的名字一样,它会一天天地侵蚀人的身体,让人渐渐衰弱。却完全查不出中毒的迹象,只会让人以为是得了一种奇病。”
“我不明白,我一向深居简出,更不可能和人有什么仇怨,什么样的人会想害我?”林夫人原本苍白的脸添了几分惊慌。
“这种毒是一种慢性毒,中了毒不会立即死亡,而且连下毒都要连续十天才行,相信能做到这点的人不多。”
“姑娘在暗示什么?”
“我没有暗示什么。那么,请问夫人,哪些人有机会经手你的药?”
“我的丫鬟,夫君,妹妹。”林夫人一一数过来,脸色骤变。“难道姑娘怀疑他们,不可能的,谁都有可能害我,就是他们不可能。”
“你说错了,除了她们之外,还有一个人。”莫新柳逼近林夫人,不想漏过她的一丝变化。
“谁?”不愿正视莫新柳的双眼,她把视线移到一边。
“就是夫人你。”
“你在开什么玩笑,我为什么要害我自己?”林夫人愈说愈激动,双眉纠在一起。“我有一个爱我的丈夫,敬我的妹妹,为什么我……”
她愈是激动,莫新柳愈是肯定端木凌的结论。若是自己说错了,林夫人又何必一副被人踩到痛脚的模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