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叩。”
她才刚解开丝带,突然传来敲门声。
“谁?”她用英文询问。
“客房服务。”外头的人也用字正腔圆的英文回她。
“客房服务?”她重述,一头雾水。
“我没有叫客房服务,是不是送错房间了?”
邹丹菱才说完,外头的服务生立即回复她房号和登记英文名字,全都正确无误。
“难道是董事长善心大发,额外给的员工福利?”
她嘀咕着,好像也只有这个可能了。
不错耶,饭店的客房服务她还没尝试过,想像着偶象剧中可以悠闲在床上吃着精致餐点和场景,让她忽然有点兴奋起来。
“是你?”
门一开,邹丹菱霎时一脸错愕,用盖子罩着餐点的推车是有没错,可是站在外头的不是饭店白衣白裤的服务人员,而是苏亦耘。
“是我。”他挂着一脸笑,对她的意外一点都不意外。
“邹丹菱小姐今天专属的客房服务专员。”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她不记得有告诉过他。
“很简单,跟柜台打听一下就成了。”他指指餐车。
“有什么疑问待会儿再说,东西冷掉就不好吃了。”
僵持在房门口也不是办法,邹丹菱犹豫半刻,终究还是退到一旁,让他推车进房。
“我知道你有满腹疑问。”苏亦耘回头,果然看见她正想张嘴发问。
“我们先吃饭,吃完饭后随便你想知道什么都能问,好吗?我快饿瘪了!”
他掀开罩着餐盘的几个大锅盖,食物香气立刻扑鼻而来,邹丹菱原本没任何饥饿感,这么一闻也开始有点嘴馋。
“牛奶是热的!”
别怪她大惊小怪,实在是饭店只提供冰牛奶、冰果汁,外头都开始下雪了,这种天气一早就要她喝冷饮,真是要人命!虽然也有咖啡和热茶能选择,可是习惯了每早来杯牛奶,只能硬着头皮喝下,真是慈溪到牙齿能打颤,再搭上冷火腿、冷起司、冷优格,实在教人太佩服法国人的肠胃了。
“看来你也和我一样喝不惯冰牛奶。”苏亦耘笑指着餐盘。
“不只牛奶温热,我还请厨师帮忙将火腿片煎烤过,可颂和黑麦面包全是刚出炉,还附带味美料多的热浓汤,所以说,不趁热吃岂不是很可惜?”
她笑了,同意他的说法,决定暂时什么都不想,先将热腾腾的美味早餐送进肚里暖暖胃再说。
“好吃吗?”苏亦耘笑看着她吃得津津有味。
“这个时候只要是热呼呼的食物,没有不好吃的。”她抬头瞥他一眼。
“只是没听过客房服务会有服务生留下来跟客人分食的。”
“呵,所以你要跟饭店投诉吗?可惜我只是“角色扮演”,饭店管不了。”他笑呵呵,不以为意。
“何况你不认为两个人吃饭要比一个人独享来得美味?”
邹丹菱不否认,有他在一旁,的确“秀色可餐”。
同时,她也想起了另一件事。
“你女友呢?”她吃下最后一口巧克力可颂,假装若无其事地随口问道:“如果让她看见你来找我——”
“妮娜不是我女朋友。”他一口否认。
“不是?可是她昨晚的口气分明就是在吃醋——”她顿了顿。
“不是女友,难道是老婆?”
“呵,越说越夸张。”
他笑着,忽又静默下来,像在考虑什么似地端详她几秒,然后离开原先坐的木椅,来到她身旁坐下。
“我未婚、无女友,妮娜跟我顶多只能算是床伴。”
床——床伴?!
邹丹菱后脑勺一阵麻栗,没察觉自己身体立即反射性地往右挪离他远一些。
太意外了!
不只是因为在自己生活圈里从来不曾有人能如此坦然说出这两个字,更因为她已经将苏亦耘定位在热心好男人的形象,忽然由他口里冒出这么直白又唐突的解释,让她脑袋瞬间大当机。
“吓到你了?”
苏亦耘光看她那双清流瞳眸便知她处世单纯,“床伴”这种事对她而言肯定很难理解,不过他想交她这个朋友,有些事还是说清楚来得好。
“吓倒倒不至于,只是没想到你会说得这么白。”她有些困惑,不明白他的用意。
“一般应该不会跟刚认识的解释得这么清楚吧?”
“一般绝对不会。”他点点头,赞同她的认知。
“平时我对外人当然也只说是朋友,敷衍带过,可是对自己的朋友当然要实话实说。”
自己的朋友……
邹丹菱擦手的动作突然僵住。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是真心想交自己这个朋友,所以才有问必答,诚实以对?
不是随口说说,就出出差法国这几天见见、聊聊,回国后仍旧会继续保持连络?
换作在昨晚之前,这个答案会令她十分开心,可是这男人刚刚说了什么?他未婚、无女友,却有个火辣床伴——
好吧,对朋友诚实是优点,可是有床伴的男人不就等同于花花公子?
虽然对方只说要当朋友,并非提出当床伴那样的惊世要求,可是小绵羊和大野狼在一起,怎么想都好像很危险……
偏偏他是帮了自己两回大忙的恩人,他说想交她这个朋友,手中还握着能连络上她的名片,这时候她除了笑笑接受,还能说什么?
何况即使察觉了苏亦耘这男人的危险性,心中已经滋生的好感也不是脸盆水,说倒就能倒个精光。眼前的他依旧是笑得如此无害又温暖,和“花花公子”吊儿郎当的邪魅形象一点都搭不上边,想厌恶都无从厌起这个人——
惨!这表示今天之后大家还会见面,不是摆明了像在兔子面前吊了根浸毒的红萝卜,一咬就要命,偏又在眼前晃呀晃,逗人嘴馋,慢性折磨吗?
欸,她能不能对这危险男人说句“谢谢再连络”,立即逃之夭夭啊——
第3章(1)
“你怎么突然愣住?”
原本正要放下叉子的她,手突然僵在半空数秒动也不动,突兀的举止让苏亦耘想不发现都难。
“愣住?有吗?”
邹丹菱回过神来,立刻将叉子放回餐盘,干笑敷衍,要自己保持平常心,可是下意识腰杆挺直的模样又泄漏了她的紧张。
“我只是在想,既然对方跟你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昨晚我挨的那巴掌还真是冤。”她根本是没话找话。
“是很冤,所以今天一早我特地过来再次向你致歉。妮娜和我是在台湾就熟识的朋友,她热情大方,向来是个不错的玩伴,但是这回追到法国来,还对你动粗,真的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个。”
“你当她是玩伴,可是很明显的,她当你是男友。”否则自己也不会被赏那一巴掌。
苏亦耘摇摇头。
“不可能,而且经过昨天那场大闹,大家连朋友都做不成,我已经和她把话说清楚了,好聚好散,以后不再连络。”
“为什么?”邹丹菱望着他,想从中看出半点玩笑姿态。
“曾经有过那么亲密的关系,怎么能说分就分?既然你现在没有女友,又觉得她不错,她也爱你,何不干脆就在一起?”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苏亦耕凝眉苦笑道。
“那有多复杂?”她蹙眉,觉得这话太笼统。
“我不爱她。”他指着自己胸口。“这里,没有她的位置。”
苏亦耘淡淡一句话让她语塞。
好吧,不爱,那的确是个大问题。
“不爱为什么能上床?”她忍不住轻声嘀咕一句。
“不为什么。”他听见了。
“有时候,我们就是不想一个人,渴望别人的体温陪伴——”
“咳 .”邹丹菱轻咳一声,这话题会不会太辛辣了点?“不是“我们”,是你。我对别人的体温没什么渴望,自己一个人睡比较凉快。”
“凉快?即使在冬天?”
“嗯。”她用力点头,死也不会承认自己一个人卷着棉被偶尔还真会觉得好孤单。
苏亦耘别富深意地打量她一眼,打趣说:“通常会这么说的人,肯定还没抱着异性睡过。”
邹丹菱嘴开开,一时间不知道该承认还是否认,这话题对于初认识的朋友也未免太深入了吧?
“我猜中了。”
瞧他肯定地说完还悠闲拿起纸巾抹嘴的淡定模样,邹丹菱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你一点都不觉得我们刚认识不久,聊的话题太过深入?”
因为不明白这男人脑子里的想法,更不知道他所谓的“朋友”指的是哪种层次?邹丹菱干脆直接提问,顺便表达清楚自己的立场。
“老实说,“床伴”这种事很难不让人把你跟花花公子联想在一块儿,普通女人听了只会对你起戒心,怎么可能和你交朋友?虽然你曾经帮过我两次,有些话我们还是说清楚比较好,如果朋友对你而言是进阶成为床伴的跳板,那很抱歉,我不是能当男人床伴的那种人——”
“看得出来。”苏亦耘马上点头表示认同。
“所以你在我眼里的定位就是“朋友”,盖棉被纯聊天,不会再有其他可能的朋友。我这么说,你会比较安心吗?”
我有比较安心吗?
邹丹菱扪心自问,听他这么保证,自己好像也没有比较高兴,比起安不安心的问题,听他说得如此斩钉截铁,好像自己从头到尾对他不具任何男女之间的吸引力,倒有点伤到她身为女人的自尊心了。
“还好。”半晌,她闷闷地回他一句。
“别误会,我这么说并不是说你没有魅力,只不过我不喜欢混乱的男女关系,结交朋友前习惯先“分类”,把话说清楚。”
“不喜欢混乱的男女关系?”她哑然失笑。
“对于一个有床伴的男人来说,这句话还真是一点公信力都没有。”
“我习惯一对一的简单关系。”苏亦耘笑了笑,对于她的调侃不以为意。
“昨晚之前,妮娜是我目前唯一的床伴。”
“唯一的?”
邹丹菱瞪大眼,有些诧异,原以为他是乱搞男女关系的花花公子,但如果真按他那么说,岂不是比劈腿男还单纯多了?
“嗯,唯一的。”
苏亦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她说那么多,只是觉得如果是她,应该能理解自己的感情观。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老实说,他也说不上来。
正如同邹丹菱说的,的确是交浅言深了。虽然自己一向习惯把女人“分类别类”为床伴、朋友、工作伙伴,不喜欢留给女方进一步可能的暧昧空间,不过通常会在认识一段时间后才决定,像这样见面不到几回就决定交她这个朋友,一开始就把话挑明,还是头一遭。
或许是因为她的笑容可爱又纯真;也可能是谈话时她凝望自己的眸光单纯又友善;更可能是她昨天为了帮他打气,飞扑过来给他的大大拥抱太温暖、语气太诚挚,当下感受到的真诚暖意直接撞进他心里,让自己决定信她一回,以最真实的面目交她这个朋友。
“你听过“速达物流”吗?”他忽然又转个话题。
“速达?”她点点头,连一秒思索都没有。
“物流业里数一数二的大公司,我当然听过。”
“我家的。”
“你家——”邹丹菱慢半拍才反应过来,诧异问:“你是“速达物流”的小开?”
苏谈判耘微颔首。
“总裁是我继父,按理说,将来要继承家业的应该是他和元配所生的大儿子,可是因为宠爱我妈,所以从小爸疼我甚至胜过他自己亲生的儿子,也打算将公司交给我继承。”
“怎么可以这样?那你大哥太可怜!”她忍不住脱口而出。
“不是我要说,你的样子一点都不像能扛起大企业的专业经理人才。”
邹丹菱说完才发现,自己话似乎说得太白了。
不过她是就是事论事,说起能执掌大企来的人才,就要像董事长谭景闳一样,够酷、够冷、一个眼神扫过就像有把刀射进离自己脖子不到一公分的地方,吓得员工立刻自动把事做好,死都不想尝试被那双冷冽眼神多盯几秒。
苏亦耘笑容太迷人、谈吐太温和,在他身上感觉不到一丝未来大企业家该有的霸气与侵略,气质倒比较像是艺术家或明星之类的,很闪、很亮,让人想多看他几眼、多亲近他一些——
好吧,或许后两点纯粹是她个人想法,她对他的认识也不深,不过就他目前给她的感觉,真的完全无法和大企业的接班人联想在一块儿。
“呵呵!”苏亦耘不气反笑。
“这种时候一般女人要不是瞪大眼,一副捡到宝的表情,就是安静等着我往下说完再做打算,像你这样直率反应的还是头一个,和我想的一样。”
“和你想的一样?”她蹙眉,不懂他语意。
“其实我只是猜测。”他像是十分满意地望着她说:“虽然只见过三次面,但是你给我的感觉很真,想说什么就说、想做什么就做,我想如果是你,应该不会在意我是不是“速达物流”小开这件事,更不会刻意讨我。”
“当然在意。”邹丹菱半开玩笑地说。“无凭无据,也不能你说了我就信,你是不是“速达物流”小开这件事我暂时存疑,就算是,我不贪你什么,当然没有计好你的必要,我只是就你说的“故事”发表我的个人看法。”
“即使对“故事”存疑,一般人无论信不信,一定抱持说好话不要随便得罪我的想法,一开口就直言我不像能接管大企业的人才,你还是头一个。”
“你就直接说我很白目就好了。”她尴尬自嘲。
“不,我很高兴听见你这么说。”
“高兴?”
邹丹菱不知道他说真的还是假的,即便她那么说不是故意贬损,也肯定不含半点夸奖的意思,有哪里值得他高兴?
“因为我的外在形象的确如同你所说,完全没有接班人的架式。”
苏亦耘起身走到墙边,边说边推开一扇窗,深呼吸一口,然后转身望向她,淡然笑靥里真的看不出含有一丝气恼。
“通常别人一听说我是大企业的继承人,十之八九待我的态度立刻有所不同,多的是明明对我完全不了解的人,一开口就说选择我继承是最明智的选择,摆明了谄媚、巴结。从小到大接近我想沾点好处的人,我遇得多了,多少能从别人眼光和口气分辨真心或假意,加上你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那些话,更代表在你眼里仍旧只当我是我,完全没想过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好处,所以我反而觉得高兴,因为自己眼光的确不错,没有看错你。”
邹丹菱懂了。
“所以你和我交浅言深,全是为了试探我和你想的一不一样、够不够格做你的朋友?”她就觉得两人的对话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