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这件事啊……”她笑一下。去夜色风华探了两次均无果,三人决定放弃以这种方式去了解学生打工生活。当他们还未能寻出更好方法时,她接到那通匿名讯息,才确定李智勋在夜色风华上班。“其实我没做什么。”
“怎么可能?”吴承佑讶道:“你没做什么,难道他良心发现,所以乖乖来上学?”
“他最近辞了打工工作……”李芳菲将她收到讯息,然后又到李家探访时遇上的情况钜细靡遗地述说一次,除了自己与那男人交手的那一段。而此刻想起那人,那天早晨被他设计撞进他怀里的画面清晰浮现脑海,他沉而有力的心跳声、她鼻尖那被他衬衣擦过的柔软触感……她面上忽然一阵燥热。
“所以他真的在夜色风华上班?”
李芳菲回神,道:“嗯。上次我预约他时,他在监视器里见到我,所以让别人代他坐台。”周二早她进教室,见到李智勋坐在他位子上赶写作业,她并不是太意外,毕竟他母亲已知情。
午休时她把他带至走廊角落,了解那晚他没依约出现包厢的原因,以及目前的打算。他说他私下接了客人的交易被老板发现,现在回不去夜色风华;他母亲也反对他从事公关工作,所以他已经和以前打工过的速食店店长说好要再回去上班,平日上六点至十二点,假日则上全日工读。
她肯定他的决定,也开口承诺他经济上若有困难,只要在她做得到的范围,她会尽力帮忙。他则说他每个月在速食店打工的薪资支付自己生活费还能给他母亲一万左右,他有助学贷款,学费不成问题;他只是想多赚一点钱,因他母亲上下班代步的机车老旧,时常送修,他担心她上大夜,万一在上班途中车坏了,她一个妇女夜里推车并不安全,他想帮母亲换部新机车,甚至他做得到的话,他希望母亲能找个轻松一点的工作,别上大夜班,为此他才跑去做公关。
吴承佑听了听,道:“这样听起来,是个孝顺的孩子。”
“嗯。”她点头。“他一直都不坏,就是缺课问题比较严重而已。”
“对了,你有没有问他我们班王英齐的事?”
“我那天中午有问他王英齐是不是也在那里打工,他说他在夜色风华没见过王英齐,他跟王英齐也没什么交情,他对他的事并不清楚。”
吴承佑皱眉。“是这样吗?我明明有听到他对王英齐说公关很好赚,而且我曾经在王英齐身上闻到酒味,我怀疑他下班后直接来学校。”
“那你有没有问他酒味的事?”
“问啦。”他笑一声,“你知道他说法多夸张吗?他先说他不知道哪来的,接着才说可能是姜母鸭,他那天早餐吃前晚剩下的姜——”
“报告!”女同学站在门口,余光一瞟,见自家班导师在这,有些激动地走至吴承佑面前。“老师!”
“你不上课跑来这里干什么?”
“我是来找李老师的,他们班的李智勋跟王英齐打起来了!”
椅脚磨地声响起,两位老师同时起身。“打起来?”
“体育老师要我来请你们过去。”
两人随女同学下楼,听她描述经过。
体育课刚点过名,老师让学生自由练习,一会时间李智勋忽然出现,与王英齐对话后两人突然消失,体育老师再次点名时才发现王英齐不在,这时才有同学提起看见王英齐跟着李智勋离开。体育老师派同学找人,在工科实习大楼一楼厕所发现扭打的两人;同学上前架开两人,体育老师问话,两人却像约好似的,谁也不肯开口说清楚打架理由。
李智勋说与王英齐没什么交情,却打了起来,显然是对她撒谎。李芳菲沉着脸一路朝工科大楼走去,就在厕所出来的楼梯口,见到李智勋与王英齐微低脸庞,听着体育老师训斥。
“姚老师。”吴承佑开口,“不好意思,现在是什么情况?”
“上课不上课,在厕所打起来,我赶到时两人互掐脖子,面红耳赤的。是有什么深仇大恨,需要这样子?不都同学一场吗?”姚老师摇头叹息,道:“给你们处理了,我过去上课。”
“你们两个为什么打架?”姚老师离开后,吴承佑微扬声质问。
两名学生低着眼帘不回应,吴承佑一恼,斥道:“哑巴啊!不是很凶吗?!上课不上课跑来打架,现在沉默是怎么回事?!还是要我请教官过来先各记一支过?!”
这种方式未能让学生开口,两人决定各自将学生带回班级,私下理解。
“谁先动手?”刚进入教室,李芳菲开口问。
“我。”坦承不讳。
“为什么?”她拉开椅子坐了下来。“你也坐着说话。”
李智勋哪好意思坐,站着开口:“因为他设计我。”
他?“你是说王英齐?”
“刚刚上音乐课,我听林文星和邱伟翔说王英齐马子很正,好像是传播妹,我也只是好奇,才转头听他们说什么……”林文星那时滑着手机,上头是脸书页面,从他的方向看过去,只看得出是一男一女的照片。待林文星趁老师未留意时,将手机递给他,他才看清男的是王英齐,女生他并不相识,但确实很正。
邱伟翔说王英齐女友脸书里头还有很多她与其他传播妹、酒店妹的合照,每个都正得不得了;好奇心驱使下,他点进王英齐女友的脸书,还没看见邱伟翔说的那些,就先看见几张标注王英齐女友的照片——是那个叫甜甜的酒店妹标注的。
标注的照片里,有张背景在摩铁房里,床铺上的男子即使醉得不省人事,那五官依旧无比熟悉——他不会认错自己。
“你意思是,那个甜甜是王英齐找来故意设计你的?”李芳菲微微皱起眉。他们才几岁,已懂得用这样的手段去操弄别人的人生?
“我没有误会,一定是王英齐。那个甜甜在照片下面写:终于把他灌醉,你男朋友要是下个月能爬上桌数王冠军,你跟你男朋友要怎么感谢我?”李智勋说起这事仍愤恨难消。
李芳菲花了点时间将事情发生前后稍作整理,才理解李智勋打人的动机。这样说来,那晚将照片发给她的匿名者,是王英齐了?
“那天我被东俊哥他们送回家时,在车上他就说我是被人玩了。这几天我想了再想,我并没得罪什么人,知道我在那上班的除了客人,就是夜色风华的公关和员工,我确实跟里头一个公关互看不顺眼,我怀疑是他,想不到是王英齐。要不是刚好林文星跟邱伟翔他们的脸书和王英齐是好友关系,我今天也不会看到那个甜甜发的文。”
李芳菲突然想起一句话——猪一样的队友。
“我对他那么好,他不感激就算了,还出卖我让我没了工作!他妈的要不是我牵线,他现在还在牛排店端盘子咧!”李智勋说到最后还爆了粗口。
可以理解被背叛的愤怒。李芳菲并不介意他爆粗n,只问:“王英齐承认是他设计的了?”
“怎么可能承认。”李智勋冷笑一声,“他拿出手机让我看他的简讯和Line的纪录,要证明他没有发过简讯。我是白痴吗?他难道不会找人传照片和讯息给Jeff?”
李芳菲之前并未对李智勋提起她也收过照片与简讯,现在更无对他提起的必要,以免又引发两人的冲突。“那天中午问你和王英齐的关系,你说交情很普通,是在为他隐瞒?”
提起这事,李智勋自嘲地哼了声。“我当他是朋友,怕他会被学校处罚所以帮他隐瞒,结果他却设计我。”
“他是眼红你?你在那里的人气比他高?”
“照那个甜甜的发文看来,应该是这样。我曾经拿过桌数王周冠军。”李芳菲不了解什么是桌数王,但大概能猜出应该是他们公关追求的一种荣誉;她不想知道那个冠军是如何产生的,只想把这两个学生引导回单纯的校园生活。
“我现在不管你在那家店有多高的人气,反正你已经离职,那里的是非已与你无关,你只需要好好学习,尽你一个学生本分。就算王英齐设计你,事情都已经发生,就让它过去。他设计你是他不对,但你先动手打人就成了你的错,自己都这么大的人了,做事情之前要稍微思考一下。”略顿,她又道:“这事情是在姚老师的课堂上发生,我不知道他会不会记你过,等等下课后,你跟我到他办公室向他道歉。不管他愿不愿意接受、是否愿意原谅你,你都不准再以拳头解决事情。想想你母亲,万一你有什么意外,她一个人怎么办?别等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了,才来懊悔。”
那种无法弥补的痛,谁都难以承受。
一踏进程东丽的屋子,李芳菲呆若木鸡,听见身后大门合上的声音,她才回神道:“你是藉工作之名,行购物之实?”
“当然啊。”程东丽亳无一点不好意思的神情,“大家都以为我们可以四处出国旅行,吃美食赏人文,好像钱很好赚,可是明明很辛苦。”她边说边往沙发一坐,抓起桌上的零食吃起来。
行脚节目才不是萤光幕上看来那么简单、有趣、轻松,每出去一趟就得忍受一次长时间飞行与时差调整的痛苦,有些景点还必须搭船,在船上吐到胃翻过来了,导演开始读秒,就得马上切换表情模式,咧着笑弧用开心愉快的口气介绍景点和美食,可也不是每个国家的食物和饮用水都合得来,之后抱着卫生纸上厕所的辛苦根本没人知晓。
李芳菲并非第一次听她抱怨工作的辛苦,不意外这些萤光幕后观众看不见的一面。
“所以你就拚命购物搞赏自己?”她坐了下来。
“那当然。”程东丽笑咪眯凑过来,把一片洋芋片递至她嘴边,“这洋芋片超好吃,你吃吃看。”
“洋芋片不都一样?”李芳菲瞄一眼那片薄饼。
“不一样啦,它比较不油,也没那么死咸,还吃得到马铃薯的甜味,而且又酥又脆,真的很好吃!”
李芳菲很给面子地吃了那片饼干……就是洋芋片啊。
“怎么样?”程东丽期待好评的眼神。
“好吃。你亲自喂的当然好吃。”她吃的是心意。
“我买了八包,你等等带两包回去吃。”程东丽搁下饼干,找了个大提袋,将两包未拆封的洋芋片扔进里头。
“那你吃什么?”
“我还有啊。给我哥两包、你两包,加上刚刚吃的那包,我一个人就有四包可以吃呢。”她边说边又取了另一个袋子,将两包洋芋片放入。“我还有买泡菜,是小包装的,可以随身携带呢,你就能带去学校吃啦。还有,我还买了柚子茶,这台湾有卖,可是超贵,所以这次就带了三大袋回来,给你一袋,你上课可……”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食物收入袋子里。李芳菲笑一下,目光被茶几上的报纸标题吸引。她取来一看,发现几张报纸不同日期,却是相关新闻。她问:“这个新闻看了很令人生气吧?”
程东丽瞄一眼,抿了抿唇才说:“出去十天,都没机会看新闻,总是要补一下这几天的社会新闻。还好我有订报,可以知道最近社会上发生了什么事。”“最近的新闻版面都是展辉。”李芳菲把报纸置回,语声里难掩气愤,“大家吃了那么多黑心肉品了,法官还是判他们无罪,难道那些法官吃饭时,不曾担心他们吞下肚的就是那些过期肉品跟生病的猪肉吗?”
“法官要怎么判我们也无法干涉啊。”程东丽淡淡的口气。她垂着眼帘,翻出一个背包,语气明显兴奋起来:“学姐,这个背包是要给你的,我买了两个,紫色的给你,黑色的给我哥。我是觉得这个包一学姐你帮我开门好吗?”门铃响了。
李芳菲起身去开门,拉开门把时,与来人四目相对,均是一怔。
“你——”
“你——”
“哥,是你吗?”程东丽走过来时抱怨着:“跟我说好六点半到,现在都七点多了。”
徐东俊双手提着食材进屋。“想吃青菜,所以又绕去卖场买了青菜和火锅料,谁晓得过来时遇上塞车。”睨了她一眼,道:“都说了别住在交通这么乱的地方。”
“明明是交通便利。”程东丽对他吐了吐舌。
他搁下食材,掐她脸腮一把,才拎起袋子道:“我先去处理这些食材。”
“快去,我快饿死了。”程东丽将他推进厨房,转身见李芳菲怔立在那,开口说:“学姐,他是我哥,我有买一些东西给他,才找他过来吃饭,顺便把伴手礼给他。我本来要叫外送的,他说他去太和殿外带过来就好,等等我们就有麻辣锅可吃啦!”
名字恰好都有“东”字,却不同姓,是表哥还是干哥?李芳菲没问出口,只问:“要去帮他吗?”
“不用啦,汤底热一下,食材扔进去就好。而且他很会作吃的,所以加热难不倒他的,我们进去还会被他嫌碍手碍脚。”程东丽低头翻找桌面和地上那一袋袋的物品。
“他会作吃的?”很难将那个看着漫不经心、吊儿郎当的男人与作菜划上等号。
“会啊。他一个人生活久了,什么都要靠自己,作菜根本不算什么。”程东丽从袋里翻出一双双短袜。“学姐,你看这些袜子是不是很可爱?”
看她手里掐着一叠花花绿绿的短袜,李芳菲笑问:“你到底买了多少东西?”
“第一次去东大门嘛,东西好多,看什么都想买。我助理才可怕,她一口气买二十双袜子,被摄影大哥说她是蜈蚣转世的。最有趣的事是那个摄影大哥自己也买了十五双。五双给他老婆,另十双给他两个女——”手机响起,她接通电话。
见她与彼端通话愉快,不知会聊多久,空气里又传来食物香气,才感到饥肠辘辘,李芳菲只迟疑一秒便顺着味道往厨房走。她未步人厨房,只靠在门框上看他:他挽着衣袖,一旁炉火上的锅子噗噗冒着蒸气,他微低脸庞,在水流下清洗菜叶,还真有模有样。
她以为作饭菜是居家型男人才会做的事,没想过他这种看似玩世不恭、在灰色地带工作的男人也有这一面。
徐东俊见汤底沸腾,掀盖放入玉米、芋头块,一边扬声喊:“陈语心!进来帮我拿电磁——”回首见她杵在那,愣了愣。
“她在讲电话。”既然被发现了,李芳菲也大方走进,站在流理台旁。
“站在那偷看我多久?”他将方才稍冲过水的香菇一刀对切。
“也没多久,刚好看到你洗菜,动作挺熟练。”她已习惯他的说话模式与那漫不经心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