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她的娘亲,并不是从小过世,而是长年病卧在榻,所以对师母的印象非常薄弱,再加上……”丁禀亦欲言又止,话说到一半,突然说不下去了。“到现在我还是不懂为什么古家会遭遇这样的祸事?”
“有人说,江湖下达拘杀令?”
“这仅是其一。”丁禀亦面色沉重,对于那段回忆,也非常不愿回想。“当年江湖五大长老上古家,带走师父,之后便传来师父的死讯,师母由于长年病卧,不在本家,没想到等我们赶到时,她已在别院遭人凌辱而死……”丁禀亦握紧拳头,缓和了一下情绪才又续道:“辰芳那丫头,被师弟藏在柜子里,所以才能侥幸存活下来。”
闻言,段松波绷紧身子,宛如遭雷殛,无法呼吸。
只差那么一点点,她就要命丧黄泉了。
“想必,她是看见什么了,才会丧失当时的记忆。我还记得,当我们把她从柜子里拖出来时,她几乎成了痴儿,好一阵子无法言语,连我也认不出来。”丁禀亦镇定地继续说着:“没多久,一天夜里几个穿着宫服的人上门抄了古家,几个师兄弟抱着她从暗门逃走,待天亮再回去时,已经找不到其他人的去向。说来也古怪,那日街坊邻居都说没有看见官府的人进出古家。”
“所以,你们自然也找不到当日夜抄古家的官员?”
“段公子所言甚是。”丁禀亦苦笑道。
“这座王朝,果真无奇不有啊!”烛火照映在段松波的脸上,白日斯文俊雅的模样不见了,取而代之是深沉的表情。“你知道古前辈是怎么死的吗?可有下葬?”
“师父死时,面容被毁,我们还是从他身上的印记才认出来。说来惭愧,平日受师父照顾,遇事却没办法给师父厚葬,加上官府的人还在搜查,所以简单的给师父安葬,图个自己心安罢了。”
“当年你们年纪尚轻,哪知江湖险恶?已经做得很好了。”段松婆明白这种事,没有人希望遇到,就是因为碰上了,所以才不得不硬着头皮面对。
“我所知道的,大抵就是这些了。”
“你还有与古家当年逃出的师兄弟连络吗?”或许,未来也有可能再遇到古家门下弟子也说不定。
说到这里,丁禀亦神色有异。“逃出来的师兄弟,不足十人,有的没多久遭到江湖拘杀,有的被官差带走……我猜应该凶多吉少。”
“所以,仅有你和辰芳活下了?”
“嗯,看来应该是如此。不过说不定,会遇到其他师兄弟,我打算在城里多待几日,看能否遇见他们。”
段松波对于他的做法,很能认同。“我们在这客栈留宿,若你有其他同门师兄弟的消息,不妨来这儿告诉辰芳,我想她一定会很离兴的。”
“可不是嘛!那丫头,从以前到现在都相信人性本善,所以总是不顾后果的先热情付出,但这样的个性,在险恶的江湖肯定要吃亏的,所以今后有劳段公子多加照料了。”
段松波微微一哂,把话听进去。
“那我到隔壁去看看那丫头了。”丁禀亦起身,打算离开。夜深了,他不便多打扰,与古辰芳打个照面就回去。
“丁公子,这么多年来,你有想过找出,古前辈当年究竟做了什么事,才会引来杀身之祸吗?”
丁禀亦摇摇头,“逝者已矣,来者可追,我赞同辰芳重振古家门派,但若是执意追究往事,恐怕不是聪明的做法。”
“也对,毕竟事过境迁。”
“是啊,憾事己经发生,再追究也无法改变什么,不如安分的活下去。”
“若是重振古家,丁公子会回来吗?”
“辰芳若是需要,我必定会助她一臂之力。”
“难道不怕有人咬着当年旧事不放,回头再杀古家弟子?”
“十年了,江湖总是善忘的。”
人心易变,江湖更是如此!
第9章(1)
夜深,盈月挂天。
段松波睁开眼,知道天冷有人不好睡。
她就像是贪食的猫,得到好处就知道往哪儿跑。之前她总是我行我素,做什么只管自己往前走,压根儿把他抛到脑后。
唯有这时候,才会把他记在心里。
“哪家小花猫不睡,偷跑到别人屋里来了?”
听到他的声音,古辰芳索性把他往床铺内挤了。“你怎么还没睡?”
“睡了,但是你一开门又醒了。”
他怎么可能会睡得深,在镖局之外的地盘,要他睡得深沉只有两个方法,一是下药,二是把他杀了。
无论是何者,都不会出现在他身上,他有相当的自信。
古辰芳拉了被子,果然是暖呼呼的,等等一定很好睡。嘻嘻……
“刚才丁公子找你,怎么不应门?”
“有吗?大概是我睡了吧。”古辰芳背对着他闭上眼,如此说道。
“你是不是听到我跟他的对话了?”
“没有,我说我睡着了。”
“你的声音听起来怪怪的,跟平常不同。”她以为他的听力有这样差吗?
“哪有?我的声音很正常呀!”她死鸭子嘴硬,根本不肯承认自己听到。 “其实这也没什么,真的!”段松波拍拍她的背,将她抱在怀里。“有时候,我也会有想要哭泣的冲动。”
“比如说?”
“莞儿死的时候。”
“你哭了多久?”
“我来不及……”他把双臂收得更紧,埋在她的肩窝里。“你知道吗?即便站在她的灵堂前,我还是一滴泪都流不出来。”
“你的心底,一定把泪都流尽了。不是有人说过吗,心伤透了,泪水是没办法流出来的。”
“所以你还能哭,是件好事。”吻着她的发心,段松波很温柔地哄着她。“当我站在莞儿灵堂前,却连一滴泪都流不出来,莞儿的爹娘其实对我相当不谅解。”
“错不在你!”
“但是我却无法为她流泪,所有人都哭到无法自已,我却只能站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
直到现在,段松波仍旧想不透自己当时为什么落不下泪。
“隔了一年,我梦见了她,那一夜,我狠狠地痛哭一场。”他的人生,在她离开以后,已经变成荒地,寸草不生。
即便是眼泪,也无法灌溉他的心荒。
痛了好久好久,他才觉得能哭是件好事,因为哭过一场,所有梗在心口的痛苦,都能够解放。
古辰芳沉默,听着他话里淡淡的哀伤。
“请你不要因为这样,而感到不开心。”段松波怕她因为听到,这样的话,而心生不悦。
就是因为到过绝境,他才知道不管多小的幸福,都必须好好把握。
他一度很埋怨自己的人生,甚至责怪老天爷的不公与残忍。
幸好老天爷没有因此遗弃他,让他很幸运地遇见她。
“我跟莞儿,是无法被比较……她不是我,我不是她。”古辰芳握住他的手,“让她住在你心底,有寸候,你可以想想她,没有关系的。”
她明白与亲人生离死别的痛苦,莞儿曾经有机会成为他的女人,最后却离开了,古辰芳可以感同身受。
若不是如此,她也没法遇见他,甚至是拥有他。这样想起来,她比莞儿拥有更多。
在他说起全天下早就忘记金碧王朝还有一个这样短命的公主,古辰芳可以感受到他的心碎,是如此可怜又无奈。
而莞儿,何尝不是这般?
“既然当年我已经哭过了,如今你也可以,尽管这是两件截然不同的事,但也同样将他们的一切都摧毁殆尽。”
“我只是觉得自己好羞愧,居然忘记应该记住的事。”古辰芳泪水不断地奔流,“我竟然逃开了,逃避那些要面对的事。”
段松波将她拥进怀里,任由她的泪水沾湿自己的衣襟,兴许这样,她就不会觉得被他看见很丢脸了。
“为什么我会记不起来呢?这样自欺欺人的活下去。就连爹爹的死,到现在也还不明白。”她只想重振古家威名,却没有想过找寻杀害爹爹的凶手。
“就算想弄清楚,单凭你孤身只影,也是毫无办法,他不也逃了吗?有时逃开也是种办法,只要能活下去,让往后变得更加有意义就好。”
“都怪我不够努力,不够强大!”她哭哑着,得知一切以后,更加讨厌自己。
“你比谁都明白,这世上不是所有事物,单靠努力就可以获得,所以才来风云镖局,不是吗?”若她没有这样的觉悟,恐怕非要争个鱼死网破,才肯罢休。
努力是成功的敲门砖,但觉悟也是必要的能力,两者非得兼具,才有机会迎头赶上目标。
古辰芳任由泪水舞流,已经没办法思考。
若无他的安慰,她可能会作茧自缚,把自己逼进绝路。
“既然拿下盟主之位,是你自前最想做的事,我便为你拿下。”回到从前那个威风凛凛的将军,他已经无法做到,但他还是可以让她得到想要拥有的事物。
“以古家的绝剑,让江湖看看你们并没有消失,好吗?”
丁禀亦看着小师妹一脸忧心仲忡,心神全都放在擂台上、段松波身上。
“别担心,段公子身手矫健,一路打到这里,必定能够全身而退,平安归来。”
他很佩服段松波,一路从复赛打到决赛,只要再赢一场,就能够进入最终赛,很快便能分个高下。
各大门派皆将目光落在他身上,因他来历不明,不知师承何处,让人多方揣测。
直到如今,段松波并未公开施展古家绝剑,几个曾经找过他们麻烦的门派,碍于名誉倒是不敢明目张胆地说他就是古家人,怕传出去会让自身蒙羞。
各大门派纷纷派出得意门生迎战,岂知竟都成为他的手下败将,更有人被废武功,直的走上台,横的抬出来。
这一战若再赢,恐怕让江湖五大门派颜面无光了。
这简直和当年古家一人独占鳌头的情景一模一样啊!
不过唯一不同的是,没人知道段松波的来历,就算身为古家人,他来自何处,当年是否已是古家门下弟子,底细全然不清楚,根本就橡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一个人啊!
“我总觉得段公子很眼熟。”看着擂台上过招的身影,丁禀亦不得不佩服段松波,他出手不但俐落,而且从容不迫,直到现在都还没使用到……他拔剑了!
终于等到这一刻!
当宝剑出鞘时,一道青光异常勃发,在阴冷的穹苍之下,更显翠绿通透。
“他怎么会有青霜剑?青霜不是那个……”丁禀亦顿了一下,傻愣住了。“他是传言中的兰陵将军?”
“他说他不是。”之前他赤手空拳,至多抄走人家的武器,,倒是第一次拔出青霜剑,证明他面对的敌手,不是泛泛之辈。
古辰芳才不管丁禀亦的讶异,她仅是担心段松被的安危。
一路从初赛晋级,终于有机会面对强劲的对手,他脸上头一回出现兴奋的表情。
这样的模样,让她不免心头一阵颤寒。
“兰陵将军不是死了吗?”青霜剑的威名之大,她难道不知?
“那把剑是他打赌赢来的。”
“难怪觉得眼熟。”丁禀亦拉住古辰芳。“你怎么会认识这样的人?”
“怎么了吗?”
“他是朝廷的人!”
“如果他是,也都是曾经了。”
“你居然要这样的人,重振古家。”丁禀亦指着台上的段松波,“古家就是被朝廷所害,如今他若是拿下盟主之位,五大门派的长老,是不可能认同古家重回武林的。”
他的身份可议,古家想返回武林,势必困难重重。而让丁禀亦担心的,不单单仅是这个。
第9章(2)
在两人争执的当口,有人同样认出青霜剑,现场一片哗然。
“那是青霜剑啊!”
“是兰陵将军!兰陵将军呀!”
“他没死、没死呐!”
丁禀亦看着古辰芳,面色凝重。“你下了一招很险的棋,如果古家绝尽,也是你咎由自取。”
“师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以后你就会明白了。”
段松波双手抱胸,脸色铁青,脚站三七步,好似街头地痞流氓。
“你们的意思是,我没资格,还是古家没有资格?”他们这群老家伙是皮痒欠人揍是不是?他是敬老尊贤,而他们却把他当成屁了!
厅堂内,武林三大门派五大长老齐聚一堂,又以少林、武当、峨嵋三大掌门为首,声势相当浩大。
然而,形势却颇为惨烈,许多掌门带伤参与,有的甚至不敢前来,有的更是命丧黄泉?
古辰芳立在段松波身后,两人孤身面对他们,虽然对方都是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却不显一丝一毫的畏惧。
说穿了,他们老早就在等候今日的这一刻。
“我可是打败许多门派,最后站在擂台上的。”他眉一挑,不客气地说。
武林办擂台赛,目的便是不让某些门派独霸江湖,然而他们今日的行径,无疑与土匪相同嘛。
“武当掌门人,您说是吧?”段松波冷笑,斯文的脸面平添一抹阴沉。
点到名的掌门人,脸色扭曲变形到简直回不来,他终其一生都在维护武当的名誉,不仅败在以古家绝剑之下,在决赛之时,许多弟子还被他轻而易举的挑断手脚筋,活生生地被废掉。
他岂能吞咽得下这口气?这分明就是对武当的一种侮辱!
其他门派就更别提了,三大门派无一不遭到段松波撂倒,唯有峨嵋避过一劫,因为掌门人未开战,便先弃械投降,虽未造成伤亡,却更让门派名誉扫地,沦为天下一大笑柄。
至于三大门派之外的其他人,若抵死不放弃者,段松波下手也相当狠烈,不乏有人当场命丧黄泉。
古家绝剑,三日之内威震武林,让江湖豪杰不可置信。
销声匿迹的古家,居然又重回江湖,并且以锐不可当的姿态,袭卷整座武林。
“若古家没资格,试问目前有谁能坐上盟主之位?若真有人,段某定会让位。”
此话一出,犹如几个巴掌打在众人脸上。放眼所及,哪个不是他的手下败将?根本没有资格坐上盟主之位。
“古家是否为了当年的事而耿耿于杯,才会在今日借此报仇?”
段松波抓抓下巴,“我是不知道当年你们跟古家有何恩怨,我是最近才人古家习剑,那些事我不管。”其实他根本没有想要盟主之位,是古辰芳在意,他只好拿下。
是有些费力气,毕竟他只身要力敌这么多人,不免被伤了一些,不过仅是皮肉,不及筋骨,所以并无大碍。
古辰芳那时担优得不得了,可是一看到他还可以嘻嘻笑笑,居然也不烦恼了,怜爱还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啊!
“你们当年抓走古家掌门,不久我爹爹使遭到杀害,弃尸他处,面目全非。”古辰芳话说得颤抖抖,非常气愤难忍。“武林还对我古家门徒赶尽杀绝!”
今日段松波仅是打败上擂台的门生可不是歼灭他们的众家弟子,他们有什么资格指责他们的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