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松波颔首,这女人脾气很坏,又固执得要死,并且对于重振门派有莫名其妙的决心与毅力,相当让人敬佩。
不过有时“卢”起来,段松波真的很想要一走了之,把人甩得远远的。
她高兴时笑,不高兴就臭脸,火气一来就会把人打到趴。
昨晚,她姑娘心情不知道怎么着,突然火起来打残了对手,让段松波以为她总算听进自己的话,结果今早遇到同样的事,竟然白白放走对方。
这等喜怒无常的性子,她还比较可怕呢!
第4章(2)
“你要打吗?”看来,他可以在旁边纳凉了。
她算有良心,在站上擂台之前,那些两猫阿狗都交给她打理,他可以不必出手,段松波自然是乐得有凉差可捡。
“当然。”总是得让远道而来的人见识古家的剑法。“你总共看了几回了?”
“不下数十来次。”看到他都腻了。
“背下来了?”依他的武底应当是足够,若真有些不足,再多练练便行。
“你这女人!”原来她打的是这主意,段松波还真以为她很有良心,结果也是被狗给啃了。
“不然要你晾在旁边做什么?”用眼观,拿心练,古家剑术不算容易,可他资质不低,当初两人过招比划过。古辰芳非常清楚。
恐怕,段松波的能力,甚至比大师兄还要好是很多倍。就是因为她身在其中,所以看得比谁都还要透彻。
古辰芳其实很妒忌段松波,他拥有她想要有,却这辈子都不可能会得到的东西;无论是天赋抑或体能,甚至是融会贯通的顿悟力,在在显露出他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除了他无关紧要,一脸不放在心上的该死态度让她感到刺眼,除此之外,她非常非常想要他一切的本领。
在段松波身上,古辰芳更加领悟到老天待人真是不公平。
“至少交手过后,我还能辨别得出谁是人才。”他微微一哂,这是他第一次从她嘴巴里说出称赞的话。段松波以为她是如此的不可一世。
“要不要趁机会亲验一回?”他倒是跃跃欲试,反正晾着总是晾着,既然她大方地让他习古家绝剑,那么他也不必再以目练心剑。
“不准敷衍了事,你必要招招做到确实。”她严肃地道,不让他把古家绝剑弄得面目全非。
“你好啰唆。”
“我说过不准你敷衍了事!”暴躁的吼声,响彻谷地。
段松波靠在岩壁上,闭目养神外,还不忘挠挠耳朵。
河东师吼就是在形容这样的女人。啧!还真的让他有幸遇到咧。
“是是是,你可不可以休息一下?”她像只麻雀一样唧唧喳噎,闹得他耳朵都觉得疼,
休息?这时候她哪里有心情休息?没有一拳打飞他就应该万幸。
“你比我想像中的还要……”
段松波抬眼冷冷地瞪她一眼,“还要怎样?”
古辰芳把到嘴边的狠话吞下,稍稍修饰。“性格……”有缺陷!这三个字她没有说出口,憋得很用力。
她千错万错,错在不该忘记他天生的缺陷。一开始她没有放在心上,就等同于她忽略他古怪的脾气般的同样不可取。
他居然在与对方打到一半的当口,肚子饿到连剑都提不起来,反倒被人围着打,差点没有吓死她。
她没有选择,马上抓着他,两人只管先逃,可天不从人愿,狭路相逢到让古辰芳很想含泪,他俩运气好到根本是被老天爷做记号,又遇到另一派人马,使用暗器不说,手段还相当狠毒,直把他们逼往崖边,段松波竟带着她一块往下跳。
古辰芳在下坠的同时,差点以为自己的心魂会从嘴巴飞掉,以为自己这辈子大概活到这里就走到尽头。
然而,他们命不该绝,很狗屎运地活了下来。
不过现在受困在谷地,要回到上头不易,势必要拖累脚程了,古辰芳满肚子火,一屁股坐在他身边,咬着牙根,往石地上捶一拳。
“我们没有摔死,你不觉得老天爷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吗?”
古辰芳差点被他的话给活活笑死,“你的老天爷跟我的老天爷是同一个吗?”若真是如此,老天爷就不该让她遇到这般鸟到极点的蠢事。
“还是要摔得头颈分家才是应该?”段松波按着腹部,一脸苍白。
“你为什么满头大汗?”这十月天,早就凉爽得有时让人觉得冷呢。“终于对于我俩身处的险境,有所紧张吗?”
段松波冷笑,口气一如往常。“哼,这叫做险境?你也未免太小瞧我了。”再可怕的人间炼狱他都待过,这个小小谷地能拿他如何?
“段松波,你是不是傻子啊?方才我们从上头摔下来呢!”若不是一路抓着蔓藤,他们大概真的葬身在谷地里。
虽说有他把自己护在心口里,但是她身上不免有许多擦伤,就连脸上都有一点伤痕……
“总之,今天是爬不上去了,贸然行动反而会成为兽类裹腹的粮食!”
古辰芳刚才那一摔,也感到头晕目眩,浑身疼痛到无法痛快的伸展。
“也不想想是谁害的。”她抱怨。
“我已经警告过你,在我站上擂台前,不准泄漏一点风声,是谁按捺不住性子,急吼吼地昭告天下?”只差没有敲锣打鼓,说他们古家要重出江湖了,“树大招风,这些事儿都是你自个儿招来的!”段松波吼道,气息极为紊乱,让古辰芳感到古怪。她低头一瞧,终于看到他身上渗出的血。
“唔……嘿!”她捂着嘴,居然看到血就趴倒在旁边干呕起来。
不绝于耳的呕吐声传来,段松波不禁闭上眼睛,怨叹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抽到这张字牌。
他虽然受伤,可是他倒觉得她的呕吐声更加恐怖,“要吐离我远一些,大爷我眼下是寸步不能移了。”
“你……你……嗯……”
段松波忍住想把她踹到一旁的冲动,告诉自己大人有大量,别跟个弱女子斤斤计较。
不过,他确实也没有力气再跟她纠缠了。
古辰芳按着心口,直觉得恶心,却吐不出任何东西。
段松波看着她诡异的举动,不断喘气的背影,很明显是逼迫自己冷静。
“你什么时候受伤的?”背着他,古雇芳不敢转过身来。
“在我抱着你,一路往下跌的时候。”很好,她似乎恢复过来,没有维续发出那可怕的呕吐声。
“所以是崖石割伤的?”血流成那般,她以为是被剑给伤的。
“嗯。”割得不深,但是伤口很深,因此血流得多。“没多久就要傍晚了,暂时在这里待一晚。”
段松波撕开衣袖,把衣布缠在自己的腰上,将伤口紧紧地按住,企图止住血势。
古辰芳忍不住转过头去,见到他一脸惨白地处理伤势,表情丝毫没有任何的改变,仅有面色苍白些。
“你不痛?”
“很痛。”他又不是铁打的,怎么会不痛?
“可是你的表情……”
“皮肉的痛,不算太痛。”这次出远门,他随身带着金创药粉,撒了一些在伤口上,伤口有如火在烧,他随即缠紧布条,免不了脸面微微一抽,拉扯到伤口。
待绑好布条,段松波靠着岩壁休息。“让我休息一晚,明天就能离开。”
古辰芳很勉强地把目光移到他的伤口,湿濡的血色份量不算少,甚至让她又有想要呕吐的冲动。
“你确定?”
“不要老是质疑我的话。”她这个人,总是有很欠揍的时候。
把身子往旁边挪远一些,无非是害柏不小心再看到他身上的血,可惜天不从人愿,古辰芳居然看到手边的石地上出现一圈一圈的水渍。
“下雨了。”不会吧?
段松波冷冷地笑,“好个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今天老天爷实在是太有义气了,居然这样玩弄他呀!
第5章(1)
哗啦哗啦的雨声,响在洞口外头,颇有磅礴的气势。
不过在此时此刻,他俩都没有欣赏的心情。
古辰芳翻动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刚升起的火堆,那张脸比跌进矛坑还要臭。
“再多添一点柴火。”段松波靠在一旁,对于她终于升起这堆火,感动得差点要流泪了。
如此的笨拙,如此的不济,即使如此她还是做到了,怎能不让他掬一把眼泪呢?
就算老天爷很没义气到极点,却还是留了后路给他们。没过多久就找到这个山洞,里头还有一堆枯枝柴火,显然有人曾经在此地避难休息过。
“把衣服脱了吧。”他再开口,终于让古辰芳转过头来,一双眼睛喷着火地瞪他。
“你说什么?”他是不是畜生啊?
“我是说你脱你的,我脱我的。”他现在身上有伤,她当真以为他会吃了她不成?
“把木架移到我们中间,今晚你睡里头,外头由我守着。”即便她从小在男人堆里打滚,也明白男女有别的道理,他说出这样的话,未免也大不知羞耻了。
“如果你能穿着一身湿衣睡觉,那就随意吧。”他都没有嫌弃她没几两肉的平板身材,她倒是一脸把他当成淫魔的表情。
他正看倒看,皆是一表人才的稹样,她那双眼搁在脸上根本就是放假的。段松波撇撇嘴,实在是好心没好报。
不管她如何看待自己,他倒是开始脱掉湿淋淋的外衣,身上带伤,这场雨来得太急太大,甚至让单衣都渗入水气。
谷底入夜后,温度比白日还要透冷,初冬跟随着深秋的脚步已然到来,他们能有个遮蔽的处所,实属万幸,段松波真不敢想若是遍寻不着,成了落汤鸡,两人可能会冻死在外头。
“喂,你住手!”他真不把她当女人看待?
段松波停下手看着她,“你转过头去,眼不见为净啊!”她趁机看见他的裸身,到底是谁比较吃亏啊?
红着脸,古辰芳不是没有见过男人打赤膊的模样,老实说从前师兄师弟练剑练到又累又热时,哪个不是上衣脱了露出膀子。
然而,那些人她从小看到大,跟这家伙完全不一样呀!
明明就是一脸白面书生样,身上肌肉却肌理分明,臂膀结实的模样,看得出来长年锻练,是异常的健壮。
她从来不觉得男人的身体是个很美的景色,在遇到他之前,她真的从来都不觉得。
直到如今,古辰芳突然有一种口水要咽不下去的感觉。
可恶!她的身体又冷又湿,脸却发烫得如火烧的境界。不过就是男人的裸身,她有必要紧张兮兮,还口干舌燥地瞪得两眼发直吗?
―定是火光烧得太猛烈,让她觉得太炙热了。
古辰芳挪远身子离开火堆,才稍微远一些,立刻打了个喷嚏。“哈啾!”
段松波抬眼,那双瞳眼映着跳跃的火光,有些闪烁深沉。“顾好自己。”眼下他已经没有太多的心力顾及她。
搓着手臂,古辰芳觉得熨贴在肌肤上的湿衣像自己第二层肌肤,黏贴得好牢靠,让她没办法自由的伸展。
被火光照耀的地方益发的温暖,未被触及到肌肤,冷得有如寒冰,让她忍不住喉头发痒,咳了几声。
知道她介意什么,段松波只能移动身子,把脱下的湿衣扔给她,自己躺在旁边面对洞口,背对着她。
“把我的衣服晾在架上烤干。”如此一来,可以将两人顺利隔开,或许她就不会那么无所适从。
古辰芳看着他的背影,七手八脚地把湿透的衣服架上去,掩去他的身形。透过火光,她看到他宽阔的背影,甚至因为刚才匆匆的一瞥,见到他背后的伤疤,
那些扭曲纠结的伤疤,不难想见他曾经有过怎样九死一生的境地。
真是可惜,好好一张俊儒斯文的脸孔,身上却有大大不小的伤疤,完全与他不相称,他应当是完美无瑕的。
虽然那些伤疤看来骇人,留在他身上却也有种英气副人的感觉,真是太冲突了。
“不要离火堆太远,你的身体会受不了的。”
“你……应该才要靠近些吧。”身上有伤,还打着赤膊,洞口外露气深重,他居然还把身子挪远了。
“我睡了。”至于那身湿衣脱不脱,那是她的事,段松波不觉得自己可以干涉她。
毕竟要个黄花大闺女在陌生男人面前宽衣,试问天下有哪个女人可以做到?若不是被逼到这般田地,他也不会如此建议。
算了,他该先睡,别再管她了。
须臾,均匀地吐纳声响起,古辰芳忍不住喊了他的名字。
“段松波?”回应地的,是外头的雨声。
她吁口气,终于放下戒心,忍不挪开腰带,动手脱起外衫,湿衣冻得她好冷,怎样都不会觉得暖。
晾起外衣,还剩薄薄的单衣,她始终没有勇气脱下来,好在衣料薄,多烤些时候,就没有原先的湿气了。
抱着双膝,古辰芳瞪着眼前跳窜的火光,若是火势稍微弱些,就动手添些薪柴,怕火源弱些他便有受寒的疑虑。
她不免想起刚才见到那些伤疤的景象,尽管是旧伤,可还是让人觉得皮肉隐隐地抽痛,真不知道他到底是用怎样的心情让自己这样过下去的。
尽管他否认到底,她也仍旧认定他的过去,只是在今晚,更令自己深信不疑罢了。
对于段松波一迳地否认到底,古辰芳始终想不透。从前的日子多么风光,提起他的名号,对外蛮夷闻风丧胆,于内朝廷百官敬重,没有人不知兰陵将军的称号。
兰陵将军,并非他的封号,最初为朝廷武官们私称的名号。
由于他的相貌过于儒雅俊瑕,初时沙场上吓阻不了敌手,后来征战皆持恶鬼面具,狰狞吓人,凭自身骁勇善战且足智多谋,迅速平定四方战乱,与从前北齐的兰陵王高长恭相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威名迅速传入民间后,渐渐的百姓早忘了他原先的封号,兰陵将军则成了金碧王朝里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大将军。
直到后来,兰陵将军却成为王朝中昙花一现的景致,至此再也无人得知他的踪迹。
古辰芳很意外,没想过自己会见到传说中的大将军。
从前那些对于兰陵将军的想像,瞬间倒是毁得灰飞烟灭,再也没有威武无私的绮想。
相反的,她感受到他的自私、他的漫不经心,还有那一丝丝的人味儿,以前,她绝对不会这样想他,说穿了是将他当成英雄,从不觉得他会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
如今虽有些不是,说过分些还毁了她的想像,不过倒是添了一些平凡的味道。
她不懂,为什么他可以毅然决然地放下风光的一切,脱下战袍远离庙堂?
古辰芳比谁都还想要知道他的理由。
因为,她曾经祟拜过他!
雨停了。
古辰芳睁开服,不知何时自己已经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