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打滚在男人堆里,和师兄师弟们一起练功,若不是爹爹常说她是个女孩家,应当该有个模样,要不古辰芳真把自己当成个男人。
有时,她恨自己不是个男人,撑不起古家的门面,爹爹把希望寄托在师兄师弟身上,一心盼着她嫁个好人家,得个好归宿就算心愿已了。
古辰芳每每想起爹爹同自己说的话,便觉得一股气无处可发。
是女人又怎样?难道不能有跟男人同样的雄心壮志吗?
她努力练剑,练到指头长茧也不在乎,练到筋骨损伤也没有一天懈怠。她比谁都认真,也比谁都专注在武艺之上,甚至无暇顾及其它。
和同门的师兄师弟比较起来,她的资质不算差,虽未及顶尖的地步,但在她的勤勉之下,远远胜过所有人,除了大师兄之外。
直到十三岁之前,一直都是如此,待过了十六岁,一切截然不同。
男女天生之别,让古辰芳体悟到无论自己再怎么费尽苦心,自身的体力终于达到极限。
无论她再如何锻炼,已经无法更上一层楼。她只能保持原本的武艺,不再奢望有更精进的一天。
和许多男人比,她功力确实了得,然而要与高手过招,恐怕真的无能为力。正因为如此,在万不得以的情况下,她才会委托风云镖局。
而今很显然地,有人似乎仍旧顾忌古家过去的势力,特地前来阻挠。
她抽剑,握着剑柄一脸冷然,那双应当怒火高升的眼眸,也特别的冷。
“嗯,记得到门外打。”段松波指着外头,她千万不要把这栋摇摇欲坠的小屋当成演武场练剑啊。
古辰芳看着蜷曲在女人怀里的小女娃,本是盛气凌人的姿态,微微地软了下来。
“放过她们,这等不入流的事,传出去定让江湖人笑掉大牙。”
见他俩已成瓮中鳖,男人们倒也从善如流,齐齐转往外头。一来料定古辰芳的死牛脾气,二来见那母女俩可怜兮兮的模样,他们既不是匪类,也非恶人,把古家当成目标,其余的一概不管。
段松波走在她后头,压根没把这等景况看在眼里。“古姑娘,届时可别手下留情,免得后患无穷。”
“你这手下败将,无须多言。”古辰芳睐他一眼,先前两人结下梁子,还没有化解呢。
女人家就是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没有说开放在心里成了肉中刺,即便拔掉那根刺仍旧留下疤痕,令人感到不舒坦。
而他先前给她的感觉,就是这般。
段松波耸耸肩,既然她不听劝,自己也就无须多言,反正到头来吃亏的也不会是他。
两人相处时日不多,他大抵明白她是个怎么样的人,只能说这女人不见棺材不掉泪,那么偶尔让她尝尝苦头,久了自然懂得收敛莽直的脾性了。
他挑个离他们有几步远的树下乘凉,颇有隔岸观火的意味。
段松波无谓的态度,让古辰芳更是握紧剑柄,手背泛着薄色青筋。这一战,她要让众人看看古家虽然暂时离开江湖,但从前的实力仍在,必定要他们后悔今日的恶行。
几个男人们围在她身边,个个手持长剑,盛气凌人。
对于古辰芳,他们并未因为她是个女人而轻视,相反的由于绝剑招式过于狠疾,往往一不留神便会被逼进死路,实在无法大意。
古辰芳双足一点,持剑纵身飞往前方,先发制人。
男人们见状,齐齐相迎,兵刃相击的凛冽声响,飘散在风中。
段松波闭上眼,自风中感受到剑气相互交击拉扯的尖锐感。曾经,他的身边存在着这般紧绷的气氛。
天下明剑宝刀,无论由谁为主,终究是带着杀戮。即便是心地良善之人,也必定踏上血腥之路。
在古辰芳的剑法里,段松波察觉到这样的气味。她一定为此下了许多工夫,才能有今日的成果。
听着回荡在风中的剑鸣,雪天剑发出的啸声,声高且细,确实为雌剑之音。雪天剑跟着她,确实能够发挥最大的力量。
剑分雌雄,各有所长,雌剑略小,雄剑较大,而雌剑偏好走柔,古家绝剑属阴,两者合而为一,虽无浩大壮阔之感,却有温润坚韧之美。
当然,他身为旁观者才能欣赏到绝剑招式的优美,当初对峙之时,全然被凌厉的攻势所逼,自然眼中无美景。
段松波微微一哂,见几个大男人不敌她的攻势,纷纷败阵下来,心有不甘之际,居然使出暗器。
顷刻间,段松波弹出碎石,击落她身后飞来的暗器。
古辰芳回过头来,见到他别过脸去,摆明是天下大乱无我事的闲哉样。
紧绷的小脸微微显露出笑容,算他还有一点点良心。
一个旋身,她抬腿踹掉对方手里的暗器,长剑直取对方眉心,在最后一刻偏移剑柄,削落对方的发。
胜负就此底定。
“滚!”她不愿咄咄逼人,且让他们将古家即将回到武林的音讯放出去,兴许会传到从前师兄弟的耳里,届时重振门派,不会是难事了。
段松波眼见她轻饶过敌手,感到万分不可思议。他三步并做两步,一把扯来她。
“你疯了吗?居然错放那些找你麻烦的人!”若是留一活口作为示警他还能够理解,但她竟把那些家伙分毫不差的放走?
“雪天剑不该如此嗜血。”她仅是要那些家伙不要小瞧古家的绝剑罢了。
“天下名剑,何者不曾饮过生人的血?人为主、剑为从,宝剑开锋,你却将它当成绣花针?”之前他还认为雪天剑跟着她不算坏,结果是他看走眼了。
“我要他们知道古家的绝剑仍在。”而非是销声匿迹。
“在我没有站上擂台之前,不应该有人知道古家要重回武林。”这会替他惹来多少麻烦,她晓不晓得?“今日算你走运,仅是遇上这般不入流的小喽啰,往后若能天天走好运,让你强占上风,是你古家祖先有庇佑!”
“在打擂台赛之前,古家绝剑的名声就要重建起来。”待来日他拿下盟主之位,门派必定以崭新的面貌重生。
只怕他们等不到那一日,便要命丧黄泉。
“你挑了一条最险的路走。”恐怕,她们古家的绝剑,以后得传授给牛头马面了。
“你不相信我?”
“你终究还是小瞧了这座江湖。”他迟早会被她给拖下水的!
第4章(1)
虞歌扬高肩,倚在镖局门口看着一群不速之客。
凤非坐在里头,喝茶嗑瓜子,一脸闲适悠哉的模样,丝毫不为门口景况有所动摇,看来是经历过大风大浪,才会有此稳如泰山的心胸。
段松波走了三日,在第四日的今天,镖局门口来了一群生面孔,不是登门来委案,而是来这里要起人来。
真是好笑,他们风云镖局何时做起卖人卖肉的生意了?
“就说没有你要的人。”虞歌打个呵欠,很想回去补个眠。
方才二牙子紧张兮兮地冲上来,把镖局内的人全给拖下楼,―看原来是几个凶神恶煞上门找碴。
这样一闹,倒是让同行的人有好戏可看,百武大街今日热闹的不得了。
朝毅在后边翻着黄历,上头写道:忌口舌,日逢月破日大凶大耗。
合上黄历,他赶紧收进袖口里。“真是个乱七八糟的日子啊!”难怪有人登门来惹事。
石破磊挡在众人身前,手持斩马刀,模样相当威武,如是一座大山,让所有人不敢轻举妄动。若真要一脚踩进镖局里,除非是踏过他的尸身。
“有人见到古家人到风云镖局委案,还敢说没有!”为首男子喊道,完全不信。
“喔,何人见到啊?没凭没据的,别血口喷人呀!”虞歌睐他们一眼,口气相当轻视,“不过若要寻人,咱们镖局也是有,大爷要不要考虑考虑啊?”
“哼,少在那边耍嘴皮子,赶紧把古家人交出来。”
石破磊眉头一皱,模样更加慑人,让人不由得纷纷倒退好几步远。
此情此景让虞歌简直快要笑出来,石破磊这尊门神还真是称职,根本是风云镖局的活招牌嘛!
“他们说的,该不是那个姑娘?”朝毅略有耳闻,可以让段松波尝到败仗,实在难得。
据说青霜剑遇到从前的故友,雪天剑十年前消失在武林之后,就再也无人见过它的踪影。
他们曾经揣想雪天剑已流落在江湖之中,不过一直无它的音息,而今古辰芳出现,并且手持雪天剑,加上她入镖局欲夺下盟主宝座,不难想见她想重振古家门决心。
如今,有人收到这样的消息,恐怕是要阻止她的想望。
这点让朝毅心生疑惑,古家绝剑并非天下第一剑术,根本不足以构成威胁,而今却有人找上门,其中定有古怪。
“应该是吧,最近也只有她来委案。”虞歌啧了一声,最近镖局真是不平静。
先是祁鸯被逮进宫中,花了一点工夫才把人带回来,使得石破磊紧张兮兮了好些时日。
风云镖局专做黑心生意,若真要严格说起来,仇家自然是结得不少,可与皇室结下恶缘,是稍微让虞歌有些意外。
毕竟,他们已经不再与庙堂有任何的关联了。
“各位爷,千万不要把人给放进来啊!”二牙子躲在门后边,从来没见过这等场面。
他仅是个寻常人家,担个掌柜一职,美其名是大掌柜,却连个新来的大庖都比不上,只有茅房的地盘归他所管,实在凄凉至极。
而今遇上凶神恶煞,他还有一家老小要养,可千万不能让自己有一点点损伤,要不家人就没个依靠啦!
“怕吗?”虞歌呵呵地笑,根本没有放在眼里。
二牙子迭不忙地点头,“请虞爷自个儿小心些。”客套话说起来,自己是不输人的,若见矛头不对,他打算第一个跑先。
为此,先灌爷儿几句好话迷汤,事后他没义气逃离,再回来场面也不会太过难堪。
“二牙子,茶凉了,再替我冲一壶新的。”凤非在里头喊道,这等场面他不必应付,应当躲远些。
现在人手不好找,尤其是找个没脾性,被骗来还能甘愿扫茅房的掌柜更是难上加难。
待人一走,虞歌站直身子说道:“看样子,非战不可了?”地狱无门,这群人倒是硬闯进来啊!
“那就动手吧!”石破磊手臂一震,斩马刀挥向来人,数把剑立刻按在上头,欲合力压制住他。
乱仗一起,虞歌和朝毅也加入,没让人踏进镖局一步。敢在太岁爷上动除了死路,别无选择。
外头打得凶狠,兵器相击声极为刺耳,二牙子边泡茶边发抖,撒了一桌子茶水。
“别紧张。”凤非笑道,几上被他抖出泰半的茶水,可惜了那壸茶。
“让风爷看笑话了。”二牙子尽管想要镇定些,仍旧没有办法。
说来惭愧,他还比不上这些爷儿们的胆识,瞧他们个个年纪没一个比他大,却是见过大风大浪那般,凡事气定神闲的,这也是二牙子钦佩的地方。
对于他们的来历,自己总有多方揣测。囟为太过于年轻,而且见识太过不凡,所以理所当然地起了好奇心。
尽管镖局接的生意,在别人眼里看来无法理解,就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凤爷是何来的自信,认为定能水到渠成,但事实胜于雄辩,每件委案不仅妥善完成,生意也蒸蒸日上。
直到如今,二牙于才觉得自己当初的决定政有错,尽管这个大掌柜相当的没有实在感。
“以后,这样的场面会变多,多瞧几次也就见怪不怪了。”凤非端起茶碗,朝二牙子淡淡地笑。
那笑容,清雅如春风,可二牙子却有不寒而栗的惊恐之感。
“凤爷,您这话……”他话尚未说完,一把断剑飞来,嵌在两人脚边,吓得他险些屁滚尿流。
“别怕,没有钉在脚上呢!”
二牙子吓白脸,握着茶壶的手不断地颤抖……为什么凤爷可以说出如此教人惊恐的话,却仍旧面有喜色,笑容未减呢?
“嗯,茅房有些脏了,你赶紧去后头扫一扫。”见他呆若木鸡,一脸色白苍的,凤非实在于心不忍。
“好……”二牙子颤抖抖地应了一声,二话不说立刻闪身躲进后边,脚底抹油的速度犹如电驰。
风幸看着他消失无踪的身影,忍不住想要叹一口气。
这年头,人才难找,万其是吃苦耐劳,茅房又扫得好的掌柜,委实也不多了。
真希望今日过后,二牙子不要对他提起要离开镖局,又或者是借故要辞去掌柜一职的话语。
“哎,可能又要加薪饷了。”究竟到何时,才能将二牙子柔弱的心,焠链成如钢铁般的意志呢?
“真是托古姑娘的福啊!”段松波笑迷迷地一臂搭在古辰芳肩上。
古辰芳瞪他一眼,不愿意示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什么怕?”她这人,天不怕地不怕,最怕被人瞧扁了。
“嗯,做人有自信是好事,但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就是骄兵必败啊!”段松波眯起眼,看着前方十步之远的对手。
官道上,两人遭人团团包围,数十匹骏马环绕在身侧,若真要逃走,寡不敌众,势必没有那么容易。
“古家比我想像中的惹人厌。”
瞧这几日的阵仗,古家大概在当年把江湖中各大门派都得罪光了地?要不,怎么会堵他们堵得如此之勤快?
报名日期在即,段松波本以为他们能早早完成,怎奈被人一拖再拖,摆明就是不愿让古家参与盟主一位的争夺。
哎,古前辈大概是踩到江湖中谁人的尾巴,才会在多年之后,烂尾巴还让人觉得痛,迟迟不愿放过人。
“我们古家做事一向先明磊落,何来惹人厌之说?”古辰芳根本不信。
哎,她一双磊眼睛嵌在脸上根本是摆好看的,段松波真是快要受不了。
“古辰芳,难道没有人教你做人要知好歹吗?”最起码也要识时务吧!“从前晚开始到现在,我们到底被几派人马给堵上了?”
段松波真不想算,但估计来说,撇开那些听过、主动报上名来的门派,随手一抓至少有五、六批,更别提那些在江湖里默默无名,地位不过就是芝麻太小的门派,齐齐绑在一起串起来,大概可绑好几串粽子。
―开始他觉得还可以练练拳脚,活络一下筋骨,而今是有完没完?大爷他嫌腻了,却开始有人紧抓不放。
“他们存心不让古家上擂台。”先是耗尽他们的气力不说,早就打定要拖延他们的脚程。
“你也这样觉得?”古辰芳以为是自己多心。
“废话!有谁会以为他们是来交朋友的?”段松波站直身子,手里按着剑柄,浑身绷紧戒备却一脸无所谓的神态。
“你以为古家在多年之后,还能重新回到武林中。”马上其一男子说道,一眼认出她身上背的雪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