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蛟龙 page 12 作者:浅草茉莉

  「因……因为,大王从未对夫人动过怒,所以……」

  「所以她只是生气,不久就会回宫?」如果只是这样,他还能安心,可倘若不是……他呼吸变为急促。

  「这个……」宫人满头大汗,无人敢接腔,因为谁也不知道,离去的人是否还会归来。

  赢政迟迟没听见想要的回答,整个人陷入阴沉当中,当下梁山宫处在风雨肃杀之气下,极令人胆寒想逃。

  「大王,常公公有事要禀。」忽然有人匆忙入殿。常贵今日没当班,要见大王也得求见。

  「去他的事,叫他滚!」他凶相毕露,震天怒吼。

  小太监吓得软跪在地。「是是……是。」

  「大王……常公公说此事紧急,跟夫人有关。」前个通报者才脚软,另一个宫人又被逼着硬头皮再报,常公公是他的顶头上司,不报也不成。

  「跟曲奴儿有关?!还不叫他滚进来!」赢政满脸焦急。

  不到一刻,常贵已从外殿匆忙入内。

  「莫非你知道曲奴儿在哪?」一见人一赢政即问。

  「不、不知道……」

  「什么?!」他闻言,神色凶暴,吓得常贵满身冷汗。

  「奴、奴才逮到了一个人……」

  「这时候寡人管你逮到了谁,你想死是吗?敢在这时候扰寡人思绪!」

  「不、不是的,抓到的这人在他身上搜出鸩毒……他供出……这、这是要毒害夫人的。」常贵终于说完。

  「什么?!」赢政愀然变色。竟敢有人要谋害他的女人?!「人呢?」

  「奴才已押在殿外候着。」

  「把人给寡人拖进来!」

  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太监马上被人拖至殿前,丢在他面前,以红布裹着的就是剧毒鸩毒。

  这人叫曹单,已在宫里任职多年,他颤抖不休,汗如雨下,瞧着这包毒,心知肚明自己将不久于世。

  「就是你这奴才想毒杀曲奴儿的?」赢政眼神锐利,杀气腾腾。

  「奴……奴才该死!〕  曹单趴在地上,大声求饶。

  「说,为什么要杀曲奴儿?又计划要如何毒害她?」他阴冷的问。

  「奴才……是一时贪财受人指使……指使之人说夫人是妖女,魅惑大王残暴天下,要奴才……在夫人的饮水中放入剧毒……」证据确凿,曹单无可狡辩,只好抖声据实以报。

  他满脸狰狞。「预计什么时候动手?」

  曹单抖得更凶,不敢说了。

  「说!」他震怒不已。

  「是……昨夜……」曹单头伏地,惊得脱口而出。

  闻言,一赢政全身一颤。「昨天就动手了……」那表示……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曹单哭喊着猛磕头,磕得头破血流也不敢停。

  「她……她喝了你下毒的水了吗?」一赢政颤声问,整张脸出现惊惧之色。

  「奴、奴才将水送进寝殿就被夫人遣走,没、没能见到她亲口喝下剧毒……」

  「快,快去查那水还在不在!」他倏然苍白着脸下令。

  常贵不敢耽搁,奔至桌案上那只置水银壶前,开盖后却登时变脸,不敢回禀。

  赢政见了,立即冲上前,人还没到,银壶已由常贵手中铿锵落地,地上没水,壶是空的!

  瞪眼地上的空壶,他身躯猛然一晃,急喘几声,突地暴怒转身,亲自揪起那下毒奴才来。「该死的东西!」他掀起漫天的怒气,高举手掌就想一掌劈死这奴才,但掌过头顶,又急怒的顿住。「人呢?就算你胆敢毒死她,她尸首呢?!」

  一阵昏眩,他血涌上喉,硬是又被他吞回喉内。

  「尸、尸首?奴才不知!」话才落,身子就飞出丈外,一赢政怒而将他摔出,曹单当场瘫在地上哀嚎。

  冲上前,他再揪着曹单的衣襟拖向自己,欺近自己宛如鬼煞的脸庞。「寡人要人!」他一个字一个字的由口中迸出,口中还隐含血腥之味。

  「人……奴才真的不知,大王饶命啊,昨日奴才送水后就退出了,之后的事全然不知……」曹单哭喊着。

  事实上他惊恐了一晚,不知夫人是否喝下毒水,一早就只顾着到这殿里探头探脑,竟忘了将藏在枕下用剩的毒药处理掉,这才让与他同寝的宫人整床时发现,也才惊动常公公,让这事爆了出来,真是他命中该绝了,呜呜……

  曹单哭说得急切,怕说慢了,就算难免一死,也会死得极为凄厉,绝对会生不如死。

  赢政一愣。「不知哪去了?怎可能?!难道胆敢有人侵入梁山宫将人盗走?」扫视众人的眼眸异常阴鸶骇人。

  众人见他已肝肠寸断的失了性,皆惊惶不定,生怕遭到他的暴虐对待。毕竟夫人的尸首若真遭人劫走,那么护卫伺候的人难辞其咎,全都该以死谢罪!

  一赢政呼吸粗重起来,眼神恐怖。她死了,那女人死了,连尸体都不在了……

  他眉目问倏地拢聚起疯狂之色。她不是负气离宫……而是,死了!

  嘴角徐徐流出一道血痕,郁积在喉头的血终于抑不住的流出。

  「宣、快宣太医,大王吐血了!」常贵见状大惊失色,赶紧急呼传人。

  但赢政浑然未觉自己的状况,只觉一股难忍的心痛沁入心肺,揪得他心口抽描不断。

  他怎能失去她,怎可能?!血突地由他口中狂喷而出。

  「啊!大王,您吐血了刘」一道惊吓的声音由殿口传来,一抹纤细疲累的身子慌忙冲向那吐血后脸色极为恐怖的男人。

  赢政瞪大眼,只是愕然地啾着她,不敢确信自己看到的是人是鬼。

  曲奴儿心急得要唤人取来白巾为他拭血,一转头才发现众人正一动也不动,惊愕的瞪着她。奇怪,他们不曾这么放肆敢瞪着她啊,这怎么回事?

  「你们……」

  忽然间,她被人用力抱住,紧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是妳,妳没死,妳没死!还以为妳飞走了,回天界去了……弃寡人于不顾了……原来妳没走,妳回来了!」一赢政激动的紧紧圈着她不放,眼角竟流下泪来。

  「大王?」曲奴儿惊惑着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要问明原委,他蓦地全身一松,人已不省人事。

  第十章

  太医赶来了,诊过的结果是怒极攻心的急症,太医惶恐的开了药方,可一赢政苏醒就不顾身体病乏,严厉的亲审那下毒的奴才,要逼问出主谋。

  但曹单一下子说是魏国残民花钱雇他杀人,一下又说是齐国人指使的,酷刑后再度改说是秦宫中的人,说词反复,无一可信,赢政严刑拷打却问不出更确实的话,怒将人处以连坐法,曹单处以五马分尸之刑,罪人三等亲皆腰斩于市,九族以内流放边关,这才平息这件事。

  但这件事却在他心头埋下无限恐慌,察觉不仅天下人皆处心积虑要拿下他的项上人头,就连他心爱的女人也不放过,尽管他派了重兵强将守卫在他们身边,但依旧无法防堵无孔不入的暗杀事件,倘若他们一起被杀了便罢,但如果曲奴儿先他一步死了,他将如何是好?如何独自拥有大片江山而不戚到孤独慌乱?

  这宫中,这四周,到处充满不安的杀气,这世间的一切似乎都在与他作对,都想将那女人自他身边夺走……他与曲奴儿都不安全,到哪里都不安全……若想与她天长地久的在一起,这天下人都是他的敌人……都想毁灭他……都想拆散他与曲奴儿……

  「大王,该用药了。」曲奴儿打断他狂乱的思绪,走近龙榻,端上一碗药汁。

  他倏然紧扼住她纤细的手腕,药汁溢出了碗外。

  「您……」她吃痛,但没甩开。

  「药?毒药妳没喝下,那壶子里的毒水哪去了?」他急切的问。

  「我将那壶水倒进殿内的花器里去了。」轻叹了口气,她放下溢了半碗的药汁。

  「倒进花器里去了?」

  「嗯,我原先就由林园里摘了些花回来,自己随意插进花器里,那宫人刚巧送置水银壶进来、我便顺手将水倒进花器一果喂花。」方才她去查看过那喂过毒的花束,果真枯死,连枝梗都发黑了。

  「谢天谢地!」一赢政猛然倾身抱住她,首次激动得懂得感谢,她若没将毒水喂花,死的说不定就是她了!

  「大王,对不住,惹您担心了。」被他紧抱着,她不禁歉然。

  「对了,告诉寡人,这夜里妳去哪了?」他倏地想起,拉开她又急怒的追问。

  「我去了……」瞧他瞪大眼等着听她的说词,曲奴儿叹了一口气。「我……去见我爹了。」原不想说的,见他都已为她忧急得吐血,内心愧疚,不忍再有所隐瞒,于是才说实话。

  「妳爹?曲公公?」他变色的挺起身子。

  「嗯,他没死,回到咸阳来了,我就是赶去见他,不过在回来的路上迷了路,这才晚归,害得您以为我已遭人毒死,闹得宫里天翻地覆的……」她一脸愧疚。

  她原是想说趁他没夜宿梁山宫,偷偷溜出去见爹一面,再赶在天亮宫人尚未发现之际回来,这样谁也不惊动,哪知自己晚归已是够糟,还扯上毒杀之事……唉,提起这事,她也很不安,不仅那想毒杀她的人惨死,还株连许多无辜的人送命、流放,这孽合该算在她身上才是,她才是这所有事端的源头啊……

  「妳怎知妳爹要见妳?」他屏住气息的问。

  她身处宫中,通信、见人都有纪录,他生性多疑,时而查阅,怎不见有特别的人或物出现?

  「我见到那白头鹰就知爹回来了。」

  「白头鹰?」他立刻想起那日在林园与她争吵前所见到的飞禽。「那是你们的暗号?」

  「是的,只要爹想见我,放出白头鹰我便知道上哪去找他了。」

  原来如此,这么小心神秘,难怪密探始终探不到消息,宫中记册上也没有纪录。「妳爹回来了……也见了面,他对妳说了什么吗?」

  这让他最为惊恐而不敢亲自问起的事,今天竟由她口中说出,他震愕得不知该如何接应。该问下去吗?还是别深入了,仙人不能留在人间,一日一道破,就会如沉睡蝶儿醒来般一飞冲天……

  但那曲公公若直一是仙人,回来见她所为何事?要带走她吗?胸口一紧,一赢政无比紧张,竟比当年十三岁懵懂登王位时还要志下心不宁。

  几度挣扎,他终究还是问出口了。

  「奇怪了,您怎不先问我,为何我爹死而复生呢?」众人皆知,爹在十多年前就已死,而她突然说要去见一个死人,他竟无讶异之色,这有些不寻常。

  「妳爹没死之事,寡人早已要人查明,他……成仙了不是吗?」

  「成仙?」她瞧着他,表情奇特。

  「没错,寡人听闻他炼成了长生不老仙丹。」

  「大王信神仙之说?」

  「信,笃信!」他神色炯炯。

  「所以您才会派人率童男女数千人至东海求神仙,为求长生不老?」前阵子她听闻他派了人去寻仙,曾经讶异的想阻止,不过没有用,他还是坚持耗费人力巨资去寻找。

  「没错,其实寡人要找的就是妳爹,寡人要他手中的长生不老仙丹。」话已说开,他也实话相告。

  「什么,大王找的人就是我爹?」她更加愕然。

  「只要有了妳爹手中的不老药,妳我就可以永世相守,永不分开了。」他兴奋的说。

  「大王,倘若我说爹身上没有不老神丹呢?」

  赢政微愣了一下,神情变得无助。「若没有,寡人就不能与妳永不分离了……寡人查无妳的出生,也许妳也是神仙,妳能长生,但寡人不能,所以妳终究会如云彩般飘离而去……寡人不过是想与妳永生永世,才会积极寻药,寡人不想死后与妳分开。」

  闻言,曲奴儿戚动的凝望着他。「您真怕死后我们就分开了是吗?」这男人有他人难以望其项背的成就,却也有着对她绝对痴心的沧桑孤独,竟会惧怕失去她到这种地步,宁愿信那神仙传说,也惧于对她亲口问上一句。

  低垂着脸庞,赢政露出此生不曾有的懊悔之色。「妳心性至善,寡人自知作恶太多,死后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寡人不想与妳分离……」他双拳已紧握到泛白。

  她倏地扑进他怀里,紧挨着他的颈项含泪说:「不会分离的,就算死后大王入了地狱,曲奴儿也会追到地底,我与您同甘共苦,不会离弃的。」

  听到这些话,一赢政心情突然复杂起来,他明明该为她肯到地狱伴他而戚到高兴才对,可内心居然隐隐刺痛着,不忍她跟着受苦。

  他可以忍住苦楚,却害怕她因他而受到煎熬……

  先前他一直渴望将她拉进与他同在的地狱,他只要她相陪,不在乎她将会为他受多少苦,可现在心境似乎不同了,当直一正将一个人爱入骨子里后,她的疼、她的泪,都会让自己心痛不已,那种难以割舍、嵌入心骨的情戚,不禁教他思考起一个问题--如今,她与帝国,在他心中孰重孰轻呢?两者还能兼得吗……

  「曲公公出现,可是来带走妳的吗?」他、心慌意乱,困难的再问。

  「不是,就算是,我也不会跟他走的。」瞧他戒慎恐惧的模样,哪像是统一天下的霸主?分明只是个爱惨她的男人。

  这话让政惊喜不已,激动的勾住她的后颈,将她拉向自己,直勾勾的望进她眼眸里,想确定她有没有一丝谎言。「妳说的是真的吗?」

  她红着眼眶,却忍不住勾起唇笑了。「大王,您听好了,这会我就将我的一切对您说明。我是凡人不是仙人,亲爹娘因为过于穷困,流离客死在异乡,当时我只有五岁,爹娘死时连葬身之处也没有,我在爹娘死后被人辗转送到咸阳,巧缘下识得了养父曲公公,他要我从他的姓,从此便留在秦宫中。」

  「啊,所以探子才会怎么查都查不出妳的身世!」

  「嗯,至于我爹,曲公公他……」

  银弓爪、金银络头、金银缰索,銮身刻着夔龙夔凤纹形的銮驾,尊贵显赫地出现在东方。

  宫廷烦闷,再加上有毒杀事件发生,让赢政极为心神不宁,干脆就带着爱妃巡游各地,但此次的出巡他却发现是个大错。

  曲奴儿身子娇弱,銮驾行经北方境内,黄土泥泞,尤其一到下雨,銮驾就寸步难行,尽管轿内布置舒适,但摇晃难行的路况仍让她吃足了苦头。

  此刻瞧着她忍着颠簸的路况,捧着腹,似乎又想要吐了,他气恼得朝外大喝,「停,停轿!」

  銮轿外的人吓得赶紧停下轿,不敢再移动分毫,纷纷惊恐着。夫人待在銮轿里不舒适,大王不舍,又要迁怒于人了吗?

  「大王?」曲奴儿见他发怒,讶异的望向他。

  「该死,寡人杀敌无数,要风是风,要雨得雨,但这会竟连身边的女人都无法好好娇宠,让妳受这颠簸之苦,寡人有气!」此番出游就是要讨她开心,结果反而让她活受罪了!他径自气恼的抿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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