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见公孙谨柳眉蹙额,吃着胡食烧饼,这玩意现正流行,是从西域诸国传来的美食,她也爱吃,且为了增胖不时要人备着啃食。「就等武惠妃了。真慢,暮春,你去问问那女人什么时候到!」她也等得不耐烦了,转头对着暮春交代。
暮春连忙点头应声。一开始得知她的身分,还担心她会想起先前他对她的诸多无礼,就怕她会记仇拿他杀头,幸亏她似乎没恼他,而且对他还挺不错的,甚至由公子那将他要来,成了她的贴身侍从,开玩笑,能当这份差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这会,人人一听说他的主子是谁后,无不对他这个小奴才必恭必敬,前倨后恭,客气得不得了,就怕得罪公主身旁的人。
收起得意的笑脸,他赶紧转身去办新主子交办的任务,只是人才走没几步,武惠妃就大摇大摆的来了,身后还带着她的母亲郑国夫人。
「公主,惠妃娘娘来了。」他赶紧回头禀报。
「嗯。」她不耐的回头,就看见一只孔雀向她走来,她皱起眉头的瞧着武惠妃身着百鸟毛裙,这条裙子是用各种奇禽的毛织成,极为奇美奢绝。
「公主,很抱歉为了这身打扮,本宫——嫂嫂来迟了。」一看见她,武惠妃立即涎着笑道歉。
「你这身装扮,不会太夸张了吗?」她眉头蹙得更紧。
「怎么会?这件衣裳可是当年安乐公主拥有的,十分华丽珍贵,嫂嫂是为了来见你才盛装打扮的。」武惠妃故意说。事实上,她是特地将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就是要让这丫头知道她才是后宫之冠,也才是后宫之主。
公孙谨冷哼了一声,「安乐公主当年跟韦后下场不知有多凄惨,你敢接收她的衣服,也不怕晦气。」
武惠妃听了脸色微变。
「以后别这么夸张了,这身装扮万一日后让百姓纷纷仿效,满山满谷的搜山,导致野生珍禽全被杀光光的拿来做这可笑的孔雀装,你可就罪过了。」她嫌恶的摆手,一脸嗤之以鼻,
以为会博得读赏,哪知却被损得一文不值,武惠妃青了脸,却不敢反驳。
一旁的郑国夫人也满脸怒容,她女儿形同后宫之主,要风是风、要雨得雨,现在却来了个丫头,初来乍到就爬到女儿头上,这股怨气怎么也咽不下去。「德贻公主此言差矣,惠妃娘娘是陛下的宠妃,穿着华丽才能给陛下博面子,有什么不对?」
公孙谨只睨了她一眼。「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暮春,请出去。」
她这人向来吃软不吃硬,别人敬她,她断不会无故端架子,例如面对冶秋雨时她就像个小姑娘,但若有人想跟她玩、跟她比派头,哼,那就是想挑战她公孙谨的底线!
暮春下巴一努,身旁的两个护卫立即将郑国夫人狼狈的「请」了出去,武惠妃见状,死白了脸却依旧敢怒不敢言,只能任由护卫无礼的将母亲拖出园子。
郑国夫人不顾体统的大呼小叫,挣扎得连头上的珠花步摇部落到了鼻上去,其他贵族仕女见了纷纷掩嘴偷笑。这郑国夫人老是仗着女儿受宠,态度嚣张,四处欺人,这会才出现不到一刻就教人给修理,真是太快人心!
「娘娘您也真是的,迟到就算了,身边的人要管好,要不很容易坏了您的名声,人家说什么主人养什么狗,您知道的,我是没这意思,但别人的嘴可不归我管。」公孙谨不悦的数落。
「是。」武惠妃忍着怒气,哪还敢有一点娇气。
「咱们开始吧。」公孙谨小手一拍,暮春立即将今日的「娱乐」推了出来。
「啊——」这娱乐一出现,娇贵的女人们却个个花容失色、尖叫连连。
公孙谨瞧了好笑。「别怕,它们都关在笼子里,不会伤人的。」
「这、这就是公主您今日要比赛的东、东西?」有人抖着声问。
她露出顽劣的笑容,「是啊,看两只黑豹互咬得头破血流多有趣!」
「啊!」众女瞬间变色。
武惠妃看着凶恶的黑豹在牢笼里互咬得血肉模糊,吓得她满脸惊惧惶恐。
这丫头不许他人上山抓珍禽制衣,自己却残忍的喜欢看野兽相争,她才是真正的凶残魔鬼!
公孙谨不觉异样,迳自瞧得津津有趣,直到身旁陆续传出呕吐声,才讶异的转头问:「你们怎么了?」
众妃子掩着口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像是怕一张口就有东西要从胃里冲出来一样。
她瞧了皱眉,但眼底却藏着笑意,「怎么,你们不觉得有趣吗?这可是我和爹爹在山里最有趣味的娱乐了。」她扫了众妃子一眼,一脸不以为然。这些人平日在后宫争个你死我活,手段之残忍比黑豹互咬有过之而无不及,现在端上这副惊恐模样给她看,反倒此遍体鳞伤的血腥黑豹更教她想吐!
众女不敢扫她的兴,只敢点头称是,心想着这对父女果然变态!
正当众女吐得七荤八素,直想昏死,省得双眼受虐时,暮春一声高喊解救了她们。
「公主,公子回来了!」
这一声高喊换公孙谨变了颜色。「今日怎么这么早?!」
「听说今天退朝得早。」暮春也有点慌了。
「那还不快点!」她白了脸的催促。
「是、是。」她一声令下,暮春赶紧命人将兽笼推回原处,重新藏起,地上的斗兽血迹用一盆水泼了过去,总算是灭了证据。
才来得及做完这些事,冶冬阳已跨步进了院子,一见他,公孙谨立即异常热情的扑进他怀里撒娇。「你回来了啊?」
「嗯。」搂住扑上身的小丫头,注意到园子里还坐了一堆女人,冶冬阳不免讶异,「你今天好兴致,宴客?」
「是啊。」她脸上有着大大的笑靥。
他将目光又投向那群女人,竟连武惠妃也请来了?
正要依礼拜见,却见她脸色惨白,他微惊。怎么回事?皱眉再瞧其他女客,也是个个惨无人色,像是刚遭受极度惊吓,连魂魄也回下来……「谨儿,方才发生了什么事吗?」他不解的问。
她干笑,「好端端的能发生什么事?」这群女人真没用,好心邀她们来观兽斗,竟然一副死过一回的模样,想害死她不成?万一这家伙知道她在园子里养兽观斗可就惨了,一定会骂她野蛮性子,残佞无德,自己现在还在观察期,可不能被抓包、
他眯起俊眸。「娘娘,您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不相信那丫头的话,他转而问向武惠妃。
就见武惠妃吓得连牙齿都发颤了。「本、本宫……吓、吓坏了,她、她竟然……竟然——」
「娘娘,我怎么了?你想说什么呢?」公孙谨以眼神警告武惠妃,阴笑起来,就希望这女人不要是个耳不聪、目不明的人。
可事实证明这女人果然愚蠢,「豹、豹子……相斗……血……一大摊的血!」她吓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但对某人来说已够清楚了。
「谨儿?」这声叫唤清冷得吓人。
「呃……嗯?」她几乎跳了起来,很狠的瞪向白目大嘴的女人。该死了!
武惠妃这才惊觉自己闯了祸,
「你在咱们园子里玩斗兽啊?」冶冬阳讲话不动神色,意态无波,语调更不见高扬,却让刚刚还嚣张的公孙谨马上垂下头,乖得像只小绵丰,没敢再咩一声,
「我下次不敢了。」恭顺驯眼的不得了。
「下次?还有下次?这次她们就被你吓得魂不附体了。」他摇着首,这丫头把斗兽当成了乐趣,这些深闺仕女们何曾见过这么血腥的画面,自然吓得花容失色。「你这乐子可不是每个人都受得了。」
「我没吓她们呀!」她一脸无辜,为了争宠,她们明明都玩得比她凶,现在却吓成这样,只能说是恶人无胆,关她什么事?
「嗯?」
一见他脸沉下,她又马上低头垂耳了起来,但一双记恨的眼珠子正低低瞟向武惠妃。
武惠妃吓得不轻。糟糕,自己又与这丫头结上一次仇了!当下有股凉飕飕的寒气从背脊上窜起。
「公主,嫂嫂身子突感不适……还、还是先回宫的好,我、我先走了。」见苗头不对,她站起身来就要溜,但溜得太急切惊慌,身上又穿着笨重的孔雀装,跑起来姿势极丑,连连绊倒了好几下,景象颇为爆笑狼狈。
其他女人一看武惠妃都逃了,纷纷也跟着起身告辞,一群打扮娇艳的女人一转身,全部像没命似的往外冲,公孙谨瞧了更气恼。这群没义气的女人给她记住了!
冶冬阳看着几个简直是加速冲出他府邸的女人,不住摇首,将目光瞪回身边的丫头身上。
「你就是学不了安分是吗?」
「我不过是想日子无聊,找人一起同欢罢了,她们不爱看还真可惜,下次我不会再找她们了。」她点头保证,露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天色渐黑,晚风更冷,他轻搂着她往屋内走去。「我说谨儿,你日子真过得这么无聊?」他轻轻的问。
「嗯……」她微微屏息。
「若真这么无聊,有一件事可以做,也很适合你,」
公孙谨全身开始起鸡皮疙瘩。
「与其浪费时间虐人虐己,不如虔心读读经诗、念念佛语,学习如何修身养性。」
闻言,她已是牙齿打颤,四肢发冷。
第四章
近来,长安最教人津津乐道的人物首推刚上任的丞相兼御察史冶冬阳了,说起这入朝不到两年即官运亨通连跳好几级的翩翩贵公子,大伙就可以口沬横飞的说上数个时辰也不腻。
在前相张说退下后,冶冬阳不无意外的立即在群臣毫无异议的情况下坐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位置,除此之外,众人对他最最最感兴趣的就是他与闇帝之女问的奸——恋情。
这两人郎才女——稍嫌瘦了点,但基本上精灵秀丽——呃,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两人未成亲即同住一个屋檐下,现今世道虽开放,但也还没开放到男女未婚可公然出双入对,登床上榻到……耳鬓厮磨的地步,这传出来活该是伤风败俗,天大的丑闻一件,但此事发生在闇帝之女的身上,却只能说是惊世骇俗得——理所当然。
另外,这公主怕男人的事也传得沸沸扬扬,公孙谨身为公孙谋之女,理当刁钻不可一世,居然愿意听一个男人的话,这可让大伙松脱了下巴,不敢相信。
众人四处探问这谣言从何而来,可真有其事?只要有幸进得这冶府里的人,莫不睁大眼睛拉长耳朵,就想多知道些什么,好出去跟外人说说,让众人也能羡慕羡慕,而长安有名绸庄的老板就打这主意。
「公主真是美若天仙,这套衣裳衬得公主娇妍异常啊!」中年女老板打扮艳丽,脸上尽涎着讨好的笑。
「是吗?真的美吗?」公孙谨瞧着自己性感的袒露束陶,外头仅披着薄纱明衣,下穿长裙,裙腰及胸,头梳高髻又簪花,瞧起来确实娇妍。
没错,这女老板确实没说错!
「美,公主什么人?是至高尊贵的人,配上这身将曲线展露无遗的衣裳,更显得华贵性感无比。」
「呵呵。」她笑得阖不拢嘴了。
「来,公主,小民还特地为您订做了披帛,披上这飘扬的披帛,增加妩媚的动感,保证您这回走出府邸,所有人就会死盯着您瞧,以为是仙女下凡了。」女老板继续卯足劲拍马屁,只要讨得这位公主欢心,就是她最大的活招牌,一说德贻公主都中意,铁定能造成风潮,让她大赚一笔。
公孙谨马上披起披帛,这一披,果然有画师们笔下「红杉窄裹小缬臂,绿袂帖乱细缠腰」的味道。
「你做得很好,非常漂亮,嘿嘿,赶明儿我就穿这身衣裳上街去招摇一下——」
「招摇?」
这声音一出现,某人细脖子一缩,大眼珠子一转,小鼻子一皱——「哎呦,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深吸一口气,嘴角用力住上挤后从容转身,小手立即勾上男人臂上。
男人扯起笑,斜睨她一身暴露的装扮。「昨儿个有人告诉我,在东市上瞧见一个很像你的人,穿着招摇还大剌剌过街,我还斥说你对这等袒胸露背的庸俗装扮不屑至极,不可能是你,对方却指天立誓,还找来了证人,硬说看到的金面就是德贻公主你,我依旧不信,结果你——」他难掩失望的上下瞄了她一眼。
她脸色在瞬间青黄交替。「这……那人铁定不是我!」她昧着心,矢口否认,细细的薄汗在额际悄悄冒出。
该死!是谁抓她的包?还告状!
「那这身衣裳?」
她面色一整,回身瞪着女老板、「你这奸商,不是说过我崇尚简单保守的款式吗?瞧你竟做出这等伤风败俗的狎衣来,不想活了是吗?」她第一时间把恶行全推给别人。
女老板一脸惶恐,「可是这衣裳明明是公主您指款订——」
「你在说什么鬼?我不是说了吗,这衣裳伤风败俗到有碍观瞻,能穿吗?你还不给我滚,以后别再来了!」她挤眉弄眼,双手左右摆动的要人快滚。
女老板这一惊可不小,公主的男人一回来,她竟马上像只缩了羽毛的孔雀,说变脸就变睑,吓得她头伏得低低的赶紧逃命去。
这传言还真不假,天不怕地不怕的第一公主就怕她的男人,她得回去跟街坊说她是亲眼所见啊!
「瞧,这真是个误会。」公孙谨撇得一干二净,涎着讨好的笑。
冶冬阳没辙的摇着头。这丫头过世的娘可称得上是真正的善良纯水,但生的这个女儿简直可以说是一瓢作恶的坏水!
但他更该对自己摇头,怎么三千弱水他就只取这一瓢饮?!
「呵呵,请问那人是谁啊?怎么这么巧看见与我相似的人?」乌溜灵眸极迅速的溜了一圈,她笑眯着眼挨近他问。
他没好气的斜睨她。「告诉你好让你去找人晦气吗?」这不受教的丫头,还想报仇。
「说这什么话,我不过好奇,想问问是谁对我这么熟悉,两人认识认识,说不定能成为啮臂之交呢。」精灿的瞳眸满是恶光,娇声辩白,还冲着他咧嘴笑、她肯定会先让那人断一只臂来表示诚意的。
冶冬阳无奈的揉揉眉心。「认识?我瞧你又想惹事当趣事,你这好事的丫头!」自从与这丫头在一起后,他最大的工夫就是花在消这丫头的「孽欲」,她只要一逮到机会就想寻衅惹事,乐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