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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天阙 page 14 作者:黄苓

  舒净看着手上的小金匣,闻言,扬眉。

  宝物?

  原来这就是他们昨夜从国舅爷府的书房里偷来的东西,但,为什么他要拿给她?

  这里面……又是什么?

  季小雪悄悄地退了下去,留下舒净独自开启关于宝物的秘密。

  舒净完全没留意到季小雪已定,蹙眉盯着小金匣,一边思索着易天爵这举动的用意,最后,她终于还是动手将小金匣打开——

  一颗黑黝圆润的珠子静静躺在小金匣内。

  她将有近半个指圈大小的珠子从金匣内取出;当她的肌肤一接触到珠子,一股奇异的暖意瞬间由珠子传导过来。她一诧,接着在珠子上发现了几个极细、几不可辨的字刻着——辟寒珠。

  辟寒珠?!

  她结结实实惊愣住了。

  以前她从未听过辟寒珠,但最近从地下宫城的书籍里,见到过几行描述“辟寒珠”的字句。她约略记得书上写着;世上有种异宝如玄珠,放在身上可驱寒活血,使人身处酷雪寒冰而不觉,其名日“辟寒”……

  紧盯着手中不起眼的黑珠子,手心渐暖舒适的温度令她不得不相信,这珠子确实不是普通的珠子。

  它真的是……辟寒珠?

  轻吸一口气,她将珠子放回金匣子里,又看了它一眼,再把盖子合上。

  如果这真的是辟寒珠,易天爵为什么要将如此宝物交给她?这不是他费尽工夫偷到的吗?

  怎么也想不通他此举的用意,舒净最后干脆放弃不再想。把放着珠子的小金匣暂时放在身上,她决定等见到易天爵时再当面问他。

  接着,她又在工作房里待了一整天。

  制作解药的事仍没有丝毫进展,但她却敏感地发觉到自己体内有了变化——应该是蛊毒在她身上产生了变化——因此,她才会愈加觉得时间的紧迫。

  虽然她陆续在书籍上发现不少相关的配药,甚至找到了一些有用的药丹,不过这些都不足以解答关于此刻她身体里的变化……

  她试图推敲出来原因,或许,是蛊毒本身发生了异变;也或许,是她近来吃的药让它起异变。虽然她无法断定原因,却可以确定她不能再任这事拖延下去。

  夜来临,舒净撑不住倦意地趴在桌上睡着了。

  再稍晚,易天爵进来将她抱回房,而就在她皱着眉即将醒来之际,他一指点了她身上的睡穴。

  舒净陷入昏睡。

  随后,一名风度翩翩、一身白衣的中年男人坐在垂下纱幔的床边替舒净仔细诊脉。没多久,白衣男人探诊完毕,易天爵将他带了出去。

  夜,更深。

  舒净悠悠醒转,而她一醒来,立刻察觉自己身后正抵着一具精壮结实的躯体。她没动,轻轻深吸了一口气,纳进男人洁净独特的体息。

  她是什么时候回床上睡的?

  记忆回溯只到她累得在工作房稍眯一下眼而已,对于自己何时回房、甚至易天爵躺在她身边的事,却一点印象也无……

  “嗯……你醒了?”蓦地,她头顶上方落下一抹浓浊哑嗓。同时,她的身体再被搂紧,更加牢密地嵌合着身后的男性胸怀。

  舒净的呼吸稍窒,停了一会,才轻应一声。“……你什么时候来的?”声音呢哝。

  “你睡着的时候。”嗓音仍带慵懒,但听得出来,他已经完全清醒了。

  舒净并没有试着挣开他的怀抱。

  “为什么要给我那颗辟寒珠?”突然想起了这件事。

  厚实的巨掌爬上她的左胸。“虽然辟寒珠无法完全替代我的功效,不过,聊胜于无……你的身子太凉了……”喃哼。

  她的耳根子微热,垂眼盯着幽暗中他的手。对他话里的含意,她乍然明白,心,在跳快。

  男人立即察觉。

  “我不能收。”静默了下,她摇头。

  易天爵笑得不怀好意。“我不反对把你压在床上度过一整个冬季。”

  舒净一愕,但毫不怀疑这个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男人真的会力行这句话。

  她只好让步,不再问他为什么。

  但易天爵接下来的话,却令她惊讶万分——

  “医侠沈君这两天刚好路过京城,晚上我请他来诊看你的身体状况。那家伙确实有两把刷子,他看出了你的体内有毒,不过连他也没有把握可以治好……”

  医侠沈君?易天爵请他来?

  舒净当然知道沈君,但……为什么她完全记不起自己被诊看的事?

  忽地想起了某个关键,她在他怀里动了动。“你是不是对我做了什么?”

  “点睡穴。”下颔磨蹭着她的发心,易天爵爽快承认。

  “为什么?”她又静了下来。

  “不想看你被吵醒。”就这样。

  这算什么理由?!

  舒净略恼地闭了闭眸,不过……

  心思倏忽转到最重要的事上,她的情绪起伏不定。“你说……沈君也没有把握治我的毒?这意思是不是指——他或许可以?”

  能解开化骨毒之人,想来这位医侠沈君的医术确实不同凡响。过往,她不是不曾去求助过世上有名望的大夫,不过在经历了几次失望、甚至看穿其“神医”之名下的虚假不实后,自此她便不再相信天下有所谓的神医。至于这位江湖上有“医侠”盛名的沈君是否有这个能耐,她就不得而知了。

  “这种蛊毒很难解,通常只有下毒者才有办法,沈君的确想挑战解你身上的毒,尤其当他知道下毒的是白圣教教主之后,兴致更大了。”沈君还不知道舒净的身分。“不过因为他赶着去赴一个重要的约,所以他答应我一个月后再来,他还给了我一瓶不让毒素入侵胎儿的药丸。”他的语气里有抹异样的热度。

  舒净却听得有些莫名。“你说什么?你说他给你什么药丸?”不让毒素入侵……胎儿?!是她听错了吧?

  不知何时,易天爵温热的大掌已经移到她平坦的腹部——忽然意识到这一点的舒净,忽地机伶伶打了个冷颤,恐惧突然攫住了她的心。

  不……不可能是……

  她猛地伸手想抓开他贴在她腹上的手。

  “有孩子。你肚子里已经有了孩子,才半个月。”易天爵略低哑的磁嗓似残忍似怜惜地宣布了这个事实。他只握住她的细肩便将她的身子扳转过来,两人面对着面。黑暗中,他目光如炬地垂睇着她苍白僵硬的脸。“我当然确定那是我的孩子。舒净,你不开心吗?”他已经经历过最初的震撼,至于他现在的心情……

  他淡邪一笑,忍不住同情地轻抚着她发冷的颊。

  这下,她永远别想当他只是她生命中的过客了。

  他知道,自从和他在一起之后,她一直在服用避怀孩子的药,所以此时她会有这种反应是正常的——她根本没想过自己会有孩子;会有他的孩子。

  舒净瞪着他,紧抿着唇,感觉的胃纠结微疼。“……不可能……我明明……不可能有孩子……”

  她明明有小心服药,不可能有意外……

  孩子?!天!

  她和他……的孩子?!

  原来这就是她最近总感觉身子有古怪的原因?

  舒净猛地推开他翻身坐起,握紧双拳,努力抑制身体的颤抖,看着他。“你……真的没骗我?”

  易天爵慢慢坐起了身,庞然身形仿佛可以将她整个笼罩。

  “除非沈君诊断错误,否则就是我在骗你。”他平平静静的说。“不过我确信他不是庸医。”

  理解到这话背后的含意,舒净的心一下子沉进深冷的冰窖里。低头,不自觉地盯着自己的肚腹,她失神了。

  “……孩子……不行……不能生……”喃喃自语。

  下一瞬,她的下巴被扣住、抬起,易天爵寒星般的锐眸盯紧她。“为什么不能生?”

  倒抽了一口气,舒净回过神。面对着他幽深的黑瞳,她反而渐渐冷静了下来。

  “为什么要生?”她反问。“我只是个和你利益交换的女人,说得明白一点,我不过是你暖床的工具,只要你厌倦了我,以后的我可能什么也不是;而你,竟问我为什么不能生……”仍是忍不住心中的焦躁,她愈说愈急快。“易宫主,难道你要吗?难道你想要这个孩子?”

  “要!”出乎她意料的,他竟毫不迟疑地回答她这答案。

  舒净一愕,无法漠视心中因他这回答而起的激荡汹涌,但立刻又摇头,甩掉他的手。

  “不,我不要。”她退后。“我不想和你再有牵扯……”

  易天爵缓缓挑高眉。“是吗?”他的声线低徐幽缓。伸长臂,他轻易抓回正要从另一头跳下床的舒净。

  舒净奋力挣扎着。“放开我!易天爵,我没答应要成为你生孩子的工具!”

  易天爵牢牢地将她锁在自己怀里。“我也没要你当生孩子的工具。舒净,你我都清楚这是一个意外。”

  “我可以处理掉这个意外!”她毫不迟疑地接口。

  易天爵的面色逐渐笼罩着一股冷森的煞气。“你就这么不在意这个孩子?”

  因为推不开他强硬坚实的臂膀,舒净又恨又气。“你又知道我真正在意什么了!我……我体内尽是杀人的毒,你以为胎儿可以活多久?你以为沈君的药真的有用?”

  易天爵终于明白她会如此抗拒的另一个原因,脸部刚硬的线条瞬间软化下来。

  “如果他的药有用,你就肯把孩子生下来了?”他的语气和缓安详地滑抚过她耳际。

  原本在他怀里不停挣动的舒净突然顿住,安静了。她让脑中所有复杂纷乱的情绪思虑逐渐退下,最后只剩一个最重要的疑惑……

  额头抵在他跳动着沉稳心跳的胸膛上,她又沉默了许久,之后,才用乏力而疲倦的声音问;“为什么……非要‘他’不可?”

  易天爵笑了,他饱含不驯笑意的磁音悠悠荡进了她的心,让她一时动也不能动——

  “因为我要你。”

  第九章

  不到半天时间,舒净怀有身孕的事已经传遍整座大宅。舒净原本还不知道这事,是后来哑婆跑来向她确定、季小雪亲自端来替她补身子的药说起,她才知道星火燎原的程度已至此。

  舒净原打算让孩子的事成为秘密,但昨夜沈君离去前对府里其它人一句说漏嘴的话,却让消息早早传开。所幸她住的地方向来少有人会来打扰,而天门宫人纪律甚严,也不致对她说些什么,因此她的生活看起来依然和之前没两样。若真要说有变,变的是她吧……

  昨夜,她暂时被易天爵安抚了,暂时平静下激动的情绪,不过她很清楚自己根本还未完全接受腹中胎儿的存在;对她来说,“他”的存在仍显得那么不真实。

  她真的要“他”吗?

  可更令她想不到的是,易天爵竟要“他”!而且比她还更快接受“他”。

  真的只有一句“要她”这么简单?

  以她和他事前做的防范,照说不该会有孩子,可没想到,意外还是发生了。所有人都清楚,只要他说一声,愿意替他生孩子的女人多的是,但不是她……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有孩子,更何况是和他的孩子。她当时的心情是真实呈现的,她不要这孩子!就算是现在,她的心情也没改变多少,而且以她的状况,她怀疑孩子能在她腹中存活多久。因此,她采取的行动是,不再去想“他”的存在与未来,她要放手继续做自己在做的事——她也必须这样做。

  接下来的两日,她房里不时会多出补品,哑婆和季小雪更成了严厉督促她按时吃饭、睡觉的人——她们毫不掩饰对她怀有易天爵孩子的喜悦与期待,但她们也敏感地看出了她的冷淡漠然。虽然没多说什么,不过也因此对她的生活作息更加的关切注意。

  舒净多少了解她们的心情,所以并不觉得她们的举动有什么下对,只是,她其实比较希望她们像以前那样对待她就好,因为她待在工作房的时间已经大大减少了。

  至于易天爵,这两日来则不见踪影,听季小雪说他正忙于一件重要的事,不在府里,舒净反而因此松了口气。

  直到这一天近午,两日不见的易天爵一走到她正忙着的身后坐下,开口便道;“白姆死了。”

  舒净磨药的动作一停,猛然转过身。“白姆……死了?”屏住气息看着他,心跳加快。“你说她……真的死了?”几乎不敢置信地喃问。

  易天爵的俊容上有抹令人捉摸不定的神情。“她的尸首被弃在南蛮一处大河的源头,死状凄惨,全身黑臭发腐,几乎让人认不出是她。”

  舒净的心情渐渐冷静了下来。从他话中,她听出了不寻常。她微愣。“难道白姆的死不是你们下的手?”

  “在我的人要对她下手之前,她已经被其它人抢先一步解决了。”这两日他就是在确定这件消息。“白姆在南蛮逐渐蓄积势力,上次在各派引起轩然大波的化骨毒,就是白姆宣示力量的证明。她的野心很大,不过有人的野心和手段比她更大更狠,所以她被做掉了。”那些诡谲过招在这段时间里一一经由天门宫人的回报传到他耳中,他甚至早已预料到“那个人”最终会杀掉她,因此根本不必他动手。他只是想看看,经过上一回的教训,“他”的能力是进步了,还是又令他失望?现在看起来,“他”的未来倒是多少值得期待。

  舒净经过好一会才消化掉这些讯息——虽然对她来说,其中最重要的只有“白姆死了”这件事,不过经由易天爵透露的这些,她也约略知道了白姆的举动。

  白姆死了,她的仇报了——不管杀死白姆的那个人是谁,她只要知道自己的仇报了就好……

  长久累积的压力终于得到释放,她全身的力气像是突然被抽光,接着软软倒在地上。

  转瞬间,易天爵已将她抱坐回椅子。

  眨眸,舒净盯视着近在眼前的脸。“谢谢你。”她轻声道谢,为了白姆的死。

  易天爵挑起唇角,目光下移,瞄到了桌上她仍未动的饭菜。“你还没吃饭……”语气一沉。

  “我在忙。”舒净已经忘了吃饭这件事。

  易天爵斜睇了她一眼。

  接下来,舒净在他的监视下吃完她忘了的午饭,甚至,更被逼着回房去睡午觉,而他就揽着她一起睡——她的反抗无用。

  然而,在她从易天爵口中得知白姆已死的隔日,她意外见到范儿青倚在易天爵怀里喝酒狎笑,甚至不顾席间有旁人在看,拉下他的脸就是热辣辣一吻……

  范儿青还觑空朝站在窗外的她做出得意的笑容。

  舒净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没想到第二天早晨范儿青又跑来她的工作房——

  “喂!别以为你现在有了宫主的孩子就了不起,我告诉你,我也可以有宫主的孩子,只是我还不想要而已。”范儿青趾高气扬地看着她。

  舒净充耳不闻地继续做自己的事。

  “哼!不过我看你生不生得出来还是个未知数。你身上又是药又是毒的,别说小孩子保不保得住,就连宫主最近也不来你这里了吧!”范儿青厌恶地抽抽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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