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新闻将伤者名单之一误植成他的名字,所以现在公司、工地和医院门口都有一堆媒体记者驻守,场面乱成一团,就是想取得最新的消息。
但是其实真正受伤的人不是他,被送进开刀房的是一个年近四十岁的工人,就他所知,那名工人和王瑜涵并没有任何关系。
那她为什么哭?还哭得这么伤心欲绝?
他能想到的唯一解释就是她看了新闻画面,以为现在正在进行手术的那个重伤患者就是他。
如果她真的单纯是王瑜涵,单纯是安柏的保姆,真的和安亚一点关系都没有,那么,他不懂她为什么要因为他受伤就如此难过。
“呜……我都还没来得及和你相认……”她抱住自己,哭到浑身颤抖。
谢沛轩怔了下,因为他听见了她的低语,虽然带着哽咽与鼻音,字字都含在嘴里,但他还是听见了。
他的心一阵激荡,忍不住伸手抓住她的肩膀,开口低声唤她:“……安亚。”
她抬起泪涟涟的小脸,看见朦胧视线里的熟悉脸庞,讶异地怔住,完全没有留意到他唤了她什么名字。
“……沛轩?”
她满脸的眼泪和鼻涕,视线模糊成一片,恍惚地看着他。
有一瞬间,王瑜涵以为自己看见的是幻影,直到他温暖的大掌抚上她冰冷的脸颊,温柔地拭去她的泪,她才感觉到眼前的男人是真实的,她恍然大悟,激动地一把扑抱住他。
“你是真的、是真的……你没事……你真的没事?”她紧紧地搂住他,却仍止不住全身的颤抖,因为可能会失去他的臆测让她心惊胆颤,她心痛得几乎差点晕厥。
“我没事。”谢沛轩拥住她,从她发颤冰凉的柔软身躯感受到她的心情。
“新闻、新闻……呜……我以为、以为正在动手术的人……是你……呜……我吓死了……”她抽抽噎噎地继续哭着,同时几乎是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拥抱住他,
好像是在担心如果不这么用力的话,他很有可能就会突然从她的怀里变成一阵烟消失不见。
“我没事,是媒体搞错了。”他安抚着怀中激动的女人。
“王瑜涵”爱他吗?他想答案是——不。
他不相信只有短短两个星期的照顾,可以让“王瑜涵”爱上他这个难搞的男人,尤其在那段期间内,他甚至还难相处到被护士们列入奥客之流。
但安亚爱他,他毫不怀疑,而且她刚才说的话他都听见了。
她爱安柏,因他受伤而哭泣,还说了那样的话……现在,难道她还是不承认自己是安亚吗?
“不要再哭了。”开刀房外的长廊上,谢沛轩继续安抚着那个已经哭了十多分钟还止不住眼泪的女人。
“呜……”她继续哭,虽然没有像方才那样哭得淅沥哗啦,但是却不断地抽噎着,怎么都停不了。
“好啦,我这不是没事吗?不要再哭了,嗯?”他抬手不知道第几次拭去她脸上的眼泪,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呜……”王瑜涵还是哭。
刚才她真的以为自己就要失去他了,强烈的恐惧在一瞬间就吞噬她的全世界。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像个溺水的人,眼前一片阴暗,甚至呼吸不到空气,她是真的吓坏了,所以即便现在他好好的在她的眼前,她还是余悸犹存地发着抖。
谢沛轩实在有些没辙了,只好轻叹一声,将她抱进怀里,然而,当那熟悉的体温熨贴上她的身体,她的泪水更加汹涌。
他实在怀疑怎么可能有人能够哭这么久却不缺氧呢?
王瑜涵的大脑逐渐将他没事的这个事实消化完,随之而来的是许多复杂的情绪在她的心口汹涌翻腾着,她有好多话想告诉他,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又哭了好一阵,做了好几个深呼吸之后,她好不容易终于止住泪水。
“没事了?”谢沛轩问怀里的女人,凝视她的那双深邃眼眸里是无尽的宠溺。她抽抽鼻子,轻轻点头。
“我没事,连根手指头都没有受伤,不要再担心了,嗯?”
她再抽抽鼻子,也轻轻地再点了点头。
他看着她的红鼻子和那双泪汪汪的眼眸,第一次觉得这张脸其实也算是挺美的,至少在哭过之后有点惹人怜爱的风情。
气氛陷入一阵短暂的沉默。
他知道她哭累了,于是轻拥着她,没有说话。
而她则是真的哭太久,哭到头都晕了,而且太多复杂的思绪在心底搅着,一时半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索性不说话,静静地待在他的怀里休息。
半晌,似是感受到怀里的女人情绪已经慢慢平复,于是他终于开口——
“告诉我你是谁,好吗?”即便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所猜测的方向,但是,他还是希望可以听见她亲口承认她就是安亚。
虽然早猜到他会这样问她,但是当他真正问出口时,她还是忍不住地怔住了。
第7章(2)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长廊上响起——
“沛轩!”
这声焦急叫唤的低沉声音来自于谢沛轩的父亲——谢建华。
谢沛轩重伤的新闻闹得很大,虽然戴伟已经在伤患都送往医院之后,就立刻出面向记者澄清了,但是因为消息早在事情刚发生的第一时间、尚未得到任何证实之前,就已经被各大电子及平面媒体放送出去。
而且那些消息几乎是一面倒地指出谢沛轩在重伤后一度没有生命迹象,这震惊了所有的人,尤其是谢家人。
谢建华一听到消息,立刻拨打谢沛轩的手机却始终联络不上他,而转为拨打戴伟的手机却又总是占线,无法获知正确消息的他只好立刻带着妻子赶往医院确认状况。
而那时人在学校里授课的谢恩昊也是一听到消息,在联络不上任何人的情况下,立刻飞车赶来医院想了解状况。
至于方伊洁,其实她原本是正在逛街的,谢沛轩出事的消息她根本不知道,但是一心想要将她嫁入谢家的方家父母,一看见新闻就立刻打电话通知她,要她无论如何一定要赶到医院关心,因此,她也来了。
谢沛轩和王瑜涵同时转头,看见他们一群人急匆匆地快步走向他们。
王瑜涵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靠在谢沛轩的怀里,于是连忙推开那宽阔温暖的怀抱。
想要的答案得不到,再加上她推开他的行为,让谢沛轩忍不住蹙起一对浓眉。
“沛轩,你没事吧?”谢建华焦急的目光在儿子的身上扫视。
“我没事。”谢沛轩看了眼父亲,冷漠地回答。
“既然没事怎么不打通电话回家,你知不知道大家会担心!”李美惠脸色难看地瞪住他。
谢沛轩冷冷地瞥她一眼。
“妈。”谢恩昊揽住情绪不佳的母亲,先是拍拍母亲的肩,安抚她的情绪,然后才对谢沛轩说道:“没事就好。”
方伊洁站在一旁没有说话,说她完全不担心是骗人的,但若要说她很担心那就更是骗人的了,她上上下下打量自己的未婚夫,确定他看起来毫发无伤之后,小小地松了口气,但并没有打算上前去主动关切。
心中高悬的大石放了下来,谢建华松了一口大气,道:“既然没事,事情也有David在处理,你折腾一整天了,回家休息吧。”
谢建华的目光望向站在谢沛轩身边的王瑜涵,只瞥了一眼便别开视线。
方才这个穿着护士制服的女人和儿子亲昵依偎的模样他不是没看见,只是他一心担忧儿子安危,没空去细细思考那个画面代表什么,现在心放下了,脑袋里的思绪也自然活络起来。
他们天粤和方家联姻的事已经有过一次波折了,这一次他可不希望再出状况。
“沛轩,伊洁担心你受伤的事也跑来了,你等一下就先送她回去吧。”
谢沛轩冷漠的目光投向方伊洁,方伊洁莫名其妙地紧张了起来,她下意识地往谢恩昊的身后移了一步,然后僵硬地扬起微笑回应谢沛轩的目光。
而后王瑜涵也和她对上视线,看见方伊洁怯怯地对她扬起微笑,王瑜涵觉得有一股小小罪恶感从心底涌上来。
因为上一刻,她还靠在这个女人的未婚夫怀里哭泣,享受着他的温柔。
“其实我……”方伊洁开口,正想拒绝,但话还没讲完,谢沛轩已经出声截断她的话。
“大哥,麻烦你送一下伊洁吧,我还有事要处理,先走了。”
话落,他拉住王瑜涵的手,不顾众人异样的眼光,转身就走。
谢恩昊有些兴味地瞧了眼副驾驶座上的那个女人——他的前未婚妻,同时也是谢沛轩的现任未婚妻——方伊洁,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的态度会不会太……”
“太怎么样?”她打开车窗,享受微风拂面的凉爽及舒适。
“你的未婚夫拉着另一个女人跑了,你怎么一点都不生气?难道你不在意吗?”不生气也就算了,还明显表现出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
“你要听实话吗?”她勾起唇角,回眸瞧他一眼。
谢恩昊看着她那淘气的笑容,竟莫名地觉得好看。
这个念头一钻入脑海,他立刻有些疑惑,怪了,以前她是他的未婚妻时,怎么他从没有觉得她好看过?
不等谢恩昊回答,方伊洁自顾自地说了,“其实,我真的一点都不生气,相反的,我觉得这样的结果非常棒!”
“非常棒?为什么?”他失笑。
“我问你,你有没有觉得谢沛轩和那个小护士之间有一股很暧昧的氛围?”
“我不知道。”他扬扬眉,不下评论。
“怎么会不知道呢,这么明显耶,刚才他们离开的时候,他还牵她的手,如果不暧昧,那怎么会牵手,而且,我跟你说,我们刚到的那个时候,我很清楚的看见谢沛轩抱着那个小护士!”她说得兴致高昂,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在说别人的八卦,而不是在说她自己的未婚夫似的。
他分心瞅她一眼,看见她那一脸兴奋又八卦的笑容,实在觉得很逗趣。
“那你不是更应该要生气吗?他是你的未婚夫啊。”而且她的开心这么明显是正常的吗?
“那又怎么样,我坦白跟你说,我还宁可你继续当我的未婚夫咧,谢沛轩真的太恐怖了。”她撇撇嘴。
其实当初父亲决定要和谢家联姻时,一开始她的对象是谢恩昊,因为那时天粤的继承人是他,但后来她也不清楚为什么继承人换人做了,而没想到的是继承人换人做之后,竟然连她的未婚夫也跟着换人。
她当谢恩昊的未婚妻时间大概不到半年吧,那半年里,他们在父母的安排下一起吃过几次饭,老实说,虽然她也没有特别喜欢谢恩昊,但至少不算太排斥他。
至于谢沛轩,她真的只能说,如果最后一定要嫁给他,她可能会考虑是不是出家比较好,因为她真的无法承受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漠气质啊。
更何况,她也感觉得出来谢沛轩其实也不怎么想理她。
每次长辈们安排吃饭约会,他看她的眼神竟然比看戴伟还要冷漠耶。
每次只要一想起他的神态表情和眼神,她就忍不住全身寒毛都竖起来。
谢家两兄弟比起来,她真的觉得还是谢恩昊好亲近多了。
“恐怖?要是沛轩知道他的未婚妻是这样形容他的,不知道会不会心碎。”他摇摇头,无奈地笑了。
“你不觉得吗?他的眼神总是很冷,好像光用眼神就可以把人冰冻一样。”
“你把他讲成这样,但你其实应该也没那么讨厌他吧,要不然怎么会一听见他出事就立刻跑到医院看他?”
她噘着红唇,反驳道:“我不是讨厌他,只是很怕他,每次只要一接近他,我就会有一种压力很大的感觉,所以刚才他说有事要先走,让你送我回去时,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开心。”
他笑了。难怪她脸上会有那种如释重负的表情。
也是啦,仔细想想,她每次见到沛轩的样子,真的活像老鼠见到猫,明明这么爱讲话的一个小女人,到了沛轩的面前却总是安静得像个小淑女,真的很好笑。
“不过说真的,今天知道他出事的时候,我也不是不担心。”她一只小手托着脸,美丽的眼眸开始流览车外那一格格倒退中的景色,半认真地说着。
闻言,他点点头,自行解读,“嗯,所以其实你对他还是有一点感情的。”要不然,就连担心也不用了。
她转头看他一眼,表情有那么点心虚。
“老实说……其实我最担心的是万一他真的有什么万一的话,我爸妈下次不知道又要把我嫁给谁了,哦,当然啦,这并不是表示我完全没有担心他伤势的部分,
只是……你知道嘛,我都换过两个未婚夫了……哦,唉,哎哟,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啦,总之,真的很烦,每次都要适应新未婚夫也是很麻烦的事,而且哪有人不断在换未婚夫的,你不觉得这样很好笑吗?”她突然哀怨地抱怨了起来。
是很好笑。他忍下一股已经逸到喉咙的笑意。
不过,她的话让他想起自己赶往医院的真正原因。
他和沛轩之间的关系,本来就没有多兄友弟恭。
毕竟沛轩当初是以小老婆的儿子身分回到谢家的,所以母亲一直都无法接纳他,因为他的存在等于是在提醒母亲关于父亲的背叛,所以他从小便很难和沛轩走近,有时甚至连话都难得说上几句。
但是他也不像母亲讨厌沛轩那般的讨厌他。
对他来说,沛轩就是一个很不熟的弟弟罢了。
当他开始觉得沛轩在自己的人生里应该有一定程度的重要性,是因为沛轩自海外实习回来后,决定开始和母亲争家产。
那时他才发现,这个弟弟的存在或许是把他从必须继承天粤集团的宿命里解脱的重要关键。
老实说,沛轩愿意争产,他真是暗暗开心了很久,而最后母亲败在沛轩的手上,天粤总裁的大位从他的手中溜走,变成了沛轩的囊中物时,他更是愉快地差点想亲自跟他说声谢谢了。
当初母亲一心要和沛轩斗的时候,他就没有希望母亲可以斗赢沛轩过,好在结果一如他所希望与预期的那般,沛轩赢了,父亲最后将总裁的位置交到沛轩的手上,也将自己手上三分之二的股份都给了他。
母亲为此差点气死,为了他感到忿忿不平,因为她认为天粤的一切都该属于他,而沛轩则是一分一毫都不应该得到,但是其实他根本一点也不在乎那些东西。
今天他赶往医院的原因,除了担心沛轩的伤势之外,最重要的就是,他更担心沛轩若是真的死了,母亲一定会逼他辞去教职,回去接掌天粤。
事情万一真的发展至此,那他就要头痛了,天知道,他对商场上的那一切有多没有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