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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花水月 page 9 作者:决明

  “……这是什么烂答案?”她听懂了,一把火上心头。她觉得自己被唬弄!被戏耍!被敷衍!

  “穷奇,我是喜爱你的。”

  “只是和喜爱一颗石头没什么差别!”她吼出来,身子也霍然跃起,她不顾矜持,抬起脚就朝月读肩上送出一踢,管他会看到多少裙下风光,反正他就算看得一清二楚,也不会产生任何遐思!

  铃……铃……

  她踢得多重,踝上金铃便震得多响。

  “臭月读!臭月读!臭月读!”

  铃……

  不见天日的地牢,突地落下雨丝,坠在月读平置于膝上的手背。

  晶莹水珠,凝在那儿。

  他抬头,朝水珠落下的方向望去。

  那是她的眼,倾落着雨,从双腮不住地垂滚。

  她用最大的力道咬紧下唇,不允许自己呜咽出声,血丝在贝齿施虐下缓缓染红了唇。

  不想让他看见她的狼狈和自取其辱,她狠狠地转头,逃出地牢。

  只有铃声,像在代替她的哭声。

  铃铃铃铃……

  不绝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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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穷奇一踏出地牢,脸上泪痕都还没擦,便从怀里掏出一颗由黑色雾气凝集的小圆珠,美目一凛,将小圆珠朝地上狠狠砸个粉碎——没有清脆的碎裂声,却有迸散开来的碎片四窜。

  小圆珠里的黑雾失去包裹,一瞬间全数涨开。

  它们沿着她的娇躯盘旋而上,模糊她的泪颜,继续往半空中聚合,每条黑雾宛若拥有生命,它们扭动、它们伸展、它们狂乱舞动,再迅速地往四面八方散去。

  穷奇挂着泪,唇畔挤出绝美笑靥,哭与笑,正矛盾着。

  末了,她哼笑出声,越笑越哽咽,越笑越哀凄。

  黑雾圆珠内,裹着从浑沌身上讨来的闇息,那是浑沌最高明的挑拨本领,当初浑沌求其它三只凶兽随他去打破净化石救小狐妖,他允诺三只凶兽开出任何条件,梼杌和饕餮都有想从浑沌那儿得到的东西,独独她没有,才随口说了“只想借助你挑拨的那套本事用用”。她本以为讨来了也不会有用到之日,现在却打破它,让闇息包覆幕阜国。如此一来会造成什么后果,她一点也不在意,就算天塌下来又如何?就算人世陷入混乱又如何?

  他要她乖,她不。

  他要她收敛,她不。

  他要她听话,她不。

  因为——

  她要他说爱她,他也不。

  第六章

  幕阜王心性大变,已经到了暴虐的地步。

  他在位十二年,曾发动不少战事,他的军队强盛,屡战屡胜,邻近小国多采取进贡求和的心态与他缔结同盟,而他也会在对方释出善意时鸣金休兵。但近来的幕阜王,突然变得喜爱享受杀戮,即便已经战胜,他还是命军队大肆血洗敌城,在敌人的痛苦哀号中,豪饮着美酒。

  幕阜王的军队也一样,每一名将士皆斗志高昂,恨不得随时随地都能站上沙场,痛痛快快地拿刀杀人,每一张脸孔越来越狰狞,见血时的愉悦笑容几乎要咧到耳边,见者无不恐惧胆寒。

  是浑沌闇息带来的影响。

  它将人类心里的黑暗带到表面来,原先小小的恶念会以惊人的速度壮大,无论是嗜血、暴戾、凶残、阴险或狠毒。

  小至幕阜王城的后宫妃子们争宠手段尽出,一张张漂亮的容颜扭曲变形,本该是台面下的斗争浮现上来,谁也不再甘心使些小心机——这几日来,穷奇喝到的毒酒已经超过三十杯。

  大至百姓与百姓小事化大的争吵互殴;国与国之间频繁的战火,浑沌的力量,让人心腐化至此。

  处于牢里的月读只留下一具打坐空壳,他的元神已经不在那里,依她对月读的认识,月读定是赶去阻止幕阜王军队的屠杀行动。

  灰蒙蒙的天,有种风雨欲来的阴暗,人类或许会以为是大雨来临前的预兆,但她知道,那一片阴霾,是笼罩着天的闇息。

  穷奇冷眼看着这一团混乱,她闯出来的祸,她不想也无法收拾。

  将自己瘫进架着轻纱的大床,床柱上雕着花鸟,镶着金银珠宝,她无心欣赏,闭上眼,任由思绪沉淀。

  搞得天下大乱,她没有得到快乐,也知道这些不是对的事,可是她阻止不了自己。难道就因为她是凶兽,所以她不懂痛苦,不懂人类在战争中尝到的恐惧及无助,不懂月读的悲天悯人?

  那些善良的本能,为什么她没有?

  为什么她这么坏?

  为什么她的心肠冷硬如铁?

  为什么看见人类掉泪,她没有一点心疼和怜悯?

  为什么……她是一只由瘴气凝形的凶兽……

  这样的她,永永远远也不可能理解月读的想法,永永远远也不可能和他站在同一种高度看待世间万物。

  好烦!

  她逼迫自己别再胡思乱想。睡吧!睡着的话就可以暂时忽视烦人的事实……

  穷奇辗转反侧,她无法立刻安稳入眠,总是被夜里哀呜的虫鸣扰醒,好半晌才终于有了睡意。

  风,吹开窗扇,咿呀推动,在静寂深夜里,声响显得巨大无比,她连眸也懒得睁开,并未留意到另一道推开门扉的声音传来。

  床柱悬系的纱帐没有解下束绳流苏,仰卧榻上的娇人儿一览无遗,红裳底下包裹着玲珑有致的玉体,长鬈发如丝绸披泄,即使她蛾眉深蹙,仍是美得超凡绝尘。

  一道黑影,蹑着脚越过绘满富贵牡丹的屏风,进到后堂,停驻在美景不远处,贪婪的眼光锁住娇躯不放。

  随着吐纳而起伏的丰胸饱满迷人,在红纱裹覆之下呼之欲出,她侧身睡着,衣襟滑开,露出一片白皙如雪的诱人景致,黑影用力咽了咽唾沫,挪动脚步缓缓跨上床榻。

  穷奇立刻惊醒,视线对上一双淫秽黑瞳。

  幕阜王!

  “小花儿,别怕,是本王。”幕阜王放软声音,贴在她耳边吐息,浓浓酒味扑鼻而来,连日来庆祝胜仗的酒宴,让他总是处于醉生梦死的狂欢中。

  就是你我才怕啦!

  “你在做什么?!从我身上滚下去!”见幕阜王将她囚在床板与他的身躯之间,两脚跨置在她身侧,穷奇动怒地嘶吼,下一瞬就伸长爪子耙向他淫笑的脸孔。

  幕阜王抢先一步捉住她的柔荑,将之扣在枕上。

  “嘘,小花儿,你都不知道本王有多想好好疼爱你,每回见到你,本王总是想要你想到浑身发疼,本王的小花儿,你真懂得如何撩拨人……”他一边说着,一边想要亲吻她。

  该死的人类!

  不仅仅是嗜血的欲望壮大,连奸淫女人的色胆也开始膨胀,竟然对她霸王硬上弓!

  穷奇眼神一冷,正要出手,幕阜王的嘴已经压向她的唇,恣意啃咬。

  刷!

  红裳被他粗鲁地撕裂,她身上留下他的指甲痕,他想用男人的力量制服她。

  今日换成一个柔弱的人间女子,兴许就会被幕阜王以暴力强占身子。

  但她不是柔弱的人间女子,她是凶兽穷奇。

  人界男子的力量,在她眼中不如一只扛着糖的蚂蚁。

  幕阜王的双手在穷奇身上游移,全然没注意到穷奇的眸子已充血变红,呈现妖异恐怖的色泽。就在他噙着粗鄙的笑意,正要动手揉捏她软绵酥胸之际,穷奇扣住他的手腕。

  “怎么了,小花儿,要本王温柔点吗?哈哈哈呃呀呀呀呀——”

  狂笑瞬间变成尖叫,他的右手被穷奇硬生生地扯断,大量鲜血喷溅得满床满墙都是。

  “你……你……”幕阜王按住断臂,从床榻上跌下,仍阻止不了血液从伤口倾泄的速度,太过剧烈的痛楚,令他脸上涕泗纵横。

  穷奇抹掉沾在她脸颊上的几滴污血,眼眸出奇冰冷,她将手上握着的断臂甩掉。扯下那只淫秽脏手她就满足吗?不,她不满足,这只人类就算被她挫骨扬灰一万次也死不足惜!

  她身上红裳在方才被他扯破至腰际,露出雪胸,她没有伸手去遮,任由春光外泄,无妨,反正他马上就要死了。

  “你刚刚还用另一只手碰我。”她冷冷地说道,指掌间滴着幕阜王的血,怒意让她的獠牙浮现,十指利爪有半寸长,满头长发无风自动,在半空中狂舞,宛如拥有生命的活蛇。她指着他的左手,宣告道:“我要扭断它。”

  幕阜王瞠大眼,完全酒醒,剧痛与惧怕让他爆发逃命的力量,他撞倒屏风,踉踉跄跄地往门外爬,一面扯喉大嚷:

  “妖、妖怪——妖怪呀——”

  穷奇没打算轻饶他,迈开步伐,缓缓跟上去。

  铃……

  本该悦耳的铃铛声,此时像极召魂索命的铃声,听了令人破胆,紧紧跟随在幕阜王身后,无论他跑多快,铃声都如影随形。

  “快来人呀!快……快来人救本王——”

  幕阜王凄厉的嚷唤成功地叫来大批侍卫,他浑身是血,躲在持剑握枪的兵士身后,脸色惨白是因为失血过多,更因为吓得几乎魂飞魄散。兵士想要先为他止血,却被他一把挥开,他举起重若千斤、频频颤抖的左手,指向身后仍款步而来、婀娜多姿的妖艳女子。

  “杀了那个妖女!先杀了那个妖女——”

  “镜、镜花夫人?!”这是什么情况?大王的宠妃身上沾满血腥,面无表情的俏颜冷如冰霜,她衣衫不整,仍旧美丽,手无寸铁,却将大王吓到语无伦次。

  夜的墨黑,映衬出她的眸色血红,唇畔獠牙雪白。

  “没你们的事,让开,我要杀的只有他。”她指着不断打颤的幕阜王。

  “夫人!您疯了吗?!您怎能对大王不——”

  红纱咻地窜向话还没说完的士兵,缠绕住他的颈,要他封口。

  “谁敢挡,我连谁一起杀,不想死就滚远点!”她眉宇间只有森冷的妖息,逼退数十名侍卫。

  “谁敢逃我绝不轻饶!”幕卓王见侍卫们心生恐惧,急忙斥喝,跌坐在地的他甚至以脚将一名侍卫踢得前进好几步。“上!你们全给我上——呜……”断臂的大量失血使他昏眩,眼前一片黑。

  穷奇毫不手软,挡在面前的侍卫被她以掌风击散,人类哪能承受凶兽的强大力量,一个个像被使劲打飞的皮鞠,弹得老远。

  她不想滥杀无辜,但他们不识相点快逃,怨不得她冷血。

  清空眼前所有阻碍,她俯觑幕阜王,以一种至高无上的高傲,慢慢弯身,纤细的右手探向幕阜王咽喉,他惊恐,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感觉到喉间的五根葱白玉指正施加着骇人力劲,那不是一个女人所能拥有的力量——

  “连我穷奇你也敢碰。”她一字一字缓慢说道,手指却不像她说话时的轻软缓慢,幕阜王的颈骨传来碎裂声,鲜血从他的嘴角涌出,他惊惧的眼,充满死气。

  “我准你碰我了吗?我准了吗?肮脏的男人——”

  她抬起左手,就要挖出他的心脏。

  咻!

  一枝箭,射穿穷奇左肩,阻止她的暴行。

  本以为是哪名小兵偷袭她,穷奇侧过螓首看去,却发现那枝箭并非人类惯以羽毛、木材及铁椎所制成之物,而是一道亮光凝聚而成的箭形。

  她瞄向天际,云霄之间的热闹程度还真少见,数十名神兵拉弓以待,箭头全朝向她。

  她从第一列看到最末列,没有发现月读的踪影,站在最前头的是神武罗。

  他虽是神族,却不像月读慈眉善目,关于他的传言有许多,但孰真孰假,也无从探知,最可信的便是曾为人类的他,屠杀十只祸兽,耗尽气力而亡。他整张刚棱的脸庞上划满无数的伤痕,据说是与祸兽厮杀时,祸兽的利爪及长牙所留下的疤痕,一道比一道更明显吓人。

  神的法相,有慈爱,有愤怒,有悲悯,愤怒的法相不代表失去慈心,而是用以软化顽劣之徒而转化的形象。

  “凶兽穷奇,你真不受教,辜负月读天尊一番苦心。”武罗沉痛一叹,而穷奇的回应,只是更倨傲的冷哼。

  “当年不该留你,是月读天尊失算,他以为以慈心能渡化你,虽不奢望你成佛成仙,但至少能消减你的凶性,别让你作乱人间,结果,你却做出与浑沌无异之事,现在,还以残暴手法杀害人类——”

  “少在我耳边说教,你们这些神,我看了就碍眼。”她不羁地顶嘴,右手捏碎幕阜王的颈骨,让这男人彻底断气,她放开他,任由尸首瘫软在地。

  又有一名神兵松动弓弦,这一回,光箭钉入离她脚边几寸的地板。

  “且慢。”

  一道光影降下,就在神武罗的身旁,回复白发白衣无垢圣洁原貌的月读翩然而来。

  “月读天尊。”武罗不意外月读随后即刻来到,前方战线爆发的血腥混战,应该已被月读化解。

  “请将穷奇交给我。”

  “天尊,您不会是……还想为穷奇说情吧?”武罗是由月读领入仙班,月读之于他,像是师尊,也像是长者,他对月读存有最高敬意。

  关于穷奇的下场,他与月读都一清二楚。穷奇藉由浑沌闇息之力,在人界种下祸因,在幕阜王发动的战争中,丧失的性命数以万计,那些罪,全该算在穷奇身上,这只凶兽已经变得危险,再放任下去,只会有更糟糕的情况,他此次便是领天命来斩除穷奇。

  “不,我不会为她说情。”月读看着穷奇,神颜平淡如水,实际上他此时内心翻腾的怒意几乎冲喉而出。

  他真不敢相信她会如此冲动,愚蠢到用凶兽的闇息影响人类。人类的心灵脆弱且易控,闇息对他们而言就像是毒,一旦吸入,人心便极可能扭曲,变得善妒,变得贪婪,变得残暴。

  她为什么不能深思熟虑?为什么不能多些慈悲?为什么不能懂事些?

  战火下的生灵涂炭,何其凄惨,谁瞧见皆会鼻酸,她若能感同身受,绝对不可能做出这般愚笨的错事!

  “我只希望武罗尊者将处置穷奇一事,交由我来做。”

  “天尊……”

  月读的目光不看任何人,仅与穷奇交凝视线,说着:“我明白她该受的罚是什么,我不会徇私,更不会逆转天道,她自己种的因,要自己承受那个果。”

  如果今日的死劫是穷奇命中注定,他绝不会站出来替她改变什么。天道循环,从开天辟地以来就是不变的真理,万物灭成就万物生,世界不外乎生与死的轮回,跳脱其中的人少之又少,他比谁都更明了这个道理。死亡,对他而言,不是一件绝望之事,穷奇若死,代表着她失去天道,天地无法容她……

  穷奇之死,是千万年前他便算出来的结局,但他却不想让武罗及一班神兵神将祭出兵器对付她。

  当月读站到她面前时,穷奇没有后退,直挺挺地面对他,她甚至没有开口解释现在脚边躺着幕卓王尸体的原因。

  “穷奇,你知错吗?”月读问她,若她说有,他或许尚能向武罗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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