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他沉稳的步履,腾玥赧然僵声道:“放我下来!”
他每走一步,她就能清楚地感受到,那与她紧贴的每一寸线条有多冷硬结实,使得她双颊不受控制地晕成一片红潮。
“不放。”他累了,不想惴测她的脑袋里装着什么想法,只想把她带回屋内。
她抬起下巴冷冷瞪着他,却惊觉他冷峻的脸色,隐隐骚动着她的心。
“你……”突然心生一股冲动,她好想问他,为何这些天他要对她不闻不问?
隐隐察觉她语气里的试探意味,傅无痕不动声色地截话道:“知道墙的另一边是什么地方吗?”
“谁知道!”莫可奈何地贴着他伟岸的身躯,腾玥这才惊觉自己是如此娇小。
两人如天与地般的差距,让她万分无力,她有机会能逃离他的掌控吗?
“我的院落。”
他沉稳的低嗓,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她的耳底,瞬间腾玥忽然有所顿悟地瞪大着水眸瞅着他。“啊?!”
“你潜入我的房里,是想对我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吗?”他用指控的眼神看向她,墨染般的峻眉不疾不徐地挑起。
腾玥对上他那深不可测的双眸,心里悚然一惊。“谁想对你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啊?”原本要反驳的话消失得无影无踪,脸上也不争气地漫起了火辣的热意。
傅无痕垂眸看着她的神情,眸底流光闪烁地掠过一丝玩味。“也是,我瞧你应该没那本事。”
见他眼底闪过的笑意,腾玥暗自气闷,真想利用他坚硬的胸膛,一头撞死。
“往后还望格格谨记自己的身分,不要再有如此荒谬的举止。”
云千变武功不错,而她则是娇滴滴的弱女子,若是让其它人发现她们“交换身分”,后果就不堪设想。
腾玥瞅着他闪过一丝复杂的表情,默不作声地拧起眉。这男人的身上有太多秘密了,只是折腾了大半夜,她累了,也没心思去探究他孤傲眸光里暗藏的情绪。
“我累了,想睡!”
傅无痕暗自松口气,清冷淡漠的嗓音透着些疲惫。“别再企图晃到外头了。”
兀自打量着他沉郁的脸庞,腾玥的心猛地一凛,一句话哽在喉间出不来。就算她企图逃亡让他气恼,但也别摆出这一副忧郁的模样嘛!这会让她感到愧疚的。
腾玥枕在他的肩窝,思绪蒙蒙地想着。渐渐地,当他的胸膛传来阵阵的暖意,她也没气力再同他争论。算了,暂且饶过他,有什么疑惑,等她养足了精神再说。
感觉到怀中人儿像只猫儿,在他怀里噤声蹭了蹭,傅无痕不禁冷着脸,加快了脚步,想藉此甩掉心头浮动的遐想。
傅无痕双手横在胸前,冷冷地觑着床榻上的她道:“乖乖睡觉!”
腾玥努了努唇,瞪了他一眼,随后才极不甘心地拉高被子,将自己盖得密密实实,卷缩成颗小球窝在床角。
瞧着她惧冷的模样,傅无痕眸底闪过一丝柔软,不发一语地走出厢房。
腾玥一听到门扇被推开声响,倏地回过身,却只捕捉到他消失在屏风后的高大背影。他的离去,顿时让她没了睡意,紧接着,心底为他牵挂的思绪,也隐藏不住地一点一滴流泄而出。
难道她会如此在乎他,真的只是因为他像“他”吗?
“十八早就死了,你到底在想什么啊?”腾玥拽着被子,万般懊恼地自语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昏昏沉沉之际,突地,轻缓的推门伴着压抑的脚步声响起,她精神陡然一振。
“谁?”她紧张地拽着被子,赤着脚跳下床榻,躲在屏风后扬声问着。
下一瞬,傅无痕高大的身躯映入眼底,腾玥诧异地眨眨眼,以为自己眼花了。
他不会真要对我做什么吧?腾玥戒备地瞅着他,小手紧紧拽着被子,把自己裹得更密实,颤着声娇斥道:“你、你……你要做什么?”
傅无痕瞅着她吃惊的神情,搁下手中的炭盆,扬唇道:“你以为呢?”
他脸上的笑意一闪即逝,不带温度地含着嘲讽,让她又不禁恼了火。“谁猜得着大当家您的心思呢?”
傅无痕明显一怔,却什么也没说地将手中那厚实的毛被子轻甩在她头上。
他的力道、方位分毫不差,若迎头罩上的毛被是武器,她铁定一命呜呼。
毛被子迎头罩上的暖意,让腾玥一怔。她拉下毛被定定望着他,被那不真切的举动,乱了心绪。
傅无痕望着她半张着小嘴的可笑模样,也不可算解释,只是眯起眼扣住了她的手,沉声警告道:“你若再敢逃跑试试看!”
满腔感动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不懂,她已经和他那么接近了,却还是依旧无法看透他?
腾玥吃痛地试图拉开他厚实的掌,偏偏力气比不过他,最后,只能火大地拧眉瞪着他。“我知道怎么做,不用你来管!”
傅无痕松开手,刻意用严厉的语气掩盖心底那一丝柔软。“很好!能认清自己此刻的处境,是再好不过的事。”
语毕,他随即甩袖旋身,没有一丝停留地向外走去。
腾玥傻愣愣地看着他仿佛能挡去一切风雨的孤寂背影,目光凝滞在他离去前那张波澜不兴的冷脸上,再一次被他反复无常的举动扰乱了心弦。
紧接着,控制不住的颤栗窜上背脊,某种难以分辨的情绪全涌上腾玥的心头。
他冷漠的眼,承载了许多未知的情绪,诱引着她不断想窥探他的一切。这样的他,总让她觉得自己好像正看着十八……
蓦地,一室的寂静再次将她紧紧攫住。
没来由地,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厘不清此刻的心情,只是单纯地——想哭。
第四章
“听说十八猎了一头大狼。”
“哼!他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说的也是,十八那贱种可以的,我也行!”腾玥听着他们数落十八阿哥,刺耳地拧起眉。
“不要再说了!”
“玥儿妹妹……”众阿哥怔然望着她,对她激动的反应百思不解。
“十八再怎么不济,他也是你们的亲手足,不是吗?”腾玥一脸迷惑。皇位的争夺,众阿哥间的勾心斗角,仍是她心头一知半解的一隅。
“我们可不是同一个额娘。”某阿哥嫌恶地撇着嘴,其它人跟着应和。
明明是兄弟,却搞得像仇人,是何等悲哀的事啊!腾玥拧起眉,气呼呼地起身。“我不喜欢这样的你们!”
气氛陡地变得凝滞,众阿哥因为她激动的语气明显一愣,纷纷朝她投以疑惑的目光。
“我要走了。”不知怎地,只要听到他们谈论起十八阿哥时,那满不在乎的轻蔑语气,她就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没料着她会这样,阿哥们好言哄劝着,她却丝毫不领情,心里想的念的,全是十八阿哥手上的烫伤。
众阿哥拿她没辙,只得嚷着同:“玥儿妹妹,天色晚了,你要上哪去?要不要差人提个灯笼陪你?”
腾玥逃离所有人的视线,离开亭子,脚步无意识地移动在狭长的甬道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抹冷嗓由她身后响起。
“你又来做什么?”
“十八!”腾玥慌忙回过神,眼底映入十八阿哥冷淡的神情后才发现,她的脚步已在不自觉中来到十八阿哥那稍显偏僻的居所。
迎向她略显苍白的菱唇,十八阿哥向来冷淡的眸底闪过一抹柔软。
他知道,秋猎后她病了,却没想到一场小病就让她纤雅的身形益发单薄,瘦得连镶在小脸上的杏眸也大得突兀。
压下心头掠过的古怪思绪,他微撇唇道:“我差人送你回去。”
“我是来找你的!”她拉住他的袖摆,霸气地不让他离开。
在秋猎后,她只要一入宫,第一件事便是寻他,不管他对她是冷漠以对;或是恶言相向,腾玥就是不给他半点逃避的空间,硬是将他缠得紧紧的。
“不要仗着有人为你撑腰,你就认为人人都得买你的帐。”他躲过她几回,却没办法真正避开她,难道愈恐惧就愈难以避开吗?
“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伤,跟你道歉。”她知道她的个性是被宠坏了,但该有的分寸,她可是一丁点儿都没忘。
十八阿哥觑着她坚持的眸光。双拳紧握遭:“你道过歉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生气?”看着他拒人于千里的冷脸,腾玥郁闷极了。
“我没生气。”他不懂,这被人捧在掌心、骄纵任性的腾玥格格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何偏要缠着他?
她像是受了天大委屈似地努着唇。
“你生气、你不喜欢我、你躲我!”
一想起他俊朗的眉宇间透露的冷漠与疏离,她的心里便有一股说不出的失落,使得她的心头直发酸。
他叹了口气,由怀里拿出一条狼牙坠子递给她。
“给你!”
躺在他厚实手心的乳白色狼牙比一般狼牙大,她想这应该是他在秋猎时猎到的那一头大狼所有。
“给我?”腾玥敞开笑容,受宠若惊的小脸被弯月般的笑眸缀得灿烂。
十八阿哥向来沉寂的眸底因为她的笑而泛着小小的波澜,好半晌他才道:“最后一次,不要再来找我。”
他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两步,脸上的神情在瞬间又恢复了原本的冷漠。
腾玥兴奋的心情一扫而空,只觉脑袋瓜子轰的一声,将她满心的欢喜炸碎了。“十八……”她眨了眨明亮的双眼,脑子忽然一片混沌,神情有些恍惚。
“记住了。”十八阿哥硬把狼牙坠子塞进她手里,冷冷地强调。
腾玥屏气凝神盯着他,声音微颤道。。
“我不要!”
十八阿哥不发一语地瞥了她一眼,不假思索地退回他孤寂的世界里。
腾玥怔了怔,若是以前,她会失望地在他面前故意号啕大哭,但现下她不会哭了,因为她知道,十八阿哥不像其它人,他只会漠视她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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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她睡得并不踏实。也许是一夜折腾,再加上被那个冷面大当家扰乱了心绪,使得她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蒙眬状态。
直到旭日东升,曙光照到了她的眼皮,她才惊觉,天已经亮了。
腾玥睁着眸、抱着被子,有些慵懒地赖在床榻上,思索着今天该做些什么事,才能消除心里那不开心的情绪。随着思绪不受控制地飘来飘去了好半晌后,她才起身,简单做了梳洗,并为自己梳发。
没有婢女在一旁伺候,她只能随意为自己梳了个发样,髻下的长发以枣色绸布拢成一束,露出一对白里透红的小巧耳垂。她对着镜子左看看、右瞧瞧,说不上好看或难看,总之就是松垮垮的,保证风一吹,就会散乱。
不过再怎么样,也强过披头散发啦!
她审视着铜镜里那一张眉目清新的素净小脸,自嘲低笑了声。不晓得额娘及大哥瞧见她这素肌淡眉的清新模样,会做何感想?
她叹了口气,不敢放任自己去想过往的事,这寥寥落落的日子,比豫亲王府的生活无趣许多,却也让她不得不适应没有人伺候的日子。
勉强拉回思绪,瞧着外面的好天气,她准备把积了几目的衣物给一并洗净。
其实来到这里之后,洗衣对她而言是件极苦的差事,衣衫袍褂浸了水后比石头还重,每每勉为其难的做完这档苦差事,她就必须躺在炕榻上休息大半天。今天就姑且借着洗衣服,来宣泄心里的闷气。
一股劲地把衣裳全丢进盛着水的大缸后,她便拿起一根大桩在里头搅籼着。
突然,一抹充满好奇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云姑娘,你这是在腌咸菜吗?”
她猛地回过神,红唇一噘,嗔了武略之一眼。
“都一样,洗得干净就好。”
武略之瞧她那副理直气壮的模样,莫名地就被她的气势给慑服,乖乖闭上嘴。
“你怎么来了?”搁下大木桩,腾玥侧头向他问着。她还记得上一回武略之为了帮她,还被冷面大当家数落了几句。
她这么一问,他才猛然想起自己的目的。“姑娘忘了过些日子是中秋吗?”
腾玥黯然一笑,心头直觉得郁闷,原来转眼间已快到中秋了,难怪她想家想得紧,看来今年她与家人是无法月圆人团圆了。
“老太爷说今年要热闹热闹,解解大伙儿的思乡之苦,大家正提早准备过节的活,想来请云姑娘帮忙。”
“帮忙?我能帮什么忙?要是被那大冷脸发现,又要数落我一顿了。”腾玥吃了几次亏,要不学乖也难了。
武略之瞧她气愤的模样,不禁疑问。“真稀奇,云姑娘同师父吵嘴了吗?”
被他异样的眼光一看,腾玥愣了愣,急忙道:“没有!”
“我懂、我懂!”他清清喉咙,硬是把笑声给吞了回去。“呵!你不帮忙,师父才会数落你呢!”
腾玥没好气地嗔了他一眼,犹如哑巴吃黄莲般频频叹气,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同他说她的难处。
武略之不懂她的情绪转折,继续道:“前些日子师父不让人吵你,是怕大伙叨扰你养伤,现在你的伤好得差不多了,老守在屋内,不怕闷坏吗?”
由这番话可以听出武略之对大冷脸的推崇,腾玥咬了咬唇,探测性地间:“我瞧他对你挺凶的,怎么你不讨厌他吗?”
“师父是全天下最好的师父。”话一落,他又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
“还有我知道……”
“知道什么?”腾玥心猛地一颤,被他神秘的模样给搞得神经有点紧绷。
“原来连云姑娘都怕师父。”像是发现了天大的秘密,武略之管不住得意地哈哈大笑。
他那毫不拘束的朗朗笑声,让腾玥心里淡淡的郁闷,很快地消散了。
“他那尊容,谁看了不怕啊!”她颇不甘心地轻声反驳。
他朝她笑了笑道:“其实师父武功好、人品好、沉稳睿智、正义聪明,是会里有始以来最年轻的当家,云姑娘只要同师父多相处,保证会爱上他!”
腾玥红着脸,啐了他一声。“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不过,他这般推崇冷脸大当家还真是让她傻了眼。那个人若真有这么多优点,怎么她一丁点儿都瞧不出来啊?倒是缺点,她还能侃侃而谈,捡出一箩筐呢!
“我瞧挺好的!云姑娘长得俏、我家师父生得俊,合该凑成对。”
“谁要同他凑成对啊!你可别净往你师父脸上贴金。”腾玥斜眼嗔了他一眼,几乎想要抛开天生那股端庄的仪态,好好赏他一顿排头。
武略之那比木桩还粗的神经,完全没感觉到腾玥隐隐散发的危险气息,反而委屈地瘪嘴咕哝道:“老武子只是说出心里的话。”
“你看准了我拿你没辄是吗?真要换成你师父站在你面前,我看你还敢不敢这么造次?”腾玥瞧他一脸欠教训的模样,就不禁想起宫里嬷嬷的嘴脸,在那瞬间她突然好想有样学样,拽起他的耳朵好好耳提面命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