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他,担心我表白得太慢,担心你被他抢走。”
“你在说哪一国鬼话?”她轻嗤一声,撇过脸,走到化妆台边,拿起发圈把长发束起来。
突地、她定住动作,因为她想起他说过,“你的头发放下来很好看。”真的好看吗?她看一眼镜子,重新把头发放下来,左看、右看,好像真的还不赖。那就放下来吧,他是个严谨的人,说出口的话肯定经过深思熟虑。
“……你说呢?可以吗?”他走到她面前问。
夏日葵回神,错愕地望着他的满脸兴奋。“对不起,你说什么?”唉,他垂下眉毛、垮下双肩,那么重要的话啊……她没听见……“你是真的没听见,还是故意假装没听见?!”他燃起一股火气。
“你的话很糟吗?会把我惹火吗?为什么我要假装没听见?”三个连续问号,把他问得更火大了。她以为他是会轻易打退堂鼓的男人?惜!他最大的优点就是勇往直前!
“我说,我很喜欢你,怕严帧方中途插队把你枪走。夏日葵,听清楚没,我喜欢你、我要追求你,在装沟民宿的这段期间,请你好好观察我,如果觉得我能够通过你的标准,请允许我当你男朋友!”女人听到这种话,会有什么反应?傅育康在心底暗自猜测。
她会满脸震惊,捂着嘴巴问:“为什么这么突然?你喜欢我哪里?”如果她这么间,他就告诉她,“从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上你了!喜欢你大口吃东西的模样,喜欢你仁慈、善良、愿意收留我,以前那些女人接近我,是因为我的口袋金光闪亮,而你不同。”幸好夏日葵的反应和他猜想的不一样,她没间他想象中的问题,而他也没有回答自己预计的答案,否则她肯定会很无情地说:“对不起,我收留你不是因为仁慈善良,而是因为我想利用你。”
这个时候,夏日葵心里想的是——
第一,严帧方不是中途插队,他早已经在她心里很多年,她不确定过去六年,那份情愫有没有在自己心底生根,但她确记这七天,那个小秧苗成长茁壮不。
第二,严帧方完全没有插队意图,他只当她是朋友,一个教会他玩耍、培养他打屁能力的好朋友,一旦回到他熟悉的生活环境,“休闲”就;该被束之莴阁。
“我,讲的话很好笑吗?”傅育康被她笑得脸红、脑子发涨。
“是很好笑啊,傅育康,你给我听清楚,我对加入联合国不感兴趣。”
“什么意思?你有独特的政治立场?”他双手横胸,由上往下俯视。
“据可靠消息,你很风流,交往过各种肤色的美女。”他细细一想,大叫,“严帧方居然毁谤我,我还以为他是正人君子。”
“是毁谤吗?你确定。”
“我是交了一些外国女朋友,不过还没有到达组织联合国的标准。”他抓抓头发,有点小腿。“有道理,你只在美国待八年,要凑齐一百九十几个会员国是有点强人所难。”她还在嘲笑他。“可恶的严帧方,我就知道他喜欢你,他用暗步!”他气急败坏,又叫又跳。
他越叫,她就笑得越厉害,抱着枕头问:“说实话,你今年有没有筛检过?”
“筛检什么?”
“爱滋病。”
“夏日葵,你可以再更过分一点。”
“你生气,是因为我说对了?”
我生气是因为你把我瞧低,我没病,我很注重安全性行为。”
“不对,你明明有病。”
“对,我有病,是王子病,你有建议的医生吗?”
“有,名医在国防部,你应该去当兵,军营里面专治这种病。”她一面说一面笑,笑弯了腰,用大笑特笑掩饰心中的闷闷不乐,她想,不管心闷的原因是什么,都会好起来的吧?
第8章(1)
为了民宿装潢,他们搬回外公和外婆的者家,老家距离民宿不太远,骑摩托车只要五分钟,是个小小的四合院,连同正厅有六个房间,中间有一块铺着红砖的晒谷场。
再回老家,夏日葵有种亲切的熟悉感,墙角冒出来的杂草,屋顶上的瓦片,每个角落都有她的童年记忆?
外公死后,外婆死活不肯住在者家,夏日葵问过妈妈,是不是因为老家太大,外婆一个人住会害怕?妈妈说,因为在那里,外婆会常常想起外公,想起他们共同生活的日子,那种思念会教人心碎。
以前夏日葵不懂这种感觉,还反驳妈妈说:“如果是我,我绝对不搬,我要待在想得起外公的地方,这样外公就不会彻底消失。”如今故地童游,她明白了那种酸酸涩涩的痛。
她从房里抬头望向窗外时,会想起外公在晒谷场拿着锄头翻晒稻谷的背影;她坐在厨房后门纳凉时,会想起外公踩着木梯拔玉兰花,想起他会把自己楼在怀里面说:“你阿嬷最喜欢玉兰花的香气,用它来供佛,佛祖会很高兴。”厨房后面那棵玉兰树已经很多岁了,是外公娶外婆那天种下的,小小的树苗一天一天长大,外公用呵护外婆的心思,呵护着玉兰树。
她是现代女性,对于爱情没有深切期待,她相信人生碰到错的人比碰到对的人机会大,爱情必须在危险逆境中一路往上爬。
她不是国父,看见鱼儿逆水而上会激起向上决心,她只会想,如果爱情真的那么难,那么就退而求其次,别让太多的幻想破坏自己的生活。
在爱情当中,她不是个积极的人。
但是,外公对外婆的爱情,让她深深地、深深地感动。她始终认定,外婆能够嫁给外公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即使所有人都认为外公配不上外婆。回到老家后,玫瑰又耍自闭了,而且情况严重。
之前她是为了躲开外婆的碎碎念,刻意在晚餐桌上拒绝恼人音波,最近却成天低着头,不戴电子耳、不与人交谈,像游魂似的在众人面前飘来飘去,自闭到一个无法形容的境界。
外婆不明白,但夏日葵很清楚,所以她并不担心。那意谓着有小说剧情在玫瑰脑海里翻覆不已,通常这种情况会持续一、两个星期,直到她开稿之后就会结束。
这情况,外婆不明白、翅膀不明白,小若若更不可能明白。
怪的是,若若不明所以地喜欢夏玫瑰,每次只要经过她身边,就;会张开双臂要让她抱,可是夏玫瑰正在自闭中,她哪里看得见若若发出的友好讯号,因此一次两次二次,她伤害右右纯洁幼小的心灵。
而若若脾气倔强,越是办不到的事越固执,每次发现夏玫瑰从窗外经过,她就咐咐呀呀指着夏玫瑰,要求翅膀抱她出去,有几次她还迈着小短腿,硬要出门。
可惜热脸老是贴到冷屁股,烈焰遇见冰,被浇熄了满腔热情,若若还没有沟通能力,只会放声大哭,她哭得很可怜,夏玫瑰却充耳不闻,低着头,稳稳当当地从她面前走过。
这种情况一而再、再而三发生,令翅膀火大?
他没办法向若若解释,有人天生,也没办法教导她,不管你再好、再可爱,都会有那种没眼光的人不懂得欣赏。
翅膀的火气一天比一天高张,气到极点时,他会刻意挡在夏玫瑰面前,不让她经过自己身边。
问题是夏玫瑰整个人陷入自己酝酿的情绪中,完全无法意会他的恶意,他不让过,她就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他给她摆脸色,她顶多微微一怔、露齿一笑,便继续低下头。
她冷漠的态度让翅膀再也受不了,这天,他趁若若午睡,抢到夏玫瑰面前,张开手挡住她。
她下意识向左移,他的长腿就挪到左边,她向右,他跟着向右,终于夏玫瑰皱起眉宇、抬起头,望着他的挑衅。
他满脸愤怒,为什么?她并不清楚,她知道他在说话,只是嘴巴开开阖阖,速度非常快,她读不懂他的唇语。
即使翅膀极力控制自己的愤怒,也没办法放慢说话速度,那些话已经在他肚子里放很多天,他必须一吐为快。
“你不喜欢我就算了,我们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你过你的生活、我过我的日子,只要赚到钱,我就会马上离开民宿,不再拖累LILY姐、拖累你们姐妹。我承认自己接受救济,你有权利看不起我,但是若若那么小,她有什么错?错的是我!”
“你不能对她敷衍一下吗?你难道看不出来她很喜欢你?就算你没办法请戏,你可以不要抱她,就拍拍她的头、模模她的脸,随便夸她两句,很难吗?你这样伤害一个小孩子,有没有想过,很可能在她心灵留下阴影……”夏玫瑰静静望着他的愤慨,好像他是个无理取闹的小孩,这让他更自卑、更觉得丢脸,他承认,自己的怒气有一部分是因为自惭形秽。
她的表情没有因为他的口不择言而改变,她依旧静静地看着他。
她的眼睛很大、很无辜,她眉头微蹙,不明白他为什么对自己这么愤怒。其实她虽然搞自闭,却也不是对周遭全然不解,起码她知道,翅膀不喜欢她。至于什么理由……不喜欢一个人,哪需要什么理由,她还曾经因为耳朵听不见,被班上同学霸凌,也曾经因为有人误会她抢走自己的男朋友而把她关在厕所里,从小到大,莫名其妙被恶待的情形多得很,她哪能——计较算清。到最后,她只能学会假装无所谓,假装没有他们的喜欢或讨厌,自己也可以一个人过得很好。
他还在说话,她很努力地叮着他的嘴巴,她承认,自己的手语比读唇语精熟得多,而且他说话的速度这么快,她根本无法理解他要表达什么。
“怎么了?”
夏日葵在房间里就听见翅膀的长篇大论,她快步出门,走到两人中间。
夏玫瑰看见姐姐,找过一个求助眼神,问:“他在说什么?”夏日葵回想方才翅膀的话,一下子就串出前因后果,明白是哪里出了惜。“没事,他说若若很喜欢你,下次如果看见若若,他希望你可以抱抱她、拍拍她。”夏日葵比起手语,对妹妹说话。
“若若喜欢我?”夏玫瑰一脸惊讶,她不知道呀。
“对,喜欢得不得了,她并不知道你听不见,不知道你低下头,?不晓得周遭发生什么事,偏偏你最近又在搞自闭,怎样,是不是又有新的小说构想?”夏日葵一面比,一面用嘴巴向翅膀翻译自己说些什么。
“对,这里让我想起外公,想起他对外婆的疼爱,心里感受特别深,故事就自己冒出来了。”原来对老家心有感慨的不只有自己,玫瑰也一样,难怪外婆没办法在这里住,一个到处都是外公的地方,光是思念就;会把人给逼疯。
“你还要闭关多久?”
“这两天就打算开稿了。”
“开稿后就把电子耳戴起来,外婆已经满足过发表欲,最近很少在晚餐桌上大发谬论。”
“好。”夏日葵转身,拍拍翅膀的肩膀,说:“你误会玫瑰了,她不是你想的那样子,她不会看不起人,向来只有她被看不起的分,如果你有话要对她说,在她没有戴电子耳的情况下,你必须放慢速度,她读唇语的能力不太好。”解释清楚后,夏日葵从两人中间退出,走回自己的房间。
翅膀看着夏玫瑰,满脸羞愧,他真想挖洞把自己埋起来,他面色尴尬,一张脸越来越红,到最后连脖子、耳根都红起来。
看着他不好意思的模样,夏玫瑰温温柔柔笑开,她不是得理不饶人的性子,因此主动搬台阶给他下。“对不起,我不知道若若喜欢我。”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听不见。”他放慢速度,并且加上手部动作,试着让她理解自己的意思。
“过去几个星期,我以为你讨厌我,你的眼神……有点吓人。”夏玫瑰眼底一片澄澈。“对不起。”他把手放到额头上。
“你不介意的话,我先回房间戴电子耳,待会儿过去看若若。”
“若若睡着了,我想去买奶粉,你知道附近有什么地方在卖吗?”夏玫瑰想了想,说:“我载你去好了,用外婆的小绵羊。”小绵羊刚修好,外婆付钱付得很心痛,还恐吓她们,谁都不许再碰她的宝贝。
那只羊,是外公生病时给外婆买的,因为他知道,以后再也不能用他的老野狼载外婆去买菜,只好一天一点,慢慢训练外婆独立生活的能力。
外公生病时,爸妈经常带她们回来,那时她们看见外婆一面哭一面学换灯泡,还以为换灯泡又累又辛苦,长大后才明白,外婆不是因为辛苦而哭,是因为心酸、心痛,因为疼惜自己几十年的老伴终将离开自己。
“Lily姐会抓狂的。”
翅膀把自己的头发抓乱,夸张的动作引A发笑,夏玫瑰咧开嘴角,洁白的牙齿露出来,她的笑容真诚而坦率,让他的眼睛定住,再移转不开。
民宿工程什么时候结束?别忘记自己说过的话。
这是严帧方传来的简讯。
他在回台北的那个晚上、凌晨三点,给夏日葵寄出第一封简讯:我回到家了,已经把明天要向公司做的简报处理好,你那边呢?装潢工程什么时候开始进那是他写给她的第一封简讯,收到简讯的隔天清晨,夏日葵的心情一扫前日阴霾,高兴得连走路都踮着脚小跳步。
傅育康见她恢复爽朗,打心底高兴起来,他以为严帧方对夏日葵影响力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大。
之后,她们开始忙着搬家,而傅育康到处接洽装潢师傅。
于是她回给严帧方的简讯上说:昨天已经看过设计稿,傅育康有点真本事,我想外婆变成大富翁的梦想,有机会实现。
之后一来一回,他们给彼此发简讯。
偶尔他会埋怨公司业绩下滑,偶尔他会说,想念垦丁明灿灿、亮晃晃的大太阳,如果他们是情人,他很想补上一句——也想念垦丁的向日葵。
而夏日葵大多告诉他工程进度,告诉他自己拟的行销计划,就像她说的,有能力的人走到哪里都能经营出一片天地。
严帧方同意,她的行销能力不是普通厉害。
他说:那个时候,我怎么会让叶组长压在你头上?
她回:没办法,明珠蒙尘,奸佞当道。
他回:你也有这种感觉?我就知道叶组长是奸佞,都怪我不辨忠贞、不明是非。
她笑得乱七八糟,然后说:你嫌弃他奸佞,他还怨你是暴君呢。
慢慢地,他们从简讯升级成LINE,然后某天他觉得两人交情够了,在清晨七点钟时打电话给她。
他们都是早起的辛勤蚂蚁,她曾经这样说过。
电话接通,严帧方说:“早安。”
听见他的声苷,夏日葵的眉毛瞬间展开,她的心硬是狂跳十几下,很想打开抽屉去找塔罗牌,算算今天运势为什么特别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