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偷偷咧嘴,自家少爷不过是个三品武将,就是娶了身分再高贵的媳妇儿也不可能封二品诰命,越过大少夫人啊。
但这话她可不敢说,只能赶紧应了下去办事。
第二十章 善恶终有报(1)
二品诰命在京城还算不得太过出奇,毕竟那可是个高官显爵、皇亲国戚遍地走的地方,说不得大树掉个枝丫下去,砸到一片人,其中就有那么三五个位列朝堂一品二品的。
但这二品诰命在塞安县绝对是比天还大,因为县令老爷才不过六品官。
虽然没有实权,但任瑶瑶一下子就超越了县令许多级,从此说是称霸整个塞安县都不为过。
任家夫妻更是被突然降临到头上的封赏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本来看到闺女回门时候,脸上笑得幸福,夫妻俩都是放了心,准备过个好年,开春继续努力干活儿,供给儿子读书,给二闺女攒嫁妆,不想天降横财,真金白银就罢了,大闺女居然成了塞安县最大的诰命夫人,他们一家人简直欢喜得眼前冒金星。
任家村几乎倾巢出动,前来道贺,比之先前隋家娶亲还热闹三分。
县城里的精明商家,不等任家去釆买,主动送了吃食用物过来,而且言明不收银钱,纯粹为了任家道贺。
任大山夫妇如同踩在云端,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事,好在任瑶瑶派了人手来帮忙,周府又有周福张罗,这才勉强算是把宣旨太监好生送走,又招待道贺的亲朋吃喝欢聚。
一家人苦尽甘来,不知惹来多少人羡慕,当然嫉妒也有,却只能悄悄埋在心里了。
不过也有人无所顾忌,任家村老宅,陈氏指着阴沉的天空骂得是口水喷飞,「老天爷,祢不开眼啊,怎么就让那一家子畜生得了好,怎么就不一道雷劈死那个小贱人……」
任大义忙着换了最好的一件棉袍,赶紧要带着一家子去道贺,平日兄弟是不准他登门的,但这样的时候,怎么都要给几分脸面,兴许兄弟一高兴就替他在隋家面前美言几句了呢,毕竟侄女如今可是皇上亲封的二品诰命了。
「娘,您就别骂了,赶紧换了衣衫出门。」
「不去!」陈氏嘴硬,扭头端了簸箕去喂鸡。
这么些时日一家子都靠她操持家务,她累个半死,若是趁这个机会逼着儿子答应把活计转给儿媳就最好了。
可惜她想得实在太如意了,再回头一看,儿子一家已经出门去了,根本没有劝她的意思。
老太太气得半死,砸了手里的簸箕就要回房,不想簸箕里的米糠飞出来迷了她的眼,没注意脚下结冰的地方,一个跟头摔下去就撞上院子里的石桌子,瞬间昏了过去。
整个任家村因为进城道贺,几乎所有人都走个干净,到处静悄悄的,除了北风依旧在呼啸……
这场热闹足足持续了两日,待得第二日下午,客人走得差不多,任大山夫妻才算勉强回过神来。
任瑶瑶抽空回来一趟,惹得一家四口都是欢喜不已,围着她又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任瑶瑶当初拿出药方当嫁妆,也不过是为了在隋家站稳脚跟,不被人轻视,倒是没想过会有这般丰厚的回报。
但好东西谁也不会嫌多啊,如今家里不用她帮扶,有了这些赏赐的金银,足够过上小富即安的日子,她也放心很多。
「爹,娘,您们别担心,这是咱们家该得的。待得开春,就用这些银子开间吃食铺子,卖什么吃食,到时候我来张罗,保管生意兴隆。」
「你这丫头。」刘氏本来想敲打闺女一记,到底也没舍得,拉了她搂进怀里,「你都出嫁了,顾好自己就是,怎么还替家里费这个心。」
「我就算出嫁,也是任家的闺女啊。爹娘别担心,夫君也说封赏是好事,起码以后这塞安县是无人敢敢负咱们任家了。」
刘氏想起昨日任大义一家的伏低做小,奉承巴结,心里压抑多年的怨气一扫而光。
正是兴匆匆要同闺女说几句的时候,却是突然听到有人敲门,任大山去开了门,很快就带了老七进来。
众人都是好奇,询问他的来意,毕竟午后刚回村子的人,若不是有事不会又返回来。
老七瞧着任瑶瑶也在,忙不迭行礼。
他虽然是本家兄长,但如今任瑶瑶可是二品诰命夫人,皇上亲封的,身分太高贵,已经超越了宗族辈分。
任瑶瑶受了礼,笑着招呼他坐下。
老七却是不肯,直接说道:「二叔还是回去看看吧,大叔一家不见踪影,你娘躺在屋子里烧得厉害,若不是淘气小子们把藤球掉进院子,进去找寻,怕是你娘病死了都无人知道呢。」
「什么?」
即便陈氏再恶毒,到底还是任大山奈娘,一听这话他就坐不住了,刘氏虽然皱眉,还是跟着起了身。
任瑶瑶不好回村,就把弟妹带回了隋家。
第二日中午的时候,村里传了消息来。
原来,陈氏昏倒在院子里冻了半日,好不容易醒来,寻不到人帮忙,自己爬到了屋子里,勉强没在夜里冻死,但早起就有些不好了。
待得任大义一家回去,她人已经是不省人事,嘴歪眼斜,说句话都不成了。
任大义还要寻大夫,冯氏却是闹开了。
「老爷,不是我不孝顺,但若是寻了大夫,娘这个样子怕是也要花很多银子,以后也要人照料,你要苦读准备科考,我要忙全哥儿及秀秀的亲事,哪里有这个空闲?」
任大义有些迟疑,想要呵斥几句,冯氏又开了口——
「老二一家可是发达了,他也是娘亲生的,怎么可能不理会?不如咱们进城住去我娘家,一来你读书会友方便,二来娘在家里养病也清静。」
其实她这话说得好听,无非就是不想花银钱、不想照看婆母,任大义当然知道,可天性里的自私,让他选择了听从这个借口。
于是一家人直接收拾细软,迅速进城了,留下陈氏一个人烧得不省人事,根本不知道无人替她寻医问药。
待得村里调皮的孩童发现,陈氏已经烧得半残废了。
众人到处找寻任大义一家,没有结果,琢磨了半晌,只能找来任大山这里。
刘氏即便再怨恨陈氏多年的苛待,到底还做不出见死不救的事。
两人去医馆请了一个医术最好的大夫,带着老七直接雇车回了任家村。
陈氏本来就年岁大了,这般撞了头,又冻的时候久了,高热烧坏了脑子,连大夫都觉得棘手。
针灸,灌药,药汤泡溪,折腾了一宿,天色大亮之后,陈氏虽然退了高热,却是依旧嘴歪眼斜,躺在坑上动弹不得,别说骂人打人,吃喝拉撒怕是都要别人伺候了。
她那双焦黄色的眼珠子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不见大儿子一家,终于明白过来,嘴里呜咽,不知是在哭还是在咒骂,眼角却是流下泪来。
不论她先前为人如何不厚道,行事如何刻薄,这个时候,几个族老和村人也都是看得叹了气。
任大山更是掉了眼泪,刘氏也是沉默不语。
众人都是沉默着不知如何是好,到底任大山忍耐不住,找去了冯氏娘家,可惜连门都没进去,门房竟推托说是姑太太一家并没回来。
任大山气得无法,回来就蹲在门口不说话,刘氏咬牙衡量半晌,最后拍板下了决定。
陈氏不会被接去城里,还是留在老宅,但任大山会出银钱雇请村里的妇人伺候陈氏吃喝穿戴,直到终老。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要知道如今任大山一家已经分宗,在礼法上来说,只是远亲,他们一家就是不管陈氏的死活,也没人会说出一句难听话。
若是他真的不管陈氏,村里要么是想办法逼着任大义回来,要么就是看着陈氏自生自灭。
虽然伺候病人不是好活计,但重赏之下从来不缺勇夫,最后这活计落在了邻居大娘头上。刘氏一次就给了两个月的柴米银子和工钱,乐得邻居大娘恨不得老太太长命百岁才好,她也就不会断了这份丰厚的进顶。
任瑶瑶听了也是唏嘘,记忆里,陈氏可真是阎王一般的存在,整个任家,甚至是整个任家村的霸王,但凡惹怒她,必定要骂到她消气为止。
不想如今居然也有这样生死不能自主的时候,当真是预料不到。
任月月和辉哥儿也许是小时候被苛待得太厉害,听到消息,虽然没有欢呼庆祝,但也是一只手捂着嘴,一只手互相捅着彼此的胳膊,叽叽咕咕笑个不停。
任瑶瑶挨个敲了他们一记,教训道:「有话就说,这般怪模样太难看。」
「姊姊,以后是不是都不用怕奶奶骂人了?」
「对啊,她都不能说话了,当然不能骂人。」
任瑶瑶听得好笑,但也不愿弟妹这般,于是嘱咐道:「平日行善积德,必然会有好报,若是做坏事,就会得恶果。但既然人家得了报应,我们就不能再幸灾乐祸,不厚道。」
「好吧,我们知道了。」
两个孩子虽然还是嘴角翘得高高的,却是不曾再笑出声。
「这般说的话,我定然是十世善人,今生才如此圆满。」
隋风舟笑着从门外进来,冬日的阳光穿过他的袍角,隐约带出一丝青色,极为赏心悦目。
「姊夫,你可给我买糖人了?」
「还有我的芝麻糖!」
两个孩子笑着迎上去,一左一右抱了隋风舟的胳膊,亲近又欢喜的模样,惹得任瑶瑶吃味,嗔怪道:「都是你平日娇惯他们,这两个都快把你当亲哥哥了。」
隋风舟指了指身后捧着盒子的小厮,两个孩子就笑嘻嘻跑走了,留下他揽着娇妻坐在怀里,间道:「今日家里可好?」
他虽然没有官职在身,但毕竟是皇上亲封的伯爷,塞安县里大大小小的门第,有事免不得都要请他到场,他也有心在塞安长居,于是多有应酬。
这般下来,白日里就有大半时候不在家。
任瑶瑶摇揺头,惹得发髻上插着的金步揺跟着晃动,金黄的光,晃得她耳后白皙的皮肤更柔和。
隋风舟心头一跳,但大白天的到底不好亲近,便转了话头儿,「老宅的事可是处置好了?」
任瑶瑶正是气恼,听到这话就把事情说了个清楚明白。
末了,恼道:「你说,大伯读了那么多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待我爹没有兄弟情也就罢了,祖母那个人偏心疼他一辈子,他怎么还能做出这样的事,简直是猪狗不如!」
隋风舟也是皱了眉头,先前陈氏如何刻薄,他虽也是清楚,但如今同父亲和解,解开多年心结,待老人就多了几分宽容。听说陈氏这样的凄惨下场,对任大义自然而然也生了三分厌恶。
更何况,他同瑶瑶成亲前后,任大义更是数次找上门来,端着大伯的架子,话里话外让他帮忙「安排」一场好前程……
「这事儿你不用理会,我处置就好。」
「你处置?」任瑶瑶有些犹豫,虽然大伯真是不招人待见,但总是自家老爹亲兄弟,万一隋风舟处置不好,惹得老爹难过,岂不是让自家也尴尬了。
「放心,我自有分寸。」
第二十章 善恶终有报(2)
隋风舟点点娇妻的鼻头,爱极她这娇怒的模样,「药堂那里生意不错啊,回来时候见门前很多人进进出出。」
任瑶瑶先前拿了药方给刘大夫,在药堂推出后,很快得到客人的认可,特别是那两种养身药丸,居然还被人送去京城,更加引起追捧和抢购。
如今,药堂里负责制作药丸的人手已经添到了十几个,还是供不应求呢。
这会儿听到夫君夸赞,她也是骄傲的抬了下巴,「过些时日赚了银子就开始每个月赠药了,你不是说帮我买了药材,可是到了?」
「放心,不会耽误你的行善大业。」
隋风舟扫了一眼门外空空的院落,低头在娇妻唇上亲了一记。
任瑶瑶吓了一跳,赶紧捂了嘴,恼道:「哎呀,青天白日的!再说,我可不是为了自己赚好名声,你这个爵位,还有我的诰命、我家的赏赐,都得来太容易也太扎眼了,多行善积德,就当是回报这份福气了。」
「好,你做事随心就好,一切有我呢。」
小夫妻俩坐在一处说笑,即便开着门,冬日的冷风也闯不进来一丝,实在是满屋的甜蜜太过浓厚,甜暖的让一切寒冷阴霾避让……
爆竹声声辞旧岁,转眼就是春节了,即便最勤劳的人家,在这样的时日也放下了一切活计,做一顿丰盛的饭菜,一家人围坐一起,慰劳一年的努力,祈盼新的一年顺利健康。
而初二这日就是闺女回娘家的日子,任家因为任瑶瑶夫妻的到来,热闹不已。
虽然已经分宗,做为远亲的任家村族老还是厚着脸皮上了门。
他们原本还有些忐忑,但意外的是隋风舟居然很是和气,半分疏离都没有,还主动同族老坐了一桌,推杯换盏间,言谈很是亲近欢喜。
村人们看在眼里,各个都把胸脯挺高了几分,待得离开时候,酒醉的红了脸,脚下却是迈了方步,好似有了伯爷女婿,他们也等同有了半个官身。
只有二爷爷几个,人老成精,回身望着任家的门楣,神色有些古怪。
正月十五上元节,一夜亮如昼,待得天明摘了灯笼,整个大越就算过完了年,一切都恢复了原样。
衙门里,小吏开始整理档案,仆役也擦抹了水火棍,县太爷打着哈欠到前衙走一圈儿,不等讲话的功夫,就听见门前的登闻鼓被敲响了。
众人都是惊奇,待得打发役去看,却是几个头发花白的村老来告状。
有路过的闲人,也是好奇围了衙门口看热闹,这一听却是了不得,原来是某个考取了秀才功名的读书人因为不孝,惹怒了族人,族人请求府衙革去秀才功名。
要知道,读书不易,考取功名更是艰难,几乎每个读书人都是宗族的宝贝,指望他光宗耀祖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反倒求着革去功名?
县老爷也是疑惑,询问几句,更是惊讶,居然还是任家村的族老,而被告之人竟是安国伯夫人的亲大伯。
县老爷不敢专断,借口有事暂时歇息,然后赶紧打发师爷去隋家拜访。
隋风舟出去赴宴不在家,任瑶瑶听了周福禀报,特意换了见客衣衫,待得听了师爷说明来意,她想了想就道——
「我们任家已经分宗多时,按理说我是外人,不该多话,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当今圣上又是纯孝,这等不孝之人,若是日后考取了功名,为官治理一方,恐怕也不是百姓的福气。」
师爷在府衙混迹多年,最是擅长察言观色,听到这话若是还不明白,那就是傻透的石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