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跃奇忍不住讽刺道:“那就耍手段逼他呀!反正你最擅长了。”
睨了好友一眼,聂闻达突然想起一件事,“你不是结婚了吗?罗叔叔还准你夜不归宿?”
一听这话,罗跃奇立刻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我没结婚。新娘到最后才改变了主意,跟那个让她怀孕的男人私奔了。”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聂闻达看着窗外滂沱大雨,忍不住想笑。
“这样也好,我就趁机跟老头子说了个清楚。”罗跃奇自嘲地笑了笑,无奈地说:“然后老头子就把我赶出来了。”
正是这个原因,他才不得不来聂闻达这里暂住。
出于对面子的爱护,他没打电话给聂闻达,而是骗吕钊说聂闻达已经答应了,然后顺理成章地住了进来。聂闻达虽然几乎每晚都与吕钊通电话,可说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事,所以他也完全不知情。
“你说了?”这一点出乎聂闻达的意料,他还以为罗跃奇永远不会向家人坦白。
“我说了,我不想一辈子生活在面具之下。”
两人安静下来,房内充斥着雨声。
聂闻达想起了吕钊,想起自己的行为对他的影响,突然有些不忍,本不该这么快就让他承受这一切,本可以用更温和的方式介入他的生活。聂闻达再次为自己的大意感到懊悔。
这么想着,不由得变得焦躁起来。于是他打了个电话给快餐店,想看看吕钊有没有平安到达,得到的答复却是吕钊刚与其它店员发生冲突,已经忿然离店。
“我去找他。”丢下这句话,聂闻达匆匆出了门。
外面雨势很大,车上的雨刷卖力地工作,仍是无法刷出一个清晰的视野。
聂闻达按捺住胸中的烦躁,沿着路边慢慢开着,期望能见到吕钊的身影。可惜,一个小时后仍是一无所获。经过的地方越多,他就越是不安,不好的预感几乎要让他发狂了。
差不多走遍所有吕钊可能去的地方,聂闻达突然想起这种鬼天气他应该不会傻到在外面乱晃,说不定已经找了个躲雨的地方好好坐着了。忍不住长叹一口气,他开始明白什么是“关心则乱”。
将车驶向公寓,聂闻达预备在家好好等着。可是,当他无意中瞥到街对面的巷子,发现那里有个小小的黑影,便鬼使神差地下了车,撑伞走了过去。
雨很大,借着风势很快就弄湿了他的裤管,巷子里的小黑影穿着单薄的衣衫,双臂抱膝蹲在地上,全身都湿透了,正在瑟瑟发抖。
聂闻达蹲下身,抬起那张小脸,问:“怎么在这里?”
“我没有地方可以去。”
颊边温暖的触碰让吕钊抖得更加厉害。顶着风雨找了一夜,他才发现无论他多么不愿面对,他都必须承认眼前这个男人才是他唯一的去处;纵使这人可恶到极点,也是他唯一能投靠的人,就像头顶的大伞,能为他遮风挡雨。
虽然明白吕钊的选择只是被逼无奈,聂闻达仍是很高兴。细心抚开他额前被雨淋成一绺绺的头发,聂闻达柔声说:“如果我引你跳进来的是一个火坑,别害怕,因为我也在坑里。”
吕钊没有去听,只是将所有的知觉都集中在聂闻达双手之上,而后陡然陷入他温暖的怀中,任其驱走身体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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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醒来,看见聂闻达伏在自己床边,吕钊的思绪一阵凌乱。
自从那天淋了雨,他隔日就开始高烧不退,幸亏聂闻达细心照料才有所好转。
人心都是肉长的,尤其在脆弱的时候,只需要一点点恩惠就足以让人感激涕零。聂闻达就是深谙这点,所以才会极尽趁虚而入之能事。
年轻的吕钊根本无力阻挡如此温情的攻势,每每看到聂闻达的脸为他写上疲惫,心里就觉得万分过意不去。
这个人,是他的救星吗?
忍不住伸手抚过聂闻达脸部的轮廓,指尖触到他颊边新冒出头的胡茬,吕钊感觉微微刺痛。
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所有的事情都将他一步步推向这个男人。他不会八股到去考虑他们之间是缘是孽,只是对这理不清的纠葛感到十分茫然。
眼前是个火坑,引他入坑之人言明自己也在坑里,并一再向他招手示好。仿佛有了他的庇护,地狱也会变成天堂。该不该相信聂闻达早已不是吕钊应该思考的问题,因为他已经避无可避。
思考遇上无法突破的瓶颈,吕钊闭眼睡去,不想再给忧虑入侵的机会。
感觉耳旁的呼吸再度趋于平稳,聂闻达睁开双眼,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原以为失言后少不了又是一番波折,却不想整件事柳暗花明的顺理成章,让他都忍不住为自己的好运窃笑不止。
吕钊即将属于他了,只差一步,再给他一些时间,他将得到这孩子彻底的臣服。
近在咫尺的容颜既有年轻的稚嫩,也有历事后的沧桑。聂闻达的眼中满载怜惜,在吕钊光洁额上印下一个吻,如同确认一般,烙下专属的印记。
罗跃奇不是有意看到这一幕,不过看到之后,心中便有了答案。
聂闻达口口声声说吕钊不是他最后的选择,却一再流露出无关欲望的清澈情感,个中原因根本无须多言。如今他成功在即,罗跃奇知道自己再待下去必定是灯泡一枚。所谓识趣者长命百岁,他还是快些闪避为妙。
把聂闻达从吕钊房里叫出来,罗跃奇说:“我明天搬去朋友那里,不妨碍你了。”
“嗯。”聂闻达点头。
朋友多年,他不想作虚假的挽留,罗跃奇的离开,对他和吕钊的进展更有利。何况那天的吻并不是个好兆头,他不想再看到罗跃奇情不自禁。
虽然早就知道聂闻达不会表示异议,罗跃奇还是有些小小的失望,让他忍不住检讨自己是不是很碍眼这个问题。
“这个给你。”从钱包里抽出一张信用卡,聂闻达将它塞进罗跃奇手里。
自从罗跃奇离家之后,罗父就断绝了他的一切经济来源,对钱向来没概念的他,掣肘程度可想而知,但老友慷慨的资助让罗跃奇觉得有些丢脸。
“这是什么?遣散费?”
“要还的。”见罗跃奇不接,聂闻达干脆把卡插进他的衣兜里。
“我不是吕钊,用不着你这根烂木头。”罗跃奇还在死撑。
聂闻达笑,“吕钊需要的是一根救命的浮木,而你需要的是一个能助你脱困的朋友。我从来没把两者混为一谈。”
“呵呵……”罗跃奇干笑两声,不再推辞。一是他真的需要钱,二是只有聂闻达的帮助才能让他心安理得。他们是朋友,好朋友,纯粹的朋友。
罗跃奇为自己曾经的迷失感到脸红。以吕钊的现状来看,做聂闻达的朋友远比做他的情人来得轻松,不然被算计到山穷水尽,还要对他感恩戴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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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愈之后,吕钊没有再去快餐店,而是进了聂闻达的公司当起打杂的小弟。
收发信件、影印文件、整理资料、端茶倒水,都是些他力所能及的琐碎活计。聂闻达一如当初的承诺,没有给吕钊任何特殊照顾,也没在外人面前表现出半点亲近。
一切都很自然,自然得让吕钊几乎要忘了他与聂闻达之间的特殊关系。
这也不能怪他,因为聂闻达从没有任何非分之举;没有亲吻,没有拥抱,也没有更近一步,最多不过是摸摸他的脸,或是揉揉他的头发。
他看不透聂闻达的想法,只知道他在一点点渗入自己的生活,习惯他的存在就像习惯空气与水。
其实,聂闻达从来不是柳下惠,他只是不想给吕钊太过急切的印象。同时,他在等。
第九章
三月二十七日。
一整天都没什么特别,吕钊像往常一样工作,下班后步行两个路口与等在那里的聂闻达一同回家。这是他们的约定,为了避人耳目。
财务科的吴经理是个三十出头的女人,为人很和善,今天下班时碰巧与吕钊一路。吕钊天性沉默,所以打过招呼后就低头走自己的,倒是吴经理突然对他嘘寒问暖,俨然像位热心的大姐。
吕钊一路老实应对,苦于无法摆脱,他可不想让她知道聂闻达在等他。
幸运的是,出了公司没多久,吴经理就指着路边一辆车说她丈夫来接她了。吕钊松了一口气,旋即微笑着目送她离去。车子从身边经过时,吕钊觉得吴经理的丈夫似曾相识。
今天等得比平时久,聂闻达想联系吕钊,却想起他身上根本没有任何通讯工具。这是一个问题,不耐烦地用手指敲击着方向盘,他开始思考要用什么方法让吕钊乖乖接受一支手机。
“对不起,有点事耽误了。”吕钊上车时见聂闻达面无表情,以为他等得生气了。
“没关系。”不喜欢吕钊谨慎小心的样子,聂闻达换上更有亲和力的表情,说:“只是担心你出事而已。”
“对不起。”
习惯性地为吕钊扣好安全带,聂闻达假装不经意地说:“给你准备个手机吧,有什么事可以及时联络,这样我比较放心。”
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角,吕钊没有说话。他不想接受聂闻达任何赠予,那样会让他觉得卑贱。
“我希望随时都能找到你。”见商量的语气不奏效,聂闻达换了一句。他喜欢掌控全局,又不想给吕钊形成压力,所以总是小心地拿捏着交谈的分寸,点到即止。
“好。”吕钊弱弱地应了一声,把头埋得更低了。自从那日投入聂闻达的怀抱,他已经失去拒绝的权利。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复,聂闻达心情大好,感觉车子也跑得欢快了。
吕钊无聊地拿着衣角卷来卷去,显得心不在焉。直到车子停下来的时候,才发现这里不是聂家楼下。
“为什么来这里?”
巨大的红色门柱上霓虹耀眼,欢腾的电子音乐填满了夜空。吕钊呆呆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忘了动作。
“你不喜欢?”聂闻达反问。
“我从没进去过。”环球嘉年华的盛况吕钊只在电视上看过,以前家里根本没有闲钱让他来这里玩乐。
“那正好。”聂闻达揽住吕钊的肩膀,拖着他往购票处走去。
吕钊不自在地耸了耸肩,却没能摆脱聂闻达的束缚。其实,在外人眼里聂闻达不过像个带弟弟出来游玩的普通兄长,而吕钊却觉得扎了一背的芒刺。
“看那个!”
察觉到吕钊的紧张,聂闻达指了指一个正从嘉年华里出来的人。半人高的绒毛玩具被那人抱在胸前,几次绊到他的脚,甚是滑稽。
吕钊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惊叹道:“那娃娃怎么那么大!”
“里面还有更大的,进去你就知道了。”
走进嘉年华的会场,吕钊第一次看到如此多的绒毛玩具,大的小的,成堆成堆地放在一个又一个摊位里,有的甚至挂到空中,成队成排,看得他眼花撩乱。
“每个摊位都是一种游戏,达到要求就能赢走奖品。试试手气吧!”聂闻达将购来的金属代币放到吕钊的手中。
“游戏?”带着疑问走到最近的一个摊位,吕钊傻傻地看着别人将手中的代币投向中间一个又一个的圆形平台。
聂闻达解释道:“将代币投到那些平台上你就能得到一个玩具。平台的颜色代表奖品的大小。”
吕钊不说话,只是捧着代币细心地观察别人的动作。平台又硬又平,金属代币扔上去,不是碰飞了就是滑下去,要成功很不容易。
“想不想试试?”吕钊认真的表情让聂闻达很是着迷,唇边的微笑止不住地往外冒。
考虑了半天,吕钊摇了摇头。这种游戏胜算太低,根本是浪费钱。
这时,不远处突然想起当当的钟声,急促而欢快,吕钊好奇地扭头看去,只见几个人正在另一个摊位前大叫大笑。
“他们中奖了。”聂闻达告诉吕钊,“只要有人拿走了奖品,工作人员就会摇响铃铛。”
心动地看着那个方向,吕钊忍不住走了过去。
原来是一个套环的游戏,很多瓶子摆在一起,谁能拿塑料圈套中瓶口,就能拿到奖品。三个币换十个圈圈,似乎很划算。
吕钊小心翼翼地将代币交给工作人员,一脸的紧张与期待。
“锵、锵、锵、锵……”
转眼就扔出九个圈圈,一个都没投中,吕钊顿时沮丧起来。手里拿着最后一个圈圈,左看右看下不了手。
“锵!”
终于,最后一个圈圈也随波逐流,蹦到了地上,吕钊立刻孩子气地噘起嘴,小声地抱怨说:“这圈圈太轻了,打到瓶子就弹出来,怎么可能投得中!”
看他心有不甘的样子,聂闻达忍不住哈哈大笑,“要是那么容易投中,他们还怎么赚钱?”
不等吕钊出声,聂闻达从他手中抠出五个代币再次交给工作人员,这次换来了一桶圈圈。
“投得多了成功的机率才大,记得扔出去的时候要轻点。”
被聂闻达一鼓动,吕钊的斗志又上来了,开始一个接一个继续套圈。可惜,所有的圈圈再次无一例外,全部争先恐后地蹦到地上。
“我不玩了!”
吕钊呕气地将小桶摔在台子上,惹来工作人员的侧目。聂闻达立刻拉着他离开,边走边在他头上乱揉一通,“火气小一点,小心别人把我们赶出去!”
“怕他!”
吕钊分不清是因为这热闹的气氛还是这铺天盖地的新奇,总之任性就像拉开了闸门,横冲直撞。
也许是压抑的外衣披得太久,无论是身体或精神都在渴望着随性释放;也许在这嘈杂的环境里,与聂闻达的隔阂不再……
他不知道。
聂闻达没有吕钊那么多想法,他只是觉得高兴,因为吕钊在他面前再也不是单纯的顺从或抗拒。他终于看到他的另一面,看着他从头鲜活起来。
“钱都付了,你现在想走?”
“谁说要走!”
“……”聂闻达压住笑意,嘴角抽了两下。
吕钊瞟了他一眼,理所当然地说:“我只是不玩这个了。”
“呵呵……”没能忍住,聂闻达笑了两声,转个弯把吕钊领到一个打积木的摊位前,说:“我要玩这个。”主动跟工作人员换来垒球,吕钊开始投掷。
兴致勃勃地玩遍所有游戏之后,吕钊终于有了收获。一只黑色的小长耳狗,来自中奖率百分之七十的拉绳游戏;一只鲜绿色的大手掌,来自“袋袋有奖”游戏。
虽然感觉有点丢脸,可是吕钊还是喜滋滋的,因为聂闻达再三强调他第一次玩时一无所获,比他更丢脸。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爱较个你长我短。